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落難的鳳凰

令陸錚沒想到的是,來到化肥廠家屬院,卻是沒見到馬翠紅,陸國斌對他態度更是冷談,理也不理他。

倒是夏天行老爺子,把陸錚叫去了他那屋喝酒。說是喝酒,不過一碟花生米,半斤老白幹。

但一老一少卻咂的津津有味兒,尤其是夏天行,已經知道多年前那樁案子也已經水落石出,心情舒暢的很。

聽夏老爺子說起,陸錚才知道,翠紅姨和陸國斌吵架了,而且是因為自己。那天自己冒了個頭就失蹤,馬翠紅便覺得都是因為陸國斌,這麽多年不見,對這個苦命的孩子還是沒有個好臉,稍有自尊的孩子也受不了啊?

於是,被多年壓迫的馬翠紅那天不知道犯了什麽邪勁,和陸國斌吵翻了天,把陸國斌氣的甩了她一耳光,第二天,馬翠紅就走了,據說,去青龍投奔大兒子去了,揚言再不回這個家。

夏老爺子說著就嘿嘿笑:“陸國斌他活該,我看他,這次沒法收場了,他那大兒子,可是向著馬翠紅呢。”

陸錚就笑了笑,看得出,夏老爺子多年的心結多少解開了一些,人也變得開朗了。

咂了口酒,夏老爺子抹抹嘴,又說:“要說,咱們大院雖小,可家家都有故事,你就說隔壁吧,本來多硬的靠山,可還不是說倒就倒?”

陸錚愣了下,問:“誰倒了?”隔壁,那就是童素素表哥家了。

夏老爺子搖了搖頭,說:“童素素他爸,折了,省裏市裏現在不整黨麽?他爸被揪出來了,貪汙腐化。而且,說是安排童素素工作時程序也沒按章程來,那小丫頭被市台開了,回來好幾天了,可我也不大見她,每天躲著哭呢吧?”

夏老爺子打個飽嗝,搖著頭說:“多大的官,有啥用?還不是說垮台就垮台?所以說啊,偷得浮生半日閑,還是咱平頭百姓知足常樂!”

雖然夏老爺子在歎息,但陸錚聽得出,多少有些幸災樂禍的意思,市裏大幹部,尤其又多少沾點淵源,也是說倒台就倒台,夏老爺子應該心理感到平衡了許多。

嘴裏嚼著花生米,夏天行這次是真的歎了口氣,說:“不過說起來,素素這丫頭也夠可憐的,本來吧,人人都逢迎著,現在倒好,工作沒了,家也被抄,父母現在被關在哪都不知道,整個一無家可歸的孩子。而且她那表哥表嫂,以前對她多好,祖宗般供著,現在呢?生怕被連累啊,整天冷言冷語給她話聽,我都看不下去!”

陸錚愣了好半天,卻沒想到也就半個月,發生了這許多事。

想了想,陸錚放下了酒杯,說:“夏叔,我過去看看她。”本來這次來,就想把她留給自己的錢交給翠紅姨,再由翠紅姨轉交給她,現在她家出了這等事,於情於理,都要過去看看。

夏天行愕然,沒覺得陸錚和她有什麽關係啊,看得上嗎?可陸錚已經起身走了出去。

童素素表哥周大偉家是兩間半的格局,外麵的半間有灶台,廚房加餐廳的功能,裏麵兩間臥室,她表哥表嫂一間,還有一間是專門收拾出來給她住的。

周大偉沒在家,表嫂劉淑娜正在廚房忙活,見到陸錚進來,說看看童素素,她冷著臉也沒吱聲,很明顯,童素素已經從天上掉落人間,而且,特不招人待見。

陸錚在童素素臥室外敲了敲門,好一會兒,才傳來腳步聲,門被拉開,露出童素素略顯清瘦的臉龐,修剪的整整齊齊的精致齊眉長發下,她眼圈紅紅的,可憐楚楚、我見猶憐,蘭花藍白色睡衣睡褲,彌漫著別樣的風情。

顯然沒想到是陸錚,童素素怔了一下,便想把門關上,陸錚卻不由分說,擠了進來。

房間典雅整潔,有一種淡淡的清香,牆上,貼著國外俊男美女的海報,露出時尚的氣息。

童素素關上門,默默的坐到了梳妝台前。

陸錚從兜裏摸出信封,放在了童素素床頭。

童素素還是不吱聲,就那樣靜靜的坐著。

陸錚看她樣子,心中微微不忍,這個善良的小丫頭,突然便遭遇驚天巨變,若是沒有幾分堅強,早就被擊倒了。

“地主婆,你沒事吧?”陸錚看到沒有別的座位,便坐在了床頭,輕聲問她。

聽到“地主婆”的稱呼,童素素肩頭顫了一下,她輕輕搖了搖頭。

陸錚又緩緩的說:“生活是用來抗爭的,眼淚隻代表軟弱。現在這句話,還管用嗎?”這是陸錚在童素素小時候和她說過的話,其實陸錚早忘了,是上次見麵童素素提起來的。

童素素咬著嘴唇,還是默不作聲。

陸錚歎口氣,實在不知道該怎麽幫她。

若說通過家裏關係過問童素素父親的事,那絕無可能。雖然省裏班子不消說定然有親近陸係的大佬,但政壇深似水,市級層麵的鬥爭,尤其又是烏山這種沿海開放的發達市,已經牽一發動全身,根本就不是說誰出麵就能解決的,更莫說已經落實的案子,誰也不會貿貿然插進來。

陸錚,更不會跟父親張這個嘴,就算張嘴說,也隻會換來一頓訓斥,而且,陸錚也根本不會升起這種心思。

陸錚想的幫她,隻是力所能及,在自己能力範圍內能辦到的。

畢竟童素素善良、念舊,不但不嫌棄她眼裏落魄的自己,還出錢資助,這真是難能可貴。自己能幫上她的,便一定會幫。

重生後,陸錚覺得自己前世實在太偏激,所以,現在對香火之情,頗為感念。

外麵,表嫂劉淑娜絮絮叨叨的聲音越來越大,好像在罵她家養的草雞:“占著坑,你占著坑不下蛋幹嘛?白養活你啊?!”接著,就傳來草雞被追打的聲音。

童素素俏臉變色,突然回頭對陸錚說:“錚子,你在外麵等我一會兒,我換衣服。”

陸錚點點頭,便走了出來,卻見院裏,劉淑娜追雞罵狗,忙得不亦樂乎。

不大一會兒,童素素便走了出來,她穿著一件雪白的半截袖緊身襯衫配著一條米色及膝布裙,蓮藕般嫩白的胳膊從袖口**,一**白的高跟鞋襯著秀美渾圓的小腿,苗條性感的高佻身材展露無遺。

“錚子,走吧。”童素素也沒和表嫂劉淑娜打招呼,便走在了前麵,陸錚無奈,隻好跟上。

院門前,看著陸錚那輛略顯破舊的水管自行車,童素素輕輕抿嘴一笑,說:“大司令,這就是你的坐騎?”出了門,她的心情莫名好了許多,尤其是看到陸錚彎腰笨拙開自行車鎖的樣子,怎麽都覺得不協調。好像這輛自行車和陸錚應該是兩個世界的物體,現在糾葛在一起,給人一種滑稽古怪的感覺。

陸錚騎上自行車,後座微微一動,香風撲來,想來童素素已經坐了上來,但別看童素素身材修長,卻輕得很,根本感覺不到重量,就好像,後座上輕飄飄多了一朵羽毛。

“去哪啊?”陸錚無奈的蹬著自行車。其實小杜給他買的是一輛嶄新的鳳凰自行車,輕便的很,但小杜自己非要騎著這輛水管腳踏車,不管怎麽說也不肯換。陸錚便索性每次出來,都用小杜的車,看他能堅持到什麽時候才給他自己買輛新自行車。

“隨便逛逛吧。”童素素一隻手,輕輕撚著陸錚的襯衣,免得自行車顛簸,自己被掉下去。

陸錚無奈下,做起了勞力,騎著這輛不是一般沉重的大水管吭哧吭哧的滿縣城轉悠,童素素先說去看電影,結果電影院今天沒節目,接著童素素又說去城關集廣場打露天台球,結果到了才發現剛出現不久的露天台球被清掃一空,應該是涉嫌賭博。

童素素直咬牙,尤其是聽到陸錚笑她“流年不利”,氣得在陸錚後背來了一巴掌,說:“你再說我哭了啊!”

不過被陸錚直接取笑,卻也令人心胸開朗,和在家裏聽表嫂風言風語完全是兩種感覺。

前方,傳來悠揚的音樂,卻是工人俱樂部前的空地,有露天交誼舞會。

童素素被音樂吸引,從陸錚身側探出頭看去,便說:“走,去跳舞。”

陸錚笑道:“你會啊?”

童素素說:“不會跳還不會看熱鬧嗎?”她心裏實在亂糟糟的,就想到人多處,忘了這些天發生的一切。

一根電線從工人俱樂部裏伸出來,空地旁邊的椅子上,擺著一台雙卡錄音機,就是它在播放樂曲。整個場地雖然在陸錚看來簡陋了些,但卻是新鮮事物,雙卡錄音機應該是工會所有,舞會也是工會組織的。

十幾對男女在小廣場上翩翩起舞,有年紀挺大的老先生老太太,也有二十出頭的小夥子和小媳婦,大姑娘卻是看不到的,估計年青人也都是夫妻組對兒。

小廣場四周圍了挺多人,尤其是雙卡錄音機旁,有賣瓜子的、有賣冰棍的,就好像下鄉的露天電影場一樣熱鬧。

陸錚把車子停在了小廣場外圍,便和童素素湊到跟前看,順便,買了兩根“大樓雪糕”,和童素素一人一根,邊吃邊瞧著玩。

“錚子,你會跳舞不?”童素素突然問。

陸錚搖搖頭,其實交誼舞他跳得好著呢,但現在的他,按照道理來說,自然不會跳。

童素素點點頭:“我也不會。”說著輕輕歎口氣:“真想下去跳。”

陸錚能明白她的心情,現在的童素素,自然也不在乎年輕未婚大姑娘跳舞帶來的負麵影響了,她隻想在舞曲中忘掉一切。

而且,她本來是天之驕女,眾人仰慕的焦點,現在,卻落魄如斯,在舞池中,她或許才能找到那種久違的感覺。

陸錚正想說話,旁邊,突然傳來一聲響亮的口哨,有人語氣輕佻的道:“姐們,我陪你去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