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色權力sodu
中午在廣寧賓館原縣委招待所)請翠紅姨一家吃了個飯,隨後,陸錚便回了宿舍小憩。
他現在就住在廣寧賓館第8層頂樓的套房中。
廣寧賓館現今已經改製為自負盈虧的企業,但這次改製幹部職工都很平靜,這幾年收入連番增長,比之事業單位的微薄工資,已然是天上地下,尤其是去年賓館新樓竣工後,作為廣寧最大最豪華的酒店,工資待遇幾乎能和市裏的一些星級酒店看齊,不知道多少人擠破腦袋都想進來。
小憩了一覺,陸錚起來洗漱過,在紗幔飄逸的客廳,陸錚懶洋洋坐在沙發上,打開了電視,今天是禮拜日,陸錚準備休息一會兒後去新落成的xxx紀念館去看一看,xxx是廣寧革命先烈,黨的創建人第一,在縣城廣場畔為其修建紀念館一直是本地老幹部的呼聲,江海燕在的時候卻對這個議題並不感冒,甚至已經準備拆除這座停停歇歇用了四年時間才眼見完工的紀念堂。
陸錚來後,立時雷厲風行的催促紀念館開始掃尾工程,就在萬德武被審判的當日,紀念館舉行了竣工典禮,陸錚到會並發表了重要講話,號召全縣幹部群眾學習革命先烈的精神,做一個有理想的人,為祖國建設添磚加瓦。
烏山市裏一些對政治方向比較敏感的幹部,聯係陸錚一些施政措施,比如保留公社,比如一再反對中小集體企業加快改革步伐,如此等等,便不可避免的將這兩件事聯係在一起,認為廣寧的這個縣委書記是《紅旗》黨,刻意將這兩件大事選在同一天進行,必然有其深意,是向紅旗路線敬禮,更是在打壓甚至清算新社會的新型資本家。
當然,通常這些比較敏感的幹部都是經曆過多次政治運動,不免變得疑神疑鬼,階級鬥爭永遠是他們心底繞不過去的一個坎兒。
至於陸錚到底是怎麽想的,或許,隻有陸錚自己才知道
明天,陸錚還要出席縣會計學會的年會,雖然看似隻是一種勉勵姿態,但在陸錚看來,這個會甚至比縣委常委會議還要重要,對會計行業,好多話他都想講一講,一些想法,更準備落實。
正想的入神的時候,套房門鈴突然響起。
從貓眼向外看了看,陸錚便開了門,來人是縣信訪局局長李向陽。
陸錚還在廣寧的時候,李向陽便是宣傳部副部長兼廣電局局長,幾年過去,反而被平調去了信訪局這個群眾不信任、幹部不買賬的部門,可見這幾年他的處境並不怎麽好。
“縣招的環境越來越好了。”被陸錚熱情的讓到沙發上之後,李向陽感慨的說,時光荏苒,縣招變了,陸書記變了,他也變了,這個世界的變化委實太快。
當年陸錚為他侄子平反冤案時、從廣寧黯然下野時,李向陽從來沒想過會有這麽一天。
陸錚遞給李向陽一罐健力寶,自己也“嘭”的開了一罐,笑著說:“這裏條件還行吧,時代在進步嘛。”
租這裏的套房做宿舍,陸錚出了租金的大頭,政府財政上僅僅支付了按照政策該支付的租房補貼。
“向陽,有事吧?”陸錚喝了兩口飲料,打量著李向陽。
李向陽說:“是,有個上訪情況想跟您反映下。”說著,便從黑色公文包裏摸出了幾頁紙,說:“上訪者是以前城關供銷社的會計,一年多前被供銷社辭退,現在,也成了老上訪戶了。她的情況挺特殊的,按照去年供銷社給局裏的回執,她被辭退是因為值班時間用電爐,還引起了火災,雖然發現的早,火勢被撲滅,但還是燒毀了供銷社部分存貨,她也被供銷社按規定辭退。供銷社那邊提供的材料很完整,看來這是事實。”
“不過這個上訪者一直在申訴材料裏說自己是被冤枉的,是因為供銷社主任賈慶國指使她平賬她沒有幹,所以被人設計陷害,值班那晚,她確實用電爐煮過東西吃,但她記得很清楚,睡覺前拔了電爐插座,根本不可能引起火災。她還懷疑,被燒掉的那些商品是本來不能平賬的劣質品,有人縱火是一箭雙雕,開除了她,而且把本來會出問題的賬目變成了一筆糊塗賬。”
說著,李向陽又道:“上訪者說的供銷社主任賈慶國,就是現在廣寧賓館的副總經理。”
陸錚微微點頭,這個人見過,胖胖的,小眼睛不大,閃著狡黠的光芒,看起來就精明。
“上訪者是個會計?”陸錚便有些留心,伸手來接李向陽手裏的材料。
本有些忐忑的李向陽心裏一鬆,忙雙手遞過,又說:“昨天她來,說有人騷擾她,去她丈夫開的小吃部鬧,警告她和她丈夫,要他們離開廣寧。所以我才覺得,應該向你匯報下。”
陸錚點了點頭,翻開材料看。
李向陽說:“她老家是南營人,和陸書記,也算半個老鄉吧。”
陸錚怔了下,仔細看去,上訪者姓名“張桃花”年齡“24”難道是她?隱隱的,倒想起來一個人。
小時候的玩伴,一個胖嘟嘟的女孩,還和自己過過家家呢。
“是南營街上的?”陸錚問。
李向陽說:“是,她父親本來就是南營供銷社的職工,她算是接班進了城關社。”
陸錚啊了一聲,那好像真的是她了,隱隱有點印象,她父親穿著白大褂在供銷社站櫃台,她好像還從供銷社偷過糖球給自己吃呢。陸錚慢慢放下了材料。李向陽在旁解釋道:“她這個事情我曾經轉給過紀委和公安內保,縣局內保也下過調查組,但認為她是被開除後心懷不滿發泄情緒,城關社的賬目、貨物都不存在問題,起火原因當初就是縣局治安科做的鑒定,確定是電爐引起的火災。前陣子,城關所還拘過她,好像是馬局下的條子。”
“不過我覺得,事情還是有些疑點,所以……”李向陽看著陸錚臉色,便不說下去了。
陸錚微微點頭,便從上衣口袋摸出鋼筆,在那份材料卷首寫了幾筆,說:“你把這個再轉給縣局,轉給馬躍武看看。”
李向陽便起身:“我這就去辦。”
現今縣裏可沒幾個幹部能單獨在這位縣委書記麵前反映問題,李向陽今天猶豫了好久才鼓足勇氣上門,還好,陸錚很是顧念舊情,對他還如過去一般親厚,但事情談完了,李向陽自不能再多打擾他。
從金碧輝煌的的士高舞廳旁邊小巷子往裏走五十米,便是“桃花”餃子館。
餃子館門麵不大,桌椅板凳倒是很幹淨,七八張桌子,都坐了客人,看來生意還好。
陸錚正和周大清麵對麵坐著吃餃子,晚飯時間,周大清來問陸錚要不要打飯,陸錚心裏一動,便帶了周大清來吃餃子。
從外麵又走進來兩名建築工人打扮的中年人,那位濃眉大眼看起來就憨厚的餃子館老板笑嗬嗬到了陸錚和周大清身邊,說:“您看?能不能和這兩位兄弟擠擠?實在對不住,沒地兒了,委屈您二位?”
周大清一皺眉,剛想說話,陸錚卻已經笑著點點頭,這個小飯館,看來並桌是常態。
兩個穿髒兮兮深藍勞動布服戴安全帽的工人就坐在了陸錚和周大清身側,一陣汗臭味飄來,更是令周大清皺起了眉頭,但見陸書記麵色如常,他也不敢說什麽。
兩名工人看來和老板很熟,叫著老板小名吆喝著要餃子要醋,而且毫無顧忌的就打量陸錚和周大清看,周大清隻能心裏罵他們沒禮貌。
“咦,你,不會是錚子吧?陳錚?”坐在陸錚身邊的工人突然詫異的看著陸錚,叫了起來。
陸錚愣了下,轉頭看著他。
“啊,真的是你,模樣沒大變,我,我是大壯啊!石大壯,小時候咱倆可打了不是一回架,你那時候收拾的我夠嗆!”這名建築工人一邊說,一邊狠狠捶了陸錚肩膀一拳,爽朗的笑著,露出一口被煙熏黑了的牙齒。
周大清見這廝竟然敢和陸書記動手動腳,立時便有些惱火,可旋即就見到陸書記笑著說:“啊,大壯啊,不過我叫陸錚,不是陳錚。”
一提名字,陸錚倒想起來了,石大壯,當年盡被自己欺負了,現在,卻是一身腱子肉的壯漢了,可就是因為常年在外操累吧,風吹日曬的很有些顯老,黑黝黝的臉,眼角全是皺紋,看起來,好像三十多歲了的樣子。
石大壯就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說:“是嗎?我一直記得你叫陳錚,記錯了,那時候整天都是叫小名,我記得,你和老陸家不一個姓啊!”陸錚笑笑,沒吱聲。石大壯見到昔日故友,很是興奮,孩提時那些不愉快早就不翼而飛,他又笑道:“你不知道吧,這家餃子館是桃花家開的。”旋即,對正端著餃子走出來的小吃部老板喊道:“老九,快點,叫桃花出來,就說她老朋友來了!這個人,你家桃花,可稀罕的不得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