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袍法師sodu
黑斑獵馬酒館的屋頂上,巫師有點兒頹靡地躺在橫梁上麵,一種想要對著月亮歎氣的疲憊感油然而生。
經過一番不算激烈但是漫長的討論,他勉強說服了薇卡同意暫時遷移到其他位麵的決定,他還在萊拉充滿異樣的目光注視下,通過詢問得知了前往灰鷹的道路。
雖然位麵傳送難不倒現在的潘尼,但一個不容規避的事實是,他這輩子還從來沒離開過托瑞爾,對於這種真正意義上的穿越,還懷有一些敬畏情緒。
他都如此何況是其他人,討論之後,潘尼就在一股壓抑的氣氛中品味到了她們心中的恐懼。
這是真正意義上的背井離鄉,而且未必能夠再回來了。
他看到一向堅韌的老板娘在和埃德蒙特老先生談及此事的時候,父女兩人抱頭痛哭的模樣,就連巫師一直不太喜歡的克勞德.埃德蒙特也是一臉如喪考妣。
“柰菲,我是不是很自私?”他詢問趴在他旁邊的小女孩兒--她枕著巫師的胳膊,表情愉悅地哼著不成調子的樂曲。
聽到巫師的詢問,她睜開眼睛,困惑地眨了眨:“大人怎麽能夠認為自己自私呢?如果薩紮斯坦首席大人成功了,留在這個世界上的生物都會滅亡殆盡,即便是離開故鄉,能夠活下來幾個也是好事……大人的做法是正確的。幾位女士隻是感情上舍不得,但最後不還是同意了嗎?”
正確的?
潘尼搖了搖頭,雖然無法認同薩紮斯坦的誌向,但是他卻承認,自己的遷徙計劃,實際上是恐懼情緒驅使之下做出的。
他並沒有把握對抗薩紮斯坦,接下來的行動更是在陰魂、古帝國遺民、滅世者三股巨大的力量間走鋼絲,陰魂城形勢未知,古帝國遺民更不能夠完全信任--伊立斯.肯達因就是一個很不靠譜的家夥。而滅世者的力量更是強大到不可思議,時間又緊迫無比……
雖然潘尼現在有了施展傳奇奧術的能力,但對於傳奇奧術知識,研究得卻並不深。而遍觀出演這場戲劇的角色,以上古邪物及強大神力神祗領銜,其餘上台的演員們至少都是千年級別的傳奇大法師,資曆較淺者如薩紮斯坦又是罕見的奇才……
和這些角色同台共舞,而命運的劇本卻強迫潘尼去當第一主角。
如此境遇之下,巫師實在很難說服自己拋去心中的恐懼,以往麵對過的所有劫難。相比眼下這一次都隻能算是小到不能再小的兒戲,稍一個不慎,他這個擔任‘救世勇者’的小人物就會在難以抗拒的巨大力量碾壓下變成一個毫不可笑的笑話。
這樣的重壓讓潘尼心情沉重,甚至失去了以往的冷靜。
雖然不想承認,但他也知道,現在托瑞爾數以千萬計生靈的前途,某種程度上和他聯係在一起,而矛盾的是。他仍然不能說服自己為了這些生靈拚盡全力。
留下退路,也是出於一種怯懦。
恐懼
潘尼很願意承認這種情緒存在於他的心中,心情也因此更加沉重。
他歎了口氣。開啟任意門帶著奈菲斯回到房間,卻見菲娜站在窗口,如同一具石像般仰望著夜空。
巫師看了她一眼,毫不意外地說:“醒了?”
菲娜‘唰’地轉過身來,相比她通紅的臉蛋,她的眼眶顏色更深,語氣也帶著些抑鬱的情緒:“我如果再不醒過來,你是不是要把我也送到異世界去?”
“我們現在就可以去星幕,說服丹林頓家族的人也一起離開。”潘尼說道。
菲娜撅起嘴巴,搖了搖頭。陷入沉默。
“聽話,能活下去總是好的。”巫師走到窗邊,摸了摸她的頭發。
“不是這個問題。”菲娜抬起頭:“你知道我的家族有多大嗎?我的長姊和大哥都已經成家了,他們待我一直很好,還有姊夫和嫂子,他們的家族。你知道又有多少人?更何況還有星幕市的人--他們每一家幾乎都是丹林頓的老朋友,幾百年來為丹林頓勤勤懇懇地工作,我幾乎每一家的人都認識,你能帶走我一個人,難道能把他們全都帶走嗎?這不可能,這不可能……”
她擦拭著雙眼流下眼淚:“你太自私了,我不能跟你離開,我要和爸爸媽媽留在星幕,不管這世界是存在還是毀滅,我知道你是好意,對不起,對不起……”
她抱住巫師的脖子,不斷地親吻著他的臉和額頭。
潘尼沉默無言,他發現自己一時竟然找不出理由說服她。
很明顯在她的心目中,愛這個世界更勝其他。
同時潘尼更加慚愧地體驗到了自己的自私,因為菲娜的話再明確不過地點出了一個事實:他不可能把所有和他有著良好關係的人全部帶出費倫。
比如海岸巫師協會以及在巨龍海岸為他工作的那些人……從道義上來講,作為老板,潘尼應該為他們的安全負責。
一股強烈的羞慚情緒促使他攥緊了雙拳。
吱呀~~
“東西都已經收拾好了,親愛的。”薇卡出現在門口,神情分外疲憊。
“好的,讓我們出發吧。”潘尼將神情又變得有些模糊的菲娜放在**,轉頭走出房間,到了三層的居室,見一雙雙眼睛盯著自己,心事重重地開始準備法術,動作也分外遲緩。
“喂,你怎麽磨磨蹭蹭的?幹脆點。”蘭妮不滿地喊道。
“親愛的,你……有心事?”薇卡在巫師耳邊詢問。
“沒有……”潘尼搖了搖頭,無論如何,他現在有能力先讓一部分人遠離危險,自私就自私吧。
他懷著這樣的想法畫下了法陣,勉強對著薇卡笑了笑:“放心吧,一定會有回來的一天的。”
“不……親愛的,你有了別的想法。”薇卡按住了法師繪製法陣的手臂:“剛剛你和丹林頓小姐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潘尼心髒一蹦,閉上了嘴。
“他們說了什麽?”蘭妮皺起眉頭。
“親愛的,我能體會到一些你現在心中的想法……”薇卡盯著巫師的眼睛,目光敏銳,如同深深地刻入巫師的心髒,語氣空前地凝重:“告訴我,你是不是已經無法保證,事情完結後活著來見我們了--無論成功還是失敗?”
奈菲斯微微張口,麵露驚色。
品味出薇卡的言下之意,蘭妮和一直沉默不語的希柯爾的眉頭都深深地擰了起來。
潘尼皺起了眉頭,薇卡的話直接擊中了他心中的猶豫,聽過了菲娜的哭訴,現在的他已經沒有了那種堅定的‘如果失敗就逃跑’的念頭。
潘尼很懷疑,在即使用盡全力仍然沒能阻止薩紮斯坦滅世的時候,他是否還能夠果斷地逃之夭夭。
至少巫師已經能夠肯定,如果出現了某種情況:比如犧牲他自己可以阻止這場浩劫,哪怕隻是一丁點的可能性,那麽他十有八九會那麽做--來自某種覺醒的責任感的驅使。
作為一個擅長思考的大法師,潘尼很容易地就剖析出了自己的心理活動,得到的結論讓他感到有些啼笑皆非--不知這是否算是真正擁有了救世英雄的思想覺悟,但這也讓他無法正麵回答薇卡的問題。
他的沉默卻已經給了等待答案的眾女一個回答,蘭妮的嘴角當場就撇了下去:“切!婆婆媽媽的一點兒也不幹脆,早知道你是這麽想的,幹嘛還要這麽麻煩。”
她伸出腳,用鞋底擦去了潘尼繪出的符文。
奈菲斯站到了巫師的身前:“大人,我們不走了。”
潘尼抬起頭,驚疑地注視著麵前四張嚴肅的臉。
“我們要在留下來陪著你,直到你做出最後的選擇為止。”薇卡表情嚴肅,用很鄭重的語氣說道。
巫師的眼角劇烈地跳動了幾下。
“親愛的,或許在你看來,我們的選擇並不理智。”薇卡低聲說道:“我們愛這個世界,也愛你,所以希望能夠與你和它一起麵對滅亡。”
“發動一個位麵傳送法術隻需要十幾秒鍾的時間而已……”蘭妮用無所謂的語氣說道:“等你什麽時候想通了,無論是成了救世主凱旋歸來,還是夾著尾巴逃了回來,我們都願意和你一起活下去,如果你死了……就死了吧。”
她輕輕拍著懷中熟睡的薩洛拉絲,眉宇間意興闌珊。
“潘尼,你一定要努力啊。”希柯爾用充滿期望的目光注視著潘尼。
……
半日的搬家行動在一片帶著些哀傷的溫暖氣氛中結束。
巫師躺在寬闊的大**,睜著眼睛凝望著空白的天花板,奈菲斯和希柯爾躺在他的左右兩邊,奧蕾的半邊小臉露在被子外麵。
她們的態度某種程度上切斷了潘尼心中的猶豫,卻讓他空前地冷靜了下來。
他終於真切地感受到這股重壓帶來的動力,處在他這個位置上,退路是不存在的。
潘尼歎了口氣,抱起了奧蕾。
注視著女兒熟睡的臉,一股刺痛突然穿透他的心髒。
他忽然醒悟到,自己遺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亞梵……”
臉上的肌肉漸漸僵硬,逐漸讓他看上去麵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