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茗香[沁朔篇](已完結)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位非常美麗的公主大人,她有著世間最美麗的容顏,最優雅的舉止,不管怎樣的仙女也無法媲美的絕世容貌;天下第一的智者也無法媲美的頭腦……許多的男子愛上了這個美麗的公主,向她求婚,但是,美麗的公主大人卻隻是深愛著她唯一的哥哥……她說,為了這個唯一的親人,她可以做任何的事情。

後來,有一個男子,走到了公主的身邊,隻是一眼,公主就愛上了那個被命運詛咒的男人,可是,男人卻同樣有著自己必須守護的東西,所以,在離開他的那一晚,公主的心動搖了,她問男人,你願不願意放下一切,和我一起離開。

男人沉默了,什麽都沒有說的轉身而去,那天夜晚,美麗的公主就離開了,沒有再回來。美麗的月光灑在地上,映照著公主絕世的容顏,美的讓人不敢相信。

公主說,因為我們沒有辦法放下心中的羈絆,所以,我隻能離開。但是,因為我愛你,所以,不管到什麽時候,我也不會取走你的性命。但是,當再見到我的時候,我一定會把握的靈魂賣給惡魔,因為我愛你的那顆心,已經無法再回來了。

然後,公主為了保護自己唯一的哥哥,遠嫁給了敵人,男人知道了這個消息,而去見到公主的時候,公主卻已經身患重病,彌留之際,她再度見到了已經放下了一切羈絆的男人……然後,她卻用盡了自己最後的力量,將手中的匕首刺進了男人的胸膛……

聽到這裏,龍蓮卻不由得變得皺起了眉,因為女孩子已經昏昏欲睡的模樣,讓他忍不住想大喊一句“說完結局再睡好不好,或者是之類的”,灰褐色的長發弄得他脖子後麵癢癢的,不自然的動了一下,茗夜卻有點不滿的睜開了眼睛。

“喂,講故事也是要注意品德的吧?後來究竟怎麽樣了?”

“不知道!我困了!”她沒好氣地回答,趕了八天的路,總算找到村子,卻因為某人的魔笛而被趕出來、而必須要露宿荒郊野外的她,恐怕是怨念最深的一個。

他憤憤的哼了一聲,卻依舊讓她盡量舒服的躺在自己的懷中,直到平靜的呼吸聲傳來,他才緩緩地讓女孩子在大樹的邊上靠著,起身把外衣披在了她的身上。

拿起了火堆旁邊的鐵笛,他走進路旁樹林的時候,不由得露出了迷惑的表情。

——什麽人都沒有……

一路上感覺到的氣息如同消失了一般,仿佛隻是錯覺。

遲疑著轉過身,走回原地的時候,卻因為某些原因而皺起了眉,露出了很不愉快的表情。

在他的身後,一個輕盈的身影緩緩掠過了草叢,暗夜中的黑衣人忽然燕子般躍起,落下的同時,不禁露出了驚訝的表情。

“哼,還真是一張很久沒有見到的臉呢。”少女冷冷的哼出聲,扯下麵罩的同時,男人不由得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你還真是小獸呢,給人的感覺有點像貓一類的動物吧……能覺察到我的存在,相當不容易啊。”

“你在小看我嗎?”她琥珀色的眼眸頓時沉了下去。

“哇,好嚇人!”他滿眼的笑意,“我是來斬草除根……”看著少女驟然沉下的眼眸,他收起了殺氣,從懷中掏出了什麽東西,“雖然很想這麽說,但是……我隻是來送東西的。”

“東西?”她握著劍的手鬆了鬆,接過了男人遞上的東西——月光下隱隱可以看見,那是一條紫色的緞帶,上麵變色的光澤可以看得出——已經是有相當年代的物品了,“這是什麽?”

“嘛……”他揉了揉腦袋,笑笑,“護生符,大概吧……總之,就當是一個不速之客給你的小禮品……吧。”

“好吧。”她點了點頭,直到男子再度露出淡淡的微笑,才轉身向後走了回去。

“小朔!”

男子站在原地未動,輕輕地“嗯”了一聲。

“還記得那個你以前給我講過的故事嗎?”她眨眨眼睛,似乎笑了笑,“‘從前……有一個非常美麗的公主……’的故事。”

男子微微垂下眼眸,那短暫的笑意,仿佛融入了什麽不一樣的東西,靜寂的月色之下,不覺間,籠了一層淡淡的薄霧。

他那扇長長的睫毛輕輕地動了動,如同要觸摸什麽一般的伸出手去,卻硬生生的停在了半空,留下的,隻是一個空寂淡然的背影。

——早就忘了。

他這樣回答道。

是啊,早就忘了。

目送著少女消失在夜幕中的身影,他不禁開始訕笑自己的迂腐……在很多年前,把這個故事告訴茗夜的自己,也許還不願意相信這一點。

明明已經痛苦到就算呼吸都無法感知的地步,一直無法麵對很久以前的那個女孩子的自己,卻依舊什麽都沒有做的鬆開了手。

——我們都有必須要守護的東西。

冷靜的說出這樣的話,卻在最後一刻要將自己置於死地的女子……確實是那個浴血魔王的異母妹妹。就算為了保護自己重要之人而弄髒雙手,就算注定無法再去麵對她,新月都沒有想過,自己有一天會與她刀刃相向。

用絕妙的手段將白家之人一個一個全部除掉,而且在最後,完美的將自己唯一的女兒變成了一個沒有任何親情的殺人機械。

她,早已不再是她了。

——美麗的公主,將靈魂出賣給了惡魔……

然後,故事的結局是『每一個人都幸福的生活下去,真是值得慶賀值得慶賀』。

騙人的吧?

就算最年幼的孩子也會知道,他自欺欺人的戲碼從來都隻能騙自己。

因為有著無法放棄的重要之人,所以,在自己決心拿起刀刃之時,就已經注定不可能再為那以外的人停留了。

然而,

究竟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就連疼痛都忘記的自己……

開始無法記起那時少女美麗單純的笑顏呢?

苦笑著轉過身,回到黑暗,那埋藏在內心深處的記憶如同流水一般在心底滑過,一點一點地,把那塵封已久的過往從內心的深處緩緩打開。

昨天中午,已經進入到紫州境內,騎著馬連續奔馳了十天,連吃飯這種事情都是在馬背上完成,接連的苦差事讓沁朔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

——為什麽自己要來做這種事情呢?

看著一路上嘻嘻哈哈的說著笑話的北鬥,終於被旁邊的紅邵可飛起一腳踹下馬去,他就連吐槽也打不起精神了。

活該。雖然很想這麽說,不過,在這個惡劣男人——紅邵可的麵前,也能做到這種地步並且還能活著的北鬥,實在是非常的了不起。

掉下去的北鬥哇啊啊的大叫起來,沁朔厭惡的皺了皺眉,一打馬鞭,加快了速度。

這下子,就算是紅邵可用刀把那個不知死活的家夥腦袋劈成兩半,他也不管了。

總算,跑死了三匹馬,終於到達了貴陽,沁朔不禁悠悠的籲出一口氣。

按照他的想法,應該立刻回家的……要知道,有人可是等了很久。

想到少女生氣到吹胡子瞪眼的模樣,他的唇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要知道,能讓冷酷無情的沁朔露出那樣表情的,全國,也隻有一個而已。

打馬加快了速度,這個時候,就連野生動物一樣的北鬥也沒有了精神,耷拉著腦袋好像焉了的青菜一樣。

“呐,我還有點事情……”他剛一開口,那個冷淡的討厭男人立刻就冷然道。

“不管你要怎麽樣,我們可是一起奔馳了十幾天……你那個戀妹的變態內在能不能收斂一下?”邵可拉了拉韁繩,如此開口道。

——太直白了!北鬥不禁扶住了額頭……絕對、絕對會吵起來的!沁朔和邵可那一個都不是那種可以隨便捏的軟柿子,絕對會大打出手,然後分個你死我活。

沁朔同樣冷淡的聲音打斷了北鬥繼續下去的妄想,他聳了聳肩,好看的眸子裏仿佛還帶了一絲戲謔的笑意。

“我是無所謂……先去見王也沒有關係,反正我要牽掛的隻有一個人而已。”

好像純粹衝著邵可去的一樣,沁朔挑釁的眼神讓北鬥著實擦了一把汗。

冷淡以對的少年對其絲毫不理不睬,加快了速度向皇宮奔去。

——還真是難對付的兩位。

類似於中和劑的北鬥雖然比他們兩個都要年長,但是,卻是最晚來到這裏的一個……邵可和沁朔,雖然一個十七一個十六,然而,在孩提時代,就已經是相當優秀的“狼”了。

推門走進為“狼”專門設計的密室,國王已經在那裏等著了。

“歡迎回家……”王撐著下巴,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麵,那張很英俊,卻被很多人恨的要死的臉上,露出了在他們看來很討厭的笑容,“雖然想這麽說……不過,恐怕你們還不能立刻閑下來。”

像惡鬼一樣揮舞著凶刃的國王,確實是地獄修羅也沒有辦法媲美的了,但是……因為一些事情,邵可和沁朔都沒有後悔自己當初的決定。

因為『守護』什麽東西,並不隻是說著漂亮話就可以做到的,就算毀掉一切也可以重來的美好故事並不存在……一旦名為『幸福』的東西被弄壞,就不可能被修好,所以,不管是他們中的哪一個,都不會放手。

就算是為了最重要的人而弄髒雙手,這都不能成為殺人的理由。

——在很多年前,那個美麗的女子告訴他這些之前,他就已經明白這個道理了。

任務永遠也隻是殺人、殺人……枯燥乏味,也許自己真的應該隻做一個單純的商人吧。滿腦子胡思亂想,這樣的自己,恐怕會在“她”的麵前,露出什麽破綻吧——抱著這樣的想法,從密室離開之後,他並沒有立刻回去。

順著熟悉的步子來到小亭,那個坐立不安的身影讓他不由得露出了好笑的表情。

——為什麽每次看到她都會覺得很愉快呢?

條件反射性的想到這一點,他摸了摸懷中的東西,上前輕喚了一聲,“喲。”

被嚇到的女子“唔”了一聲,緊張的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看來不過十六歲上下,灰褐色的長發微微蜷曲,琥珀色的眼眸中仿佛透露出了不一樣的神采;她雖然有些慌亂,但這並不有損她絕世的姿容,天女一般的魅力風儀,讓她看起來隨時都會乘風而去,不再複返。

“朔!”她有些惱怒的叫了起來,和自己約定的是三天,可是,到今天為止,已經足足的遲到了好幾倍了。

“對不起,比約定的時間晚了。”因為知道說什麽解釋都沒有用,所以,他選擇了實話實說。

“沒關係……隻要你平安回來就好。”她臉微微一紅,露出了美麗的笑顏。

“唔,”他握住了她的手,頗為辛苦的皺了皺眉,“這可不行呢,還沒有好好的說‘歡迎回來’吧?”

“有什麽關係嘛,哥哥會說的吧。”她嘟噥著。

“不要!”他撒嬌似的表情有點像貓,狹長的眼眸微微眯起,“要好好說‘歡迎回來’才行,否則,不會有禮物的哦。”

“啊,差勁!已經違反約定了的家夥還要要挾我嗎?”

他笑了,深邃的雙眼仿佛隱隱有星光流轉,輕輕捉住了她不斷遊弋的視線,如同看穿她內心深處一般的深色讓她有些不能自抑。

“我回來了,”他以低沉嗓音緩緩開口道,“茗萊。”

不知何故,淡淡的喜悅在她的心中泛開,潮水般的席卷了一切的感官,萬千的思緒也隻化作了一句回答。

“歡迎回來,朔。”

小亭中,他靜靜的躺在她的腿上,紛繁的櫻花飄在身側,鼻息中的淡淡清香,散發著暖暖的味道,他深色的瞳仁靜靜注視著那絕世的少女,仿若帶著一絲笑意的眼眸,蒙上了層霧氣。

“呐,”少女微微抬起頭,美麗的麵容之上,浮現出一抹淡然地怔忡,“朔。”

“嗯?”他懶洋洋的應了一聲,輕輕玩弄著她灰褐色的長發,露出淺笑。

“這一次你會在貴陽留多久?”她仿佛有些嗔惱,琥珀色的眼眸帶著幾分醉意,對於他的漫不經心,顯然是有些不滿。

“不知道,也許一個月,也許一天……還要看你那哥哥的人情味了。”

茗萊美麗的眼眸微微垂下,白玉般的貝齒輕咬著下唇,纖細的手指輕輕從男子的臉上劃過,勾勒出那近乎完美的曲線。

“怎麽了?”覺察出她的不安,他微微側過頭。

“……”她輕歎一聲,視線有些飄搖的望著遠方,“不知道,隻是,最近有一種很不好的感覺……”她忽然轉頭,美麗的雙眸竟然滿是懇求之色,“朔,求求你不要再去殺人了好不好?成為官吏……也好,做一個小商人也好……這樣安穩一些不好嗎?”

沁朔逃避似的把臉轉向一邊,苦笑,“你認為王會放了我嗎?”

茗萊認真的抬起眼,“不是哥哥不放過你,是你始終不願意臣服於哥哥……對吧?”

他猛地轉過頭,冷淡的視線望著眼前的美貌少女,因為她向來高傲,無數對她美貌傾心的男子也被一一拒之門外,因此,此刻的哀求便格外讓人動容——但是,這並不意味著沁朔會為她放棄什麽。

她的視線沒有絲毫的躲閃,直到男子歎息著坐起來,輕輕把她攬進懷中。

“這又怎麽樣呢?我生性是個自由自在的人……能夠平凡的生活,便以足夠……我也從未想過問津朝廷。”

“你覺得你現在的生活很平凡嗎?”她的聲音澀然,琥珀色的雙眼微微沉下,緊握著的雙手,被他輕柔的放在掌心。

“你知道我有必須要守護的東西。”他輕吻她的手指,她卻不安的抽了回去。

“朔,就算為了我……向哥哥低頭也不能做到嗎?”

“我不想把她拖進來……”他緩緩起身,“和王的約定是保護她,所以……不管到什麽時候,也不可能。”

她低下頭,滿嘴的苦澀,似乎不知道從何說起。

他輕輕歎息,這惹人心疼的女子,在很久以前便成為了他的特別,但是……到了任何時候都無法擯棄的妹妹,卻是融入了靈魂深處,連生死都可以忘懷的重要之人。

妹妹和她……究竟哪個比較重要呢?

他不敢試探自己,這個問題的答案,也許過於殘忍了。

相比什麽都不知道的妹妹,這個女子要聰慧的多,雖然隻是比妹妹年長兩歲而已。

“對了,”他拉著她的手重新坐下,輕輕托著她的下巴,“這次,我去玉龍,還帶回來一個不錯的傳說故事……想聽嗎?”

“傳說故事?”她睜大眼眸,看到男子露出了孩子般的得意笑容。

因為邵可總是喜歡相信一些就連稍微有一些常識的小孩子都不會相信的傳說故事,所以,他經常嘲笑那個比自己年幼的後輩。

雖然在他之前就認識了鬼姬和戩華,但是,長期以來,他對邵可都是一副愛理不理的態度……加上天生有些花花公子的特質,所以,邵可一直的非常討厭沁朔。

應該說……如果有殺掉沁朔的機會,邵可是絕對不會手軟的吧。

對於身世一直是秘密的沁朔來說,了解這個男子血脈來源的,也隻有鬼姬一個人而已。

——如果拿出來作為交換的條件,明明王不會答應自己保護百合的請求……可是,鬼姬在最後的最後也依然什麽都沒有說,那個美麗堅強的女子信守與自己的承諾到了最後一刻。

自從很久以前母親在娘家的門口自盡之後,他就再也沒有去考慮過有一天會把自己身世的秘密公諸於眾的事情。

母親,直到最後一刻依然是那樣的美麗高潔,即使是被那個男人玷汙而懷上了自己之後……也是一樣。

從未考慮過那個男人也許有一天會走到自己的麵前,也許……他連自己的存在都不曾知曉,就被自己的弟弟取走了性命。他,一直以來是被憎恨著的,對自己冷淡的舅舅,最終也因為愚蠢而走上了斷頭台。

那個時候勝券在握,卻敗在了最年幼胞弟手上的皇太子……他的死,已經是差不多是十幾年前的事情了。

從回憶中醒來,不知何時因為自己的走神而陷入睡眠狀態的茗萊,乖巧的伏在了他的身上。

——她,和自己一樣,是真正繼承了蒼玄王之血的人。

輕輕捋過她額邊的柔發,和自己沒有任何相似之處的美麗容顏清晰的展現在了自己的眼前——沁朔的五官很清晰,嘴唇很薄,顯得有些決絕,但那時而湧現的慵懶笑容,總是為他無端的增添了幾分神秘。

茗萊並不知道沁朔總是拒絕進入朝廷的原因,因為沁朔的母親並不時什麽有權有勢的千金,能做到的保密工作非常有限……在沒有辦法保證身世的秘密不會泄露的情況下,他不會讓自己和重要之人陷入危險。

再次發出一聲歎息,他仰起頭,望著飄落的櫻花,露出了怔忡之色。

“我究竟該怎麽辦?”他喃喃道。

溫馨的小屋,被整理的很是整齊,嚷著“我回來了”這樣的話,一直亮著燈的房間的門被猛地推開了,一個非常漂亮的少女瞪著眼睛走了出來,驚訝之餘,他不禁露出了好笑的神色。

“還沒睡嗎?”

少女並沒有因為他體貼的問候而露出笑容,相反,纖細的肩膀開始不停的抖動起來,冷不防一個漂亮的左勾拳對準他的鼻子打來,他驚呼一聲,側身避開,少女精神奕奕的模樣,倒一點也不像困的樣子。

“可惡的家夥!那個六十四歲的老頭子究竟是怎麽回事?!這就是你身為重要的哥哥,給你唯一的妹妹介紹的男人嗎!!!”

他立刻連連討饒,“啊啊,不要這樣粗魯啊,張大人可是朝廷命官呢……而且家裏又有錢,有什麽不好嘛。”

“啊啊啊啊啊啊啊!暴露本性了吧,果然就是你那顆貪財的心在蠢蠢欲動!這樣就把你唯一的妹妹給賣了嗎?!”

對於這如同疾風暴雨一般的攻擊,沁朔輕巧的側頭避開,皺著眉頭認真的考慮起來。

——雖然不是“唯一”的妹妹,但是“重要的妹妹”應該是沒錯吧……

長期以來一直給百合介紹著各種各樣的差勁男人的沁朔,不知不覺地向戀妹的境界又邁進了一步。

——兩個地方,還真是完全不同的待遇呢……就連“歡迎回來”這種話都沒有……

完全沒有任何愧怍之心的沁朔反而有些悲哀的抬頭望著黑色的天空,直到少女突然停下了攻擊,他才有些狐疑的望著百合。

“……”

“真是的!”隻有十四歲的少女雖然已經在全商聯開始了工作,無奈之下,她不由得揉起了額頭,“嘛……算了吧,反正今天是你的生日,暫時饒了你好了。”

“我的生日?!”他不由得睜大眼眸,到現在為止,他自己還不知道自己生日是哪一天呢。

“唔……”百合雪白的手指輕輕點了點下唇,微笑道,“因為今天是新月嘛。”

——新月……嗎?沒有月亮的千之夜……

一片的黑暗遮去了他揮舞凶刃的血色,輕輕抓住百合的手,他的唇邊不由得泛起了笑容。

“生日快樂哦……哥哥。”百合輕輕的笑了起來。

酒和飯菜,似乎已經備了很久。

他不禁有些疑惑——這個少女是怎麽知道自己今天會回來的呢?

“那個……百合?”

“嗯?”

“你怎麽知道我今天會回貴陽?”

“直覺……吧?”她懸在半空的手停了停,轉過頭,衝著沁朔露出了微笑,“因為早上做早飯的時候不小心多做了一份……又想到今天是初一……所以,就決定‘如果那家夥今天回來,就給他過生日’這樣。”

他撇了撇嘴,“什麽啊……這麽草率……”

“有什麽不好嘛,總之你也不記得自己生日吧……萬一忘記自己幾歲怎麽辦?”

“你這樣給我亂過生日也不可能記住的吧。”

“囉嗦死了!快點給我吃飯!”

“啊……好凶……”

“……”

午夜將過,百合趴在桌邊睡著了。

將外衣輕輕披在她的身上,沁朔露出了很溫柔的表情。

——有人在家裏等你……真是一件非常不錯的事情呢……

不管走的多遠,不管要去什麽地方……

從很久以前就下定決心要守護的少女,總是自己身邊露出那樣溫柔的微笑……即使知道總有一天,自己必須選擇離開,沁朔依然固執的不想把百合交給任何人。

“還真是困擾啊……”他揉了揉太陽穴,迄今為止,也曾經遇上過非常優秀的好男人,如果是自己的妹妹的話,就靠自己去找到幸福也不是什麽困難的事情……但是,總覺得,非常苦惱啊。

不知為何開始了類似於思春期少年的思維模式,一邊暗自沮喪,一邊默默飲下所剩不多完全冷掉的茶水,甘甜的味道好象雲霧一樣擴散開去。

說起來,認識的好男人應該也有一些,北鬥那家夥雖然完全神經天然,不過卻也很可靠。

紅邵可的話……

不不,絕對不要……

沁朔的額頭上冒出了井字,用力的搖了搖頭。

“我在想什麽啊,百合也隻有十四歲而已……說起來,為什麽我會想到紅邵可作我的妹夫呢?啊,好討厭……絕對不要……”

就是這樣非常丟人的自我對話,沁朔臉微微一紅,側過身把百合抱進了臥室。

茗萊也好,百合也好,女孩子的心總是那麽讓人看不懂。

次日。

買了貴陽城內有名的甜點,丸子和甜味的豆沙湯圓,沁朔以全商聯負責人的身份進入了皇宮……雖然進入後宮會有一點麻煩,但對於沁朔來說,隻是小事一樁而已。

“……”寂靜的院子裏沒有往日的歡聲笑語,沉寂的如同空氣都蒙上了一層黑暗。

沁朔微微皺眉,推開門的手卻因為屋內傳來的哭聲而驟然停住。

“公主大人,主上怎麽能這樣做?那個地方寸草不生……”

“是啊,而且對方已經四十多歲了,不管怎麽說……就算是彩雲國第一的武將,這實在也太……”

“夠了,”沉靜溫潤的聲音打斷了所有的抽泣,聽來是那樣的美麗動聽,“如果是王兄大人的決定,我會選擇服從……自幼失去了母親的我,全部都是王兄大人在保護著我,現在……到了我必須回報王兄大人的時候了。”

門外,少年的手僵硬的停留在半空,仿佛不知道應該怎樣去推開這扇門一般的遲疑在了當場。

仿佛可以看到房間內那徐徐上升的龍涎,那個少女露出美麗的微笑,不知何故,看起來卻好像在哭泣一般。

風輕輕掠過,沙沙的吹著木門……女官擦著眼角,走到門邊。

“沒有人嗎?”她看著空無一人的庭院,遲疑著關上門之時,地上的包裹卻吸引了她的注意。

“這難道是……甜點嗎?有什麽人來過嗎?”

“怎麽了?”茗萊微微睜大眼眸。

“好像是有什麽人送來的……公主,果然還是放回去吧?”

她美麗的琥珀色眼眸微微沉下,卻驟然站起了身。

“哎?公主大人?”

“我出去一下!”她拉起衣裙,飛奔了出去。

並不習慣這樣的奔跑,沒過多久就氣喘籲籲的茗萊豪爽的用衣袖擦了擦額角的汗水,東張西望的同時,一個冷淡的聲音在頭頂響起。

“你在發什麽呆啊,公主大人。”

“啊?”她轉過身,看到的,是那雙無奈又帶著溫柔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自己,“……朔。”

她怔怔的輕喚那個名字,然後被他擁入了懷中。

“對不起……”他輕喃,把鼻息埋入她好聞的發絲中去,那非常美妙的香氣立刻就散發了開去。

“為什麽要道歉?”她黯然,好看的眼眸微微瞥了開去,卻不由自主地抓住了他的手臂。

——他們兩個是不可能的……一直以來都對此深信不疑的彼此,無論是沁朔還是茗萊,都沒有那份認為“有情人能終成眷屬”的天真。

可是為什麽呢?看到對方就不由自主的想要微笑,不能見到的時候就會思念,連等待都會變成煎熬的期待……也慢慢讓兩顆原本冰冷的心重新有了溫度。

他們隻是那樣的靜靜相擁,許久,誰也沒有說話。

“我不會說讓你去向哥哥請求的話,朔……”她把頭埋在他的胸口,很輕很輕的心跳聲聲音傳來時,也隻是淡淡一笑。

“……”因為知道什麽承諾都給不了,所以,沁朔什麽都沒有說。

“白州也是個不錯的地方呢,雖然天氣不太好……可是啊,對方是白家的宗主,受萬人景仰的武將呢。”

“……”

她不知何故變得緊張起來,少年冷淡轉向一邊的麵容仿佛帶了淡淡的紅暈。

“……朔……”

“啊,對了,對了,昨天忘記給你了,有一件東西……”

他略帶窘迫的從懷中掏出了一件東西,遞了過去,“無意中看到的,覺得很適合你,所以……”茗萊微微低下頭,有些驚喜的道,“啊啦,好可愛。”

一棵碧玉般的小草,用紫色的緞帶束了,靜靜地躺在他的手中。

柔柔的葉子,仿佛因為害怕而開始了戰栗。

“雖然是仿製的,不過……也算是做得不錯了……”他抬起頭,“啊,它叫做‘茗’,這個草的名字和茗萊的很像呢……是吧?”

“哎?真的嗎?”難得露出像女孩子一樣可愛微笑的茗萊小心的將那棵絹絲織成的小草捧在手心,“謝謝你,朔。”

“嘛……也沒什麽啦,隻是順便而已。”他把頭轉向一邊,嘟嘟囔囔的道。

忽然,她收起了笑意,歎息一般撫上他的臉頰。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不管怎麽樣都能跟你在一起,朔……但是,哥哥不會同意的。”

“……”他微微側過頭,不敢去看她的眼眸。

“我是一個非常貪心的女人,”她低下頭,輕笑,“就算到了這個時候,還是想著自己的幸福……就算知道是為了哥哥的天下,也沒辦法微笑著對你說再見……呢。”

“……”

“朔……帶我走好嗎?”

他猛然抬起頭,驚訝的視線掃過那帶著淡淡期待的眼眸,少女絕美的麵容如同籠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

“……就算知道這沒有未來,也這樣的奢求……我果然是個笨蛋呢。”她淺笑。

“茗萊……”他向她伸出手去。

有些慌亂的躲開,因為心中一點一點升起的想法而感到羞愧的茗萊,輕輕地咬著下唇。

“對、對不起……”前發緩緩落下,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輕顫的雙肩是那樣的纖弱,“我不能……朔,不可能的吧……朔有最重要的妹妹……”

那短暫的瞬間,她無法再說出一個字來。

沁朔用自己所有的力氣,緊緊地擁住了她。

“朔……”她的淚水落在他的衣襟,那咚咚的心跳,讓她原本已然亂了的心不可思議的平靜了下來。

——從很久以前就把一切都隱藏在自己內心的少女……也隻有在重要之人麵前才會露出那樣的表情。

“……我們一起離開吧,茗萊……離開這個國家。”他低聲呢喃著。

“哥哥,”看到回家一臉凝重的沁朔,百合不由得微微張大了眼眸,“你怎麽……”

“百合,”以沉靜的語聲呼喚妹妹的名字,沁朔露出了溫和的微笑,摸著妹妹半翹著的前發——因為忙亂了一天而沾滿灰塵的麵孔,看起來依舊十分的漂亮,“今天不用做晚飯了,砂貢那裏有一筆很重要的買賣,你立刻就起程吧。”

百合“咦”了一聲,露出了有點不相信的表情,“馬上……嗎?為什麽這麽急?”

“有點重要……所以,”他露出了歉意的表情,“拜托了。”

“唔……沒什麽啦,我知道了。”少女小聲地嘟囔了一句,把頭埋在他的胸前。

“那麽,早去早回。”他轉過頭,避開了少女親昵地動作,瞬間流露出的苦澀表情,卻把一切都簡單的凝聚其中了。

子時,仙洞宮。

她披著長長的披風,趁著無月的黑夜,逃出了後宮。

——在那裏等我。

男子溫柔的吻著她的額頭,如此保證。

從此以後,一定可以幸福吧。

她坐在冰涼涼的石階上,潮濕的青磚,好像被雨水淋濕過一樣濕潤。

那份寒冷不禁意間襲來,她縮了縮身體,那份對於未來的憧憬好像變成了一幅幅真實的畫麵,在她的麵前滑過。

一定……要非常的幸福,雖然有點對不起哥哥,但是……和朔在一起的話,沒有什麽可以擔心的吧。

她從懷中取出那紮了紫色緞帶的“茗”,露出了期待的表情。

“啊啦啊啦,還真是少見呢,這不是天下第一美人,茗萊公主嗎?”一個很文雅的聲音響起,茗萊如同被吸引一般不由自主地轉過了頭,雲層散去,一位非常英俊的男子站在月下,露出了幾分玩味的笑容。

“……宵,尚書令大人……”她驚叫出聲,瑤璿卻做了一個“噓”的動作,讓她噤聲。

“……為什麽這個時候您會在這裏?”她小聲道。

“這句話應該我來問吧。”瑤璿眯起眼睛,看起來似足了狐狸。

“我……”

“公主大人是在等人嗎?”

“……”

“那麽與我打一個賭吧,公主大人,”瑤璿淺笑著伸出了手,“我打賭,今天什麽人都不會來。”

“不會的!”茗萊斬釘截鐵的道,“他一定會來的,我們已經約定了!他一定會來!”

“是嗎?”瑤璿摸了摸沒有胡子的下巴,“這樣好了,如果他來了,我一定為您說服您那位兄長大人,讓他成全你們……但是,他要是沒有來的話,”他陡然沉下眼眸,“請您按照約定與白家宗主結婚。”

少女微微一怔,沉默半晌,最終深吸一口氣,“我明白了,尚書令大人。”

下雨了。

沁朔微微皺眉,少女歎了一口氣,“還真是糟糕的天氣啊。”

“你在這裏等一下,我去取傘。”他的心頭忽而浮起不安,最終還是轉身走進了房裏。

“我已經拿了,”百合獻寶似的露出了得意的笑容,這讓他一直懸著的心,不知為什麽,稍稍的平靜了下來,“放心吧,我絕對會不辱使命的!”

“……”他沉默片刻,最終還是無奈一笑,“那麽,一切小心。”

“嗯。”

目送著百合的馬車離開,沁朔沉默著回到了房中。

“喲,讓客人等可不是什麽好習慣呢。”

帶了戲謔笑意的眼神,那一刻好像一個悠哉遊哉貴公子一樣的男人——紫戩華,懶洋洋的躺在了沁朔的躺椅上。

“主上!”沁朔心中一驚,卻最終沉下眼眸,“深夜拜訪,不知道……”

“還真是學乖了,新月。”輕輕的彈了一下桌麵,戩華以深沉的聲音呼喚那個名字,“但是,你在我眼皮底下耍的花招還真是不少呢……想把重要的妹妹和茗萊一起送走嗎?”

“……”

室內空氣仿佛凝固了一般,壓抑在人的胸口,好像什麽東西開始,一點一點,好像煙霧一樣的彌漫開來。

“您都知道了……”沁朔的聲音忽然變得平靜起來,“那麽您也應該知道吧,我跟茗萊的事情。”

“哼,這是當然,你認為在這裏的什麽事情能瞞過我嗎?”

“……”

“不過這麽說也有些過了吧,”戩華支起身子,露出了幾分不悅的表情,“至少你的身世,我到現在為止也沒辦法知曉。”

“……您知道這些,還要逼迫您最愛的妹妹嫁給別人嗎?”

“因為茗萊和你在一起,是不可能幸福的,”戩華冷淡的開口,“你最在乎的人,並非是她……”

沁朔冷笑,“您怎麽知道我最在意的人不是她?”

“是嗎?”戩華忽而一笑,“新月,我一直覺得你是一個很聰明的孩子……為什麽到現在為止,你都沒有想過,如果是你,你站在我的立場,如果要你乖乖就範……會怎麽做呢?”

百合!

沁朔臉色一變,幾乎要奪門而出。

“慢著!”戩華有些危險的眯起眼睛,“你搞錯了什麽事情吧?你認為我會看著你去嗎,沁朔。”

“你究竟要怎麽樣?”他低吼道。

戩華琥珀色的眼眸微微沉下,半晌,如同下定決心一般的抬起頭,“如果你現在去仙洞宮的話,我不會阻攔你帶走茗萊……但是,你的妹妹必須交給我……這就是代價。”

沁朔的臉一片陰沉,他腿側緊握雙拳,一字字道,“這不可能!”

“沁朔,茗萊是我的妹妹……如果一個男人還想著別的女人的話,她根本不會從他身上得到幸福。”

“百合是我妹妹!”

戩華低聲嗤笑,“你真的當她作妹妹?你是在騙我?還是在騙你自己?”

他的身體微微一震。

“那麽那個白家宗主就能給她幸福嗎?”

“不能,”戩華冷冷的道,“但是,不會給茗萊痛苦……因為,她不愛那個人。”

沁朔沉默了很久,那室內的空氣靜靜的流動,屋外一片昏沉沉的黑暗,遮掩了一切,也遮掩了此刻男子臉上的表情。

支呀,是木門被推開的聲音。

“你決定了嗎?”戩華沉聲道。

他的身體在冰冷的風中微微停滯,最終,卻如同下定決心一般,飛入了那比暗更深邃的夜裏。

屋內,終於隻剩戩華一人了。

“對不起,茗萊……” 男子低聲呢喃,“我沒辦法幫你留住他的心。”

“……天亮了呢……”望著遠處光芒萬丈的初陽,絲毫不覺疲憊的瑤璿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容,“看來您輸了,公主大人。”

“……”少女低著頭,一言不發,那美麗的容貌如同被鍍上了一層餘暉般華麗,灰褐色的長發靜靜的落在耳畔,美的傾城傾國。

“其實……如果他放棄他的妹妹……王一定會讓你們在一起,隻是……看樣子他自己已經做出了選擇呢。”瑤璿淡淡的聲音響起。

少女沉默著起身,如同被奪走靈魂的軀殼一般,蒼白的麵容,不見一絲血色。

“……”

“尚書令大人……”

瑤璿微微皺眉,那聲音近乎冷漠,淡淡的恨意卻如同潮水一般襲來……讓不是人類的瑤璿也起了雞皮疙瘩。

“轉告哥哥……我會嫁給白家宗主。”

她的聲音平靜的駭人。

那之後的日子,下聘,離宮,花嫁……一切都那麽平靜。

她變得更加沉默,更加冷淡……那份背叛的痛楚……仿佛順著血液流入了骨髓之中。

那天,他也在。

站在人群中,望著美麗的少女遠去。

他傷痛,他悲哀……可是,他卻並沒有後悔。

“王兄……”按照舊例向國王道別,她踏上了那前往冰海雪原的不歸之路。

“呐,”瑤璿把一樣東西交給了他,“這是她讓我給你的。”

他知道“她”是誰。

——那,是一條紫色的緞帶。

自己向她說起了那個茗的傳說,卻露出憂傷表情,說著“那樣的話,不是很可憐嗎”這樣話語的少女……已經不在了。

自己總是這樣,做了一些任性的事情,傷害了想要守護的人……然後一聲不響的離開……

在和王真正決裂之後,為了百合,他也不得不選擇離開貴陽。

“那是什麽?”和自己同行的北鬥露出饒有興味的表情,卻被沁朔狠狠的敲了腦袋。

“嗚哇……”北鬥好像一隻大型犬一樣的露出了悲傷的表情,“很痛哎。”

“野生動物的粗線條不會那麽容易死的,笨蛋!”沒好氣地罵了一句,沁朔卻發現自己變得煩躁起來了。

——白州……嗎?

不管從何種意義看來,都是一個非常好的地方……因為小時候曾經在那裏生活過一段日子,對白州的生活,沁朔還是比較熟悉的……何況,自己的老師,現在也還在那個地方。

“北鬥……就在這裏分手吧。”沁朔認真的轉過頭,“接著走的話,你也隻會惹上麻煩而已……白州不是那麽容易進去的地方……而且,我對那裏比較熟……”

北鬥皺了皺眉,隨即露出了毫不在意的表情。

“沒想到你這麽在意我,真讓我感動呢。”

“……”

“我知道啦,我大概會去茶州,鴛洵大人……對我有恩,不管怎麽說,不能放著不管才是。”

“……”

“不過,我覺得你還是不要去那裏好,”北鬥淡淡的道,“白家之人沒有一個省油的燈……就算你去投奔管家,也會招惹討厭的家夥吧。”

沁朔沒有說話,他知道北鬥指的是誰。

白家的公子,最年輕,也是最可怕的一個……白玄武。

來到管家,卻已然是離開貴陽一年之後的事情,見到昔日的老師,沁朔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容。

“好久不見了,風疾大人。”

優雅的讓人覺察不到年齡的管家宗主——管風疾,立刻嗬嗬的笑了起來。

“確實啊,朔,你看起來長大了不少呢。”老頭子眯起了眼睛,那個時候羞澀躲在母親身後隻有幾歲的小鬼,和眼前這個**不羈的男子,很難想象是同樣一個人。

依照風疾的性子,即使知道會惹上麻煩,也不可能讓自己離開。

——因為很了解這個男人,所以,他並沒有多加擔心。

“白家宗主已經去世了,你應該知道這件事情吧?”

沉默片刻,他點了點頭。

“聽說把位子留給了一個三歲的小丫頭……”風疾嗬嗬的笑了,“還真符合鷺兮那家夥的性子。”

“……白家七子,隻剩兩個了。”

——真麟,還有……玄武。

最麻煩,也是最棘手的對象……

“那個小丫頭……叫什麽名字……”他隨口問道。

老頭露出了深邃的笑容,悠悠的飲下茶水,“茗夜……”

他的身體猛地一顫,聽到耳中嗡嗡作響的回音。

“……那個女孩子的名字,叫做茗夜。”

真是笨蛋!

隱身在樹叢中的沁朔簡直罵死自己了,為什麽要做這樣的事情呢?隻是因為一個小鬼的名字……這又能說明什麽?她大概早就忘了。

他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衣襟,那片紫色的緞帶,始終跟隨在他的身邊。

順著暗色的小燈摸索,他第一次發現,白本家的生活竟然簡樸至斯!她從小是錦衣玉食,一定很辛苦吧。

幽幽的歎了一口氣,他們的分別,差不多已經過了六年的時間。

“茗萊夫人。”一個好聽的聲音響起,因為某個舊識的記憶浮上心頭,沁朔不由得緊張起來。

“謝謝您來看我,我已經好多了……”

“是嗎,這樣就好……”

慢悠悠的聲音響起,沁朔幾乎聽到了自己心跳的聲音。

然後,木門被推開,一個憔悴的女子緩緩走出。

刹那間,他甚至不敢把視線移向她……那蹣跚的步履,單薄的身體……可是,她的風韻還是那般優美,她的眼神依然那麽清澈。

她離開了庭園。

他咬了咬牙,正要追上去,屋內好聽的聲音就響了起來。

“是朔嗎?”

他一愣之下,苦笑著搖搖頭,推門走了進去。

一個白衣青年躺在**,美麗的容貌如同女子一般,清麗的眼波帶了幾分讓人迷醉的氣質……淡青色的眼眸,如同入了一層迷霧般華麗。

青年看到他的時候就笑了,泛起一陣病態的紅暈。

“真的是你,聽說你來白州了……原來……是真的……”

他微微皺眉,這屋子內濃重的藥味讓他很不舒服,“你怎麽會變成這樣?真麟。”

兒時青梅竹馬的同伴讓白真麟露出了溫和的微笑,“隻是每天一點□□而已……大概,時間也不會太多了。”

“原來如此……”他苦笑,“茗萊也是一樣嗎?”

“嗯,”青年微笑道,“朔不喜歡這樣嗎?”

“……”

“朔的話,應該知道吧……茗萊夫人來這裏的真正目的……”真麟微微側過臉,“作為保住茗夜性命的代價……她必須從白家消失。”

——因為,玄武不會放過茗夜……

青年低聲呢喃,抬起頭,向他伸出了手,“能見到十多年未見的朋友……朔,我業已無恨,但是……茗萊夫人卻很可憐。”

“她把你害成這樣,你卻要為她說情嗎?”他苦笑。

“這是不一樣的事情,”青年正色道,“她,已經不是昔日的紫茗萊了……她很可憐,很可悲……所以,朔,請你忘記她吧……再靠近她的話,你也隻會被扯入這個旋渦而已。”

“……”

“朔……”青年張口愈喚,卻低下頭,劇烈的咳嗽起來,直到片片紅色落下。

真麟悲哀的抬起眼,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發出了無聲的歎息。

小屋,有竹。

他站在遠處,看到一個兩三歲的瘦弱孩子,沉默的站在那裏,呆滯而冰冷的臉孔之上,甚至連一絲表情都沒有。

“茗夜……你怎麽一個人在這裏……”一個黑發少年急急得走過來,“這麽冷的天,為什麽隻穿這麽一點。”

“雷炎……”很笨拙的發音,孩子緩緩轉過頭,“母親讓我‘滾出去’……”

少年一陣沉默,咬了咬牙,把孩子抱了起來。

“跟我回去,你會凍死的。”他小聲嘟囔一句。

孩子既無反抗也無聽從,依舊是那般呆滯的臉孔。

——茗夜……嗎?

他歎息著推開門,一個冷漠的聲音立刻響了起來。

“我不是讓你滾出去了嗎?怎麽還敢進來?”

他低下頭,苦笑著看向**那蒼白的女子,低聲道,“茗萊……”

“你……”那顫抖仿佛一閃而過,立刻冷的如同可以把一切凍結。

她還是那麽美麗,這些年的歲月痕跡,並沒有在她臉上留下多少……隻是,那蒼白,那漠然……讓她看起來如同一個不帶有一絲感情的死人!

“……我曾經夢見過能見到你……每次在白家被人逼得要死的時候……我都告訴我自己,你一定會來的……”她一步一步向他走去,癡癡笑道,“我害怕我會瘋掉……”

冰冷的手指觸上他的麵頰,“太好了……你終於來了……最後的最後……你終於來了……”

她的身體猛地一抽,如同使出很大的力氣一般,最終被他一把推開。

“茗萊?”他不可置信的看著女子手中的短刀,因為已經完全沒有了力氣,入肉很淺。

“……你要殺了我嗎?”他震驚的望向女子。

“我沒有時間了啊……”她一下子坐在了地上,好像很多年前那個小女孩一般,留下了淚水,“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我不管怎麽樣也要和你在一起……就算一起下地獄也要……”

她發瘋一般的掐住他的脖子,然而,那杯水車薪的力氣,對於沁朔來說,當然不算什麽。

“你知道我有多麽相信你嗎?為什麽要背叛我……我明明已經為了你舍棄我最重要的哥哥了……為什麽你不願意帶我走呢?”她好像一個受了驚駭的孩子一般哭了起來。

“……為什麽啊,朔……我明明那樣愛你……”

“茗萊……”他緩緩擁住了她。

“……朔……”

他沒有看到,女子臉上一閃而過的詭異笑容。

“到此為止了。”

就在那聲音響起的瞬間,門被猛地踢開了,一把白亮的長刀出現在他們的麵前。

“真麟……”他喃喃道。

“茗萊夫人……一切到此為止了,所有的宗親我會去解釋,所以……你如果想要利用白家之人來殺死朔,還是放手吧……他原本與此事無關。”

真麟平靜的聲音響起,站在他身側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年。

“……”他低下頭,懷中的女子神色自如,平靜一如他日。

“我沒有辦法不怨恨你……如果你不答應我,我也許會認命的……但是,朔……”她低頭輕笑,“你給了我一個空想的未來……然後親手毀了它。”

他張開口,似乎還想說些什麽,女子卻已然飛快的退開,那銀色的刀光一閃,她的咽喉已然被割斷。

刀,在白玄武的手中。

“玄武,對外宣布茗萊夫人逝世……由你在茗夜五歲之前擔任代理宗主。”真麟輕輕的道。

這一切,都隻是一個局而已。

白家內部爭權奪利的慘烈,真麟,也在一個月之後去世。

那個時候,茗萊想對自己說什麽呢。

低下頭,緊握著那條緞帶,朔不由自主地露出了苦笑。

——你給了我一個空想的未來……然後親手毀了它。

那個美麗女子的聲音似乎時常回**在耳邊,早已對身周一切盡然麻木的他,能做到的,也隻是獨自一個人活下去而已。

那已經是自己注定得不到的東西……所以,沁朔真心希望茗夜可以幸福。

紫色的緞帶,是他對自己昔日情感的唯一寄托……也是茗萊交給自己的東西。

自己給不了的承諾,那個小子也許做的到也說不定。

沁朔低下頭,四處遊玩的生活甚至已經讓他忘了“家”的感覺,因為知道去見百合也僅僅隻會給她帶來麻煩而已……所以,他絕對不會輕易現身。

“要幸福啊……小鬼。”他笑著轉過頭,向著身後的空氣輕喃一句,便如同霧氣一般消失在了風中。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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