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百三十四章 蕭音相隨

五年後

春日的陽光和煦溫暖,大地宛如鋪上了一層淡金,絢麗璀璨,流光溢彩。

夜晚臨池佇立,柳絮紛飛,碧波**漾,翠綠緋紅……春天,從來都是生機勃勃,欣欣向榮。在她眼中,除此之外,春天還代表著一個詞:春愁。

時光匆匆,眨眼五年。流逝的時光讓她更明白到何謂春愁;何謂年年歲歲花相似,歲歲年年人不同。

“娘,娘……”稚嫩的童音從夜晚身後傳來。

夜晚收回神思,轉過身來。一個兩三歲的小孩子邁著小短腿,揮舞著胖胖的小手,歡欣地朝她的方向跑過來。色彩鮮豔的衣衫穿在她身上,顯得嬌俏可愛。粉雕玉琢的小臉,黑玉般清透的眼睛,嫣紅的櫻唇,這著實是一個可愛漂亮的小女娃。

夜晚笑吟吟地看著小女娃。小女娃搖搖晃晃地朝她衝過來,小胖手環抱住她的腿,甜甜喊了聲,“娘……”

夜晚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給撞了一下,霎時柔軟起來。她抱起了小女娃,朝著那粉嫩的臉頰親了一口,“小言……”

小女孩扯著自己身上色彩鮮豔的衣衫,一個勁的喊,“娘,漂漂,漂漂,衣衣漂漂……”

夜晚莞爾一笑,“嗯嗯,這件衣衫很漂亮。不過,小言,下一次你爹又給你穿女裝的時候,你記得要反抗。不能讓他把你當女生來養。知道嗎?”

小言根本聽不懂夜晚話中地意思,隻懂得咯咯的笑,邊笑邊拍著手歡叫:“衣衣。爹,爹……”

夜晚輕笑一聲,騰出一隻手輕捏他的鼻子,“笨蛋小言,被你爹給同化了。”

小言仍舊咯咯地笑,小胖手胡亂揮舞,“笨蛋,笨笨。娘笨笨。”

夜晚輕捏他的臉頰,“哇,說我笨了,看招……”

季羨淵遠遠看見笑鬧成一團的兩人,搖頭輕笑,邁步上前。

小言眼尖地發現了季羨淵,忙歡快地伸出兩隻小胖手,嘴裏猛叫:“爹,爹……”

季羨淵一臉苦笑,快步走上前。從夜晚手中接過小言,臉朝向夜晚,“小言這個逢人就叫爹娘的壞習慣還沒改?”

夜晚嗔怪了聲,“都怪楚冰澈,亂教一通,讓小言養成了這個壞習慣。”

季羨淵指著小言身上的衣衫,“小言看上去真像小女娃。”

“我看楚冰澈就是把他當小女娃來養,真是服了他了。”

“娃娃,娃娃……小言,娃娃。”差不多兩歲的楚言能聽懂一些簡單的詞語。並能開口複述。

夜晚被他給逗笑了,“對,小言是娃娃。不過,是男娃。不是女娃。知道了嗎?”

楚言咯咯的笑,也不知道聽懂沒有,一個勁地喊著,“娃娃,小言娃娃……”

季羨淵見夜晚樂此不疲地教楚言說話,讚賞道:“小孩子剛開始學說話,最好不要養成壞習慣,是時候跟楚冰澈說一下了。”

夜晚逗著楚言說話。分神應道:“可不是。”

“你們在說我什麽壞話?”清澈爽朗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楚言看到父親。高興得手舞足蹈,“爹爹。爹爹……”

夜晚和季羨淵對視一眼,了然一笑,原來是這樣區分的。||首-發||

楚冰澈接過楚言,狠狠地在他臉上親了一口,“小言,還不去睡午覺?怎麽到處亂跑?你娘呢?”

楚言將頭埋在楚冰澈懷裏,扭動著身子,似在撒嬌。

夜晚搖頭歎息,“楚冰澈,你兒子碰見女的就喊娘,碰見男的就喊爹,你不怕他以後分不清誰是他爹娘?”

楚冰澈抱緊了楚言,笑道:“不怕,我兒子這麽聰明,這點小事難不了他。小言,對不對?”

楚言從楚冰澈的懷中抬起頭來,睜著亮晶晶的大眼睛,骨碌碌的轉了轉,咯咯笑道:“對。”說完,又將頭埋入他懷中。

楚冰澈很滿意他的表現,忙親了幾口,“小言真乖,爹爹回去和你一起玩。”

夜晚斜睨著楚冰澈,“原來你還知道小言是兒子阿,我還以為他是你女兒呢。”

楚冰澈幹笑了幾聲,旋即恍然大悟,“咿呀,我還要繼續找小歌呢。小言,走。爹爹帶你找你娘去。”說完,腳底抹油般逃走了。

夜晚和季羨淵對視一眼,俱是忍俊不禁。

春風輕拂,揚起一地輕絮。兩人沉醉於明媚春光中,久久不語。

“晚兒,我準備明天回悠然山莊。”季羨淵打破沉默。

夜晚頷首,“嗯,你出來也有一段時間,該是回去了。”

季羨淵看著夜晚,欲言又止。

“怎麽了?”

季羨淵輕歎,“晚兒,你什麽時候才去麵對?”

夜晚斂了笑,垂眸不語。

“晚兒,五年前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怎麽我每次問你都不肯說?按理說鳳若行的嗜血蠱已解,為什麽你沒跟他在一起?”

夜晚輕聲道:“淵,你不明白。”

“你什麽都不說,我如何能明白?你明明時刻密切注意著他地一舉一動,為何不肯去見他?”

為什麽?

記憶穿透時光,夜晚想起了五年前發生的事。

當年她慌不擇路,漏夜離開臨安城,去到碼頭才驚覺自己根本不曉得如何入島。慌亂中,她想起了在江寧地閑意。待她找到閑意。去到離幻島,足足花了一個月的時間。

夜晚來到離幻島,閑詩很是吃驚。“夜樓主,你?”

幾個月前,公子偷偷離島,前往悠然山莊找夜晚。結果毫不意外——無功而回。舟車勞頓,公子的病情更為嚴重了。事後她從閑畫口中得知,公子連夜晚地麵都沒見著,出來的時候蠱毒立刻發作。

夜晚單刀直入,“我要見若行。”

閑詩一時之間略有為難。“夜樓主,我們公子如今不太方便。”

“我已經知道他身中嗜血蠱了。”

閑詩輕歎,如果你不是知道公子身中嗜血蠱,你肯來嗎?“我所說的不方便不是指這個,我們公子如今正在見客人。不如請夜樓主先稍作休息,等公子見過客人,自會前來相見。”

夜晚冷笑,“不知是什麽客人這麽重要?”

閑詩隻笑不語。\\\首發.com\\\

夜晚知道閑詩不肯說,無論怎樣威逼利誘她也不會說,隻好隨她前往住處休息。

閑詩領著她來到她先前的住處。房內的布置沒有絲毫改動。夜晚百感交集。更是想快點見到鳳若行。

夜晚坐在床榻上,垂頭凝思。

一道陰影投落地麵上,夜晚猛然抬起頭,發現站在屏風側地是閑畫,她往外望了眼,“你們公子呢?”

閑畫語氣不善,“跟我來。”

夜晚跟在閑畫後麵,一路上,閑畫沉默不語。

閑畫領著夜晚進入了迷陣。出了迷陣,眼前出現了一個洞口。“公子在裏麵,你自己進去找他。”說完,轉身離去。

夜晚心中奇怪,卻不作多想。抬腳踏入了石洞。越走越入,她可以聽到裏麵傳出了細微的聲音,她不自覺地放輕腳步。

這裏綠草如茵,樹林茂密,鳳若行和獨舞麵對麵站著。

獨舞冷笑,“鳳若行,你不要不識好歹。我肯幫你解蠱你應該偷著笑了。”

鳳若行表情淡然,“我並沒有求你幫我解蠱。”

“那麽你們淺草堂四處尋找解藥又是怎麽一回事?要知道。我如今是噬魂教主。全天下隻有我才能解開你身上的蠱。”

“那又如何?”

夜晚掩住嘴巴,驚愕得說不出話來。眼前地鳳若行臉色蒼白。身形瘦削,憔悴不堪,跟先前地絕美容貌相差甚遠。

獨舞怒道:“鳳若行,你寧願死也不肯放棄夜晚嗎?”

鳳若行淺淺一笑,“沒錯。獨舞情緒激動,“她到底有什麽好?隻要你肯放棄她,我可以幫你解蠱。”

鳳若行淡然道:“我不需要。”

“鳳若行,如果不解開嗜血蠱,你隻有死路一條。死亡和放棄夜晚,兩者選其一。難道你寧願為了夜晚而去死?她根本無視你對她的情,這樣的女人到底有什麽好?!”

鳳若行不為所動,他看了她一眼,“告訴我,你這麽做有什麽好處?”

聞言,獨舞啞口無言。

鳳若行微微一笑,“就算你幫我解蠱了,我也不會愛上你。所以,你不用白費力氣了。”

獨舞氣得渾身顫抖,“你……”

鳳若行垂下眼瞼,輕聲道:“她的性子,我很了解。隻要她氣過後,就沒事了。如果讓她知道我為了解蠱而背叛她,那麽她一輩子都不會原諒我……”

獨舞氣得抓狂,“說來說去還是為了她!既然你這麽愛她,我偏不讓她好過!你不讓我幫你解蠱是怕她誤會,那麽就讓她誤會好了!”說話,拿劍往手腕割去。

鳳若行吃了一驚,忙躍上前想幫她止血。獨舞早料到鳳若行的舉動,快速點了他身上的穴道,將鮮血湊到他的嘴邊,喂他喝下去。她臉上的表情迷亂張狂,“鳳若行,隻要喝了我地血,你身上地嗜血蠱就會不藥而解。哈哈,就等夜晚慢慢誤會好了!”

夜晚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出去石洞的。

閑畫一直侯在石洞旁。見到她出來,輕蔑地看了她一眼,不問半句。領她走出了迷陣。

自石洞出來後,夜晚一直心神恍惚。她無法理解鳳若行地舉動。明明她對他百般刁難,讓他受盡屈辱。為何他寧死也不願意放棄她?正如獨舞所說,她有什麽好?自私,任性……原來,她一直是不了解他的。

夜晚越想越覺得無法再次麵對鳳若行。最後,她落荒而逃,連夜離開了離幻島。

鳳若行那時剛解完蠱毒。又要照顧失血過多的獨舞,無法抽空追回夜晚。

“晚兒,你怎麽了?”季羨淵伸手推了推夜晚。

夜晚從久遠地記憶中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沒什麽。”

季羨淵歎氣,“怎麽你這麽忍心折磨自己,折磨他?”

夜晚苦笑,當我以這麽殘忍的方式傷害了他,我還有什麽麵目去見他?

兩人再次陷入了沉默當中。

越歌跌跌撞撞的闖入了兩人的視線中。

夜晚收拾起情緒,“越歌。你去哪了?楚冰澈剛剛找你呢。”

越歌臉色蒼白,緊蹙起的眉頭全是愁色。

夜晚從來沒見過越歌如此失態,知道肯定是出了大事,“越歌,發生什麽事了?”

越歌輕喘著氣,“剛才,剛才閑畫姑娘來找我,說,說……”

夜晚心中一慌,聲音也不自覺地提高。“說什麽?”

越歌偷瞄了眼夜晚臉上地神色,“她說,師兄病危了,連師父也束手無策。要我前往離幻島幫忙……”

夜晚一愣,神識似乎抽離出體外。好半天,她才回過神來,她拚命說服自己,“沒可能的,如果他真的有事,木瑕怎麽會沒有通知我?”

話音剛落,木瑕出現在他們地視線中。“樓主。不好了,鳳若行他……”

夜晚身子微微顫抖。卻猶在強作鎮定,“他怎麽了?”

“回樓主,他不知得了什麽急病,性命垂危。從情報上得知,應該是因為五年前中了嗜血蠱而遺留下來地。”

季羨淵扶住搖搖欲墜的夜晚,不禁為她著急,“晚兒,你還不快去準備跟越歌一同出發?”

夜晚臉色蒼白,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沁出,“我,我……”

季羨淵的聲音提高了幾分,“都什麽時候了,你還在顧忌什麽?你不要再拿過往的錯誤來懲罰自己了,難道你要連他最後一麵都不肯去見?”

最後一麵?夜晚心跳加快,絕望從心頭湧起。不要,她不要他就此死去……她還沒恨夠自己,她還沒原諒自己。她還等著和他重逢的一天,怎麽可以是最後一麵?她的唇瓣無意識地顫動,淚水不自覺地流了一臉,“淵,我該怎麽辦?”

季羨淵柔聲安撫,“晚兒,去見他,就算是最後一麵,也要去見他。”

一路上,夜晚的心全係在鳳若行身上。

剛踏上島,夜晚就朝著鳳若行地住處飛奔而去。還沒踏進屋中,她就聽到屋內傳來了斷斷續續地哭聲。隻是聽到哭聲,就知道此人斷是傷心欲絕,肝腸寸斷。

夜晚呼吸一窒,跌跌撞撞地衝進屋內。

環視一圈,她的視線凝在**。

鳳若行躺在**,臉龐蒼白如紙,唇瓣幹裂無色,緊蹙地眉頭表示他正忍受著難言的痛苦。他整個人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夜晚無視屋中的其他人,身軀微微顫抖,一步一步地挪到床前,無力地跪坐下來。她伸出手,欲撫上鳳若行那蒼白透明的臉,剛抬起手才發現她的手抖得厲害……

他的臉冰得嚇人,夜晚輕輕撫摸著他的眉,他的眼,他地唇……未語淚先流,“鳳若行,你這壞蛋,竟然不等我……”

她抽噎了幾聲,不依不饒地道:“若行,我來了。你怎麽還在睡?五年了,我累了,走不動了……”淚水溢滿眼眶,模糊了視線,“我是笨蛋,蹉跎了五年時間。如果不是聽到你病危,我還會一直逃避下去吧?五年前你跟獨舞說的話,我全聽見了。在那一刻,我就已經原諒你了。隻是,我無法原諒我自己,我覺得我沒臉麵見你。

我一直說的那些所謂的愛,都是我給自己強加地枷鎖。對不住,對不住,若行,對不住。你醒醒好不好?你不是說過要跟我快意江湖,遊山玩水的嗎?”她哭了不知多長時間,抽抽噎噎的繼續說道:“如果你不再醒來的話,請原諒我無法繼續陪你了。我害怕再次麵對生死,我害怕見你停止呼吸的樣子。若行,我是一個膽小鬼。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膽小鬼對吧?若行,我那些所謂的堅強其實都是為了掩飾我內心的軟弱……”

夜晚淚眼模糊地看著鳳若行,他安安靜靜地躺著,並無轉醒的跡象。她癡戀地視線在他臉上流連,她要將他地容貌深深刻在心中……

離開了他的房間,夜晚覺得天空一片灰暗,她地世界也是一片灰暗……她苦笑,這是對她的懲罰,對她任性的懲罰。如若不是因為她的任性,他又何至於如此?下意識驅使她往海邊走去。

一縷輕揚的蕭聲飄入她的耳中。夜晚猛然停下腳步,心髒幾乎要從喉嚨跳出來了。

蕭音斷斷續續,婉轉繚繞,蕭音中難掩相思之意。

“跑得這麽快,怎麽不等一下我?”動聽的嗓音恍如天籟,亦如往昔,清淺得恍似泉水流淌般動聽;溫和得好似三月春風,吹得人心泛起暖意。

這個聲音,是他……

這說明……

夜晚心中一陣狂喜。她慢慢收拾了情緒,以極其緩慢的速度轉過身,斜睨著他,似笑非笑。

鳳若行微微一笑,盡管他如今的臉容難掩憔悴,但風華依舊,一如兩人初見之時,風度翩翩,氣質高華。

鳳若行走上前,伸手將夜晚攬入懷中,“你不要生氣。如果不是出此下策,你肯主動來見我嗎?那我們豈不是一輩子都不得相見?”

夜晚將頭深埋在他懷中,淚水浸濕了他的衣衫,“你這壞蛋,嚇死我了,嚇死我了。我以為,我以為……我不許你離開我,不許,不許!”

“好。”鳳若行將下巴擱在她的頭頂上,輕聲應道。

微風輕拂,飄來縷縷梨花清香。在那棵高大的梨花樹下,雪白的梨花花瓣翩躚起舞,配合著蕭音,在空中劃出優美的曲線。兩縷緊緊相隨的蕭音繾綣纏綿,直達雲端。蕭音意趣,相隨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