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當天下午,林璟玉便知道了黛玉想要問的事情。
“外祖母的壽辰不是還有兩個月嗎？”
“哥哥,莫不是睡昏了？”黛玉失笑,將手上的冊子放下來,“是還有兩個月,但是也要開始準備了。早幾年......”父母俱在的時候，提前半年準備都是有的。
說到後麵，那幾個字已是模糊在了嘴邊。
被黛玉一提,林璟玉便也想起了早幾年的盛況。他母親賈敏本就是心思細膩的人，又自責於不能承歡膝下,在他外祖母壽辰的時候便愈發用心。他印象比較深刻的便是,每年他外祖母壽辰，他母親便會親手繡一些物件寄到京城。即使到了後來她臥床不起的時候，她都會在繡娘繡好的繡麵上動兩針表表心意。
他的母親，一個集溫婉靈秀與貴氣典雅於一身的女子，用她的溫和耐心撫平了他初到異世的惶恐不安，他從不吝嗇將世上一切美好的詞匯加注於她身上。
“那確實是要準備了。”林璟玉接過黛玉遞過來的記載庫房進出的冊子，邊翻邊問道：“父親母親這些年的單子應該還在,這些都是有例可循的，到時候比著單子加減就是了。”
“今年和往年自然是不同的。”黛玉低聲說著，沒有將母親父親都不在的事實訴諸於口。
林璟玉安慰道：“黛玉，最難熬的日子都過去了。父親母親他們隻是到了另外一個比較遠的地方去生活了，就像是......嗯......那一年母親陪著父親年底上京述職，隻是這一次他們去的時間比那一年還要久而已。我現在還記得，你那時候吵著要見母親，哭過好幾遍呢。”
被林璟玉提起往事，黛玉哀傷的情緒立馬被別的替代，憤怒的反駁：“那是我的錯嗎？你還記得當初我問你母親怎麽不見了的時候，你是怎麽回答我的嗎？！”
黛玉學著林璟玉的強調，複述她記到現在的話：“‘黛玉，你知道嗎，其實我們是母親在雲依閣買首飾的時候店裏掌櫃的送的，現在她覺得你不好養決定不要你了，我是被你連累的。’”
橫了林璟玉一眼，黛玉說道：“拜你所賜，很多年我每次到雲依閣買首飾的時候都試圖讓掌櫃送我一個孩子養！”
這麽一打岔，兩人心裏的哀傷都輕了不少。林璟玉決定換一個方式來闡述父母的死亡和以後早晚要到來的分別，“我們總是要自己過自己的日子的，你看就像是母親嫁給父親，母親不也離開了外祖母了嗎？很多年都難得見上一麵，但是我們誰都不能否認她對外祖母的思念。我們和父親母親的分別就像是當年母親離開外祖母一樣。”
聰慧的黛玉立馬找出了林璟玉話裏的漏洞：“母親每年都有和外祖母通信的！而母親和父親都沒到過我的夢裏！”
林璟玉卡殼，見到黛玉滿是不信任的眼神，立馬找到了補救的方式：“你知道的，父親母親兩人相濡以沫一生，我們在的時候他們都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的，現在沒有我們打擾，自然更加如膠似漆了。換句話說，他們沒空！”
剛開始聽到這個說法是挺難以置信的，她的父母這麽愛他們，怎麽會呢？但是仔細一想，好像又是這麽一回事！黛玉思索一番，覺得這個還是很有可能，決定接受她哥哥的說法：“哥哥，你總是有這麽多歪理邪說。”
這個說法就是信與不信的道理，而我們都更願意相信也更容易接受我們的親人在另外一個世界裏活得好好的。即使難過於他們的拋棄，可願他們一切安好的心從不更改。
林璟玉看著黛玉臉上悲喜交加的表情，覺得無比的安慰。她依舊細膩敏感，卻從未傷春悲秋、感傷自身。
在心裏緩緩長出一口氣，林璟玉談起了正事：“主要你要準備你自己向老祖宗表孝心的物件，你現在有思路了嗎？”
黛玉點頭，說道：“有一個大致的方向，但是還不是很確定。我想和惜春妹妹她們商量一下，看她們準備了些什麽。哥哥，上次探春姐姐說我們府上風格別致，遊湖泛舟才是美事。現在天氣正熱，湖邊嬉耍清涼怡人，正是好時候。”
林璟玉敲著桌麵，他幾位表妹是正經的親戚，自然沒有什麽尚在孝期的忌諱。想起一事，林璟玉皺眉問道：“史姑娘是不是也在榮國府？”
黛玉立馬明白了林璟玉的意思，“請惜春妹妹她們過來的話，要是不請湘雲姐姐和寶姐姐確實不太好。”
林璟玉見黛玉看著她，不太想鬆口讓黛玉到榮國府去。近來天氣炎熱，賈家族學用冰比不得榮國府，賈寶玉早就被心疼孫子的外祖母恩準不用去族學了，現在一天到晚在內帷廝混。況且二舅母和璉二嫂子撕破了臉，想必不久璉二嫂子便要親自去請二舅母出山，璉二嫂子多精明的人，估計現在璉二嫂子心裏正不痛快呢。
榮國府，現在正亂著呢。
“要不我直接發帖子給迎春姐姐，邀請她攜姐妹一道過府商量外祖母大壽？”
林璟玉打趣道：“就你機靈。”
迎春表姐平時木頭一般的人，若是平時，拿到這樣的帖子自然會給素來便有主意的探春表妹，如今大房和二房起了嫌隙，迎春要在璉二嫂子手下討生活，現在自然不可以和二舅母養大的探春太熱乎。而惜春太小，能商量的人便隻有客居的薛姑娘和史姑娘了。來與不來，全看她們自願。
黛玉羞澀一笑，補充道：“璉二嫂子現在主持整個榮國府的中饋，可是真真正正的大忙人。我們這種小女兒家的聚會，要是二嫂子能來，我必然是萬分歡喜的。”
林璟玉用他毫不掩飾的讚許來表達他對黛玉這個主意的意見。
第二天一早，黛玉便發了花帖子到榮國府。當天下午，迎春便回了帖子，說到時她們姐妹五人必定準時。
對於惜春幾人的到來，黛玉雖然有些期待，卻也沒有多激動了。林璟玉上京之後，她便和徐家的掌上明珠成了好友，後來又在徐小姐的引薦下，結識了京城最頂尖的一眾貴女，還有她父親生前好友家的女眷。早不是當年初到京城，除了賈家的幾位表姐妹和客居的薛寶釵及史湘雲便無人說話孑然一身的狀況了。
黛玉定的日期比較近，將用來招待她們的東西準備好，日子便到了。林璟玉本來的打算是和她們說幾句表歡迎和玩得開心的話便去徐府的，這天恰好是徐先生的沐休日，每到這天的時候，先生都會仔細抽查他的學業。不過，看到跟來的賈寶玉，林璟玉立馬更改了主意。
“語簫，你讓人到馬房說不用準備車馬了。另外，你讓林風去徐府一趟，讓他幫我向先生告罪，今天府裏來客人了，不能上門求教了。”
不等語簫答應，賈寶玉便說道：“表哥不用這麽麻煩，表哥和林妹妹離開了府裏，老祖宗和我都擔心得很，現在見表哥容顏煥發，我便也放心了。許久不見林妹妹，我心裏很是掛念，今天必然要和林妹妹好好說說話。表哥若是不得空便自去吧，不用特意招呼我們。”
探春今天穿了一身玫瑰紅的襦裙，愈發凸顯了她的氣質，不知是不是她親娘趙姨娘特意交代過什麽，站在那裏俏生生的幫腔：
“寶玉，若你是個女兒家，表哥便不用這般為難了。”
賈寶玉隨時被幾位姐妹擠兌慣了，若是遇到尋常男子被這般打趣早甩袖走了，賈寶玉卻恨不得真如探春說的一般，“今生是不能更改了，若有來世，我必然是要做如水一般的女兒家的。”
探春眼波流轉，笑道：“若是璉二嫂子在此，怕是便要補上一句‘今生已經命定，若有來世，我必然是要做男兒的！’。”
林璟玉掃過在場的幾人，薛寶釵端莊含笑看著探春打趣，史湘雲袖手旁觀，惜春懵懵懂懂，迎春蠕動了幾下嘴唇終究是沒將話說出口。
將男子比作女子是打趣，若是哪位女子妄想成為男兒便要被人說有野心、不安於室了。薛寶釵是王夫人的內侄女，探春養在王夫人身邊，都是二房一派的，迎春哪是她們兩的對手？探春隨手拈來的一句話，迎春都不能招架。
林璟玉對看著他的探春笑了笑，假裝沒聽懂她話裏的意思，笑著對還在勸他的賈寶玉說：“細細算來，我們也有好幾月沒見了，便想著同你說說話。況且老祖宗壽誕將近，我還沒有確定的思路，也是想向你討個主意。”
寶玉笑道：“表哥，俗話說人情人情，人來了便是情。隻要那天你和林妹妹到了，老祖宗就萬分高興了。”
探春插話道：“表哥，你可別信他的。他的這些歪理可是一套一套的，一不小心就被他繞進去了。”
“語簫你先去吧，免得先生等著。”見語簫下去了，林璟玉正準備說話，便看見小丫鬟打簾子進來說姑娘過來了。
“哥哥，我說幾位姐姐早該到了怎麽沒見到人，原來是被你扣下了。”黛玉低頭進來，打趣完，笑問：“哥哥，你是打算到徐先生那兒用晚飯嗎？”
作者有話要說：我突然覺得，一旦接受了賈敏和林如海的這個設定，還是蠻帶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