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初見寶玉
“老爺,寶二爺過來了。”
聽到打簾子的聲響,林璟玉就端起茶盞撥浮起來的茶末子,極自然的止住了話頭。
釵裙衣衫、妝容首飾都與別人相去無幾,隻是做工卻是精良了兩分。進門來,等他望過去已經埋下頭去,倒是沒有瞧見她生的是何樣貌。隻是這短短幾步,搖曳生姿,削肩膀、柳枝腰,身段倒是妖嬈。近了來,還隱隱綽綽聞到一股子不知名的花香,混著脂粉的氣味,倒是有別樣風情。
外麵打簾子的丫鬟比屋子裏隨身伺候的丫鬟首飾的樣式都要新一些,估計也就唬一唬這不到外院書房的王夫人吧?!瞥一眼賈政浩氣正然的臉,林璟玉輕呷一口茶,上好的君山銀針留滿口的清香。
抬起頭時,林璟玉已經轉過了目光。
跟賈璉相比,這位偷歡的段數高的可不是一個級別。畢竟一個內宅的婦人怎會到外書房打轉,再加上王夫人讀書識字不多,就更加不會到書房。要是防的話也是防的屋子裏伺候的人,誰能料到外麵打簾子的丫鬟有這般樣貌。這個一定要暗示一下來教養的嬤嬤,這添香的紅袖不一定隻是在書房裏伺候筆墨的人兒。
林璟玉心裏一陣佩服,順帶琢磨:他是不是在榮國府的藏書閣裏放一個容色姣好的女子,去給王夫人添添堵?
暗自微微的聳聳肩,他覺得他最近是無事吃多了,居然琢磨到這些個當來了。不過——
這個法子倒是不錯。
“待會兒你直接讓他進來就是了。”
打發了丫鬟出去之後,賈政偏過頭來笑著對林璟玉說:“你怕是還沒見過你寶兄弟吧?”
看賈政一臉的正然,林璟玉在心底歎一聲:這才是道行高深的偽君子啊。將茶盞放下,林璟玉恭敬的回道:“前天上門拜訪的時候,表弟恰巧不在。然後就此錯開了,說起來還真是沒有與表弟見過麵呢。”
想起自己那說出‘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子是泥做的骨肉。’這話的兒子,再看一眼眼前這少年成名的侄子,賈政心裏就是一陣說不出的滋味。
在心底不情願的歎一聲:妹婿還真是好命!
“你年紀輕輕就已經有功名在身,想必妹婿泉下得知也老懷安慰的很。倒是你那兄弟,愚頑不堪,真真的孽根禍胎。要是那逆子能有你一分風采,我·····哎!”
對於賈政對賈寶玉的態度,他倒是知道兩分。在這滿府將賈寶玉當珠玉、生怕傷了他一分一毫的賈府,他倒是少了那無原則的縱容。隻是也不知他現在的說法是發自心底的感歎,還是別有所圖?
林璟玉瞄一眼賈政的眼睛,淡淡的羨慕夾雜著恨鐵不成鋼的怒氣,將心底突生的防備降下去兩分。
要是賈寶玉任賈政打磨,依著賈寶玉的靈性,日後的前程確實是不可估量。可惜,賈政上麵還有一個將賈寶玉當眼珠子、**的老太君。其實他打一開始就懷疑,這老太君別不是賈寶玉的死敵吧?不然這一招‘捧殺’用得也太爐火純青了吧!
停在賈政的額頭上,知林璟玉在心底‘嘖嘖嘖’的歎了三聲,麵不改色的惡心賈政:“舅舅可是來埋汰如卿的?誰人不知寶兄弟銜玉而生,日後是有大造化的人?是舅舅嚴苛了些罷了。表弟畢竟年幼,性子還沒定下來,待過些時日開了竅之後,日後前程還能估量不成?”
賈政正準備和林璟玉說道,就聽得外麵有低低絮絮的說話聲。賈政止住了話頭,等賈寶玉進來。
看著賈政死皺著眉頭的樣子,林璟玉在心底對那還未見過的賈寶玉道了一聲‘阿彌陀佛’。其實現在他更好奇的是:賈政是因為賈寶玉在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和外麵的丫鬟玩笑呢,還是那玩笑的丫鬟是他的紅袖。
簾子被掀起,看到一人進門來。低眉順眼的近了來,朝當首的位子鞠了躬道:“父親”
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等賈寶玉起身來,看清了賈寶玉的相貌,林璟玉在心底讚了一聲。
林璟玉早在賈寶玉進門來時就已經站起來了,已表他對賈寶玉的態度。雖說他很確定賈寶玉都不知這其中的差別,不過心意還是要到的,榮國府有的是耳聰目明的人。他打賈寶玉打簾子進來就不動聲色的觀察著賈政的眉眼臉色,賈寶玉還未進門時賈政就已經皺了眉頭,等賈寶玉請安起身之後,臉色更是難看了兩分。
對於賈寶玉恭敬的請安,賈政也隻是低到可有可無的應了一聲:
“恩”
也怪不得賈寶玉對賈政有著深深的畏懼,不說別的,單這每日請安時,賈政滿臉的恨不得將他打死的恨鐵不成鋼就足已讓賈寶玉想起賈政就心裏生寒了。現在賈政嚴肅的樣子,深刻的給人一種感覺:下麵低眉站著的人不是他現在唯一的嫡子,而是會讓榮國府破滅的禍害。跟剛剛那個引經據典和他溫和交談的人完全不一樣啊。
賈寶玉自進了外書房就沒抬起過頭,按著慣例朝坐在主位上的人請安問禮過後就暗自琢磨著自己的心事。今兒是寶姐姐的生辰,不知自己備的禮物是能不能得了她的歡心。昨兒老祖宗說今天林妹妹會過來,也不知她到了沒有。想起待會兒還要到學裏去上學,賈寶玉心裏就難受得緊。反正也隻是半日的功夫,缺了也沒什麽來頭,要不讓人去先生那裏告假?也好的別的姐姐妹妹那裏看看她們給寶姐姐的是什麽好東西,還可以早些見過林妹妹。
他本不願來的,每天過來請安時父親總會訓誡一大通仕途經濟,他都差不多能背出來了。在他看來,那些個凡塵俗物怎比得上姐姐妹妹嘴上的胭脂?
“這是你林家表哥,前天你上香去了,倒是生生錯過了。”
賈寶玉漫不經心的等著賈政千篇一律的訓誡,心思早已飛遠了。結果冷不防地的聽到這句,整個人生生就愣住了。
“哼!”
賈寶玉如夢驚醒般直直的望著發出聲音的賈政,順著賈政的目光朝一旁的林璟玉看過去。
精致如畫的少年,雙眼含春帶笑的看著自己。整個人如和煦的春風一般讓人感到舒適愉悅,眉心間一點朱砂痣開得正豔,襯得那如玉麵風流絕豔。賈寶玉竟一時看癡了去。
心道:原來這世間還有這等人物,前十多年像是白活了一般。也幸得有這機緣,不然怕是白到這塵世走了一遭。
看到賈寶玉呆愣愣的直直盯著林璟玉,那樣子倒像是突然犯了癡傻一般。賈政心裏就一陣氣悶,侄兒生得好看,他初見這光風霽月的侄兒時也難免晃了晃神,可現在自己兒子這副癡傻樣子說出去真是徒添笑柄。現在有外人在場,不好當場讓他沒臉,賈政深吸了口氣,生生將噎在喉間的那口悶氣給咽了下去。
“還不過來見過你林表哥。”
賈寶玉被自家父親這一聲厲喝驚得回過神來,恰巧就看見這眉目精致的表哥忍笑的樣子。難得的局促起來,低頭期期艾艾的說:“表哥好。”
賈寶玉這等鄰家羞澀男孩的模樣,倒是讓林璟玉看得眼發直。看賈寶玉臉上都慢慢的升起了紅暈,才忍住笑意,正經的說:“表弟好。”
兩廂見過禮,按著主客左旋。賈寶玉挨著賈政坐在了賈政的右下首,林璟玉正好和賈寶玉相對。看到賈寶玉臉上不自然的神色,林璟玉暗自猜想賈寶玉見著賈政跟那老鼠見了貓怕是沒什麽兩樣了,一個覺得仕途經濟全是俗物,一個又覺得封侯拜相是至尊至貴,能和諧共處才是稀罕吧。
林璟玉壞心的猜想:別是因著他的緣故,才讓賈寶玉有機會坐在賈政的外書房裏的椅子上安安生生的吃杯茶。
看著坐在右邊的兒子躲躲閃閃的眼神和滿身的脂粉氣,左邊卻是雲淡風輕時的淡雅溫潤,兩相一對比,賈政就覺得他怎麽也靜不下來。忍住心中的煩躁,賈政勉強心平氣和的說教:“你表哥隻長你一歲,如今就已有功名在身,現在就已經潛心備戰後年春闈,你再瞧瞧你,還是如此頑劣不堪。整日遊手好閑、逗貓惹狗,榮國府的門風全叫你敗壞了。”
林璟玉清楚地看到賈寶玉不停變換的眼神,捎帶著想一想賈寶玉的性子,他就能估計出現在賈寶玉心中在想什麽。隻是他現在對於賈政的話更敢興趣些,榮國府的門風,那是什麽?或者說;
門風,榮國府有嗎?!
在心底暗自調侃了一番,林璟玉溫然的勸導賈政:“萬事萬物皆有可親之處,表弟天生靈透,怕是領略了旁人難以領略之盛景。舅舅所念所想,侄兒覺得不免急切了些。表弟福氣逼人,上有貴人相護下有親朋扶持,還是稚子心性,自還不能參透個中情由。表弟畢竟年幼,正是貪玩嬉戲的時候,何苦現在就拘了他的性子,生生少了那麽些樂趣。”
賈寶玉剛剛聽得自家父親說林家表哥這般年歲就已有功名在身,正暗自惋惜林表哥這等人物也去追逐那俗世功名,心裏正一陣可惜,就連自家父親如此埋汰自己都顧不得了。正遺憾得緊,就聽得林璟玉為他敲邊鼓,賈寶玉感覺心裏堵著的悶氣忽地散開了。
父親母親和老祖宗都督促他念書,就連親近的姐妹也勸導著他多讀寫經史子這些搏功名的書,以前隻有在林妹妹那裏才不會聽這些個話,自從林妹妹回去之後整座府裏就沒有和他心意相通的人了,現在原來林表哥也覺得仕途不是頂頂重要的。原以為追名逐利的人都濁氣逼人,但是林表哥卻不像尋常人那般麵目可憎,相反還可親得緊。
他自思量,在心底一陣讚同林璟玉,恨不得把酒言歡,談些仕途經濟的無用之處。可也還是知道現在是在何處,上首坐著的又是何人,所以雖說無比讚同林璟玉的話,可也還是不敢宣之於口。
“你也莫作這些場麵話安慰我,這逆子的習性我還是清楚兩三分的。”
賈政隻以為林璟玉說的是場麵話,不過是讓他麵子上好看些罷了。看到賈寶玉埋著頭偷瞄林璟玉,賈政轉過眼,眼不見心不煩。
“如卿,你先到老祖宗那兒去請安,回頭再和你細聊。”
“那侄兒就先告退了。”
看到賈寶玉還呆愣在一旁,賈政氣急攻心的喝道:“孽障,還留在這裏幹什麽?”
賈寶玉委屈的瞧了一眼剛剛對著林表哥溫柔慈愛對著他卻橫挑鼻子豎挑眼的自家父親,磨磨蹭蹭的跟著林璟玉一道兒出去了。
“表哥,我跟你一道兒去請安。”
林璟玉看了一眼躍躍欲試的賈寶玉一眼,欣然的說一聲‘好啊’。
“表哥,林妹妹是不是已經等在那兒了?”
林璟玉想起剛剛還覺得賈寶玉其實不錯,隻是有些小孩兒心性罷了。他自己都想將自己給活吞了,他剛剛是怎麽覺得賈寶玉是心思單純,一片稚子之心的?
雖說他一直都在為自家姑娘找一戶好人家做打算,可自己打算和別人肖想是兩碼事。況且眼前肖想的的這個人在他的擇婿標準上,一條都夠不著。
話說,膽敢肖想自家姑娘的,都敢懲處懲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