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拿出來,在場的眾人都齊刷刷把目光投了過去。

魏如意不緊不慢的將荷包打開,將裏麵的東西一樣一樣拿了出來,呈到皇帝跟前:“皇上,瑞王妃在邀臣女出來之時,便給了這個荷包給臣女,叫臣女一定替她保管好,並且囑咐臣女一定要藏好便與臣女分開了。再之後,臣女便被這個小公公叫來了,且說了瑞王妃的死訊。”

皇帝看著呈上來的證物,不多,兩封信,一封是別人寫給齊箏的,裏麵詳細說了如何計劃謀害魏如意的事,另一封則是齊箏自己的筆跡,裏麵更詳盡的寫了她對魏如意的怨恨,以及如何跟人合謀的。

信看完,皇帝有一種說不出來的感覺,有點被欺騙後的怒氣,更多的卻是自己自詡看人無數,居然看不穿自己這個最寵愛的女兒。

灼華對上皇帝愕然看著自己的目光,心下了然,齊箏留了後手。

她雖然害怕,但還是勉強鎮定了下來,道:“父皇,兒臣不知道得罪了誰,但若是父皇不願意相信兒臣,兒臣願意接受懲罰。”

皇帝看著她,他自認為是了解這個女兒的,自小就與他親近而且聰慧。

他沒管灼華,隻沉著臉看魏如意:“那這裏的證據你怎麽解釋?兩封信,還不足以證明什麽。”

“這個玉瓶,臣女曾送出去過不少,至於裏麵的毒,想來瑞王妃不會傻到臣女喂她她就乖乖喝了,必然會掙紮,但臣女身上並無任何抓傷的痕跡。”魏如意知道皇帝還想包庇灼華,隻淡定的伸出自己幹幹淨淨的雙手。

灼華也看出皇帝的偏袒之意,道:“瑞王妃素來與你不合,怎麽會忽然交給你這個東西呢?而且交給你後,她就死了,害死她的證據都指向你,這是不是太巧合了?”

“不算巧合。”魏如意淺笑:“因為有人把證據換了。”說完,跪著挪到齊箏身邊,指著這群粗心的太監還沒處理的齊箏的手道:“皇上且看,瑞王妃的手指甲裏還有幾根絲線,明顯是死前掙紮著抓拉下來的,絲線雖然被血染了,卻還能辨別得出乃是桃花粉的綢線。”說完,魏如意扭頭看向灼華:“如意記得公主之前還是穿著桃花色的宮裙,怎麽現在換了一條水藍色的?”

“不小心弄髒了。”灼華沒想到魏如意會發現,頓了頓,愕然明白過來,她當時殺死齊箏時,魏如意一定躲在暗處看!

她眉心擰起,魏如意卻朝著皇帝斂眸道:“如若不是灼華公主,皇上現在叫人去找公主換下的這身衣服細細查看就知道了,但大抵……已經燒了吧。”畢竟衣衫上沾了些,送去浣衣局一定會引起懷疑,所以按照灼華的性格,換下來後一定第一時間叫人處置了。

灼華麵色微白,手指緊緊攥著衣角。

皇帝也氣,他想不到結果居然真的是這樣。

“來人,去搜。”皇帝終於還是開口,這裏這麽多雙眼睛盯著,而齊箏也不僅僅隻是個小丫環,她是自己的兒媳。更別提這件事,還請牽扯到了柔嘉身上。

灼華聽到皇帝的話,一直跪的直直的身體終於軟了些,她心思快速轉著,父皇並不是多心軟的人呢,如若他查到當真是自己殺了齊箏和劉妃的話,那父皇一定不會輕饒了自己。

而且還有賢妃娘娘下毒事件……

太子在上上首看到灼華的狀態,再看一側的薑棣,隻道樓衍果真是好算計,看似波瀾不驚,實則將她們的計劃全部看在了眼裏,他甚至想,樓衍這樣的人,究竟會被誰算計到?他還真是期待看到那一天。

高公公之前派出去的人現在也回來了,才進大殿,便道:“皇上,查問出來了。”

整個大殿的人心都微微提了起來。

皇帝麵色疲憊:“說。”

“貴妃娘娘宮裏有個宮女已經招認,她受了灼華公主的好處,在今兒貴妃娘娘忙著替您辦壽宴時,悄悄支開了人,拿了貴妃娘娘的劍和匕首出來,至於屍體是誰運進去的,還沒人承認,不過奴婢才去時,便有兩個宮女自盡了。”

皇帝緊握的手已經開始發顫,但一直沉著氣的灼華卻慌了起來:“父皇,兒臣從未指派過什麽人去偷拿貴妃娘娘的東西,請父皇明察!”她的確從未這樣做過,那匕首和劍,都是以前就悄悄拿了出來的,今日忽然有人承認是自己指派的,分明就是假的,一定是柔嘉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計劃,故意安排的!

她朝柔嘉看過去,柔嘉的身神色始終淡淡的,看都沒看她。

皇帝沒出聲,薑棣瞧見這裏的情況,打算悄悄退出去,太子卻道:“四皇弟怎麽了,這是要去哪裏?”

薑棣眼底閃過一絲陰翳,隻道:“臣弟隻是看父皇氣色不大好,想去請太醫來。”

“還是四皇弟細心,不過這等小事哪裏需要四皇弟親自出馬。”太子說完,直接吩咐身邊的小太監出去了。

皇帝冷冷看了眼薑棣,望著灼華:“依照你的意思,賢妃中毒,也是他們栽贓給你的?”

薑宴立即走了出來:“父皇,母妃如今危在旦夕,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兒臣情願自己遭受這樣的苦痛折磨,也絕不忍心母妃如此。”

薑宴算是皇帝唯一的慰藉了:“朕明白你。”說完,隻睨著灼華:“朕到底何處薄待了你,你要對朕的後妃們下如此狠手?”

灼華紅著眼睛把頭磕在地上:“還請父皇明察,兒臣絕不會做下如此惡事!”

說完,方才出去的小太監也回來了,還捧回來了一堆燒了一半的宮裙。

俞貴人看事已至此,隻差最後一根稻草了,跪著上前哭道:“皇上,您相信臣妾啊,若不是灼華公主以性命相逼,臣妾怎麽敢幫她帶殺手到劉妃娘娘的宮裏,讓劉妃娘娘慘死。皇上若是要罰臣妾,臣妾也認了,隻求皇上明察,切莫心軟饒了這殺人的惡魔啊。”

俞貴人心裏很清楚,皇上就是生氣自己是幫凶,念在自己伺候多年的份上,也不會要了自己的命,頂多打入冷宮罷了。可將來皇位若是薑宴的,那柔依遲早也要風風光光把自己接出來,這筆買賣很劃算。

“貴人,你我無冤無仇,你何必如此冤枉我?”灼華紅著眼眶質問她,俞貴人卻不跟她爭,隻一味的求皇帝,跟了皇帝這麽多年,他什麽性格脾性她還是很清楚的。

皇帝的臉色微微泛青,可證據全部擺在眼前。

柔嘉看皇帝還在猶豫不決,也冷了心,跪伏著道:“若是皇上不忍心傷了公主,且請皇上也允許臣妾搬去昭王府吧,起碼送賢妃最後一程。”

“父皇,兒臣真的……”

“你還在嘴硬!”皇帝怒喝。

灼華身形微微一顫,猶如飄落的柳葉,沒了力氣。

皇帝惱怒的望著她,牙關咬得緊緊的,薑棣看了眼,沒出來求情,如若他出來,那就更中薑宴的下懷了,父皇一定會連自己一起處置了。

“來人,把灼華給朕拉下去……”

就在皇帝狠下心準備處置了灼華時,一直跟在灼華身邊的宮女忽然就跪了下來,哭著道:“公主,都怪奴婢,奴婢私下裏借著您的名義安排這些,是因為奴婢恨她們。沒想到最後竟連累了您,奴婢罪該萬死。”說完,抽出頭上的發簪,便狠狠刺入了心髒,薑宴就是想阻止都沒來得及。

魏如意眉心微擰,立即扭頭去看主要作證的太監小祿子,小祿子也跪在地上給灼華磕了個頭:“公主,是奴才們看不慣劉妃和賢妃娘娘一直利用您,這才下了狠手的,至於瑞王妃,她貪得無厭,也該死,怪隻怪奴才們用了名號去辦事,奴才們該死!”說完,就要去撞柱子,這次好歹被薑宴給拉住了,可小祿子明白,今日這罪擔下了,若是不死,接下來就是生不如死。

他心一橫,魏如意剛喊出‘不好’二字,他已經咬斷了自己的舌頭倒在了地上。

如此慘烈的自盡,讓整個大殿的氣氛更家寒冷了起來,就連灼華自己都沒想到,她一直當狗腿子使喚的下人,竟然如此忠心。

反應過來後,她立即淚眼朦朧的看向皇帝,皇帝卻隻沉沉望著她:“你以為朕什麽都不明白嗎?”

“父皇……”

“但你畢竟是朕的骨血,是朕最寵愛的女兒。如今大錯鑄成,死罪可免,活罪難容。來人,今日起,撤去灼華公主封號,貶為庶民,灼華與扶桑王子的婚事解除。”

“皇上……”柔嘉明顯不滿,殺了兩個人,賢妃也危在旦夕,居然僅僅是死了兩個下人,貶為庶民麽!

皇帝也不滿她不依不饒,魏如意在一旁悄悄扯了扯柔嘉的衣袖,可柔嘉隻淺淺笑了起來:“臣妾是覺得這處罰太重了,灼華到底是您的骨血,若是貶為庶民趕出了皇宮,她一個女兒家寸步難行,既如此,皇上不如再賜灼華一段婚事,既做了懲罰,也不至於讓灼華流落在外。”

皇帝眉心微擰,灼華卻意識到不對勁,柔嘉不可能幫自己的。

柔嘉看皇帝不出聲了,才道:“臣妾覺得,雲尚書家就極好,官位不會太高,灼華嫁過去,為正妻,也不會失了皇家的體統,就算是貶為庶民,但皇家血脈,豈有被玷汙的道理。”

雲尚書?

薑棣臉色微微鐵青,雲尚書家隻有一個獨子雲冕,但誰都知道,雲冕早已是個太監,讓灼華嫁過去,豈不是侮辱了她?

“父皇,兒臣以為不妥。”薑棣直接道。

柔嘉輕諷:“蕭王以為不妥又如何?難不成你有更合適的人選?”

薑棣麵色微青:“娘娘,雲尚書長子雲冕早已是無根之人,與太監無異……”

“不然為何說這是對灼華的懲罰呢?賢妃養她十幾載她都能下得去手,瑞王妃更是她的皇嫂,劉妃之前也與她格外親近,卻都遭了她的毒手,她這樣六親不認的人,蕭王以為還有留下後代的必要?”柔嘉一句一句諷刺砸他臉上。

皇帝覺得柔嘉像是在諷刺自己,可灼華也的確太狠了。

薑棣還要辯解:“那些事分明是她手底下的人……”

“灼華公主管束下人一直都有一套,說他的下人敢瞞著她謀害這麽多主子,蕭王,你信嗎?”太子問薑棣。

薑棣眼看著太子要把他也扯進去,縱然想護灼華,也慢慢冷靜了下來,隻跟皇帝道:“一切還憑父皇做主,灼華就算貶為庶民,也是皇家血脈……”

“是啊,所以不能流落民間,更不能隨便找個底層的人嫁了,可現在官宦人家,嫁這樣一個公主過去,不會讓大臣們覺得皇上是故意懲罰他們嗎?”柔嘉針鋒相對的問他。

薑棣一口牙都要咬碎,眼看著皇帝對他也開始不滿,灼華才上前道:“父皇……皇上,民女願意嫁。”她不能讓他們再把皇兄拖進來。

柔嘉這才去看皇帝,皇帝似乎並不想如此,可柔嘉卻一副必須要有一個結果的姿態,讓他氣惱又無可奈何,更何況薑宴就在一旁看著,傷的也到底是他母妃……

“既如此,就照貴妃所說的辦。”說完,大手一揮,似再不想看到灼華一般,叫人把她帶了下去,屋子裏的屍體也一應抬了下去。

一直躲著的廉王瞧了瞧,鼓足了勇氣走了出來:“父皇……”

“你也想指責朕處事不公嗎!”皇帝沒好氣的問他,廉王當即嚇得跪下直哆嗦:“不不是……兒臣隻是覺得自己愚鈍,兩日後的祭祀大殿,兒臣實在難堪大任,還請父皇另擇人選。”

“你——!”皇帝氣得要吐學,他選廉王,就是擔心太子和薑宴直接爭起來,他倒好,當著所有人的麵說他不願意幹這活兒!

“父皇,請您換了兒臣吧。”廉王怯怯道。

皇帝恨不得一腳把他踢出去才好:“你可真是朕的好兒子!”說完,看向一側的太子和薑宴,終是道:“大典在即,你要不想做那就不做,回去喝你的酒去。兩日後,便由……”他沉凝了一下,掃了一圈這屋子,最後才沉沉道:“由太子主持,昭王輔佐,一同完成祭祀大典。”說完,扶著高公公的身子要起來,可起到一半,又跌坐了回去。

“父皇——!”

眾人齊齊關切出聲,皇帝暗暗卯著一口氣,抓著高公公的手終於站了起來,不滿的看了眼底下跪著的柔嘉,黑著臉一言未發的離開了。

等他走後,薑棣才冷冷看了眼薑宴,快步離去。

陳言袖急忙過來扶起魏如意:“你沒事吧,孩子可還好?”

“我沒事,來時吃過保胎丸了。”魏如意說完,瞧見也起了身的柔嘉,看她並沒有多高興,上前輕聲安慰:“娘娘今兒也累了,不如先好好歇一歇吧。”

“我沒事,事到如今,我很清楚我會遭受什麽。”柔嘉擠出一絲淺笑:“你跟袖兒先回去吧,宮裏的事你們無需擔心。”她很清楚,今日以後,皇帝再不會信任她了,但無妨,解決了灼華這樣一個處處礙事的內奸,後宮就太平了。

至於皇上,他這身子,撐不了多久了。

太子含著一抹意味不明的笑走到薑宴身側,看他:“想不到七皇弟這樣磊落的人,也能設下如此計策。”

“皇兄過譽了。”薑宴並未否認什麽,他知道,就算他否認,太子也不會信的。

太子見他如此疏離,心裏有一絲說不出的難受,但他麵上卻未表現出來,隻轉眼看了看魏如意,今日若是她自己不拿出證據,也不會出事吧,畢竟樓衍設下的計劃,肯拿她出來做誘餌已經是難得了,怎麽可能真的讓她出事?

魏如意見他盯著自己,斂下眉眼行了禮。

太子淡漠掃她一眼,才負手而去。

等太子走了,魏如意也跟陳言袖出了宮,在宮裏多留一會兒,就有可能生出變數來,畢竟今日皇帝明顯是起了心思要把她關押起來的,若不是後來因為灼華的事太氣了,他可能還會找理由攔住自己。

出了宮門,薑宴看了眼迎過來的陳家人,腳步微微停住。

“袖兒,隨我一道回王府吧,母妃醒了,想見見你。”他還是沒能說出自己想她了這樣的話。

陳言袖聽到賢妃醒了,心裏高興,但看薑宴,還是疏離的模樣,道:“現在天色不早了,等妾身到昭王府,天都黑了。王爺先回吧,妾身待明日一早過去。”

薑宴聞言,看了看她,終還是悶悶點了點頭。

魏如意看他們這模樣,她都要鬱悶死了,上前道:“殿下這是怎麽了,姐姐今兒過去若是遲了,難道王府還沒姐姐住的房間了?”

薑宴腳步微頓,陳言袖眼眸微濕,卻怕薑宴發現,立即拉住魏如意示意她不要再說。

魏如意卻隻笑:“姐姐也是,昭王殿下雖然讓你回陳府暫住,可沒讓你一輩子住陳府不是?你是昭王妃,若是長久不回王府去,外人都要猜測你是不是要跟殿下和離了。”

和離二字一出來,陳言袖跟薑宴都是心頭一震,齊聲道:“當然不是!”

話落,二人對視一眼,所有冰霜都在對方眼底壓抑而不舍的情緒裏化了開。

薑宴看著陳言袖濕潤的眼眶,所有的固執都沒了,上前道:“袖兒,母妃想見見你,梧桐院沒你在,我也夜夜宿在書房,今兒回去,便留在王府吧。”

陳言袖是心動的,嫁給他,為人婦,在俞柔依一事前,他總是體貼溫柔的,如今聽到他的話,她還是心軟了。

“王爺真的相信妾身嗎?”陳言袖問他。

“以前常有懷疑……但袖兒,以後我保證,我會一直信任你。”薑宴柔聲道。

陳言袖聽著他的信誓旦旦,終於笑了起來。

魏如意聽著他們的話,雖然肉麻,但好在她們之間的事也因為今兒宮裏計劃的圓滿完成而解決了,心裏鬆快了些。

雲尚書家家教甚嚴,灼華如今貶為庶民,又要嫁給雲冕,怕是有心再折騰,也無力了。

看著陳言袖和薑宴離開,魏如意這才垂眸摸了摸自己還平坦的小腹,莞爾一笑,上了馬車往國師府去了。

薑棣先一步出來,所以這會兒已經回到蕭王府了。

他到府後,直奔書房密室,但密室門才打開,就發現裏麵已經空了。

“人呢!”他大喝。

“王爺,什麽人?”小廝進來,一臉迷茫問道。

薑棣咬牙,但瞧見這裏頭一應的東西都還在,知道那老女人不可能是自己離開的,一定是被人給擄走了,就像當初神不知鬼不覺的擄走了婁若一樣。難道是樓衍!

“來人,立即給本王備馬。”薑棣嗬斥。

“是,王爺要去哪裏?”

薑棣麵色黑沉:“國師府!”他的計劃他一直覺得萬無一失,也一直想不到紕漏在哪裏,可如今看來,隻怕是樓衍和薑宴故意給他塑造了萬無一失的假象,讓他一步一步走入了他們的陷阱,如今祭祀大典的事他徹底沒希望了不說,灼華也賠進去了,跟扶桑的事也再不可能有機會緩和了!

在他奔赴國師府的路上,樓衍其實也早就在等他了,隻不過在他來之前,他要先問問麵前這個人。

“這麽多年沒見,師尊他一直在找您。”樓衍盤膝坐在臨湖的暖閣裏,焚香烹茶,二師父也坐在一旁,牧雲則領著人守在外人,誰也不得靠近。

話落,那帶著黑色鬥篷的女人隻淺淺一笑:“找我,難道不是因為知道他活不長了,想讓我去救他嗎?”

“你還在因為當年那件事耿耿於懷對不對?”二師父問她,看向她的目光也格外複雜。

“小事而已,我為何還要耿耿於懷?”女人問他們,目光卻始終不看向他們,隻看向窗外的湖,湖麵結了薄薄一層冰,白雪落在上麵,顯得分外的淒涼,而她的目光,比這風景更淒涼。

“師尊想見見您,他去了大齊。也許活不過這個冬天了,您若是想見他最後一麵,就去大齊吧。”說完,推過來一張紙,上麵寫著一個地址,可女人隻諷刺一笑,抓果紙揉成了一團扔到了窗外的湖裏:“何必要見他呢,小衍,你是擔心我會阻撓你的計劃嗎?”

樓衍淡淡望著她,她卻隻不屑一笑:“你的計劃與我無關,我不過是利用利用蕭王罷了,我要做什麽,你們也不必管。”

“媚兒!”

“閉嘴,你不許喊這個名字!”女人失控大喊,聲音嘶啞而充滿了悲傷,但下一秒她又冷靜了下來,諷刺二師父:“你以為你是誰?”

二師父有些驚惶的低下頭,眼裏滿是無措。

話落,外麵有人傳來消息,說薑棣的馬車已經到了。

說完,女人已經站起了身,睨著樓衍:“我早知道你會趁著他入宮來找我,我今日來,也隻是要告訴你,想要我救你也可以,魏如意死了,我就救你,你的鴆毒是我下的,這世上也隻有我能解。”說罷,提步離去,牧雲還想攔,樓衍隻輕聲道:“讓她走。”

牧雲這才側開了身去。

女人看著牧雲,淺笑,提高了聲音跟樓衍道:“你現在的狀態,最多還能活一年,甚至可能看不到孩子出世,而且如同之前般毒發的頻次會越來越高,三次之後,便是我也救不了你了。你要想清楚,犧牲一個魏如意,你就可以活下去。”

“我不會這樣做的。”樓衍拒絕,卻隻換來她一聲訕笑:“你師尊當年不也做了,你學他又有何妨?”

說完,薑棣已經過來了,女人看了眼狼狽闖進來的他一眼,不用問也知道宮裏的計劃失敗了。

她提步離開,路過薑棣時,一句話也沒有,仿佛薑棣在她眼裏也不過一條走狗罷了。

可一路走到府門口,卻剛好撞上了讓馬車跑得慢慢的魏如意。

魏如意還跟知雨念叨著晚上要吃什麽呢,才下來,就跟她打了個照麵,但看到她這張臉,她愣了下,竟沒一眼認出來,隻覺得這雙眼睛像,可這臉……

女人看到她愕然的樣子,手心微緊,扭頭就加快了腳步離開,卻聽得她在背後問道:“姑姑,是你嗎?”

她麵色微微沉了沉,沒回話,扶著薑棣的手上了馬車就離開了。

魏如意見她不出聲,又犯嘀咕,一定是自己看錯了,分明這輩子她還沒遇到姑姑。不過說來,前世是何時遇上姑姑的呢,好似是她看上衍哥哥開始吧,姑姑就那樣神秘的出現了,幫她出謀劃策,而她也十分信任姑姑。

想著想著,她便繼續跟知雨說起了方才沒討論完的糖醋排骨的事。

薑棣坐在馬車上,看了眼目光幽深情緒也異常低落的她:“魏如意怎麽喊你姑姑?”

“她認錯人了。”

“是嗎,但本王覺得,你好似對她也不一樣,雖然你一直口口聲聲喊著要殺她,可你的手段卻隻用在樓衍身上。”薑棣對她的身份和她靠近自己的目的起了懷疑。

“那你是要將我趕走麽?”

“自然不是……”

“那就閉嘴。”女人冷冷睨他一眼,才沉著臉想起了自己的事。

薑棣習慣了她的不給麵子,而且如今灼華出了事,自己能用的勢力已經十分有限了,他不能再將她也趕走。

祭祀大典的事就這樣定了下來,雲尚書最近因為祭祀大典的事,本來是最忙碌的時候,自從上次他揭發了平王妃一事後,他就隱隱覺察到皇帝對他的不滿了,所以這一次他是十萬分的小心,生怕出了紕漏被皇帝抓住尾巴趁機處置了他,但他沒想到,皇帝會給他賜一個這樣的兒媳婦來。

雲冕也慌了神:“父親,你說皇上這到底是什麽意思啊,明知道兒子已經……居然還賜了個貶為庶民的公主來。”

“賜來了你還能拒絕?聽聞是貴妃要求賜來的,灼華既然已經貶為了庶民,那她就是庶民,嫁過來了,你隻要別讓她出府折騰出幺蛾子來,在府內隨你怎麽樣,別死了就好。”雲尚書不耐煩道,宮裏的事她也有所耳聞,如若是真的,那灼華可不是個吃素的,等真來了尚書府,他可不能再讓她這樣折騰。

雲冕看父親都發了話,也就不擔心了,倒是灼華他還有點興趣,畢竟以前是那樣高高在上冰清玉潔的公主,最後居然賜給了自己這樣殘缺不全的人。

消息一傳來,京城的人便有多了一筆談資,唯獨許久沒有過動靜了的汝南王府和劉府躁動了一陣。

汝南王妃哭得死去活來,也把灼華恨到了骨子裏,但汝南王似乎被關久了,意誌全部被磨沒了,成日在後院跟小妾玩,就連齊箏死了,他也隻是傷感了一陣,便又去喝酒吃肉了。

汝南王妃哭得不能自己,齊凰來時,看到她這模樣,終於有了順利殺死另一個齊凰的辦法。

“箏兒死的無辜,可灼華卻還能風光大嫁,實在是老天不公。”

“什麽老天不公,我的箏兒她太可憐了……大嫁,灼華還想風光大嫁?”汝南王妃眼珠子一轉,一個主意立即上了心頭。敢這樣害死她女兒,她也絕不會讓灼華好過,公主又如何,如今也不過是個要嫁給閹人的庶民罷了!

想通這點,汝南王妃便不再哭了,叫人收拾了東西之後,就去瑞王府了。現在是她親生女兒死了,皇帝下了令,可以允許他們出府了。

因為祭祀大典的到來,不管是喪事還是喜事,全部都停了下來,魏如意也在惴惴不安的等著這一天。

祭祀大典在慈雲寺舉行,文武百官皆跪伏在兩側,高高的祭台上,太子一身黑色禮袍,薑宴則是素黑長袍跟在其後,手持長香而立,等著慈雲寺的主持大師誦完經。

百姓們全部跪在慈雲寺外,大雪紛飛的天氣裏,檀香嫋嫋,梵音聲聲,讓整個慈雲寺都露出一股祥和之氣來,除去混在百姓中那些麵露殺氣的人。

魏如意跟陳言袖這些女眷們全部在後殿,心微微提著,若是所記不錯,當年祭祀大典上的是還沒死且受寵的宣王,而宣王,也正是死在這一場刺殺裏。

那麽如今呢,太子會死嗎?衍哥哥肯定提前跟薑宴一起做了準備,但薑棣如今越來越瘋狂,這次他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麽計劃來,還有前天那個毀了容的女人……

“如意,你在這兒呢。”

胡清微的聲音傳來,魏如意側身就看到了陪著胡夫人和薑王妃一起過來的她,笑著跟陳言袖一起行了禮。

胡夫人一直都是溫和笑著,雖然看著還有些小心翼翼的模樣,但好了不少,薑王妃還是那般優雅從容的樣子,看到她,便拉著問:“忽然就懷了孩子,可還適應?”

“這孩子也不知為何,格外乖巧。”魏如意想起前世被灼華弄沒了的那個孩子,抬手溫柔撫著自己小腹,興許這還是那個孩子吧,這樣乖巧,這樣知道體諒她。

薑王妃笑著跟她道:“想當初我懷孩子的時候,一天到晚的吐,直吐到六七個月才好些。”

魏如意慢慢聽她跟自己分享著曾經的事,倒沒那麽擔心今日的事了。

沒多會兒,知雨就從外麵過來了,手裏提著糕點,悄悄朝魏如意點了點頭。

魏如意知道她是示意謝媽媽那裏都準備好了,也跟著鬆了口氣。

眼看著外麵的大典已經到了尾聲,魏如意才拉著陳言袖和胡清微道:“聽說寺廟西邊有一片梅林,如今這時節正是賞梅的時候,我們去瞧瞧吧。”

“外麵太冷了吧,而且大典還沒完,咱們出不去。”胡清微道,陳言袖看了眼魏如意,從進入慈雲寺開始,她就隱隱察覺到了她的緊張,見她如今提議要出去,道:“我去問問,說不定可以出去。”

說完,便去了門口,跟守著的護衛們說了說,才走了回來,笑道:“可以去,不過不能走遠。”

“那我們現在去吧,剛好知雨帶了吃食,咱們一邊賞梅一邊說話。”說完,看著薑王妃和胡夫人,笑道:“我們一起去吧。”

胡夫人雖然更喜歡安靜,但看魏如意盛情相邀,薑王妃也點了頭,也才跟著點點頭,一行人往梅林的方向去了。

路上,陳言袖一直想找機會問問魏如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就聽到前頭一陣嘈雜傳來。

“木英,去看看。”魏如意立即道。

“是。”木英早有準備,飛速躍去,不一會兒就提著刀回來了:“有山匪作亂,已經將整座山圍了起來。”

“怎麽可能!”薑王妃皺眉:“慈雲寺周圍早就肅清過山匪,哪裏來的匪徒這樣猖狂,敢趁著祭祀大典的時候來?”

“王妃,先跟我躲起來吧,我知道……”魏如意還未說完,薑王妃便道:“你們先躲起來,我去看看。”她不放心兒子和薑王爺,魏如意還要再說,已經有打鬥聲傳了來,就在她們附近不遠處的那片大殿,明顯是衝著她們去的。

眼看著薑王妃已經帶著人離開了,魏如意無法,隻得拉著胡清微和陳言袖趕緊往之前平王妃帶她去過的那個密室去了。

跑著跑著,胡夫人因為太害怕,腿軟的摔在了地上。

“娘!”胡清微連忙去扶她,可胡夫人整張臉都煞白了,忙道:“國師夫人,昭王妃,你們先帶清微走,我沒事……”

“娘不走我也不走!”胡清微眼眶微紅,隻跟魏如意道:“你們先走……”

話未說完,陳言袖上前就背上了胡夫人。

胡夫人常年吃素,身子很輕,她雖也是女子,但多年在戰場,力氣也非一般女子能比。

“別愣著,快走!”陳言袖忙道。

眾人不敢耽擱,立即跟著魏如意往前跑去。

快接近那密室時,謝媽媽已經過來迎接了,密林內還沒有聲音,魏如意帶著人進了密室,又拿一早準備好的枯葉掩蓋好下來的洞口,這才鬆了口氣。

“如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陳言袖問她,她的直覺告訴她,如意肯定知道。

“噓……”木英比了個手勢,她腿傷好的差不多了,而且有功夫在,外麵的腳步聲也比旁人聽得更清楚。

不多會兒,就有喊聲傳來:“王妃?昭王妃?”

陳言袖皺眉,她今兒出來,隻帶了花間一個丫環,薑宴雖然帶了人,但現在一定被困在祭祀大典所在的前殿了,不可能這麽快過來。

等了許久,外麵的人才終於離開,胡清微剛要開口,就被木英給捂住了嘴,用噓聲道:“人還沒走。”

外麵的躲著半晌,也不見這林子裏有動靜。

“到底藏到哪裏去了?”

“不知道,上頭吩咐,一定要抓到魏如意,殺了昭王妃最好!”兩個打扮的像土匪模樣的男人說完,覺得魏如意一行人可能真的不在這裏,才終於往別地方去了。

等到上麵的聲音徹底沒了,魏如意才低聲問謝媽媽:“都安排妥當了嗎?”

“您放心。”謝媽媽晦暗的說完,才叫知雨把帶來的點心拿了出來,胡夫人勉強喝了點熱湯,緊張的情緒才稍稍放鬆了些,但胡清微已經開始擔心薑王妃和小薑公子了,若真是來勢洶洶的土匪,他能不能打得過。

前殿,血腥氣已經充斥了整個大雄寶殿,數百支利箭也不斷從外麵射進來,薑宴受了輕傷,樓衍有牧雲護著暫時沒事,太子聽著外麵老百姓們傳來的求饒的哭喊和充盈著鼻尖的血腥氣,眉心微微擰起。

“援軍何時能到?”太子寒聲問道。

一旁侍衛很是擔心:“最近的援軍是山下縣衙的府兵,其次便是腳程需要半日的護城軍,可如今我們的侍衛根本衝不出去。”

薑棣坐在一旁,淡淡拔出手裏的劍,道:“既如此,那本王親自去請援軍!”

太子皺眉,若是薑棣順利請來了援軍,不管父皇看不看重他,可老百姓一定最為感激他!

就在薑棣提了劍準備出去時,一陣更為激烈的叫喊聲終於傳了來。

牧雲看了一眼那領兵的人,驚喜道:“是陳將軍帶的兵。”

“嗯。”樓衍望著薑棣,目光微涼,如意說,前世偽裝成山匪的刺客們不過是悄悄潛伏進來挾持了百姓殺了宣王而已,沒想到如今居然變本加厲,殺了這麽多無辜百姓。

薑棣也沒想到陳定會忽然帶兵前來,眼看著計劃失敗,推開緊閉的大門便嗬斥道:“你們這群叛軍,還不住手!”

話落,那些叛軍們會意,也不再屠殺百姓,拚著命朝大殿裏的人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