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頓忙亂之後,餘風爸陪著高聲大嗓的信貸員走進大門。信貸員胖胖墩墩的身子,進門就拉過餘風摸了幾下臉蛋兒,感歎是出落得一枝花了。又語重心長地教育了幾句,大意是要餘風記得這份恩情。

餘風有些想發火,那汗唧唧的手在自己的臉蛋兒上摸過來劃過去的,簡直就是太放肆,她想此時頭頂的屋梁怎麽不掉一根下來砸著這該死的家夥呢?

丁衛見狀立馬過來將信貸員拉到桌子邊上坐下,不料卻安錯了**,沒把信貸員安排在上席就座。信貸員立馬就黑了臉,推說想起家裏有事作勢要走。表姐此刻從屋裏出來,一身翠綠的蝙蝠裝,笑吟吟就把信貸員又請到了上席,順勢就在旁邊坐下來替他倒酒夾菜,信貸員雖然牛氣畢竟隻是一頭土牯牛,哪裏見過如此仙衣靚裳般的柔媚陣勢,立刻就酥了半截。一頓飯就在表姐的軟聲輕語中,信貸員喝得酩酊大醉,貸款的事也自然拍了無數次胸口,眼睛卻就一直盯著表姐那微露的半抹**……抓著表姐的芊芊玉手就舍不得丟開,最後在餘風爸的半摟半抱下一**唱著歌回去了。

餘風一直黑著臉沉默,突然就對餘風媽說自己不讀書了。餘風媽是老實人,當時就呆住了,眼淚就流下來。表姐卻走過來給她背上一巴掌說自己使盡渾身解數才幫她求下來的貸款,好好的又不讀了,沒這麽氣人的啊?

丁衛此時說話了:“你不懂妹妹的心思。妹妹懂事了,她不要因為自己的讀書給家裏人帶來這麽多的苦惱。”

餘風感激地看了丁衛一眼,覺得這人是懂自己的。

表姐哈哈一笑,說這回可不是自己逼她的,不過還是要考慮好。餘風媽擦了眼淚說,早說不去讀嘛也不用花費這些臘肉喂給那狗吃,可惜了的。

餘風爸終於也還是同意了餘風跟著表姐走的決定。隻是自個兒在院壩裏抽了一晚上的旱煙。餘風走去挨著他坐下,看天上的月亮,月亮是殘的。那隻叫大黑的狗不睡覺也在院子裏幽靈一般走來走去。父女倆都不說話,臨了餘風爸從最裏層的**口袋裏掏出一卷錢,硬塞給餘風。

丁衛和表姐回家來不肯歇著幾乎天天出去,也不知在幹什麽,倒也有些女孩子和他們來來往往。餘風問表姐就說丁衛想選服務員,可似乎這些人讓丁衛都不滿意。

餘風說:“選個服務員你還挑什麽?”

丁衛眯縫著眼:“我就想啊,他們能有你一半就不錯了,可惜都不行;我們是要做大業務,不能不慎重。”惹得餘風又是給他一頓笑罵,然後就推薦自己。丁衛說好是好,但自己卻有點舍不得了。表姐說那就放你丁衛身邊做秘書,三人總是這麽玩笑打發時間。

呆了好些天似乎真沒有結果,表姐就決定帶著餘風走了。臨走的時候丁衛卻突然提出要替餘風家給苞穀地裏施施肥再走,他說自己很小就沒了爹媽,是一**流浪到了辣都城裏,而離開農村這麽多年記憶裏就隻保留了小時候跟著爹媽去給苞穀地施肥的情形,那晚他爹是買了一根鹵豬尾巴給他吃的。

丁衛挑著糞桶來到糞池邊,熟練地攪動了糞又裝個大半桶,還在糞上撒上些化肥,刺鼻的味道立刻衝起來,餘風躲得遠遠的。丁衛沉穩地挑起來,一**說說笑笑就到了半山腰的地裏,用瓢給每一顆苗澆糞,弄得皮鞋上、褲腿上星星點點的糞倒也不在乎。澆完了,和餘風在山梁上坐了,敞著的襯衣讓風一吹,呼呼啦啦地響,那胸脯上金黃的汗珠流下來頗有光澤。

餘風說:“現在農村孩子都不大願意幹這個呢,你還行。”

丁衛伸展了一下胳膊說:“我其實一直就喜歡農村,農村裏多安靜、多單純呢。”他轉頭說其實自己並不讚成餘風這麽早就進城裏,城裏是個大染缸,如此鮮靈靈的一朵野花兒被汙染了也怪可惜的。

餘風的心便沉重起來,她為身邊這生命裏第一次接觸的年輕男人竟有些感動起來,使得自己竟生出軟綿綿的情緒,想靠在他身上了。

丁衛似乎並沒有注意到,隻是又絮絮叨叨地說了城裏的人是如何不真實,難以揣摩,最後說道表姐其實也是為了餘風好,早點給家裏人減輕負擔,不過以後餘風要是混得不好,也別怪表姐,她也不容易。

餘風調侃地說:“喲,還沒領執照就處處愛護起老婆來了哦。”

丁衛站起來看她許久說:“要是早遇見你,就不會理你姐呢。”這句話隻羞得餘風滿臉通紅,抓起土塊就向他砸去。丁衛挑起糞桶就往前跑,邊跑邊喊,餘風是個傻妮子哦。

餘風呆呆地站在山梁上任風裹挾著自己,全身突如其來的有些燥熱,這是她成長以來第一次遭遇了男人的示愛,雖然隻是玩鬧性質的。她不由得深深地吸了幾口氣,想到這真是奇妙的事情,難道自己心裏悄悄規劃的愛情會以這樣的方式突然冒出來?她不敢再想下去,這思想有些太大逆不道了。

回到家丁衛依然笑嘻嘻地看著她,她的手腳也不會放了。表姐卻明白過來,一把揪住丁衛說:“你是不是又逗我妹妹來著?”

丁衛嘻嘻哈哈的語焉不詳,讓表姐和他瘋鬧了一陣。餘風站在一邊笑著,看著緋紅的夕陽拖著尾巴緩緩掃過院子裏的幽涼,心底裏一陣通通亂撞,甩甩頭,自己也糊塗了。

晚上餘風摸著表姐光潔的手臂問怎麽喜歡上丁衛的?表姐索性就摟住她說,他們是在一個朋友那裏一起打牌認識的,也不知怎麽就好上了,嗨!人和人好,哪有這麽多理由和情景呢,不過就是看對眼了也就好了唄。

“他人怎麽樣?”

“還行。打架鬧事不含糊,也有生意頭腦,挺會來事兒的,對人挺真,但就是特別喜歡那事兒,成天纏著,煩人。”見餘風被說得不好意思聽下去,表姐就揪了一把餘風**的**,說咱們家的花兒要開了,回頭也給招女婿哦。兩人就笑了一晚上。

3

終於坐上了開往橋市的車,是丁衛自己開回來的一輛白色微型車,在村裏放著幾天也引起小小的轟動。餘風透過後車窗,望著日益遙遠模糊的老家,眼淚就流下來,她知道自己的人生在作出不再上學決定的時候,就已經不可避免地拐了一個大彎,而這大彎過去究竟是什麽在等著她,隻有天曉得了。

她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一個大彎過後車就真的猛烈抖動起來,最後隻覺得身體一震便什麽都不知道了……等餘風再醒過來的時候,才知道是出了車禍。表姐當時就不行了,丁衛重傷昏迷,她卻隻是頭上撞個包,身上隻蹭破了一點皮兒而已。

餘風還沒有從噩夢般的情境裏完全**過來,醫生就急匆匆地走來,詢問幾句之後要她簽手術同意書,並且立刻去交費。從警察手裏拿過丁衛和姐姐的銀行卡,費盡周折才取出了所有的幾萬塊錢交到醫院。沒地方可去,她就呆在醫院走廊的長椅上,心裏想著一定要把丁衛給救活。

丁衛是重型顱腦損傷,幾萬塊錢不到一個月就已經快見底,又搭上了餘風爸給的兩千塊錢依然不濟事,這讓已經頓頓喝稀飯的餘風除了一陣陣發呆沒有別的辦法可想。她不願意告訴家裏人,告訴了也沒有任何辦法可想。又一次翻出丁衛的電話本,選擇了一個叫阿旋的打電話過去,果然是個女人,很熱情。電話放了不多會兒就急火火地趕來,見麵第一句話就是他們讓我好找一通哦,人呢?

餘風陪著阿旋去看了丁衛,這阿旋不看還好,看了就急得哭起來,說是原本要一起做生意的,這下好,連本都折了個精光。

餘風想安慰幾句可實在自己也打不起精神,便任她嚎去。嚎完了,這自稱旋姐的女人打量了一下餘風便讓她跟自己回去先住下,說了句,放心吧,姐不會為難你,聽得餘風摸不著頭腦。

一走到旋姐的店鋪,雖是進城不多的餘風便也明白了這是個什麽所在。寬大的店堂內兩邊都是陳設的大沙發,坐著幾個袒胸**的女子,牆上兩邊的日光燈閃著紫紅色的光。店堂靠裏右邊有一個小門,左邊是一道旋轉的鐵樓梯伸向二樓,二樓的門也是關著的。迎麵的牆上掛著一幅沙灘的情侶畫,兩個外國人如癡如醉看了讓人覺得心跳。

眾多女孩子見旋姐帶著一個鄉下丫頭進屋,紛紛笑道:“喲,老大又在哪物色來鮮貨了?”

旋姐笑罵道:“都給我閉嘴啊,這是我妹妹,暫時住在後邊不許欺負她啊。”

旋姐徑直帶了餘風進了旁邊的小門,穿過又細又窄的甬道,進到一間有個小窗戶的房間。房裏並不寬大,陳設也簡單。靠牆站著一個簡易衣櫃,一張雙人床,床的對麵有台電視。進門的左手邊還有一個小平櫃子,看上去是雜物櫃。

旋姐指指這房間:“你姐姐原先就在這裏住;他們原本是去南方掙了錢,回來也確實有過茶坊。不過那兩人都太喜歡賭,賭到最後還是隻有我收留他們。本來這次回去是說好了,我給他們兩萬,他們自己有一點兒,大家做點新鮮生意,結果搞成這樣,旋姐坐在床邊就歎息起來。

她對餘風說:“你沒地方去就暫時住在這裏,我不會強迫你做什麽,你要找其他事也可以,反正你吃的這點飯不要擔心就是了,你要是想加入這行我也歡迎,不過自己考慮好,這行能掙錢但名聲不好。”說完又歎息說跟餘風嘮叨這些有什麽用,根本一個青皮柿子。這話也是餘風不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