軒轅微訝,驚訝的是這聲音竟是自四麵八方飄出,根本就無法掌握聲源傳來之處。事實上,這聲音本身更多的像是回音,也可顯現出穀中之人確實是個高深莫測的高手。

“如果先生不願見外客,偃金懇請先生能網開一麵,放了我那幾個少不更事的下人,偃金則感激不盡也。”偃金又高聲道。

“忘憂穀已立下閑人莫進之誓示,凡私入我忘憂穀者皆無回。你的下人更是傷我愛蟲,罪無可恕,請回吧!”忘憂先生聲音驟然變冷道。

“若是先生不肯放我下人,隻怕偃某回去不好交代……”

“那是你的事,與我何幹?”忘憂先生打斷偃金的話,不屑地道。

軒轅知道偃金是個響當當的人物,定難忍下這口氣,了由得探頭向偃金所在的方向望去。

果然,偃金的臉色極為難看,在其身邊所立的卻全都是九黎族的勇士,其中似有十餘名一級勇士,另外二十多人卻是族中的二級勇士。曾與軒轅交過手的百戰赫然便在其中。九黎戰士人人麵含憤色,顯然偃金對穀中之人如此客氣卻遭到如此不客氣的回應,感到極大的不滿。

“供奉,讓我們殺進去好了,”百戰似乎有些耐不住地道。

偃金神色不動地道:“貿然入穀,有去無回!”

“難道這穀中還會有什麽古怪?”百戰疑惑地反問道。

“這穀中的花草乃是以奇門遁甲之術所植,看似無序,卻暗藏殺機,走入花叢之中若不懂陣法精奧,隻會老死花叢中!”偃金深深地吸了口氣道,他的目光投向穀中那寥寥的八棵大樹,眸子裏閃過一絲鋒銳的厲芒。

百戰和眾九黎勇士全都大愕,望著那五顏六色的花蘋,竟沒來由地有些心寒。

“那我們該怎麽辦?”百戰有些惑然地問道。

偃金未語,仔細地打量著穀中的地形,再次開口到:“苟芒兄,難道你連故人的一個小小請求也不願意接受嗎?”

“老夫早已不叫苟芒,此時號為忘憂先生,昨日之我已死,今日之我新生,無往亦無來,喜樂化塵埃,何為故人?何為請求?何為接受?老夫不懂,老夫隻知道誰擾我清修,擅入穀者皆無回。”穀中再次傳來忘憂先生的聲音,這聲音似乎根本就不包含任何感情。

軒轅心中卻大驚,因為他曾聽劍奴說過神族八聖中的木神便是苟芒,隻見偃金如此客氣地與之說話,難道這穀中的神秘忘憂先生便是失蹤的神族八聖之一木神苟芒?是以軒轅禁不住心中暗自驚駭。

“如果苟芒兄依然如此絕情,就別怪偃金不客氣了!”偃金顯然也發怒了,為忘憂先生如此不給麵子,而老羞成怒。

“天地間,何為情?情為何物?絕天滅地皆由情起,絕情也好,無情也好,薄情也罷,老夫早已厭倦紅塵世俗之虛情,這個世上惟一的真理便是弱肉強食,已無情可講,我並沒叫你對我客氣!”穀中的忘憂先生依然不慍不火地道。

軒轅不由得暗中叫好,這忘憂先生所說的話似是而非,卻又無從辯駁,倒似乎真的有些道理。不過,軒轅之所以叫好,卻是因為偃金的大失顏麵。

他心中忖道:“不知道花猛等三十六殺手是不是也跟偃金一起來了?如果這群人也跟偃金一起來了,倒省了我許多手腳,免得還要去神穀救人,那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情。”

“我再問你一次,如果再無法談妥,找隻好放火將你這狗屁忘憂穀化為灰燼了!”偃金顯然是動了真怒,冷喝道。

“你這是在威脅我?”忘憂先生冷冷的聲音再次傳出來。

“可以這麽說!”偃金毫不在意地道。

忘憂先生再沒有說話,但是穀中卻響起了一陣怪異的樂音,與剛才所吹奏的樂音完全不同,尖厲而輕緩。

“嘶嘶……”一陣異響自四麵八方傳來。

軒轅環眼一看,竟是無數條大小蛇蟲迅速遊來,在花叢草地間滾爬,還有大大小小的蜈蚣、蠍子、癩蛤蟆之類的,讓人看了禁不住一陣惡心。

“蛇……”百戰首先驚呼。

軒轅此時發現在山穀四周的山頭上人影晃動,紛紛自遠方掠去,顯然在山穀周圍並不隻偃金一批人,但此刻那群人卻被這些無處不在的毒蟲毒蛇逼得紛紛現身。

偃金也微微吃了一驚,知道這些蛇蟲全都是受了苟芒樂音的召喚,也可以說這些蛇蟲毒物乃是護穀之物。

“雕蟲小技!”偃金怒意不減,不過他知道麵對這生機盎然的山穀,一時之間也無法引燃焚穀的大火,因為根本就找不到可以引火的幹柴。

“苟芒,你記著,我偃金絕對不會善罷甘休的!”偃金恨恨地道,同時他也領著人迅速撤離。

“哈哈哈……”穀中的苟芒終於爆出一陣朗笑,他似乎根本就不在意偃金那威脅的話。

軒轅不由得好笑,不過,對他身邊越聚越多的蛇蟲也感到一陣惡心,他不想再在這裏過多的逗留。當然,此刻他也不會懷疑這裏將會很熱鬧,隻是他卻沒有找到龍族戰士的行蹤,如果能夠找到葉皇和柔水那便更妙了。

驀然間,軒轅感到身邊似乎有些異樣,或許並不是身邊有些異樣,所謂的異樣隻是一種精神上的感應。

軒轅感到有一種熟悉的感覺自他的心頭升起,但很快又消失無蹤,仿若有一個極為熟悉的人自他身邊擦肩而過一般。

身邊並無人影,隻有幾棵疏散的樹木和一些花草,蜜蜂以及蝴蝶之類的似乎全都聚斂於穀中,地麵上隻有讓人惡心的蛇蟲在爬,但這些蛇蟲顯然畏怯於軒轅身上散發出的那股強大氣勢,不敢太過靠近。

軒轅也以為是錯覺,但那種感覺卻是極為熟悉,他知道自己突然而來的感覺很少會出現錯誤,這是他能夠逃過許多劫難的原因,而他也從未懷疑過自己這超於尋常的靈覺。

猛然間,他身子微震,他知道這錯覺所來的原因,立刻身子倒立,目光四處掃射。果然如他所料,在距他六丈外的泥土有些微微異樣,而這異樣正迅速向穀內移動。

是土計,絕對是土計!軒轅可以肯定剛才自他身邊過去的人定是土計。因為隻有土計的遁地之術才能夠達到這種境界,但土計顯然也知道他的存在,是以禁不住生出對他的敵意。軒轅正因為土計無法控製住心中對他的恨而無法逃過其靈覺,因為他們的氣機在某一個層麵之上已經接觸了。是以,軒轅感覺到似乎是有人自他的身邊擦肩而過,事實上隻是因為土計自他腳下附近的泥土之中穿行。

軒轅心中鬆了口氣,他知道土計並不是來對付他,甚至不敢單獨與他麵對,此刻他的武功絕對不會輸給土計,而土計更曾是敗將,兼且在君子國封神台上被軒轅那驚世駭的一擊寒了膽,自不敢單獨尋軒轅的晦氣。而此刻土計應也知道軒轅感覺到了他的存在,所以放棄了偷襲的打算。

當然,作為一個絕世高手,他們已經到了純以精神去感應外景的地步,幾乎已經不存在偷襲的概念,他們絕對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作出最快最猛的反應。

是以,土計放棄了攻擊軒轅的打算,而將目標鎖定忘憂穀。

對於土計這種遁地高手來說,活動在地麵上的蛇蟲根本難奈他何,而所謂的陣式也根本就無法發揮其作用。他的一切都活動在泥上之下,實讓人無法揣度。

若非軒轅找到了以倒立之法對付土計的妙招,隻怕此際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土計的具體方位,更不能知道土計行走的方向,或是如果土計行入了那花圃之底,有那些莖葉擋住視線,他也根本就不可能發現得了土計的行動。

此刻倒的確是有些熱鬧了,不僅九黎族來了一大供奉偃金和三十六殺手,鬼力更派來了鬼三、土計、曲妙這三大高手及沚曲族的人馬,說不定刑天也在這附近,的確有點風雲集會之感。

“噗……”正在軒轅思忖之間,突自忘憂穀邊傳來了—聲地麵炸裂的聲音。

土計竟然破土而出,身上竟纏著幾根長長的樹根,每根樹根足有手腕粗細。

土計身形在空中狼狽地倒翻,重重地落在花圃之外,隻讓軒轅看得大為訝異,又有些不解,而此時,忘憂穀中那顯得有些蒼老的聲音有若回音一般飄了出來。

“想不到小小的忘憂穀竟頻頻有佳客趕來,真是難得,如果地神有意,何不進來敘敘舊?”

土計伸手迅速拔下纏在身上的樹根,有些尷尬地回應道:“想不到木神終於種出了刀花陣,我土計隻好望塵興歎了,就此別過!”土計話音一落,立刻再次遁入土中。

軒轅心中微驚,原來忘憂穀的忘憂先生真的就是神族木神苟芒,不由得肅然起敬,但對土計竟就如此而走,也有些驚訝,不過,讓軒轅驚訝的卻是這萬花大陣,竟連地麵之下也全都封賭死了,以土計遁地之術如此絕妙天下者也無法穿透。

顯然是土計被花木盤錯的根莖所纏,如果不是他功力絕高,隻怕會被活生生埋在萬花之下了。軒轅不由得不佩服木神,連土計和偃金這樣的高手都末戰而退,如果由木神親自出手,那結果會如何呢?

土計自然是發現了軒轅,這才侖皇而循,此刻他身形既露,又無法戰勝軒轅,也便隻好走為上策了。

軒轅不由得笑了笑,他也不想再留在這裏,還有許多事情等著他去做。當然,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與跂燕會合,也許,蛟夢諸人已去了那裏,此刻軒轅耽誤了近個時辰,再也不能遲疑了。

(注:木神苟芒,據《山海經》海外東經所載,東方的木神苟芒,長著鳥的身子,人的臉,駕著兩條龍。另外,據上古神話傳說,苟芒便是木神,至於其形其貌,自是以訛傳訛給神化了。現實中的苟芒與人並無分別,隻是他擁有著普通人所沒有的武功,而又受了盤古大神和五帝所封,方得神位,也因所做之事確益於人類,因此被人尊為神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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偃金並未走遠,但他卻並沒有發現軒轅的存在,因為軒轅比他們先來一步,而且所藏之處極為隱秘,以軒轅此時的武功,欲刻意地掩藏自己,實是很難讓人發現其存在。不過,離開時卻是另一回事。

偃金似乎正守在他的歸路之上。

“軒轅!”百戰最先呼出,他對軒轅的印象極深,因為他們曾經交過手,而且在軒轅的手上吃過虧。是以,對於軒轅的印象特別深刻,隻是他卻沒有料到在這個地方遇上軒轅。

偃金與那一群九黎戰士皆驚,軒轅也覺得有些意外,而此時,他又感到土計的存在。他哪裏還會不明白?偃金剛好出現在他的歸路之上,是因為土計搞的鬼。

土計自然希望他與九黎人先拚個你死我活,而後坐收漁翁之利。土計自不會傻得率先與他交手,但要將偃金引來對付他卻並不是一件難事。因為此刻軒轅與九黎族已勢成水火,互不相容,隻要偃金與他相見,一場惡戰自是無法避免。

“你就是軒轅?”偃金的瞳孔在收縮,目光變得銳利若刀,聲音有些發冷。

“不錯,軒轅正是我!”軒轅深深地吸了口氣,極力使自己的表情變得鎮定一些。他自是明白今日之局凶險異常,如果沒有土計在一旁虎視眈眈,或許這一戰會輕鬆多了,就算打不過,也可以溜。但此刻土計卻靜伏於他的身邊,隻要一有機會,這個矮鬼便絕不會留情。是以,他想逃也是無能為力。看來今日之局,軒轅絕對討不了好,隻憑偃金一人之力、也會讓他頭大,何況還有那十餘名一級勇士,這群人的實力幾乎都可達到一流高手的水準。而百戰本身更是九黎一級勇士中出類拔萃者,所以他能成為二級勇士的教頭。百戰的武功並不輸給蛟龍和白夜諸人,試想,軒轅不僅要麵對一個不比自己遜色不了多少的偃金,還要應付那十餘名幾可等同於白夜的好手,以及二十餘名九黎二級勇士,更要提防一個超級高手土計,這一戰不打也知道是什麽結果了。

偃金在軒轅回答後,神情變得肅穆,他似乎也意識到了他將麵對的是一個可怕的高手,憑他對敵的經驗也知道軒轅的可怕。何況,他更知道風絕便是重創在軒轅的手中,童旦更是被軒轅震入深淵。在沒有見到軒轅之前,他絕不相信一個毛頭小子有多大的作為,可是此刻他與軒轅直麵相對,這才深切地感受到來自軒轅的壓力。

偃金絕不會小視軒轅,至少這一刻他絕不會小視軒轅,當然這並不表示他會放過對付軒轅的機會。他甚至有信心拿下這超強的故人,因為他此刻並不是人單勢孤,而軒轅卻恰恰相反,如果在這種條件之下,他們仍無法對付軒轅的話,隻怕以後這種機會便不多。

偃金今次自不是專為對付軒轅而來,他今次出手卻是另有其事,卻沒想到軒轅適逢其會,既是冤家路窄,也便順便解決某些問題好了。

“童旦是你殺的?”偃金明知故問地道。

“我想沒有否認的必要,他的確是因我而死!”

軒轅攤了攤手,聳肩道。

百戰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在一個多月前,他曾與軒轅交手,但那時候的軒轅比他厲害不了多少,其武功頂多隻能算是與帝十處於伯仲之間。可是這一刻,軒轅竟是擊殺童旦、重創風絕的凶手,這之間的飛躍簡直是個奇跡,是個讓人心驚又驚駭的奇跡,百戰仍有些難以相信這個事實。不過,他並沒有出聲,有偃金在,他幾乎沒有出聲的權力。偃金的身份在九黎族中是超然的,比之帝恨、帝十這群人更有身份,便是風絕和**都不能不對他們客客氣氣的,那是因為他們擁有超人的武功。四大供奉皆曾是魔門的戰將,所經曆過的事情比他們多得多,而且又是魔帝的親衛,雖然魔帝神靈被封鎖,但其親衛在東夷族中仍然不能被人所忽視,即使作為少昊之輩也一樣。

“如此一來,我倒要見識一下了!”偃金深深地吸了口氣道。

百戰及身後的九黎勇士立刻箭上弦,那閃爍著寒芒的箭頭全都對準了軒轅,隻要偃金一聲令下,軒轅就會在頃刻之間成為一隻刺蝟。

偃金身子微側,事實上他並沒有打算要親自與軒轅過招,他不覺得有那個必要去冒險。他無法肯定自己的武功能夠勝過風絕,連風絕都不是軒轅之敵,就算他出手也不會有多大的勝算。所以,他選擇以眾人之力來對付軒轅。

軒轅心中叫苦不迭,是因為在附近還有一個如奸似鬼的土計潛伏著,這是一個可能隨時都會成為致命殺手的敵人,他有些後悔沒有在忘憂穀中擋住土計,如果在那裏解決了土計,現在也不會成為這等局麵。

“供奉似乎忘了此行的目的!”軒轅突然之間似乎想到了某個問題,開口大出眾人意料地道。

偃金果然一呆,臉色微微變了變,軒轅卻又接著道:“供奉相不相信我有能夠讓你我兩敗俱傷的能力?”

偃金目光再次變得敏銳,但他卻不能不相信軒轅的話,隻憑透自其眸子深處那股強大的自信,就沒有任何人敢懷疑軒轅的話。何況軒轅在說話間,那股強大的氣勢逼得人喘不過氣來。當然,偃金並不意外,也不會害怕,如果不是這樣才會真的有些奇怪了,那樣軒轅也不配成為重創風絕的人。

“其實今日我們的目的是一樣的,事有輕重緩急,如果我們兩敗俱傷的話,今次的目的都將會成為泡影,甚至會讓人坐收漁人之利,不如我們打個商量如何?”

軒轅煞有其事地道,同時心中暗暗戒備,因為他根本就不知道偃全是什麽目的,如果偃金的目的並不重要或是他說錯了,那結果隻會令偃金立刻翻臉動手,再無商量的餘地。當然,就算軒轅不作這些試探,偃金也絕對不會放過他,其結果仍需武力解決,是以,軒轅自是希望多一些機會為好,或是拖上一段時間也許便可想到解決之法。

軒轅的目光緊緊地對視著偃金,似乎想自他的表情中猜測出剛才那試探的話究竟起到了多大作用。

偃金的臉上微微閃過一絲狐疑之色,但旋即又變得陰沉,冷冷地逼視著軒轅,不屑地道:“你知道我有什麽目的?”

軒轅心頭微微鬆了口氣,雖然偃金的語氣極冷,但可以看出其殺機鬆動了一些,也就是說軒轅的那番話並不是全沒有起到作用,至少讓偃侖無法猜透他的虛實。想到這裏,軒轅露出了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故作神秘地道:“我不僅知道你們的目的,事實上便連鬼方都派來了不世高手,也為同一個目的而來,隻怕我們的競爭對手會很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