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這人有些嚴肅
縣委招待所小宴客廳，頭頂吊扇快速轉動，微風陣陣，多少帶來了絲清涼。
這間前不久剛剛在餐廳東北角空地接出來修葺的小廳實則就是個大屋子，有六七張桌台，牆壁貼了壁紙，看起來倒也有了幾分酒店的味道，不再是原來餐廳大食堂的模樣。
今天小宴客廳是第一次啟用，不是來自外地的商戶，而是被縣政府租用接待市裏農行來的客人。
廳內二十人一桌的大桌子坐了三四桌，主桌上，客人有市農業銀行行長包振榮、市農業銀行信貸部主任張國安、縣農業銀行行長穀德吉等等農業銀行係統的幹部，作陪的主人有青龍縣縣長陸錚、常務副縣長王泥浜、組織部長郝白山、副縣長兼縣計經委主任王明、副縣長張國文、縣政府辦主任汪嘉賓、縣農委主任劉達才、縣商業局局長徐鵬程、縣公堊安局政委兼常務副局長劉鐵軍等等。
今天上午，青龍縣政府剛剛與市農行簽訂協議，雙方開始銀政合作，並且，市農行承諾，將向青龍縣提供一千萬元的信貸支持，重點用於青龍縣扶持農村副業經濟發展和進行城市基礎設施建設。
實則青龍縣在座的幹部，有部分幹部和這次協議的簽訂根本不沾邊，如組織部部長郝白山、如縣公堊安局政委、常務副局長劉鐵軍等等。
高誌凱現今已經被羈押在拘留所，縣檢察機關準備就他的“瀆職罪”提起訴訟，縣法院已經受理案件，在半個月後將會開庭審判。
一旦罪名成立，便是拘役幾個月，但涉及犯罪，高誌凱也必然被開除黨籍、開除公職。
原縣公堊安局常務副局長馬奎山也因為對高、董二人違法行為知情不報被行政記過，同時免去其縣公堊安局常務副局長一職，改任縣公堊安局聯防治安管理辦公室主任。
經縣委報市委、市局批準，由縣委政法委書記秦家好兼任青龍縣公堊安局局長。
劉鐵軍，被任命為青龍縣公堊安局黨委副書記、政委、常務副局長，主持全局日常工作。
今天這種場合，劉鐵軍是不用出席的，但這種能上本地廣播新聞的活動，劉鐵軍卻是想盡辦法進了今晚宴席的幹部名單。
跟在陸錚縣長身邊提高出鏡率，是在全縣幹部麵前樹立他新貴身份，提高政治影響力的最有效方式，劉鐵軍當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席上，賓主言談甚歡，市農行行長包振榮很健談，很風趣，帶動的酒桌上**不斷。
跟著包振榮下來的市農行女幹部謝曉蓉，很嬌俏的女性，看來也是久經沙場，大大方方，葷素不忌。
等領堊導們該講的話講了，該做的姿態做了，該引導的酒引了，進入正常聊天增進酒桌感情的階段，謝曉蓉就站了起來，舉著滿滿一杯白酒，嬌笑著問陸錚：“領堊導，我有榮幸敬您杯酒麽?”
陸錚微笑點頭，說道：“女同誌敬酒，看來我也得站起來。”
“別，別，不用。”謝曉蓉趕緊離席，一路小跑到了陸錚身邊，帶起一陣香風。“您快坐著，您要站起來，我怕我站不穩，酒都不敢喝了呢。”嬌笑著，謝曉蓉更跺了跺腳撒嬌，她心明眼亮，知道這位年輕縣長也就是這麽一說，哪能真的站起來?
陸錚笑笑，就端起了酒杯，謝曉蓉便一對兒雪白小手捧著杯子，彎腰輕輕和陸錚的杯子碰了碰。
陸錚笑著問：“怎麽喝?”
謝曉蓉嬌媚一笑：“當然是領堊導做主，幹一口也行，幹一杯也行，我都聽您的。領堊導在上我在下，您說幹幾下就幾下。”
市農行來客們立時都笑了起來，信貸部主任張國安，更鼓掌笑道：“陸縣長是非幹了你這下不可了?”
但青龍縣幹部，從王泥浜往下，卻突然鴉雀無聲。
陸縣長是什麽人?會和一般領堊導一樣和你們開這種無聊的玩笑?這，這小女幹部賣弄風情也不看人下菜碟，這不找不自在嗎?
兩桌子加上主桌這半桌的兩桌半青龍幹部，剛剛杯碗盤碟聲突然就消失了，甚至一個個如木雕泥胎一般，大氣也不敢出，就怕縣長震怒之下殃及池魚。
陸縣長不發火是不發火，而且，工作上很寬宏，也體諒下麵幹部難處，但誰若不知趣，那高誌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
聽說，在廣寧高誌凱就和陸縣長不對盤，陸縣長一直沒怎麽和他計較，到了青龍，高誌凱仗著自己有馬書記撐腰，對陸縣長交代的工作陽奉陰違。
而在終於惹惱了陸縣長後，高誌凱，眼看就是蹲大獄的下場。
馬書記，甚至聽說省廳領堊導都出麵了，但陸縣長，誰的麵子也不給，拍著桌子在常委會上表態，就是要把高誌凱往死裏打!
高誌凱，公堊安局長之尊，就這麽，被陸縣長捏螞蟻一般給捏死了!
這樣的領堊導，又如何不叫人又敬又怕?!
誰又敢，隨便和他開無聊的玩笑?
市農行的幹部們，漸漸覺出了異樣，被會場內突然由熱烈到鴉雀無聲的氣氛所感染，漸漸的，也都不敢笑了。
王泥浜就坐在陸錚身邊，想說幾句話打圓場，可又不知道說什麽好，甚至，自己心裏都有點打鼓。
謝曉蓉突然發現會場安靜下來，就好像，自己說了一個再冷不過的冷笑話，又好似，自己闖了什麽彌天大禍。這還是她第一次在酒桌上遭遇這種情況，一時之間，實在不知如何是好。
這時候，剛剛微微一怔的陸錚，就笑笑，說：“這樣，我幹了，你隨意。”舉杯，把自己杯子裏的酒幹了。
會場內，氣氛這才為之一鬆。
謝曉蓉不敢再多說什麽，急忙把杯子裏的酒一幹，說了聲：“謝謝陸縣長。”快步，回了自己座位，可再不敢施展自己在酒場縱橫披靡的手段。
陸錚笑著揮揮手，“好了，大家都隨意些，沒關係的。”
青龍的幹部們，這才漸漸有了嘮嗑和勸酒的聲音。
來自市農行的幹部，此刻，心下都是驚詫無比，莫說縣長，便是縣委書記，也從來沒見過有哪個地方的，有這位陸縣長這般威勢的，這位年紀輕輕的縣長，到底是怎生厲害法?能令這些幹部因為他的喜怒哀樂而大氣也不敢出?莫怪，這個年紀，就能坐上一縣首長的位置了。
包行長笑著對陸錚說：“小謝沒見過世麵，就是愛鬧的脾氣，陸縣長莫見怪。”
陸錚微微點了點頭，說：“我這人嚴肅些，沒嚇壞小謝姑娘就好。”
其實謝曉蓉的年紀肯定是比陸錚大些，但陸錚這句“小謝姑娘”的稱呼自自然然的，旁人，也沒覺得有什麽。
謝曉蓉也不敢再開玩笑了，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說：“沒，陸縣長，我膽子大。”這一刻，她才體會到，或許，這就是官威吧，平素就是在包行長身邊，也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可真，令人，又怕又想親近。
“包行長，還要謝謝你對我們青龍的支持啊。”陸錚笑著掃了眼這桌上青龍的幹部，說：“你們敬敬包行長。”
於是，王泥浜帶頭，眾人挨次敬包振榮的酒，當然，都是意思意思，不然，就成灌酒了。
包振榮和這些青龍的幹部笑著碰杯，心裏不禁歎口氣，自己手底下的幹部，幾時能這般聽話了?
到縣商業局局長徐鵬程敬酒時，陸錚笑著介紹了一句：“這是我們青龍部委局辦裏最年輕的一把手。”
徐鵬程今年三十一歲，高誌凱被拿下後，他變成了部委辦局頭頭腦腦中最年輕的。
聽陸錚縣長介紹自己，徐鵬程心裏一陣悸動，有種說不出的興奮，和包振榮輕輕碰杯，自己幹了，說道：“包行長您隨意。”
包振榮笑笑，便也將剩下的半杯酒一飲而盡，笑著說：“這樣，夠意思吧?”
徐鵬程呆了呆，見陸錚責備目光看過來，不由臉漲紅：“這，您看，那，我再自罰一杯。”本來隻是表示下敬意，沒想到包行長也會跟著幹了，倒好像自己在灌酒一般。
包行長笑著擺手，連聲說算了。
等見到陸錚示意，做了個往下壓的手勢，徐鵬程這才訕訕的坐下。
心裏，卻是詫異的很。
說實話，因為青龍的貧困，市裏人，對青龍本身便有種歧視，青龍幹部，去市裏辦事，也是同樣的遭遇，和比較發達的兄弟縣完全沒法比。
同樣是商業局局長，他這個青龍商業局局長到了烏山衙門口辦事，和廣寧商業局局長，就完全是兩個待遇。
市農行，他作為商業局局長，不是沒去跑過貸款，但那種冷遇的滋味就別提了，去年時，他還沒被提為局長，為了拿到一筆貸款，不得不在市農行常駐了兩個禮拜。甚至，他天天上去，給信貸科打掃了一個禮拜衛生，幫人沏茶倒水的，簡直成了勤務兵。
以前的信貸科科長，也是現在的信貸部主任，便是這個張國安，他好像，是不認識自己了，這次見麵，客氣的不得了。
更沒想到，市農行的大行長，會因為自己幹了杯酒，他也就跟著幹了。
這可不是因為市農行幹部遠來是客，所以才加倍客氣。徐鵬程看得出，這位包行長也好，信貸部的張主任也好，對陸縣長，都有些巴結的意味。
給自己麵子，實則，是因為陸縣長在，給的是陸縣長的麵子。
也是，若擱以前，他們怎麽會來青龍?更莫說這筆一千萬的貸款了，哪有那麽好批的?
從話語中能漸漸聽出，包行長他們在乎的是陸縣長另一重身份，昌明集團董事會中方董事兼集團黨委書記。
想也是，如果沒有親戚在地方上需要照顧的話，地方的黨政首腦，不管多麽位高權重，也很少會和這些市行幹部發生交集，他們自不必大老遠的顛顛的跑來巴結。
現今昌明公司一億美金的投資已經基本到位，同時，架設起了三個分公司，昌明公司也就升級為昌明集團，董事會改組，在德國投資方的堅持下，陸錚縣長，又被任命為了昌明集團董事會中的兩名中方董事之一。
聽說在昌明集團，也為陸錚縣長準備了專門的辦公室，看來德國人，對陸錚縣長是很尊重的。
徐鵬程對商業新聞尤其是烏山本地最著名的昌明集團的新聞特別感興趣，時時注意其變動，所以，才知道陸錚縣長在集團內部地位的變化。
若是一般烏山幹部，便是馬書記，徐鵬程覺得，或許也根本不會知道這種消息，甚至普通幹部，怕都快忘了陸錚縣長在昌明集團還兼著黨委書記的這碼子事了。
此時，聽包行長說話，好像是昌明集團最近準備融資，包行長希望陸錚縣長從中協調，同昌明集團的首席行政官施羅德先生見個麵，爭取昌明集團成為農行的貸款客戶。
說也是，一些小企業和本身資產負債比有問題的大型國企，貸款很難，但如昌明集團這種基本沒負債，而且發展前景良好的大企業，那就是各家銀行努力爭取的對象了。
怨不得，市農行包行長親自帶隊下來，就算能和昌明集團的德國高管進行會晤，建立起一些私人關係，這對包行長的未來發展也是大有好處的。
徐鵬程琢磨著，心裏也不由苦笑，有陸縣長在青龍的一天，看來青龍的幹部在外麵的境遇會大為好轉，可陸錚縣長要走了呢?會不會一切都恢複原狀?這可真是，令人興奮而又苦惱的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