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官船在運河出事,漕運總督蔡航有失職之過,可也有追查之權。事涉漕幫,會把目光投在林如海身上的,又豈止李旭一個?不同的是,李旭打的是借機拉攏的主意,而漕運總督和林如海之間,卻向來不睦,如果加上皇後娘娘如今的處境,便說是死敵也不為過——這樣的關係,便是沒事也要找事,何況如今證據直指林如海?

當下莊子將林如海病了的消息送去揚州,到了半下午的時候,漕運總督府的人便上了山。

林如海連李旭李資兩個都不見,又何況是他們?接待的自然還是林楠。

沒讓他們過五關斬六將似的層層突破,沒讓他們沒完沒了的坐冷板凳,通報了姓名來意之後,順順當當的便進了門。

來的是三個人,一個管事,兩個長隨,長隨被安排在門房,弄了一桌小菜兩壺小酒且吃著,管事則被請進了正廳。

那管事頗為自得,覺得這林家大爺還算曉事,還知道他是上官派來的,懂的將他請到正廳招待。

進了正廳,卻微微一愣,同想象中嚴正以待的場麵不同,裏麵一個下人也無,隻有兩個人正閑坐著下棋喝茶。

兩個人年紀都不大,卻都出眾之極,年紀稍長的一個,俊美軒昂,氣度沉凝,氣勢逼人,年紀小些的更是生的秀逸無雙,舉止從容灑脫,動靜之間有如詩畫,帶著一股江南水韻,令人心曠神怡。

這二人皆可稱的上是人中龍鳳,這樣人品氣度的人,平日裏難得見到一個,如今兩人一處坐著,頗有讓人目不暇接之感。

他根據年紀也知道那少年便是林楠,另一個卻不認得,但隻看那通身的氣派,以及在不起眼處透著精致奢華的衣飾,便讓人不敢小覷了去。但是想來無論他身份如何,這揚州城裏,總沒有比他們家老爺更尊貴的人,是以並不等林楠先開口,鬆鬆的一拱手算是見了禮,道:“我們老爺有話讓小的帶給林大人。敢問林公子,林大人現在身在何處?若是不便出來相見,小的多走幾步也沒什麽。”

林楠從棋盤上抬頭,看了他一眼,道:“蔡大人有什麽話,你隻管說便是了。我自會轉告父親。”

管事一仰下巴,道:“我們家老爺的話,是要說給林大人的聽的!”

林楠注意力回到棋盤,輕笑一聲,道:“這倒是好玩了,你們家老爺的話都可以用個奴才的嘴來說,我父親便不能借兒子的耳朵來聽?”說話間,落下一子,連多看一眼那管事的工夫都欠奉。

管事一時啞口無言——這反差也太大了,這林楠在正廳見他,哪裏是看重他們家老爺,分明是懶得特意見他,才招他到正廳來說話。

林楠見他杵在那兒半晌沒說話,抬頭瞥了他一眼,漫不經心的揮揮手,道:“若是不便,那就讓蔡大人自個兒來說罷!說不定我父親心情好,會親自來聽幾句。”目光落回棋盤上,笑嘻嘻看著皺眉沉思的李資,等著他落子。

管事來就是說話的,林楠聽不聽可以無所謂,他說不說問題可就大發了,自然不肯就這麽走人,道:“我家老爺公務繁忙,怎比的林大人清閑自在?林大人既有閑暇到這山上來避暑納涼,想必聽幾句話的工夫還是有的。”

林楠頭也不抬,漫聲道:“我父親便是有工夫,也不是用來做這個的,不然今兒你派個管事,明兒他派個小廝,我父親都要一一見過的話,不等人家大小奴才輪著派一遍,我父親就先要被累死了……嗯,就這麽一手,竟也要想這麽久?”

最後一句卻是對李資說的,話說完又是一子落了下去。

那管事還要再說,李資從棋局中抬起頭來,淡淡看了他一眼,道:“你若有事便說,若是無事就回去,別杵在這兒礙眼。”

李資在棋藝上遠不及林楠,卻不肯輕易認輸讓他小瞧,他此刻正撐的辛苦,說話間便帶了幾分不悅。

李熙的幾個兒子,若不算去了的太子,就數李資氣勢最駭人,這淡淡的一句話,便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意味。

那管事被他不悅的看了一眼,隻覺得一陣心驚肉跳,膽子便是一寒——我的乖乖,怎的這年輕人氣勢比他家老爺還要懾人?終於不敢再饒舌,開始說正事。

林楠挨在椅背上,捧著茶杯,一麵下棋一麵聽著那管事用“我們老爺說……”的句式說了半車的話,等他住了口,才唔了一聲,指背在唇上輕輕掃過,淡淡道:“這些都是蔡大人說的?”

管事傲然道:“正是。”

林楠道:“你們家老爺話可真不少,難為你記得清楚。”

管事皮笑肉不笑道:“謝林大爺誇獎,小的是老爺身邊最不得用的一個,也就是記性還過得去,隻偶爾能替主子傳傳話罷了。”

林楠笑笑。

那管事話是說了不少,但是卻沒什麽新意。若是他昨兒沒去見李旭,不知道事情的端的,也許會驚上一驚,至於現在麽,也就是笑笑而已。

“總督大人的話,我知道了。不需回報父親,我現在便能答複你:父親昨兒著了寒,需要靜養,哪兒都去不得。”

管事臉色一變,道:“我們大人可是奉了皇命來辦案的!如今林大人有重大嫌疑,我們老爺好生相請,竟還推三阻四,難道要我們老爺派了官差來拿不成?”

林楠眼神一冷,掃了他一眼,一麵落子一麵漫聲道:“派官差來拿?真是好大的口氣!我父親好歹也是朝廷的三品大員,蔡大人若有真憑實據,不防去請了聖旨,拿了我林家老小!若是沒有,這些大話還是少說為妙!需知禍從口出,這天下到底還是姓李的,便是蔡家想要越俎代庖,也似乎太早了些。”

聽到最後一句,管家神色大變,脊背發涼。

他不過信口說一句,這種威脅的話他往日也沒少說,不想今兒竟撞了鐵板,惹了林楠的誅心之言來——蔡家替李家越俎代庖?這可是掉腦袋的話!若林楠果真在這上麵大做文章,說不好整個蔡家都要被他牽累。

頓時慌得沒了主意,連是該繼續威脅還是說好話討饒都決斷不得,卻聽林楠語氣一緩,道:“我也知道蔡大人是心焦國事,才會一時失言,這句話我便隻當沒聽見就是。蔡大人是奉了皇差來查案的,我們林家本當全力配合,隻是家父身體不適,不能起身。蔡大人若有話要問,隻管派人上山,我等自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至於下山……等你們家大人查到什麽真憑實據,請來了聖旨再說。”話說到最後一句,語氣轉寒。

見林楠不追究他方才的“口誤”,管事抹了把汗,不敢再多說。林如海在這個關口上“生病”,蔡航也沒想就這麽幾句話就能將他請下山,派他來也就是走個過場順道耍耍威風罷了。色厲內荏的又說了幾句麵子上的話便要告辭,竟連林楠已經將“一時失言”的主語換成了他家老爺都未察覺。

還未舉步,隻聽林楠忽然道:“卻不知兩位蔡兄此次可有同來揚州?若是便宜的話,煩請替我帶個好兒。”

管事一愣:“林公子認得我們家大爺二爺?”

林楠道:“雖未見過,卻神交已久。”

對詫異抬頭的李資微微一笑,解釋道:“我在揚州有不少朋友,家裏置的有各色的產業。李兄也知道,揚州有錢人比京城還多,錢多了,花錢的名堂也多。我朋友的那些個產業便是為這些有錢花不出去的人準備的,平時雖不見車水馬龍,但卻是半年不開張,開張吃半年的買賣。兩位蔡兄出手闊綽,讓他們小賺了一筆,可惜不知什麽緣故,他們突然就離了揚州,讓人好不遺憾。”

又對管事道:“不光他們念著兩位蔡兄的好,連我都要向他們道個謝,前些日子,父親憐我在京城蓋園子辛苦,賞了個園子給我耍耍。我聽管家說,咱們家能拿下那園子,還多虧了兩位蔡兄謙讓,這等人情,豈能不好生謝上一謝?”

蔡家管事的臉色頓時變得精彩之極,張口結舌,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

蔡家兄弟在揚州城敗光了家當的事兒,在蔡家曾掀起軒然大波,他豈能不知?隻是連蔡家兄弟自個兒在內,都隻當是自己被揚州的花花世界看迷了眼,又年輕愛麵子喜攀比,才會一時把持不住,誰也沒有想到旁的地方去。畢竟那些個富家子花的錢個個都隻在他們之上,在蔡家兄弟賭博時都曾好言勸過,更別提那園子是實打實的二十萬兩的好處送上門……

以致事後連蔡航都暗自後悔之前將他們兩個拘的太緊,讓他們見識太少,才會陷入溫柔富貴鄉難以自拔,弄得偷雞不著蝕把米。

現在聽來,這裏麵竟大有蹊蹺!

難道兩位少爺學壞學賭,竟是被人引誘的不成?難道那二十萬兩銀子的便宜,竟是專門用了來釣出他們家最後一點家底兒的?

一時之間心亂如麻,連自己怎麽告辭出的門都忘了,先去門房將兩個還在吃喝享受的長隨嗬斥了一頓,飯也不用,餓著肚子帶著他們匆匆下了山。

待蔡家的管事出了門,李資才問道:“這裏麵可是另有什麽故事?”

林楠將蔡家兄弟的事兒略略說了一遍。

李資聽完也不由歎息,溫柔場,富貴鄉,當真是殺人不見血,搖頭道:“既連他們自己不知道,你又何苦說出來激怒於他?”

這裏的“他”,自然指的不是方才那個管事。

林楠聳聳肩道:“若做了不讓人知道,豈不等若錦衣夜行?未免少了許多趣味。”

李資搖頭失笑,這少年看著清冷,有時候又偏愛信口開河的騙人,依他的性情,怎麽會因了這種理由做出不智之事?

林楠也知道騙不過他,聳聳肩道:“不過是漕上死了的人的幾份口供罷了,父親連認都不認得他們,如何能攀咬的上?這個道理,我懂,二殿下懂,漕運總督大人不會不懂。若我猜的不錯,他想將這案子弄成懸案,末了以此向朝廷暗示父親在江南權勢太重,好讓父親挪窩兒或讓權——他是要將那黑鍋扣在父親頭頂卻又不落下來,讓父親連自辯都不能,隻能咬牙吃了這啞巴虧。”

歎了口氣,又道:“今兒早上,父親同我說,有事兒子服其勞,讓我在鄉試前將這些糟心事都處理幹淨了,再啟程去應試。父親擺明了撒手不管,我有什麽法子,隻能硬著頭皮上了——若不先將總督大人激怒了,他如何肯放下原有的打算,咬死父親不放?他若不咬著父親不放,我不過是個白身,有什麽理由介入其中?”若是被人一口咬定是他爹所為,有了替“重病”的父親證明清白的幌子在,他做什麽都名正言順,否則他若強行插手,倒成了林如海“權勢太重”的注解。

林楠事兒做著,心中難免腹誹:換了是後世,高考前後,哪個家長不比孩子還緊張,補腦補血補氣各種補,生理心理各種調理,便是急著離婚的也要等孩子考完才敢領證,就怕兒子分心影響了發揮,他爹倒好,見縫插針的使喚他。

李資沉吟道:“揚州到金陵,也有一日的路程,去了總要休整一兩日,現今離鄉試也隻剩十來日工夫,哪裏能處置的過來?”

不說那毫無頭緒的沉船,便是於長箋和蔡航的官司也不是幾日工夫就能摸清理順的。

林楠倒是毫不擔心,隨口道:“父親說可以,大約就可以吧!”

李資突然莫名生出路漫漫其修遠兮的感覺……

卻見林楠用下巴點著棋盤道:“殿下,你要輸了。”

李資不再強撐,拂亂棋局道:“罷了,看來想要同你對弈,還需多練幾年。”

林楠笑道:“我有陪父親下棋的苦差事在,你再練多少年也沒用。”

李資頓時無語。

卻聽林楠忽然問道:“殿下可會下象棋?”

李資訝然道:“你竟也喜歡這個?不是說江南文人嫌象棋太過粗俗,不齒於此嗎?你父親也不管?”

林楠道:“父親說,對弈不過是遊戲,既然是遊戲,自然撿自己喜歡的,管旁人怎麽說呢?不過他自己不愛玩,便也不肯陪我玩。”

起身去開櫃子,一麵道:“那些迂腐文人,不過是看象棋雅俗共賞,便是不識字的村漢也能玩兩把,便說它粗俗,卻不知象棋變化之多,並不在圍棋之下。那起子人,連作詩寫文時,也唯有聽不懂的才覺得的是好詩好文,盡撿些連自己都不怎麽認得生僻字來用,委實讓人無語。”

一麵取了象棋出來,開始擺棋子。

李資輕咦一聲,隻見林楠拿出來的象棋同他往日玩的不太一樣,多了雙相、雙士、雙炮,棋盤也不盡相同。

這卻是後世的象棋。

其實喜歡象棋的是之前的那個林楠,他性子跳脫,嫌圍棋太過斯文,比不上象棋殺伐果斷,尤其是啪的一聲落子,響如驚堂木拍案,喝一聲“將軍”,頗有大將軍揮斥方遒之感,何等威風凜凜?

後來林楠穿過來,也不知基於什麽心理,將後世的象棋做了出來,卻從未同人玩過,今兒卻莫名有了興致。

李資也不多問,等林楠說了規矩,走紅棋開局。

他在圍棋上不如林楠,但是象棋上卻頗有天賦,攻則氣勢淩厲,守則滴水不漏,二人棋路都嚴謹有度,一時間難分高下。

難怪人說下象棋時,愛說“殺”兩把,象棋下起來,的確有酣暢淋漓之感。

二人正你來我往鬥得厲害時,李旭來了。

雖昨兒李旭並未在林家父子身上得償所願,但是也沒有撕破臉去,若不提話裏話外隱形的交鋒,氣氛甚至算得上的融洽。

李旭為人最善隱忍,雖铩羽而歸,卻不會因此就惡了林家,不管怎麽樣,林家雖沒應了他,可也沒上別人的船,得罪林家對他有百利而無一害,說到底他也還是第一個親自上門示好的皇子。

等到山下的消息傳來,他似乎明白了為何林如海父子並不肯賣他的帳——這是篤定了他非保林家不可啊!

自古以來,祖業承繼便有‘有嫡立嫡,無嫡立長’的傳統,雖實際上執行的並不徹底,更多看的是皇帝個人的喜好,但是若能在名分上站住了腳,無疑會加很多分,更重要的是,李熙好名,‘名正言順’四個字,在他心裏分量不輕。

太子原是既嫡且長,太子不在了,李旭便占了一個“長”字,可惜是‘無嫡’才‘立長’,他虧就虧在這上麵。老六是皇後嫡子不說,老三和老五生母出身雖低,卻都記在皇後名下,可稱的上半個嫡子,而老四的生母卻是貴妃……從名義上來說,他倒成了身份最低的皇子。

是以,沒有任何人比他更希望皇後倒台。

皇後倒下,六皇子便沒了指望,三皇子和五皇子則立刻便打回原形,對他有威脅的就剩了一個四皇子。四皇子母妃分位雖高,但到底不是皇後,老四依舊還算不上是嫡子,但他卻實實的占了個‘長’字,到時候鹿死誰手,猶未可知。

但這一切的前提是——皇後倒下。

現在的情形卻恰恰相反,江蘇巡撫於長箋眼看人頭不保,若巡鹽禦史林如海再被蔡航咬死,整個江南將會納入蔡家的掌控。到時候,鹽稅、漕運、河道,三個金庫養著,他還能拿什麽和老六鬥?

是以無論林如海領不領情,他都得站住他這一邊。

知道蔡航的人上山,他便有些坐不住了。

隻是他和蔡航協同破案,不好讓蔡航知道他此刻在林如海的莊子裏,是以直到蔡家的人離開,他才過來。

李旭過來,李資和林楠隻得收了棋局,寒暄幾句之後,林楠笑道:“官船的事,牽扯到父親,隻是父親身體不適,不便下山,隻得由我前去分辯分辯了。隻是我前不久才惡了蔡大人,若是蔡大人發作起來,還要請二殿下美言幾句。”

李旭奇:“你怎的會得罪了他?”

林楠道:“不過是幾兩銀子的事兒罷了。”

將蔡家兄弟的事又說了一遍,自然不提這是林如海的算計,隻說是他朋友看那兩個不順眼,小小的給個教訓。

李旭聽著,直如聽書一般,末了歎道:“這可不是小教訓,蔡家根底淺,這一下,傷筋動骨啊!”

林楠聳聳肩道:“那也是他無能,有著二品大員的便宜,要多少財路沒有,區區幾十萬兩銀子便傷筋動骨。”

區區幾十萬兩銀子,真是好大的口氣,也不知林家這些年攢了多少銀子,李旭心中腹誹,口中卻道:“蔡大人前些年為官還算本分,手上沒有餘錢也正常……”

林楠笑道:“我們家倒是有錢,殿下不會以為這些銀子都是貪腐而來的吧?”

李旭微楞,便是他當真這麽想的,這話又怎好拿到台麵上來說?正待否認,隻聽林楠搖頭笑道:“錢這個東西,俯拾皆是,為了這東西壞了名聲、毀了前程……至少我們家的人是向來不做這種賠本的買賣的。”

察覺到李旭眼中的不以為然,笑問道:“二位殿下可缺銀子?”

李資看了他一眼,笑道:“怎麽,你要借點銀子給我們花?”

林楠道:“借銀子給皇子花?我有多大的膽子呢?我爹知道還不扒了我的皮?不過我倒可以賣給你們一條財路。”

伸出一根手指,道:“十萬兩銀子一個,別無二價,若是有膽子便來買,我可不敢保證能回本兒。”

李資搖頭失笑:“沒見過像你這樣攬生意的,若換了旁人,必要吹‘一本萬利’,你倒好,直言連回本兒也未必。”

林楠道:“需知招攬生意也要有技巧。譬如算卦的,在街頭巷尾拉生意時,必要自稱‘卦準如神’,但若要引了某些貴人入甕,卻要亮出‘十卦九不準’的招牌,方能顯出高人風範。”

又道:“怎麽樣,兩位殿下可要冒險博一次?”

李資微微一笑,道:“出門在外,身上沒帶那麽多銀子,等回了京再給你。”

林楠擊掌道:“成交!二殿下呢,可有興趣?”

李旭笑道:“不過就是十萬兩銀子罷了,什麽冒險不冒險的,待下了山便給你。現在可以說你的財路了吧?”

他倒不信有什麽掙錢的點子能值十萬,真有這麽掙錢的正經路子,早便被人瓜分了,哪裏還會等著他來賣錢?但是既然李資都出了,他也不好拒絕,隻得安慰自己:不過是十萬兩銀子罷了,便當是買個他好兒。

林楠也不賣關子,道:“睿王殿下應該知道誠王殿下前些日子在工部弄出的新玩意兒吧?”

“你是說水泥?”何止他知道,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平整的水泥路在京城大街上四通八達,不知給李資漲了多少聲勢。

林楠嗯了一聲,卻又撇開此事不提,道:“殿下大約不知道,百姓家建的房子,地麵大多隻是將黃土夯實了,髒且不說,若是下雨,進進出出幾次,便裏外都是泥濘。若是條件好些的,地上鋪些青磚,若是富貴人家,多用木板鋪地……”

李旭明白了,道:“你的意思是,用水泥鋪地?”

水泥鋪地,自然比土和青磚要強的多,價格卻比用青磚還要便宜。隻是這點子倒是好點子,但是水泥隻能官造,且用它鋪地也不需多好的手藝,自個兒拿把瓦刀就能弄——這裏麵哪有錢可掙?

他雖有將十萬兩銀子都賠出去的心理準備,但是聽見是這麽一個一錢不值的主意,還是有些失望。

卻聽林楠並不答話,而是望向李資,道:“睿王殿下可能不知道水泥到底是什麽東西,誠王殿下應該是知道的吧?”

李旭看向李資,李資解釋道:“二哥應該也清楚,說的是水泥路,實則裏麵用的砂石是水泥的數倍。水泥在裏麵的作用,其實是將砂石膠合起來並硬化。工部已經試著用一份水泥合著四份沙子砌磚,比粘土混著糯米汁還要堅固的多。”

水泥,說白了其實是一種凝膠材料。

李旭聽著似乎有些醒悟,卻又抓不住重點,卻見林楠起身,從桌上取了一個素白色帶著少許淡青色圖案的瓷盤,輕輕放在地上,並不說話,但李旭和李資的眼睛卻慢慢亮了起來。

林楠起身,瓷盤就留在地上,襯著下麵深色的木板,越發顯得淨白瑩潤,連平平常常的青色花紋也顯得素淨高雅起來……

林楠見二人終於從瓷盤上收回目光,才道:“若是不計厚度,隻求一麵光潔平整,想必要燒出三尺見方的瓷板來也不算難,手藝好些的匠人,可以將它鋪得嚴絲合縫……瓷器雖脆卻硬,用水泥粘合之後,除非用鐵器敲擊,平常難得損傷,又無需養護,曆久彌新……”

林楠隻是點到為止,那兩個都是聰明人,很多東西他不說也能想得到。

這個時代,雖沒了說出“薄如紙、明如鏡、聲如磬,雨過天青雲**”之語的周世宗,但是技術卻沒有因此而停步,連精美輕薄的炕屏都不算太稀罕的玩意兒,若要燒出不計薄厚,隻求一麵平整的瓷板乃是輕而易舉的事。

若弄的好,這東西比漢白玉還要美觀大方,但是造價卻……當真是好大一條財路!

李旭思忖許久,才歎道:“怪道你說銀子這東西俯仰皆是,難為你是怎麽想出來的。”

林楠笑笑,道:“這裏麵利潤雖大,但是旁人仿造起來卻容易的很……”

一盆冷水潑下去,見李旭臉色微變,又繼續道:“不過兩位殿下既是出了銀子的,自不能隻吃一道頭湯就算,好歹也得讓兩位殿下先將裏麵大塊的肉撈完了,再給人喝口殘湯不是?否則怎對的起那十萬兩銀子?”

將後世一些簡單的營銷理念,如占領市場、一條龍服務、廣告效應、品牌效應等等換了這個時代的詞兒大略的說了說,聽到後麵,李旭看著林楠的眼神已然變了,再不是之前對詩書雙絕的美貌少年的欣賞動容,而是帶上了幾分歎服。

不由暗自後悔,早知這少年有這等商才,當初就算惹得父皇猜疑,也要不遺餘力的拉攏才是,這就是一棵搖錢樹啊!繼而又自嘲一笑,這少年詩書雙絕,乃是狀元之才,且深受李熙賞識,會跑來幫他經商掙銀子?

口中道:“既有這樣的好點子,怎的不自己用了,倒是便宜我們?”

林楠聳肩道:“我不是掙了二十萬嗎?幾句話的工夫,建半個園子的錢都回來了,我又何苦去做那些買賣?”

其實他自己不過是嘴上功夫,這些東西,換了隨便一個現代人也是耳熟能詳,他也隻是會說,若真做起來,未必比古人強到那裏去,何況他的原意也不是為了換銀子。銀子這東西,夠花就好,多了紮手。

找了真人帶我玩,換了輕功最安全地圖最簡單的五毒,學會了隻按“~”一個鍵的傻瓜式打發,人生真是如意啊……

至於在哪個區,沒有成為高手之前,我才不會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