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還不把這婆子叉出去!”
周瑞家的心裏哐當一響,心止不住的往下沉。瞧王夫人猛打眼色,忙拉著沒眼色的婆子推出去。等出了門子,忍了好久才沒將巴掌甩出去。
周瑞家的恨那婆子一眼,厲聲道:“你還有臉提太太,我千叮囑萬囑咐的,你耳朵是白長了吧?!我在太太麵前好歹有兩分臉麵,會稀罕你那星點功勞?你嘴皮子倒是利索啊!你還是想想待會兒怎麽向太太請罪吧。”
周瑞家的瞧那婆子嘴皮子蠕動了幾下,索性撇開眼沉思者著待會兒怎麽向王夫人請罪。
這邊按下不提,之前好歹還有王夫人的沒話找話,現在怕是呼吸聲都刻意放鬆了。王熙鳳瞧王夫人又怒又怕,心裏隻覺痛快。瞧賈政虎著臉坐在上首,還有心情比較賈政和戲子扮演的包青天誰更黑一點。她現在才覺得忤逆她的好姑媽的意願是多麽暢快,她每在這多待一分鍾,她那將臉麵看得比什麽都重的姑父心裏就更難受一點、火氣也就更加大一點。
王夫人這一刻才覺得別人說的度日如年是個什麽滋味,瞧王熙鳳不動如山,王夫人心裏暗恨。瞧周姨娘眼裏似有笑意,王夫人隻覺得心裏像是有火在燒一樣。明明是那賤蹄子不知羞恥用了這等下作手段,到了現在卻要她忍著心中怒火給他們遮掩。不知過了多久,王夫人才覺喘過氣來。“周姨娘,你屋子裏是誰在管著香料?”
王夫人的話落,周姨娘的奶嬤嬤便出了門,進來時後麵便跟著一眉目清秀的丫鬟。
那丫鬟跪下道,“回太太的話,奴婢白蓮,姨娘屋子裏的香料都是奴婢管著的。”想必剛剛周姨娘的奶嬤嬤給喚‘白蓮’丫鬟說了什麽,白蓮臉色蒼白如紙。
王夫人怒斥道:“你個下作的小蹄子,模樣比誰都本分,行事卻是比誰都下作。說,誰叫你用那些東西的?”
王夫人話裏話外的暗示和指桑罵槐,或許是剛剛周姨娘的奶嬤嬤許諾了什麽,白蓮絲毫沒受影響,流著淚磕頭道:“老爺,奴婢罪該萬死。姨娘屋子裏的香料一直是奴婢外出采買的,奴婢前些日子跟媽媽們輸了錢,便挪用了些采買香料的錢。奴婢瞧香料的成色確實挺好,那人又賭咒發誓來路絕對幹淨才買的,誰知道······”
王夫人看了滿臉擔憂的周姨娘一眼,心裏嗤笑,若是真心疼那丫鬟又何必叫別人出來頂罪?這一來,她倒是推得幹幹淨淨,最多隻有個識人不明和管教不嚴。
“你當個丫鬟真是屈才了,我看呀,茶樓裏坐鎮的說書先生也不過如此。這闔府裏的香料可都是統一采買的,怎麽就單你們姨娘要另外采買?莫不是你們姨娘還能比老祖宗和府裏的各位姑娘嬌貴不成?”
“之前自是都用的太太您送過來的,若不是這樣,姨娘懷著的那個小哥兒怎麽會流了?”
王夫人抄起手邊的茶盞就朝白蓮扔了過去,“放肆,你這意思是說那孩子是我害的?我是這榮國府二房的正頭娘子,不管是誰生的都得管我叫一聲‘母親’。”
青瓷的茶杯碎了一地,白蓮任頭上的血往下流,直愣愣的盯著王夫人詛咒道:“誰害的誰心裏清楚,誰害的誰死後沒人摔瓦盆,死後排位都不能供在祠堂裏。”
王夫人手指著白蓮,氣得說不出話來。白蓮可管不著,雙目含淚的看著周姨娘和周姨娘旁邊的奶嬤嬤,瞧周姨娘閉眼點了下頭之後笑了,然後猛的起身,撞向王夫人旁邊的柱子。血潺潺流出,沾上了王夫人的做工精細的素色繡鞋和裙裾。而她雙眼睜著,直直瞪著王夫人。眼瞧著,竟是已經斷氣了。
“啊——”
周姨娘幾步上前,將白蓮攬在懷裏,眼淚直流。“你個傻丫頭······”然後雙眼盯著驚嚇得站起來的王夫人,瞧著竟是太難過了,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在屋外吹冷風的婆子們聽到王夫人的驚叫忙衝了進來,進來就瞧見這鮮血淋漓的場麵。外麵的冷風吹進來,更覺得陰風陣陣,眾位婆子竟是自心裏打了個寒顫。
“是她自己要撞的,我不過是問了幾句。”王夫人看眾人都驚疑不定的打量她,忙解釋道。雖說她手裏沾的血不少,可還是第一次有人死在她麵前,還是如此慘烈的方式,王夫人隻覺得渾身都在發抖。
賈政畢竟是男人,過了一會兒就緩過來了。毫不猶豫的起身 ,瞧王夫人和王熙鳳兩人都沒動,怒道:“還愣在這幹什麽,出去。”
擺在櫥櫃上的西洋鍾發出‘當當當’的響聲,賈政偏頭看了一眼,發現時針指針都指在正中央,竟是正子時。賈政心一抖,往外走的腳步更快了。
“老爺 ,要不要先去歇息?”王夫人捏緊披風,忍著害怕問道。
“你說呢?那丫鬟剛死,又死在正子時,誰敢睡?”
民間傳說人剛死和出殯時,心有不甘的鬼魂會趁著人睡覺時上身而頂替睡覺的人。
王夫人正準備說什麽就看到雙眼紅腫的周姨娘走了出來,蒼白的臉色在紅燈籠的掩映下滲人得緊。周姨娘瞧王夫人看她,嫣然一笑,眾人的心都跟著顫了顫。
“太太手段淩厲,想必太太的院子必是幹淨得滴水不漏吧?”
不等王夫人說話,賈政叱道:“你還鬧騰什麽?今晚還能不能安生了?”
周姨娘泣聲道:“老爺,我要代死去的白蓮看一眼啊——要不然奴婢不甘心啊!她死得冤枉,我總得給她個交代啊。清明的時候,奴婢才有臉讓人去她墳頭燒紙啊!”
王熙鳳瞧王夫人準備反駁,知道該是她搭橋的時候了。“二老爺,不讓周姨娘看一眼怕是會寢食難安,況且,”王熙鳳掃了一眼唰唰作響的樹枝竹林,低聲道:“總要讓白蓮將心願了了,然後到她該去的地方。”
王熙鳳話已說到這份上,賈政也隻能點頭了。呼啦啦一大幫子人又去了王夫人住的主院。
抄檢院子的眾位婆子裏又多了周姨娘的奶嬤嬤,再加上趙姨娘的奶嬤嬤。抄檢王夫人的院子的時候,那些婆子手腳要輕很多,當然也沒以前那麽仔細。畢竟是各方人馬組成,王熙鳳又特意命她手上的婆子打起精神,還有一丁點怪異都要咋呼的周姨娘的奶嬤嬤在,即使眾位婆子加快了速度,等過來回話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很久,當然手上也有好些東西。
木著臉的安嬤嬤每說一句話,屋子裏的人臉色便白上一分,等到了後來,安嬤嬤話還沒完,就有人低低的哭了起來。
“還有,”安嬤嬤嗅了一下白瓷瓶子裏裝著的彈丸大的藥丸和攤開的藥包,肯定道:“藥效和無子湯一樣。”
屋子裏靜得連誰的呼吸聲都清楚可聞,在趙姨娘的低泣轉為嚎啕大哭之前,王熙鳳蒼白著臉虛弱的問:“姑媽,那彩釉的陶瓷我正屋裏還擺著呢,那口脂我每天也是在用的,還有衣裳都是用的府裏的份例······”
桂嬤嬤忽然跪下道:“二老爺,您是二奶奶的長輩,二奶奶前些日子查出來被人下了藥,這輩子都不能······二老爺,你要給我們奶奶做主啊!”
王熙鳳淌著淚,淒聲道:“姑媽,我是你的親侄女啊。”
王熙鳳話一落腳,王夫人百口莫辯。她剛剛被就被白蓮的死擾亂了心神,再加上王熙鳳在賈府經營了這麽些年已成氣候,要不然王夫人的這些東西怎麽會被搜出來。其實內宅當家主子手裏誰人手上沒這些東西?隻不過不能擺到台麵上來說而已。
良久,王夫人才對王熙鳳說道:“鳳丫頭,你也知道我是你的親姑媽。”
明顯,王夫人腦子現在已經轉過來,想明白裏麵是誰在架柴燒火。
王熙鳳抽出放在袖子裏的帕子,胡亂的擦了擦臉上的淚就往外走。
“鳳丫頭,你去哪兒?”賈政還沒從今晚的連番打擊中緩過神來就看見王熙鳳的動作,忙問道。
“二老爺,我去老祖宗那兒跪著去,讓她給我一紙休書打發我回娘家去。”
周姨娘聽到王熙鳳這話,忙跟了上去,趙姨娘偷眼打量了王夫人好幾眼,在心底權衡了幾番,也跟了上去。
王夫人氣急敗壞的吼道:“回來——”眼瞧著王熙鳳竟是加快了腳步,忙也跟了上去。
等到了榮禧堂,王熙鳳也不叫門也不讓人通報,直愣愣的跪在榮禧堂的院門口淌淚水。平兒心眼兒活,瞧事情發展比她們預計得還好忙朝邢夫人的院子跑去。桂嬤嬤大著聲勸了王熙鳳好一會兒才跺著腳吩咐身邊的小丫鬟回去給王熙鳳拿厚實的披風。
守夜的婆子聽外麵的聲音越來越大,知道事態緊急,一個忙去稟報了賈母身邊的管事婆子,另一個開了院門聳著肩問道:“二奶奶,您跪在這兒幹什麽?老夫人早就歇下了。”
桂嬤嬤陪笑道:“老嫂子,我們奶奶看錯了人,現在心裏正難受著呢,你忙你的吧。”
守夜的婆子又勸了好一會兒,見王熙鳳像是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知道不是自己能幹涉的,討好的對沒搭理她的王熙鳳說道:“剛剛有人去稟報了,馬上就有說得上話的人來了。”
桂嬤嬤謝道:“今晚多謝你了老嫂子。”說著便將手腕上的銀鐲子褪了下來塞了過去。
老婆子忙擺手推辭,“老姐姐,這可使不得。”
桂嬤嬤有氣無力的說道:“你就收下吧,我現在心裏慌得緊,可提不起勁來給你打機鋒了。”
桂嬤嬤說到這裏,那老婆子才收了下來。不過一會兒,便有一睡眼惺忪穿著體麵的婆子帶著個小丫鬟趕了過來。
那婆子瞧了一眼神色憔悴的王熙鳳和默默跪在王熙鳳後麵淌淚的周姨娘及趙姨娘,試探著問:“二奶奶,您這是?
那婆子話一落腳,王熙鳳淚就流得更急了,半晌才換過氣來道:“榮嬤嬤,我要見老祖宗······”
“可老夫人早就歇下了,要不,二奶奶您明天再來?”
王熙鳳搖頭沙啞著聲音說:“我就跪在這裏,反正也沒幾個時辰了。”
榮嬤嬤正準備說話,就看到王夫人和賈政過來了,後麵跟著好些婆子。、王夫人走近了問:“榮嬤嬤,老祖宗歇下了?”
榮嬤嬤歎息道:“剛歇下沒多久,老人家覺本來就淺,你們這······”
王夫人臉色一緩,說道:“那我們明天再過來。”轉過頭,對王熙鳳說道:“鳳丫頭,我們明天再來給老祖宗請安。鳳丫頭,我們終歸是一個姓氏。”
王熙鳳搖頭,明天?明天怕是你什麽都安排好了吧?一個姓氏?笑話,天大的笑話,她屋子裏那些摻了藥的東西還少啊?
“不,我就在這等著。這些年,我太放心了,這冷風吹得好,我好好醒醒神。”
王夫人還要再說,就看見鴛鴦小跑著過來了。
“老祖宗醒了,叫二老爺、二太太、二奶奶進去呢。”
王熙鳳心裏提著的氣一鬆,扶著桂嬤嬤的手顫顫巍巍的站了起來。不理王夫人伸過來的手,抹了把淚,步履堅定的朝前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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