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9章 羅斯福隕

中興十七年四月一日(東經日),L日。

日出:06時21分(東京時間)。

日落:18時45分。

**:09時(潮高1.8米);21時40分(潮高1.67米)。

低潮:02時46分(潮高0.43米);15時08分(潮高0.21米)

東南風4級。多雲間陰。三級浪。

“兩棲戰之皇”錢四海上用圓珠筆在作戰日誌上寫了上麵幾行文字以後,略停了一會兒,想用足夠的感情來體會這個莊嚴的時刻,然後寫了最後的一行字:

“冰山作戰開始。”

他合上作戰日誌,下意識地用手指彈彈它的硬殼封麵,又開始了一次偉大的登陸。他信心十足地從海軍少將李德手裏接過了“冰山”作戰指揮權。

李德率領著大雜燴炮擊艦隊,其中大半是老式的戰列艦和重巡洋艦,用它們五花八門的各種口徑大炮,日日夜夜地轟擊鹿児島縣所屬種子島西海岸,已達一周之久。這一帶地方地勢平坦,微有起伏,樹木稀疏,種著大麥、甘蔗、甘薯和油菜,又叫做白沙海灘。中華軍隊就準備在這裏實施兩棲戰史上最大的一次敵前登陸。

今年正逢錢四海五十大壽。他的生日是五月二十七日,他準備在鹿児島縣所屬種子島的西之表市來吹熄蠟燭並切開生日蛋糕。

日本人叫他“短鼻鱷”,華人針鋒相對地叫他“勝利寵兒,”這原本是拿破侖給他的一個元帥起的外號。

除了在瓜達爾卡納爾的隆加岬蒙辱外,錢四海所向披靡,挺進了三千海裏。從菲律賓一直打到珍珠港,整整跨過了四十七度經線。

錢四海毫不介意。他知道自己的價值。他對惡意的中傷置之一笑,而在廉價的捧場中保持冷靜。他注意到每打下一個海島,總結出教訓,以為攻下一個海島會容易些。結果死人更多,戰鬥更艱苦,原來日本人也從戰爭小學會了戰爭。

錢四海雖然暴躁,古怪,固執。嚴厲,咄咄逼人。令人生畏,如同“雷霆”,但他富於想象力,勇於采用任何人都不敢用的新思想、新戰術、新裝備。他既果斷又細致,連專業人員都忽視的細微末節他都能想起來。

他從一份舊旅遊雜誌上得知鹿児島縣所屬種子島上蛇多,就預訂了大批防蛇毒血清。他把作戰當成一種工程技術或工藝美術。精雕細刻,追求完美。他不是傳統的那種舊式將軍,而是一種工程師型的指揮官。

他在各種艦艇、船廠、文職崗位上的履曆使他的知識豐富和廣博。他一直以來都是海軍陸戰隊的指揮官,還在海軍學院執教過,他當過陳紹寬的參謀長,也搞過海軍戰略計劃工作。他什麽船都指揮過,什麽人都領教過。再也沒有兩棲登陸這種複雜的陸海空立體戰爭更適合錢四海的性格和氣質了。他是個天生的兩棲戰將軍。

L日黎明前的暗夜裏,天氣好得出奇。天隨人意。大海平靜,月華如銀,安謐的海麵泛起層層亮輝。東南風沒有變向,否則錢四海將決定在種子島東岸的種子島海峽登陸。很可能,種子島海峽會變成象貝蒂歐凹灣那樣的屠場。

一切順利,天氣涼爽,給在熱帶海洋上遠航疲憊的戰士們帶來刺激和興奮,日本終於接近了。夜航如漫遊在黑色的草原上,天狼、牽牛星、織女——等北半球導航星在雲隙中閃亮。兩千艘艦艇從慶良間列島方向上逼近了種子島。

攻占種子島的意義比迄今為止中華軍隊奪占的任何海島都重大。一看地圖。外行人也會明白。種子島到九州隻有四十海裏,到衝繩東北端不到一百海裏,到中華本土三百六十海裏。

從西之表起飛的中華中型轟炸機,可以控製整個東海、日本大部分、台灣和中華華東沿海,日本幾乎所有重要的軍事設施和工業區都無法免遭空襲。種子島的種子島海峽、良好的機場和大片開闊地帶。足以屯紮陸海空軍部隊,作為向日本本土進攻的前進基地。種子島之於日本,如同古巴之於美。象攻占硫黃島一樣,種子島是必須拿下來的,無論付出何等代價。但錢四海中將想盡可能少流血。

襲奪馬毛島是錢四海心血**的一招妙計,他打出馬毛島這張牌,遭到幾乎所有人的反對。馬毛島有十個大點兒的島子,上麵險峰兀立,馬毛島海麵礁石如林,既不能修機場,也無法建碼頭。弄得不好,會連“冰山”也砸鍋。

然而錢四海頑固地堅持,終於拍板定案。畢竟,馬毛島離種子島隻有十五海裏,而中華軍隊在太平洋上距種子島最近的補給基地琉球群島,也在百海裏之外。

海軍陸戰隊第五師,在艦隊掩護下,一舉奪占了馬毛島列島中八個最大的島嶼。陸海軍合計傷亡不到一百人,而奪得的這一片不動產的價值簡直無法估量。

錢四海不可思議的靈感又對了。

艦隊剛接近種子島的海岸,天變陰了。覆蓋在白沙海灘上的晨霧漸漸消散,雲層的漫射光使島上的景物變得異常清晰。錢四海站在衛青號指揮艦上,用望遠鏡遠眺種子島的山川。

那裏是一片絕對的死寂,在鏡頭的視角裏,錢四海無法找到一個人、一門炮、一頭牛、一隻(又鳥),仿佛在一個宗教節日,所有的島民都到禮拜堂裏做彌撒去了。

日本的守軍沉默著,對海岸外的中華軍隊艦艇不理不睬。大概,他們等著中華軍隊一上島,就用鋼鐵和烈火來招待入侵者。有了帛琉島和硫黃島的經驗之後,經驗告訴錢四海,越是寂靜的島子越可怕。

錢四海並不害怕。

他的臉上掠過一絲冷笑。仿佛是個高明的棋手,看透了對手的意圖,城府很深地讓對方先打出手。然後再應一招。他有極充足的兵力和火力,四十萬遠征軍和上萬門大炮,敵人在灘頭抵抗越激烈,戰鬥結束得就越快。

即便打帛琉或硫黃島式的消耗戰,他也奉陪得起。

受錢四海指揮的幾十萬陸海軍官兵。無論是久經戰陣的老兵,還是入伍不久的新人,全都沉溺在緊張的氣氛裏。在太平洋島嶼戰爭中,到處都留下了灘頭血戰的戰場。沒有一次不付出高昂的代價。中華軍隊士兵們匆匆忙忙祈禱,狼吞虎咽地吃登陸早餐,寫遺囑。背野戰條例和登陸條例,全神貫注地看著形形色色的火力支援艦打炮,甚至愣了神,忘了話。

他們本來都是很活躍的人,喜歡多喝酒,多說華式的笑話。多吃幾口肉片炒蛋或紅腸蛋、火腿蛋,多談論幾遍小麗或小花。但是,他們也似忽感覺到,越來越接近日本本土,敵人的抵抗就會越強。

炮擊艦艇的射擊開始延伸。錢四海看看腕表,八時三十分。這個鍾點同指揮地麵戰鬥的龍雲中將的表針分秒不差。一經登陸,戰爭將由第十集團軍司令龍雲指揮。現在。雲層合縫,蔽住陽光,涼風習習,海浪不興。

錢四海中將發出了“‘冰山’作戰開始執行”的H時信號。他轉身對參謀長說:

“現在開始登陸。”

登陸艇艇靠上了白沙海灘。種子島西海岸沒有太平洋上每島必有的珊瑚礁脈,小艇直接上岸,順利極了。鉸鏈拔出,前跳板放到水裏,戰士們衝過沒膝的海水,奔向沙灘。極目天邊,從北到南。都是一望無際的灰色艦艇,形態千奇百怪,桅檣密如無邊無際的森林。

任何一個人,置身在這片人與鋼鐵的森林中,都會感到浩浩****的氣勢。壯觀磅礴的力量,從而激發出一種戰爭的豪情。

從種子島南北六公裏的一段海岸上,中華軍隊將平行登陸兩個軍。從北到南的灘頭標為:紅灘、綠灘、藍灘、黃灘、紫灘、橙灘、白灘和棕灘。共有四個師的官兵將同時踏上種子島海岸。

傷好病除的王慧清少校也從中華趕來參加了這場大型團體操。王慧清本來可以呆在國內,呆在老婆身邊,看看電視、聊聊天,打發掉戰爭的其餘日子。

戰爭的結束已經很明顯了,但是王慧清體內產生了象候鳥遷飛那種奇特的變化,他日益煩躁不安,發脾氣,舉止失常,神誌恍您,害得周圍人也無心幹活。王慧清終於決定重返海軍陸戰隊,哪怕隻當一名連長。他把行李都收拾好了,才平靜如初。

戰爭鑄造了職業軍人,軍人的使命就是戰爭。

王慧清在陸戰一師找到了職位,那職位卻是一名團長,基於他在瓜達爾卡納爾的功績,給出了空閑職位,算了升遷了。

王慧清的部隊從坦克登陸艦上換乘機械化登陸艇,匯入秩序井然的登陸艇波中。它們都編好了隊,在停泊區找到了自己的位置,整齊得象奧運會入場式的運動員方陣。陸戰一師的正麵分了四段海灘,每段海灘由三般武庫艦提供火力支援。分界線上是一艘獵潛艇,它升著一麵特別大的彩旗,旗色就是海灘的顏色,藍二黃二,一目了然。、

武庫艦和獵潛艇後麵,有兩艘指揮艇作為兩棲坦克和兩極輸送車的先導,兩極車後麵是坦克登陸艇和機械化登陸艇。每波之間由小艇指揮,每團之間有彩旗艇分界。登陸場麵,嚴密而雄壯,整齊又輝煌。回想起當年塔拉瓦登陸混亂不堪的狼狽相,王慧清感慨萬千,今非昔比,不勝滄桑。

一如既往是自己的作戰方法,它的核心在於發揮中華資源、技術、智力和實力的優勢,在自己選擇的時間和地點,打一場以自己為主的戰爭。

王慧清對中華讚美之餘,不禁想到敵人。四年前,那個隻有中華鋼鐵十五分之一,汽車五十分之一,石油產量一百分之一的貧瘠島國,並沒有采用這種羅馬軍團入城儀式的方法,也沒有這麽些僅僅發明一兩年的新裝備,卻也把戰線推得如此之遠,以至於中華國用了快兩年時間。才奪回日本人半年強占的空間。如果日本人當時擁有今天華的力量,那曆史又該如何寫呢?

坦克登陸艇波越過了LCI火箭船,船上一片歡呼。

日本人仍然沒吭聲,隻打了幾發迫擊炮彈,中華軍隊一陣火箭轟擊。迫擊炮也啞了。

王慧清在布滿彈坑的沙灘上走了十幾步,沒有敵人向他開槍開炮,中華軍隊的炮火也停止了。一輛捆著浮桶的兩棲坦克碾過鬆軟的沙灘,從他身邊開過,爬上被艦炮轟塌的石砌防波堤,向內陸衝去。

難道這就是“可怕”的種子島?

王慧清聳聳肩。邁進一輛剛上岸的指揮吉普車,向縱深開了五百碼。海灘後麵是微微上升的緩坡,有日軍修築的零星工事,但裏麵一個人也沒有。倒塌的防波堤後麵是一大片麥田,長著齊腰高的大麥。輕風吹拂,麥穗象海浪似的起伏。一派靜謐的田園風光。

王慧清看到一個被炸毀的古墓。他一下子就認出這是鹿児島縣所屬種子島特有的龜甲墓。它們呈字母Ω狀,用條石砌成,缺口朝西,那邊是中華大陸。他決定在這裏建立他的團指揮所。敵人的抵抗仍然微不足道。三小時了,登陸部隊不顧一切地插入內陸。

陸戰一師的戰區南沿是比謝川,北沿是渡具知漁村。王慧清團的目標是攻占讀穀機場。讀穀機場是第三兩棲軍第一階段攻勢中唯一的目標,原計劃用三天占領。但行家們都認為要求過高,從硫黃島的戰況看,一周內拿下來就不錯了。

天由陰轉為多雲,後來居然晴了。杏黃色的太陽照耀著雜亂無章的灘頭,到處是箱子、桶、車輛和船,運輸兵象螞蟻一樣忙碌,趕運錢四海下令搶卸的“熱貨”,即作戰急需物資。縱深內的大部分工事相當完好,有許多是塔拉瓦型的半地下火力點,還有一些是德國式防禦體係。也有一些美式的防炮洞。

真是件怪事。

王慧清團的士兵衝上一片石質台地,讀穀機場遙遙在望。讀穀機場有四條跑道,是一個“真正的機場。”王慧清用望遠鏡看到機場滑行道上停著許多破飛機,塔台完好無損,一切地麵設施似乎都未遭破壞。“**大極了。”

他立即下令不惜一切代價攻占機場。天色遲暮,按陸戰隊原則,本該就地構築防禦陣地,準備反擊日軍的夜襲。但王慧清隨機應變,決心搶下懸賞的“大獎。”

他的指揮車開上台地,距機場僅四百碼。一團官兵發起了一次衝鋒,打到了機場邊緣。日軍主力仍然躲在雲裏霧中,難道這麽重要的戰略目標就輕易拱手送人嗎?中華軍隊陸基飛機一旦使用了讀穀的跑道,種子島海域的製空權就定屬中華軍隊無疑了。日本司令宮難道連這點兒常識也沒有嗎?

一位連長向他報告:

“機場已經占領,破壞輕微,敵軍幾乎沒有抵抗。噢,根本找不到敵人。鬼知道他們藏到哪裏去了。”連長一攤手,他的鋼盔壓在額角上,係帶繃著下巴,絲毫沒有鬆懈戰鬥意誌的樣子,但卻一臉困惑的表情。

“轉入防禦。”王慧清僅僅說了一句。他也搞不清敵人玩的什麽鬼花招。不流血登陸,象一次常規演習;輕鬆地占領主要目標,是惡兆呢,還是吉兆?

一群驚惶失措、戰戰兢兢的種子島老百姓被中華軍隊押過來了,全是老頭兒和老婦。他叫語言軍官用日語和種子島的部族語問了半天,什麽也沒弄明白,反而越來越糊塗。這群老弱婦孺有的搖頭,有的說日軍在島南,有的說在島北,莫衷一是。

槍聲零落,間或有幾聲炮,都是中華軍隊打的,某些村莊和建築被懷疑有敵軍,結果徒然浪費了炮彈。海灘外麵提供火力支援的艦艇詢問是否要求幫助,王慧清大聲喊:“沒有目標,一開炮就傷了自己人”。

巨大的讀穀機場和它周圍幾處險要陣地均落入陸戰一師手裏。進展之神速,令人難以置信。魂縈夢牽的種子島,怎麽會是這個樣子?

團隊進入了夜間防禦工事。

王慧清打開罐頭啤酒,勤務兵給他遞上熏肉、香腸和麵包。幾個參謀圍攏過來,說笑著共進晚餐。大家都奇怪日本人為什麽不抵抗。本來每個人都做了流血的準備。

“我想,日本人準備投降了吧?聽說環球霸王把他們燒得很慘。”一個象拳擊冠軍似的強壯中尉說。“他們也許死膩了。”

“恰恰相反。”一個少校接上去。他文質彬彬,象一個名律師。“我看他們準是換了新招數,日本人沒有死的概念。唯一的辦法是把他們殺光。”

王慧清沒有加入談話,他攪盡腦汁在回憶軍事吏上是否曾經發生過這類情況。他點上一支煙。神情陰鬱,獨自大口大口地吃著食物,悶頭想著《聖經》中大衛王的戰鬥故事。他想到《孫子兵法》的論述。所有的戰爭都不能用一個模式去套,戰爭象疾風流水一樣變幻無常。

鐵木真勝利的偉大之處,就在於他總使敵人感到他神秘莫測。

士兵準備流血,卻沒有流血。企圖廝殺,卻無人與之廝殺。雖然占了便宜,精神上卻放鬆了警惕,緊張感象冰雪一樣在融化,一且融化,就很難再凍硬。如同一個人準備去死。他就無所畏懼;可是他死裏逃生,再讓他去死,他就打算著再次逃生。

日本人一定會讓華人流夠血的。他得出結論。守衛種子島的是日本最精銳的第一師團,有這近衛師團之稱,不管是裝備還是人員數量,都完全不亞於一個集團軍。他們不會是等閑之輩,越接近日本反抗就越激烈。這是一條真理。

夜裏有月光。陸戰一師全神貫注地戒備著。王慧清卻認定今夜日軍決不會發動夜襲。他乘上一輛兩棲坦克,想返回灘頭。他在無線電上同師長交換了一下意見。

師長認為要抓住全師主力,留待關鍵時刻使用,他準備組織大規模的分隊偵察,等搞清了敵人主力,再投入決戰。這種戰術固然不符合兩棲戰戰術,然而種子島是一個大島,陸軍的戰術也可借鑒。

灘頭象狂歡節一樣熱鬧。泛光燈大開,亮如白晝。高音喇叭中反複廣播:“明天有大浪湧,趕快卸貨。天亮前各船撤到海岸外。”探照燈光掃過黑色的大海,大海上軍艦密得象華大湖區的木排。白沙海灘是一段平直的開闊海岸,麵向大洋,如有湧浪,船舶不但無法卸載。還會互相撞擊而報廢掉。

這個問題在一年多的登陸中就嚴重地困擾了錢四海,因風浪而破損的坦克登陸艇和機械化登陸艇幾乎等於戰鬥損失的十倍。

熟練的運輸兵使用各種起重機,把軍火輪、自由輪、勝利輪和軍隊運輸艦上的物資吊運到小艇上,小艇開上海灘,胡亂卸下物資和裝備,灘頭立即陷入一片混亂。炮彈箱、酒箱、折疊帳篷,冷藏船從新西蘭運來的鮮牛肉、香蕉、奶油,夏威夷來的香煙和砂糖,國內來的巧克力糖、毛毯、水果和無線電元件。

每隔一段時間,道路就被堵塞住,推土機隆隆地開出一條道兒來。時間就是一切,損失在所不計。有時放一陣空襲警報,所有的燈光一齊關滅,海灘複歸黑暗。

士兵摸索著繼續幹活:從油輪上接來浮動油管,把海水談化器和刮鏟機卸在沙灘上……警報消除,燈光又亮起來,原來許多事都幹差了,於是又費力重來。

王慧清上校找到了陸戰一師師長劉青少將。少將的指揮部設在一個日本人遺棄的工事中。工事裏日本人一片碎紙也沒留下,說明他們早已做了準備,他們不象戰爭初期那樣到處亂丟文件了。

因此,師長也不知道日軍的部隊在哪裏。但劉青將軍對日軍的消失不以為然,他同意王慧清方案,並一再叮囑:“要快,拋開所有製定好的計劃,迅速插到勝連半島,把種子島一截為二,讓敵人無法南北呼應。”

鹿児島縣所屬種子島的形狀,北部象個字母“I”,南北偏大,中間小。

“既然天賜良機,我們必須好好利用。不過。上校,注意你的側翼,小心地雷。我會叫飛機來偵察和掩護的。”師參謀長最後補充說。他是個紅臉的結實漢子,沒有戴通常的眼鏡,穿著一身獵裝。靴子也是在鞋店訂做的那種高級貨。

“戰鬥中什麽情況都有,就是沒有膽小鬼的市場。慧清你是和我從卡納爾那個地獄出來的,我看好你,好好幹吧。”劉青將軍又加了一句。

王慧清從師部出來,起風了。天氣變得很快。遼闊起伏的種子島的丘陵上長滿了蒿草和灌木,還有一片片黑色的鬆林,在夜風中颯颯響。日本兵果然沒有偷襲。

今天是西方複活節,難道真存在“運氣”?

今天偏偏又是愚人節。它又意味著什麽呢?

這兩個節日一天過的情況非常罕見,王慧清上校聳聳肩,他也解不開這個啞謎。

勝連。勝連,披著金色的朝霞,

開門,開門,太陽升起在懸崖。

勝連輝煌的宮殿如月亮星辰,

偉大的君主與世長存。

王慧清上校哼著這首流傳在琉球群島民間的奧莫羅小調。希望能減輕心理壓力。神風機就在他頭頂上呼嘯,不時有一兩艘艦艇被它們撞沉撞毀。最好不要去看,因為看了神風機衝擊艦艇的一刹那間,許多人患了精神分裂症。

太平洋戰區的所有高級指揮人員,都預料到種子島戰役必定很艱苦,可是,戰局的發展出乎預料。兩個軍放前登陸,未遭抵抗。陸戰一師橫掃種子島蜂腰部直打到勝連半島頂端,隻遇到小股日軍部隊的阻擊,還不夠填牙縫的。

頭一次投入戰鬥的陸戰六師,向左旋轉,一路北進。陸戰六師沿著種子島東西海岸,穿過樹林、溪流、山澗,繞過日軍的小股抵抗部隊,大踏步推進。後勤跟不上、戰線上破洞百出、人員疲勞都無法阻止士氣高溫的陸戰隊士兵。

東海岸突擊部隊,沿著有銘、平良、安田等山村和崎嶇的沿海道路。直撲鹿児島縣所屬種子島北部的邊戶角。

西海岸部隊沿險峻的山地奪路疾進。估計十天後,同東路部隊將在邊戶角會師。第三兩棲軍的任務已經完成了五分之四。現在,T字的橫線全部被中華軍隊占領,僅僅剩下豎線了,它叫做本部半島。

據說。在本部半島的中間有一個險惡得出奇的山區——七岐山,而日軍北部防禦重點就在那裏。

即便七岐山還會有一場苦戰,但絲毫末受損的六師勝任愉快,各方麵情報表明,七岐山守軍不會超過一個團的兵力。

關於鹿児島縣所屬種子島,王慧清的知識很淺薄。琉球南方的馬魯古群島名氣太大,葡萄牙人、西班牙入和荷蘭人為它打了幾個世紀的仗。種子島似乎屬於中華文化圈,可是文本記載很少。來這裏之前,王慧清太大應他索求,給他寄來幾本關於鹿児群島的書籍。

種子島不同於密克羅尼西亞的那些荒島,它同其他亞洲國家一樣,有悠久的文明。雖然這裏沒有像琉球群島一樣,發掘出三萬年前的文化遺址,找到了貝殼文明和石器文明的文物。可是,這裏距離日本本土太近了,一直以來都默認為日本的本土,島上,原本的種族,其實不知道在幾個世紀前,就被所謂的大和民族滅絕。

就像後世的琉球群島,上麵有幾個是真真正正的琉球人。原本幾十萬人口的琉球人,能夠活到21世紀的,不到幾千人。

公元七世紀,中華隋朝的使節到過琉球群島,蒙古的艦隊也入侵過琉球群島。

前往此地旅遊的人們,會如願以償,將會看到張牙舞爪的石獅子、漆屏風、漆器、古樂器、瓷器和綢緞,表明琉球群島文化深受中華文化的影響。實際上,在幾千年裏,中華就是東亞精神文明的台風眼。王慧清看到書裏的照片充滿了中華式的花鳥畫:垂柳、小橋、傘、荷塘、塔和無表情的騎者,一種與西方文明迥然而異的文明和倫理。然而,同是受中華文化影響的日本卻決然地走上了軍國主義之路。

一三二六年琉球群島出現了三個很有意思的藩王:北山國王、中山國王和南山國王。國王之間打了一係列杯中風暴式的小戰爭。中華把蒙古人趕走以後,三位國王都遣使向中華進貢,企圖爭取自己的正統地位。中華王朝的使團回訪了這個四百八十五平方英裏的海島。

到實力最強的中山國查戶口,競發現隻有三十六戶人家。中山國王正橋掃平各藩,完成了統一琉球群島的“大業”。他開始在中華、朝鮮、日本、馬來亞和香料群島之間做多邊貿易。琉球群島開始繁榮。

高大的神寺、佛塔、石砌的龜甲墓紛紛樹起。一五一一年,葡萄牙人攻陷香料群島以後在琉球群島登陸。不久,就流傳了本地的奧莫羅民謠。琉球群島人也開始學會了築起圍城,保衛他們小小的領地。琉球人謙和、圓通、機智、識禮。在中華、日本和荷蘭、葡萄牙之間相處,也難為了他們。

一八七二年日本侵吞了琉球群島。而在五十六年後,中華打敗了日本,重新確定了琉球群島的地位。

然而種子島包括五島列島,完全和琉球群島不一樣。這兩個島嶼可以說是日本的本土,是拱衛四島西南麵和西麵的最後屏障。一旦這兩個完全被中華占領。那中華隨時可以借助各方麵的優勢,登陸日本。並且不管是在支援還是物資補給方麵。都會有極大的便利,於戰爭局勢,有著巨大的催進作用。

王慧清的筆記本上記著一首詠歎調,它是一位十七世紀琉球群島恩納村的女詩人寫的。回腸**氣,帶著甜甜的憂傷,帶著寂寞的惆悵。帶著田園詩和海浪花情調,真美極了。

浪花喲,你平息了;

風兒喲,你睡覺了。

首裏來的藩王喲,

我們讓您高高興興了。

“報告,王慧清上校。”一名傳令兵推開了他的艙門,把一封命令遞給他。王慧清立刻看到了布克納爾中將和蓋格少將的聯合簽名。

第十集團軍司令部命令

1.種子島戰役進展順利。“冰山”作戰可按預期完成。

2.鑒於敵人自殺飛機的猖狂活動,命令陸戰隊一師師作如下調動:

A.第六團、第八團撤回琉球群島。

B。王慧清團繼續留在種子島南方海域,後撤五十海裏,加強防空,洋上待命。

果然,陸戰隊一師終於沒有用了。

王慧清仿佛讓人抽了一記耳光,臉上羞辱得通紅。傳令兵退去了,他還似在夢中。種子島戰役無疑是華海軍陸戰隊曆史上最重要的戰役,也是第二次世界大戰的重大戰役之一。這場人類曆史上最大的流血廝殺就要結束了。而關鍵性的一戰卻沒有陸戰隊一師的份兒。

當然,陸戰隊一師可以留下來。等待在九州登陸。那時的戰鬥不會比種子島輕鬆,甚至意義更偉大。但軍人並不追求未來的榮譽。他所追求的就是尤利烏斯.愷撒的那句名言:Veni,Vidi,Vici。(我來了,我看見了。我勝利了。)

陸戰隊一師從一千一百海裏外的塞班趕來,飽嚐了自殺機的憂患,忍受了風浪的摧殘,置一切痛苦於不顧,就是為了在種子島放上一槍,現在,連這點兒權利也沒有了,甚至連種子島周圍的一連串小島都輪不上它的份兒。勝利與陸戰隊一師的旗幟無緣。還有什麽比這更可悲呢!

他已經四十四歲了,不是那種輕易動感情的年輕人。他出生入死,飽經戰火,連死都不在乎,還計較一場戰役嗎?

隻有他才深深理解鹿児島縣所屬種子島對他一生的軍人生涯意味著什麽。他廣博的知識、精辟的分析、嚴密的推理、各方麵得到的情報和他從未出過差錯的引以自豪的直覺,都告訴他:

種子島之戰可能是陸戰隊一師對日本的最後一仗。

大概除了他,誰都不信這個結論。

北方,孔文鴻元帥的大軍已準備度過白令海峽,中東的第九集團軍前鋒部隊抵達土耳其邊境,第十三集團軍已經進入阿拉伯半島。陳更鵬上將,正在號召蘇軍全麵投降,並建議蘇聯人民趕快播種小麥,以減輕隨著戰爭結束而來的大饑荒。

印度遠征軍的百萬雄師,最精銳的部隊將調往太平洋,其中空軍轉場時間不會超過兩個月。它們將以人類曆史上空前未有的規模猛烈轟炸日本。

之前的空炸已經燒光了日本八十個最繁華的城市,鹿児島縣所屬種子島的麵積是塞班的七倍。到日本的距離隻相當於環球霸王極限升空的距離,屆時將有五千架環球霸王和巨靈神戰略轟炸機和一萬架戰術轟炸機對日本列島實施地毯式轟炸。日本民族將會變成穴居的原始民族。

印度洋艦隊解除印度和紅海以及波斯灣的負擔以後,將如過江之鯽湧入太平洋中,日本的所有海運線將統統被切斷,大小船舶將一掃而光。一塊礦石、一根棉紗、一粒穀物和一滴原油也不會被運入日本。而且。日本沿海的城市和港口也將悉數被轟毀。

南美墨西哥跟中華達成的默契,在中華東北戰區的兩百多萬大軍越過白令海峽的時候,也會揮軍攻入美國本土,徹底切斷巴拿馬運河。而如今的日本,剩下的朽架子會不堪一擊。

澳大利亞,盡管中華因為中華兵力的分散。到現在還無法完全貢獻麵積遼闊的土地,但勝利也隻是時間的早晚。

印度超過三百萬的盟軍被死死的控製在印度本土中,並且也失去了從尼泊爾到中東一線土地,結合東南亞戰區,中華軍隊已經越過了天險般的喜馬拉雅山脈,進入了印度北部平原。雖然中華軍隊已經停止了對印度的進攻。可是除了控製防線的部隊外,大量的精銳部隊,會齊聚日本周邊。

一旦等到印度的部隊參戰,太平洋會變成狂歡節舞會,它將比彩排中的中華春節、歐洲的聖誕節和美國獨立日加在一起還熱鬧,最有名的將軍,最優秀的部隊。最機敏的飛行員和最無畏的水兵將在敵人僅剩下的一點點地盤上大獻技藝。如果加上國內那些能幹的工程師和科學家,據稱它們將在日本投下連想也不敢想的“超級炸彈”……

考慮到這一切可能,在那種令人目眩的奧林匹克大賽式的未來舞台上,陸戰隊一師和他王慧清上校究竟還能占多少份額呢?

王慧清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他認認真真地衝了一個澡,刮了臉,穿上整齊的軍裝。隨時準備接到第三兩棲軍的命令,連船帶人返歸琉球群島。

他坐在椅子上用腳尖和著曲調打拍子,傳令兵又一次敲了門。

“請進來。”他柔和地說,連他自己也為聲音的溫情而吃驚,根本不象團長。卻象舞池中向淑女邀舞的紳士。

傳令兵把一份電報遞給他。他掃了一眼就放下了。

一切都在預料之中。陸戰六師北進的東西兩路部隊已經在鹿児島縣所屬種子島最北方的邊戶岬會師,未遇任何抵抗。下一步就該通知他的團滾蛋啦。

他點點頭,客氣地送走那個孩子臉的傳令兵。他點上一支馬尼拉雪茄,這還是第十集團軍為感謝陸戰隊幫忙而特意送的。

他想看看時問,抬腕舉表。才發現表停擺了。自從防城港海軍學校畢業以來,他還從未忘記過上表。他神遊天外,思想在太空間飛騰,鍾表的指針把他拉回到現實中。

王慧清上校打開收音機對表,找到琉球群島電台的波段。功率強大的無線電發射塔向西南太平洋廣大地區轉播中華中央廣播公司、全國廣播公司和其他國內電台的重要廣播。

收音機亮了一會兒,開始發出聲音來。王慧清仔細地調尋電台,反正時間多的是。全國廣播公司正在廣播兒童長篇連續故事《轟動一時》,沒意思。廣東廣播的是《茫茫大道》,離題太遠。中央廣播公司的節目是《船長》,王慧清的手停下來,又吸了一口煙,等著聽報時聲。很長時間都沒有響,上校正等得不耐煩,突然節目中斷了。響起一陣輕音樂,一位很不熟悉的播音員用一種沉重的腔調說:

“對不起,我們中斷了節目,向聽眾報導一則特別電訊……”

“根據美利堅合眾國際社華盛頓分社消息,白宮發言人史蒂夫.厄爾利宣布:中興十七年四月十二日下午五時四十九分,在佐治亞溫泉,總統死於腦溢血。美國副總統杜魯門已獲通知,在白宮由羅斯福夫人麵告。國務卿已獲悉,並召集內閣開了會。……”

王慧清無所謂的聳聳肩膀,其實很多人都知道,這時候的羅斯福,軀體大半已經邁入天國了,隻是他的意誌還把他拖在塵世上。

折磨羅斯福的是阿爾瓦萊茲病、腦動脈硬化、心力衰竭和冠心病並發症,加上他自己攬下的全世界的事務,從美國、希臘到農產品信貸公司法。他不是神,他也是人,受人間一切自然規律的支配。象一切帝王和偉人一樣,終究要對這個他無限愛戀的世界撤手。

八個小時前,富蘭克林.羅斯福總統坐在柔軟的皮而扶手椅上,悠然自得地望著窗外花園中的橡樹。佐治亞州溫泉鎮氣候宜人,溪穀中風光明姻,與之相反是羅斯福的心情,此刻極度的糟糕。

世界戰局和政局進展如臨深淵,他已經在規劃未來的美國的後路了。

四月初的佐治亞暖得出奇,原野裏開著山朱萸和野紫羅蘭。眼前的一切看起來十分的美好,春意盎然。然而在羅斯福眼中,這裏到處都是那麽的可憎。

中情局送來了很多的情報,南美很多國家,已經和中華勾結在一起。從華盛頓,從第一次獨立日以來,羅斯福是第一個為美國本土感到極度擔憂的總統。對這一點,他也很清楚的認識到。

中華不管是和墨西哥還是巴西以及古巴等南美國家的關係一直不錯,反觀美國,為了確立美國在北美和南美的獨大,一直在打壓其他美洲國家。更何況,美國有如今的土地,很多都是從隔壁國家搶來的。一個新墨西哥州,就是最好的證明。

以前美國完全可以不把這些國家放在眼裏,可是如今呢?

白令海峽的寒冷無法阻止中華軍隊,更何況隨著北半球夏季的到來,寒冬這個原本的天壑也不存在了。不可否認,白令海峽的冬天可以抹殺任何的大部隊。但是到了夏季的白令海峽,其氣候完全阻止不了敵人。

反觀美國,在阿拉斯加州,不管是軍隊數量還是防禦設施,都讓羅斯福感到絲絲的絕望。兩百萬中華精銳士兵,美國最少要用四百萬去阻擋。四百萬,羅斯福拿得出來,因為還有一個加拿大。

可是在南方,墨西哥等國也集結了大量的軍隊,兩麵夾擊。還要算上一個夏威夷上麵的中華軍隊,美國前途堪憂。

至於歐洲,早在幾個月前,羅斯福已經向丘吉爾和斯大林說了聲抱歉,一切看上帝的安排。

現在,美國的結局也要看上帝的安排嗎?

或許,投降,結束戰爭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他羅斯福不想成為第一個被人攻進美國本土的當局總統。可是日本能夠堅持到美國投降的時候嗎?

煩惱無處不在,眼前的美景再好,和黃土遍地也無太大區別。

羅斯福把一支煙塞入煙嘴,點燃煙。他一下子從皮椅上滑下來。他舉起左手摸摸太陽穴,但沒模到,那手垂了下去,手指抽搐。他的眼睛閉上了,用幾乎聽不見的聲音說:“我的頭非常痛。”小狗法拉似乎感到什麽,瘋狂地衝出門去,汪汪大叫,然後在附近的一個山頭上蹲下來,木然不動,仿佛守靈

把羅斯棉頑強地拖在世界上的最後一根絲線終於斷了。

偉人在世的時候,成為議論的中心。偉人的離去,又會湧來一大堆的評價。讚譽,咒罵,政敵的譏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