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四十二章 芳心歸誰

鳳若行絲毫沒有在意屋中凝滯的氣氛,他走到伊曜身前,露出溫雅的淺笑,“伊宮主蒞臨寒舍,有失遠迎,還望見諒。”

伊曜輕哼一聲,別過頭,拿著扇子不耐地搖阿搖。眉頭緊蹙,大有拂袖離去之意,不知為何遲遲未肯動身。

瞧見伊曜此副情狀,陶籬竹也禁不住皺眉,一瞬間也沒想起伊曜仇視鳳若行的因由。

鳳若行輕笑,狀似無意道:“伊宮主還在為先前之事而責怪鳳某?”

伊曜輕哼,“鳳公子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聽到這話,陶籬竹才猛然驚醒。先前鳳若行把她從伊曜手中救出,伊曜前來攔截。為騙走伊曜,鳳若行使用了調虎離山之計,才堪堪地將伊曜騙走。如果不是這樣做,她如今還可能被禁錮在淩霄宮裏。

想到這裏,陶籬竹心中來氣,無奈浣紗樓與淩霄宮已結成同盟,冰釋前嫌,前事不作計較。但她心中還是有股怨氣,而眼下,也隻能是一逞口舌之強,“伊曜你不是這麽小氣吧?你綁走我的那筆賬我還沒跟你算呢!”說完半眯眼,眼中寒光閃現,隱有挑釁之意。

不料她此副模樣在他們三人眼中卻是另有一番風情,杏眸半眯,似嗔似怒之間媚態盡現,三人心神俱是一**。

季羨淵神色複雜地看了伊曜一眼,隨即垂眸不語,臉容越發平靜。了無波瀾。

鳳若行則是淺笑不語,目光在他們三人麵上不著痕跡地拂過。

伊曜先是一愣,隨後滿臉喜色地望向她,眼含情意,勾唇一笑道:“如今你我關係已今非昔比,這筆賬算也算不清的了。”

陶籬竹錯愕不已,當下知道伊曜是故意說這話來讓其餘兩人誤會,心中暗自發急。她欲想辯解,但知道“說多錯多”這個道理。苦於一時暫無良策,隻能支支吾吾忽略過去。坐立不安的她偷偷拿眼望向季羨淵。隻見他眼瞼低垂,纖長地睫毛遮住了眼中神色,並在眼底下投下了濃濃的暗影。他臉上一副平靜,除了淡然再也看不出其餘表情。

陶籬竹有點不解,季羨淵自從進來後,一直端著一副平靜淡然的表情,讓她瞧不清他心中所想。不解之下,她也沒有認真探究。隨即又往鳳若行的方向偷望了一眼,隻見鳳若行嘴角含笑,似乎並無不快。陶籬竹心一沉。臉上的表情也生硬起來。

四人表情各異,唯有伊曜一副喜不自禁卻又略裝矜持的樣子。

一時之間,氣氛詭異得很。

四人在屋中呆坐,各自不發一言。良久。陶籬竹望向外邊一眼,旋即低下頭,慢慢道:“天色不早了,我的身子也有點乏了。”

季羨淵站起來,溫聲道:“那你好好的休息一下。我有空再來看你。”

鳳若行也站起來,溫言囑咐一番,離去前看了陶籬竹一眼,欲言又止的神情全落在季羨淵眼裏。

伊曜眨了眨眼,嘴角含笑,“陶美人,我們保持聯絡。”

全部人走後,陶籬竹狠狠地鬆了一口氣,癱坐在椅子上。

“唉。真是有點煩呢。”陶籬竹輕歎一聲。

“伊曜好像對你有不尋常的感情。”夜晚幽幽歎息。

陶籬竹臉一紅,啐道:“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夜晚輕哼,“明眼人都能看出來地事,你否認也沒用。”說完這句又自言自語,“嗯,想不到伊曜就是江湖女子既懼怕又好奇的采香公子。魔宮宮主。采花大盜。尋常人實在無法將兩人聯係在一起,也難怪江湖上無人知曉采香公子的真實身份了。”

陶籬竹撇撇嘴。“依我看,他是故意用采香公子這個身份來混淆視線。”

夜晚微笑,“這就說不準了,伊曜性格怪異,喜怒無常。我看他化身為采香公子,隻是為了方便自己偷香竊玉而已。”

陶籬竹生氣道:“不說他了,想起我就覺得氣憤!”一想起在江寧時差點落入狼口,她就氣不打一處來。現在連仇也不能報,隻能生生悶氣,越想心越憋氣。

夜晚抿唇,“的確。如若不是因為與他合作,我也不會輕饒了他。”

陶籬竹輕歎了一聲,不再言語。

良久,夜晚又道:“鳳若行不也是對你有奇怪的感情?昨晚你們說的話我全都聽見了。你的心思是怎樣的呢?”

聞言,陶籬竹大窘,臉漲得通紅,“你在說什麽?昨晚他所說的話根本不能算準。而且,當時我也隻是一時情緒失控,我根本就,我……”她還想繼續辯解,卻無法繼續說下去。

夜晚伸手撫上臉,悵然若失地道:“既然如此,為何臉上會熱得發燙?”

陶籬竹隻覺呼吸一窒,完全說不出話來。兩人共用一具身體,身體上任何微妙的變化都無法掩飾過去,經過夜晚地提醒,她才知道原來自己的反應是如此激烈,身體一分不差地將自己的內心表露出來。

夜晚輕聲道:“小竹,告訴我,你喜歡的到底是誰?莊皓玉、鳳若行,還是伊曜?”

陶籬竹慌慌張張地擺著手,迭聲道:“你在胡說什麽?我,我……”情急之下,更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陶籬竹放棄掙紮,低歎一聲,再度沉默。

屋內一陣靜謐。

好半晌,陶籬竹才低聲問道:“夜晚,你問這些幹什麽?”

夜晚控製著身體,眼睛望向外邊,喃喃道:“沒什麽。我隻是想知道你心係何人而已。”

陶籬竹低歎。“我知道你地顧慮,畢竟你我如今共用一具身體,要說我喜歡的是誰,答案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夜晚也隨之輕歎一聲,沉思一番,認真道:“伊曜就不用考慮了。先是對這具身體有不軌行為,後又擄走這具身體,意圖不軌,首先排除在外。剩下地也就隻有莊皓玉與鳳若行兩人了。說實話,我也猜不透這兩個人在你心中的地位孰重孰輕。”

陶籬竹輕咳了幾聲。掩飾道:“不說這個了,沒意思。對了,你怎麽老是躲著鳳若行與季羨淵?鳳若行也就算了,但季羨淵是你的表哥啊,你怎麽對他這麽生疏見外?他察覺到會很傷心地。”

夜晚垂下頭,呆呆地望著地下。低頭的時間長了,陶籬竹覺得很不舒服,於是偷偷地控製著身體,抬起了頭,做了幾下伸展運動。

“我從小便知道我有一個表哥。”

嘴巴突然發出聲音。把全神貫注做著運動的陶籬竹嚇了一大跳,身子立馬僵硬了。

聽出夜晚剛才所說的話有點淒苦的意味,陶籬竹隻能裝作若無其事,“知道自己還有一個親人不是很好麽?”

夜晚點頭。“小時候的確是很高興。我甚至偷偷地想象這個表哥的模樣,他地愛好。還在幻想他見到我時的反應,應該也是與我一般喜不自禁地吧?”

陶籬竹微笑,想起先前季羨淵與她相認時的神情,肯定道:“你猜對了。他的確是喜不自禁。”

夜晚苦笑,“年齡漸長,知道了正邪兩派是勢不兩立的。這也意味著我與表哥將站在一個對立麵上,兒時幻想被打破。再加上母親管教嚴厲,不許我外出。漸漸的,這個表哥的形象在腦海中也模糊了。”

知道了個中緣由,陶籬竹略感無奈,“夜晚,那些早就過去了。如今你已經與表哥相認。為何不好好地培養一下感情,彌補過往地遺憾?”

夜晚臉一紅,聲音略顯遲疑,“他與我想象一樣,這麽地溫柔,這麽地平易近人。”

陶籬竹微笑。“淵的確是很溫柔。是一個好表哥。”她突然反應過來,“夜晚。你在害羞!你別告訴我你是近鄉情怯。”

夜晚暗歎一聲,“是有一點,總感覺我這樣子見他很怪異。如今的我已不是原來那個單純無知地夜晚了,對親情的渴望也不如兒時濃烈。況且,與他相認的是你,不是我。”說到最後,夜晚的聲音帶著點傷感。

陶籬竹有點生氣,“你我不是同屬一個靈魂嗎?隻不過暫時還未能合二為一而已,如果你隻是因為這樣的顧慮而避著淵,我會於心不安。”

夜晚輕笑,“瞧你,這麽激動幹嘛呢?”

陶籬竹輕咳一聲,意識到自己地確過於激動了。

夜晚繼續說道:“除了近鄉情怯這一點,更主要的是,我不知道如何與男子相處。”

陶籬竹被這個答案唬到,“夜晚,原來你真的有恐男症”

夜晚明顯一愣,“什麽恐男症?”

陶籬竹慢條斯理地道:“恐男症是指對男性或男性氣質的恐懼。”跟夜晚解釋了一通,她也發現了問題,“也不對,你好像沒這麽嚴重,至少你見了伊曜也沒特別的反應。”恐男症是社交恐怖症的一種特異形式,表現為女子見到男子產生不可抗拒的緊張不安。怎麽看夜晚也沒這麽嚴重。

夜晚似懂非懂,“恐懼不安嗎?我沒有這種感覺,隻是一下子不知道如何與男子相處。至於伊曜,我從來沒將他當作男子。”

陶籬竹暗笑,原來夜晚沒把伊曜當作男子,伊曜知道了肯定會吐血。她知道夜晚從小在女人堆裏長大,不知道怎樣與男子相處也很正常。再想到夜晚對其他男子似乎也沒什麽障礙,看來她不是得了恐男症,隻不過是不知道如何跟比較親近的男子相處而已。

兩人笑談了一陣。

恍惚間,陶籬竹的心思又飛到夜晚先前地話語當中,她望向天邊的浮雲,無聲低歎:兩個人孰重孰輕?她也不知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她再也無法分辨清楚自己的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