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寂寥如秋

芯苑收拾了屋子,端著茶水進來。

龍澈回了一次貴陽,帶了不少東西過來,不愧是彩雲國有錢人的兒子,馬上就采辦了所有需要的東西。

秀的眼眸有些惶然,不知所措的看著躺在**的纖細男子。

“甘露茶,還是琦攸哥哥的藥酒?”她的眼神溫婉如舊。

茶州的甘露茶本來是很難入手的,可是,玲瓏姬的名頭讓這一切都變的相當容易,快馬加鞭的送到貴陽,龍澈大言不慚的攔下了本應送往玉龍的茶葉。

所謂的藥酒是琦攸自己做的,因為對於某一次被小雪作弄,然後就有了那些關於“和主上禁斷之戀”的傳聞,他就開始偷偷摸摸製作一些含有少量酒精的藥酒,味道其難喝無比,但是秀卻很喜歡。

聽說原來是邵可的“父親茶”進行了稍許改進,味道好了不少,可還是讓很多人難以忍受。

低頭抿了一口黑黝黝的**,秀抽了抽鼻子,深吸一口氣。

拿著甘露茶坐在對麵,芯苑溫柔凝住沉睡的琦攸,嫣然無語。

看到他眉頭緊皺的模樣,秀就覺得鼻子酸酸的,眼淚好像好奪眶而出一樣。

“淩十四怎樣了?”少年微微抬起眼眸。

芯苑輕柔的拍了拍少年的手背,“龍澈大人說,雖然傷的很重,但是意料之外,竟然沒有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應該說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秀的手指瑟縮了一下,好像逃避一般的移開了視線。

“都是我的錯。”他深深的埋下腦袋,悶悶的道,“如果不是我的話,哥哥不會有事……七弦姬小姐說得對,我根本無法離開哥哥……”

“啊啦,”芯苑美麗的藍眸微微眨了眨,“我還以為是他沒有辦法離開秀呢。”

用有些肮髒的袖子擦了擦眼淚,少年的臉看上去就好像一隻花貓一樣。

她托著下巴,微笑道,“有的時候忍不住會想‘那到底是怎樣的別扭性格啊’,琦攸哥哥很疼愛馨盈,總是把對妹妹的感情全部寫在臉上,不過,我覺得,他最喜歡的還是秀呢。”

“……”

“不是安慰你啊,琦攸哥哥的性格很內向,說起來的話,應該還有一點笨拙……總是笨蛋一樣的害怕自己傷害到身邊的人,不知道怎樣表達自己的情感……因為,在他看來,不管是怎樣的方式,都好像是在說謊一樣。”

溫吞的熱氣浮起,芯苑微微一笑,“明明喜歡的要命,卻總是假裝一點也不在乎的樣子……他想要殺死七弦姬小姐,大概是因為,他還不想那麽快的麵對‘我的小秀已經長大了’這種事情吧。”

秀在很小的時候就總是纏著琦攸,哪怕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也很擔心哥哥會怎樣,練字、騎馬,哥哥會做的事情,自己也要努力學著去做。

“但是……他又很擔心你會一味的追逐他的背影,那樣的話,隻會讓你陷入一個更大的麻煩裏。”

“……”少年遲疑了一下,“我不可能一輩子做一個什麽都不懂的小鬼。”

“說的也是,”芯苑溫柔的摸了摸他的臉頰,“這兩年的小秀,已經跟原來大不一樣了。”

經曆了那麽多的事情,他不可能還是那個懵懂的少年。

“變得更加成熟,更加可靠……說不定將來會變成紅家少見的好男人呢。”她笑了一下,“琦攸哥哥是一個非常不坦率的人,燕瀟表哥也是一樣……”

“你說……王?”

“嗯……雖然燕瀟表哥也做了很多的事情,但是,他對於喜歡的人非常執著,就好像對待琦攸哥哥一樣。”芯苑冰藍色的眼中流露出懷念的光芒,往日的種種,少年時的嬉戲,一一從她眼前掠過。

“……”少年陷入了沉默,淺褐色的眸子呆呆的凝住前方,一言不發。

“有些事情,時間久了,自然就會明白。”芯苑有些俏皮的眨了一下眼睛,在秀的臉上親了親,“早點休息,知道嗎?”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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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是紅梅盛放的庭院,白雪飄零,隱隱有琵琶聲響,靜寂之中,無端的多了一抹惆悵。

花開煮酒,小亭回廊。

青梅的酸澀,透著溫熱的滋味,小小的少年捋起白色的衣袖,拿起雪團,朝著對麵的人身上丟了過去。

“哥哥,哥哥……我們來打雪仗!”

他滿臉笑容,紮好的頭發沾滿了雪水,卻等來了對方懶散的斥責。

給我去好好做功課。

今天是新年,他不在意自己做了多少功課。

美味的甜點已經準備好,鏗鏘琵琶,樂曲錚錚,慟人心魄。

冷不防被一把拽住,他嗚嗚的慘叫起來。

如果感冒了,當心我揍你。

對方說的毫不留情,聲音卻很遙遠,很輕。

他倏地瞪回去,卻發現一件讓人驚恐的事情——

抱著自己的綠衣人,竟然沒有臉!

少年大叫一聲,忽然醒來,滿臉冷汗,涔涔而落。

窗外,大雨滂沱,滿目寂寥,雨打花瓣,淒然一片。

他揉了揉眼睛,慢慢坐起來,發覺自己趴在桌子上睡著了。

驟雨如宏,雨打珠簾,清脆作響。

他轉過頭去,一個驚雷在耳邊響起,秀驚呼一聲,發現**不知何時已經空無一人!

琦攸什麽時候醒來的,什麽時候離開的,他完全沒有意識。

顧不上撐傘,少年推開門,衝入雨中,茫茫一片,不見人影。

“哥哥……哥哥你在哪裏?!”

雨水浸濕了他的長發,冰涼的外衣貼在皮膚上。

顧不上許多,少年捋起前發,四處尋找著。

電閃驚雷,一個火球落下,燒著了那棵最大的櫻花樹。

轟隆巨響,秀的身體微微瑟縮了一下。

遠處似乎隱隱有人聲。

龍澈撐著傘跑出來,衣服卻也濕透了。

“你出來做什麽?!”他喊得聲音很響,但是在這雨夜中,似乎也沒有多大效用。

“哥哥不見了!!”秀大吼道。

“什麽!?”

“哥哥不見了!!!我要去找他!”

“小心!”龍澈一把推開秀,山石從峽穀的上緣滾落,正巧砸在少年方才站的地方。

坐在汙泥中,秀微微愣了愣,馬上便站了起來。

“太危險了!”龍澈拽住他,“別去了!”

“不行,哥哥不知道去哪裏了……他身上還有傷!”

不知道哪來的力氣,秀推開龍澈,向著末雲的方向跑了過去。

電閃雷鳴,有若神鬼泣嚎,百裏之內,盡是慘烈。

樹木橫在路上,被閃電劈成兩段的圓木已經被燒成了焦炭。

“哥哥!”少年驚呼一聲,看到了站在雨中的清麗人影。

雨水沾濕了他的衣襟,頭發貼在太陽穴上。

可是,他的眼神依舊平靜,仿佛根本沒有意識到現在自己有多麽狼狽。

纖細的身體在風雨中顯得搖搖欲墜,好像隻要輕輕的觸碰,就可以讓他從此消失。

秀戛然住了語聲,眼前的一步,似乎怎麽也邁不出去。

他仰起頭,雨水落入眼中,又從眼角滑落,看起來就好像在流淚一般。

雨水傾盆。

陡峭的山壁微微搖晃,秀的心髒幾乎跳到了喉嚨口。

他好像終於注意到了秀的存在,轉過頭,衝少年微微一笑。

笑容溫柔,風華無鑄。

秀的心神竟有些恍惚,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支吾著口中喃喃。

許久才想起,這樣的雨水,他根本不可能聽見。

一個閃電,火球飛落,砸在山壁上,不知為什麽,轟鳴一聲,地動山搖,山石飛濺,成塊的巨石,好像坍塌一般的從上麵滾落。

“哥哥!”

秀麵色發白,瘋了一般的衝過去,顧不上許多,一把抱住他的身體,向著外麵衝過去。

好像上麵發生了爆炸,巨石雨點一樣的砸落,他能做的,就是拚命向前衝去。

大雨之中,不辨方向,他聽到後麵的響動,用了最大的力氣把琦攸退了出去。

雙腿一陣劇痛,他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迷蒙之中,看到那清秀英俊的男子嘴唇微微動了動,淺褐色的雙眸,溫柔如水。

一片奇異的安靜,他的眼睛慢慢闔上,竟是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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迷迷糊糊之間,秀仿佛感覺到有一個清麗的身影站在自己的麵前,溫柔的撫摸著自己的臉頰。

他呆呆的笑著,伸出手去,冷不防對方忽然揚起手,一個耳光打在他的臉上。

“唔……”他睜大了眼睛,撕裂般的痛苦讓他□□起來,低下頭,才發現整個下半身全部被巨石壓在了下麵。

“小子,你總算醒了。”

雨已經停了,他不記得自己暈了多久,抬起眼,看到龍澈滿是汗水的側臉,金色的長發也沾滿了汙泥。

“我可是找了你一夜啊。”他嘀咕了一聲,怔怔的看著後麵的大石發愁。

“我……唔……”

“省點力氣吧,紅琦攸沒事。”龍澈沒好氣的應了一句,“你還沒死真是奇怪,現在的人,生命力都強到了如此的境界嗎?”

兩條腿被壓在下麵,痛的好像火在燒一樣,秀覺得還是自己昏過去會比較好。

看著少年微微發白的臉,龍澈的表情沒有好看到哪裏去。

這麽大的石頭,要移開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去找人,也至少需要大半天的時間,那個時候,少年還能撐得住嗎?

“沒辦法了。”龍澈深吸一口氣,推了推秀的腦袋,“我媽有一個機械工具,叫做什麽‘千斤頂’之類的,雖然做了很多實驗,但是,貌似還不是很成功,但是……你一定要先出來才行,我隻能用那個把石頭翹起來,但是……也有可能你這兩條腿就被砸爛了,你覺得怎樣?”

“什麽都行,”秀痛的閉上了眼睛,“隻要快點就好了。”

“你等著!”龍澈不知道從什麽地方弄來了一個包裹,裏麵有一個金屬的機械模樣的東西,也不知是做什麽用的。

“千萬別是騙人的……”因為玲瓏姬的想法一般都不太現實,所以龍澈真的是拿不準。

從石縫中把放進去,然後開始搖動外麵的金屬杆。

“唔……”

龍澈臉上微微冒著虛汗,臉也有些發紅,好半天才終於搖動了杆子,那大石頭動了一下,再次結結實實的砸回了少年的腿上。

秀幾乎痛的暈過去,倒吸了一口涼氣,“你還是殺了我吧,龍澈公子。”

“哪來那麽多廢話!”龍澈的臉紅了紅,費了好大的力氣,終於頂起了大石,然後用“千斤頂”支撐著,把少年從下麵拖了出來。

剛剛拖出來,大石就把那小小的玩意壓了個粉碎。

“呼……好險……”

龍澈兀自喘息未定,自言自語道,“一定要把你們全部弄回去了,這麽多的傷員,真是……也不知道你們兄弟至今為止是怎麽存活下來的。”

瞥了一眼少年滿是血汙的雙腿,龍澈的話語嘎然而止。

“這樣不行,你需要大夫!”

看樣子骨頭可能是碎了,說不定還傷到了筋絡。

有史以來,龍澈第一次意識到,相信紅顏的話,學醫還是很正確的。

“哥哥怎樣了?”

“我讓藍芯苑把他弄回貴陽了,你也要一起走,山石上有炸藥……所以這裏全部毀了。”

“炸藥?”

“這些事情你別管了,先想著怎麽保住自己的腿比較好。”

龍澈把少年橫抱起來,一路小跑。

疼痛之餘,看到龍澈臉上淡淡的紅暈,秀忍不住道,“龍澈公子……你發燒了!”

“淋了一夜的雨,能不發燒嗎?”龍澈沒好氣的罵了一句,把少年塞上馬車,吩咐了車夫現在就走,然後從座位下麵翻出一個藥箱。

“我不太會上藥,也不知道應該用什麽,你看吧?”

奇奇怪怪的藥瓶到處都是,秀苦笑了一下,“可以的話,還是先止血比較好。”

被尖銳山石劃傷的口子依舊泊泊的冒著鮮血,秀咬著下唇,發白的嘴唇上留下一道淺淺的月牙痕跡。

龍澈把消毒的藥酒拿出來倒在傷口上,少年痛的臉色發白,緊緊的抓住衣角。

好在那止血的藥膏還算好用,雖然秀幾乎痛死過去,至少傷口已經包紮了。

簡直要懷疑藍龍澈是不是有意為之,被抱著進了藍家府邸,還沒來得及為什麽來這裏,就聽到了一聲抽氣。

“秀?!”

他虛弱的轉過頭,看到瓏珊幾乎要哭下來的表情。

“瓏珊……大人?”

她戀弟的情結一向不為人知,偏偏做為少數知情者之一的秀不由得抽搐了一下。

“鵲瀾哥不在,我找來了最好的大夫,你就將就一下吧。”龍澈拍了拍他的腦門。

“我竟然是要將就一下的類型,龍澈,你現在也太放肆了。”

溫柔沉著的聲音,秀大腦一片空白,看著正在洗手的上官紅顏。

“紅顏大人……他的傷口……”瓏珊忍不住道。

“你們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全部出去。”紅顏用幹手巾擦了擦手,“讓我來做吧。”

龍澈二話不說,推著瓏珊就走到外麵去了。

“你難道不知道大夫應該比旁人更愛惜自己的身體嗎?”紅顏聲音似乎帶了些許探究的意味。

“對不起……唔……”秀滿臉的冷汗,看著紅顏拿起小刀,非常利索的撕去了秀的褲子。

“真是的,小腿的骨頭全部被壓碎了呢,”紅顏口中喃喃,“你也是大夫,我不會騙人,說實在的,你想要跑跑跳跳,這一輩子怕是不可能了。”

“……”少年呆了一下。

“看來還不是全無知覺,算是好事吧。”

“……紅顏大人……”看著紅顏把什麽東西倒在碗裏,細細的調勻,秀忍不住道,“是龍澈大人讓你來的?”

“隻是我恰好在這裏而已,算你運氣好罷,你那個哥哥好像情況也不太好,現在,鵲瀾不在,城裏的好大夫,隻有皇城的那些了呢。”

“……”

“不用感激我什麽,隻是謝謝你去救吟兒而已。”紅顏表情淡然。

“您……您都知道?”

“這些事情能有多複雜?”紅顏嗤笑了一下,把放了麻藥的湯碗遞過去,“我也是過來人了,看到的,聽到的,經曆的都比你多得多。”

將麻藥喝下去,秀皺了皺眉,這種味道真的是很不好。

“我知道紅琦攸有可以外用的麻藥,但是那個對人的身體很不好,一不小心,還會凍傷,所以,你就將就一下我這個蒙古大夫吧。”

紅顏調侃的聲音讓秀的臉立刻紅了,“對……對不起……”

麻藥的效力很快開始擴散,秀腦袋有些昏昏沉沉的。

似乎聽到了紅顏的聲音,迷迷糊糊的答應了兩句,便沉沉的睡去。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深夜了。

費力的坐起來,發現腿上纏了厚厚的繃帶,小腿一點知覺都沒有。

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

少年苦笑著搖了搖頭,挪動著身體,卻一下子滾下了床。

“唔……”

額頭撞了一下,摔得他七葷八素,扶著床柱,卻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站起來。

門被推開,龍澈趕緊衝過去扶住他,罵罵咧咧的道,“你想變成殘廢是不是?紅顏說你至少要在**躺一個月!”

“我隻是……”秀囁嚅了一下。

“紅琦攸沒事!說了多少遍了!你給我好好的躺著去。”

秀沉默了一下,忽然道,“龍澈大人脾氣真的不是很好。”

“我這個美貌少年都被你搞成了這副德行,你小子的罪過重了!”龍澈重重的哼了一聲,把秀抱回去,“你的藥也沒有喝,在這裏等著,我去找人給你做。”

走了幾步,他才轉過頭來,“你餓了吧?有什麽想吃的嗎?”

“……”

“那就是白粥了。”龍澈自言自語的說了一句,不忘狠狠的瞪了秀一眼,然後甩上門走了出去。

沒過多久,瓏珊探了腦袋進來,莫名其妙的道,“龍澈說什麽你欠揍……你又怎麽惹到他了?”

“沒事……”秀尷尬的笑了一下,垂下頭,一言不發。

“你還真是不愛說話啊,”瓏珊托著下巴,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著桌麵,“和小時候大不一樣了。”

曾經做為紅琦攸的未婚妻前往桐寓,瓏珊那個時候見到的小秀,還隻是一個五歲的小鬼而已。

“瓏珊大人卻不曾怎麽改變。”

“嘛,因為本性如此咯。”她握住少年冰冷的手指,溫暖的感覺讓秀不自然的打了一個寒戰,

“很冷嗎?”她有點緊張的看著他。

“還好……”

“真的嗎?”她微微揚起眼眸。

“……”

“哼,為什麽就不會老老實實說話呢,小笨蛋。”她好笑的捏了捏秀的鼻子,把炭火盆踢得近了些。

秀好奇的看著這個女子,說實話,和芯苑這樣的女子比起來,瓏珊頂多算得上漂亮,更不要提小雪了。

可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覺得很舒服很自然。

她和芯苑唯一相似的,隻有那美麗的冰藍色眼眸。

“瓏珊大人真是個好女人。”秀忽然感歎著冒出了這一句。

“哦,”瓏珊眨眨眼睛,“龍澈說你失戀了?怎麽回事?”

“……”

“算了,”她聳了聳肩膀,“是我多此一問。”

“我想回紅家去。”少年忽然冒出來一句。

“怎麽?紅家宗主在藍家的屋簷下麵不自在?”她打趣道。

“不是,我隻是……”

“好吧。”

還未來得及爭辯,瓏珊已經點了點頭,“隻要你想回去的話,龍澈可以找到能送你回去的東西。”

“不要隨便使喚人好不好,瓏珊姐。”龍澈嘟囔著走進來,還端著一碗黑色的藥汁。

“玲瓏大人的好東西不少,你應該有辦法的吧?奇巧公子的名字,可不要讓人失望啊。”

“……”龍澈不情願的看了一眼秀,然後慢吞吞的點了點頭。

所謂的辦法,就是一個很奇怪的椅子,上麵有輪子,可以來來回回的移動。

秀很不自在的坐在椅子上,瓏珊堅持龍澈先不要露麵,隻是自己悠閑的推著秀,在貴陽的大街上走著。

好在這個時候,街上沒有什麽人。

“我是不是以後都要坐在這個上麵了?”秀小聲道。

“或許吧……”

“……瓏珊大人……”

“嗯?”

“你真的不會說謊……”

“因為我不喜歡。”瓏珊悠悠的道,“不管對誰都是一樣。”

“所以,才覺得瓏珊大人不太適合做藍家的宗主。”意識到自己的失禮,秀支吾了一下,“對不起……我不是那個意思……”

“沒關係,很多人都這麽覺得吧。”她笑了一下,“包括那家夥。”

“那家夥……是主上嗎?”

“不是啦,是你那個哥哥。”

“哎?”

他有些詫異的抬起頭,瓏珊露出了很愉快的笑容,“到了。”

“我們到了。”她重複道,費力的把椅子搬上台階。

沉重的椅子是鋼鐵打造,瓏珊使出了吃奶的力氣也沒能搬上去。

“唔……”被搖得暈頭轉向,秀正想要建議她叫人出來,一個沉悶的聲音卻已經響了起來。

“讓我來吧。”

瓏珊抬起頭,瞬間幾乎驚叫起來,“是你……”

“淩十四,你身體……”

淩十四看起來和平時沒有什麽兩樣,平靜道,“沒事了。”

秀有點驚訝道,“你認識淩十四嗎?瓏珊大人。”

“他……”她飛快的搖了搖頭,勉強一笑道,“我想是我認錯人了……他不可能是那家夥。”

淩十四好像什麽都沒有聽到一樣,彎腰把秀抱了起來,頎長的身影一晃,就走進了府邸。

秀雙手勾著淩十四的脖子,盯著淩十四英俊的側臉。

“哥哥……怎樣了?”

“還沒醒。”

“你的傷呢?”

“好了。”

秀嘀咕了一句,淩十四不辨喜怒的臉上卻看不出一絲感情。

抱著秀進了房間,很遠就聽到了一個很好聽的聲音。

“有什麽不滿,你就直接說出來好了,幹嘛要我走?!”

另外一個聲音是芯苑,“我想這裏交給我就可以了,藍貴妃還是請回吧。”

藍貴妃?!

扯了扯淩十四的袖子,青年慢慢的走了進去

藍雪和芯苑不知為什麽一起站在窗邊,虎視眈眈的看著放在桌邊的藥湯。

“為什麽?!”

“我才是他的妻子,對吧。”芯苑臉有些發紅。

“這有什麽關係嗎?我認識他比你久得多!”

“藍貴妃,芯苑姐姐……”秀費力的笑了一下,劍拔弩張的氣氛讓他有點心生怯意。

兩個女人的視線似乎都帶上了殺氣,秀已經開始羨慕依舊昏昏沉沉睡著的琦攸了。

“秀,”芯苑有點著急的走過去,“你的腿……”

“暫時也就這樣了。”他故作輕鬆的笑了笑,“哥哥呢?”

“還沒死。”小雪走過去,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看樣子你倒是不太妙嘛,聽說居然被人暗算。”

“哎?”

“好像是紅家的關聯人物,”她輕哼了一聲,“我在黑街得到了情報,在有人山壁上裝了從玲瓏姬那裏買來的炸藥,好像要把整個櫻穀炸成碎片……看起來是不輕的怨恨啊。”

“確實不輕。”秀苦笑著看了看自己的腿。

“你們都去休息吧,剩下的交給我就好了。”小雪在床邊上坐下,淡淡的道。

“我不這麽想。”芯苑藍眸微閃。

“其實……”秀忽然想起了什麽不太妙的事情。

“什麽事情這麽吵啊?”瓏珊探入腦袋,注意到躺在**的琦攸,“哎?還沒醒嗎?”

“和瓏珊大人完全沒有關係。”小雪忽然擋在了她的前麵。

“我說了所有的事情交給我就好了。”芯苑急道。

“哎?”

三個藍家的女人,三對藍色的美麗眼眸,忽然齊刷刷的看著秀。

秀的冷汗呼啦啦的冒著,就在室內的溫度越升越高的時候,忽然,**的人□□了一聲。

“琦攸!”三個人異口同聲,就在這樣熱切的視線注視下,男子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唔……”琦攸慢慢坐起來,淺褐色的眼眸清澈依舊,隻是,不知是不是方才醒來,竟然透著深深的迷茫。

“你覺得怎樣?”小雪搶先道,漂亮的藍色眼眸瞪著他。

不知道是不是秀的錯覺,琦攸好像微微瑟縮了一下,水汪汪的眼睛仿佛閃爍著驚恐。

“你們……是誰?”他的聲音依舊那般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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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是暫時性的失憶。”紅顏敲擊了一下桌麵,淡淡的道,“我想可能是被山石砸到了,或者受了什麽別的影響。”

秀覺得後者的可能性比較大。

“也許是因為炎毒的緣故。”一直保持沉默的淩十四忽然道。

紅顏微微眯起眼睛,頗有興趣的道,“你到底是什麽人?我聽龍澈說起你的事情,要知道……正常人是不可能受了那麽重的傷還活下來的。”

淩十四好像咬了一個雞爪,一句話都不說了。

“算了,我也沒有多少興趣。”紅顏拿起了藥箱,“有什麽需要幫忙的,可以直接去上官家裏找我,那小子的問題我覺得不會持續很久,放心吧。”

“謝謝你了,紅顏大人。”芯苑微微頷首,微笑道,“我送您出去吧。”

“有勞了。”

坐在輪椅上的秀轉動輪子,到了庭院裏的時候,發現琦攸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了房間。

他小心翼翼的邁出一步,很緊張的看著四周。

秀微微睜大眼睛,注意到他視線的琦攸轉過頭,臉刷的一下紅了。

“對、對不起……我隻是……”他囁嚅道,“出來看看……”

秀怔怔的點了點頭,看著他慢吞吞的朝自己走過來。

“你是……”

“你叫我秀就好了,你是我的哥哥。”少年溫言道。

“秀……”琦攸支吾了一下,“你的腿怎麽了?”

“受了傷,不過,”秀微微一笑,“沒有關係的。”

“唔……”他訕訕的點了點頭。

“怎麽了?”

“哎?”

秀失笑道,“你好像很緊張,這裏是你的家。”

“不是……隻是,有一個很凶的女孩子……她一直……”琦攸咽了咽唾沫,“我真的不記得她了……”

多半是藍貴妃吧?

秀忽然安靜了下來,看到琦攸的眼中,並沒有任何的說謊成分。

“……”

意識到自己盯著他看了半天,秀有點慚愧的低下頭,“對不起,我……”

“沒關係,是我有點被嚇到了。”琦攸露出了秀從未看到過的溫柔笑容。

“……”但是為什麽覺得很怪,就好像大老虎一夜之間變成了小白兔。

“她們說,是你……救了我。”

“……”少年沒有答話。

琦攸的淺褐色眼眸中閃過失望,然後道,“如果你不願意的話……”

“能帶我去庭院裏走走嗎?”秀輕輕一笑,“我腿腳不太方便。”

“當然!”琦攸連忙點頭。

陽光很好,在經曆了一個那樣的陰雨天之後,天氣放晴,太陽公公也露出了腦袋。

琦攸沒有向以往一樣用“俺”的自稱,而是用了“仆”,聽起來也覺得很別扭。

“你的失憶是暫時的,很快就可以恢複,”秀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這樣說,“等到你想起來一切之後,你就會知道怎麽做了。”

“……”

“秀……”琦攸有些羞澀的道,“我可以這麽叫你嗎?”

“嗯。”

“我以前……是不是很壞的人?”

“怎麽這麽問?”

“因為……藍雪小姐老是用很奇怪的眼神看著我,還有芯苑小姐……她是……”

“她是你的妻子。”

“那麽,我們有沒有……”

秀笑了一下,“你們還沒有孩子。”

琦攸的臉紅了一下,心不在焉的點了點頭。

推著輪椅到了秀的房間前麵,琦攸低聲道了句“失禮了”,然後就把秀背了起來,放在了書房的椅子上。

“唔……”

琦攸轉過身,注意到放在書桌上的七弦琴。

“這個是,琴?”

他好奇的看過去,用小指勾了一下琴弦,七弦琴發出悠然深邃的音色。

琦攸的呼吸倏地一窒,伸出手,一曲樂章竟然從指尖靜靜流瀉。

是那首《流水》。

秀在一旁靜靜的看著,並未打擾他。

許久,一曲終了,琦攸微微吐出一口氣,看著木質的七弦琴,散發出淡淡的鬆香氣息。

看到秀探究的視線,琦攸失措的退開,“對、對不起,我隻是……我不知道怎麽回事……”

“沒關係,”秀笑了笑,“你原本就很擅長樂器。”

琦攸的淺褐色的眼眸微微失去焦距,“我不知道……隻是,聽到這首曲子的時候,心裏好像有什麽地方被刺了一針,很痛,但是又說不出哪裏痛。”

“……哥哥……”秀喃喃了一聲。

琦攸看著他,忽然走過去,輕輕的擁住他的肩膀,水色迷蒙的抬起眼眸,“也許,我以前很在乎你吧,看到你這樣,就覺得很難受……你的腿,痛嗎?”

秀的抽了抽鼻子,有點想哭。

就是他捅了琦攸一刀,讓他成了現在這個樣子。

門被推開,芯苑走進來,衝著他們兩個溫柔一笑。

“琦攸哥哥,你該吃藥了。”

琦攸小聲嘟囔了一句什麽,然後輕輕抓住了秀的衣袖。

“琦攸哥哥?”

“我……可以和秀一起吃飯嗎?”他好像費了很大力氣才鼓起勇氣道。

芯苑驚訝的看了他一眼,點了點頭,“當然可以。”

飯菜是小雪準備的,擅長料理的藍貴妃,和芯苑那讓人暈倒的廚藝確實是不可同日而語,加上同樣擅長做飯的瓏珊在一邊幫忙,很快,一桌美味就已經準備妥帖。

三個女人一台戲。

三個女人聚在一起,實在是與噩夢無異。

麵無表情的淩十四一句話都沒有,而受害者主要就是琦攸。

“我說了我來盛飯就好了!”芯苑難得的有了脾氣,實在是讓秀嚇了一跳。

“哼,不會做飯的人還是到一邊去好了。”

“我說你們兩個!稍微安靜一點好不好?”

最後的結果經常是六隻眼睛全部盯著秀,然而沒辦法逃走的少年就隻好在座位上嘩啦啦的流汗。

盡管如此,他卻忽然覺得,如果琦攸就這樣一直遺忘下去,也不是一件壞事。

晚上,躺在**翻閱絳攸的詩集。

忽然外麵有人敲窗戶。

“秀,是我……”

看著他賊頭賊腦的鑽進來,秀啞然失笑。

“對不起,”琦攸的臉撲哧一下紅了,“我隻是,想來彈琴……沒有打擾你吧?”

“沒關係。”秀微笑著道,“你來彈琴?”

“嗯……我覺得,好像能從那首曲子中感覺到什麽……很奇怪……”他支支吾吾的,眼睛卻直直的盯著桌上的七弦琴。

“琴在桌上,你自便吧。”

他訕訕的笑了一下,走過去,輕輕撫摸琴弦,眼神溫柔。

有人說,遺忘是一種幸福。

秀現在開始相信了,忘記一切的琦攸,可以露出這樣毫無掩飾的開心表情。

那麽他又何必要最愛的人想起那過去的種種呢?

追著過去不能放下,就好像七弦姬一樣……最終,也隻有悲傷收場。

他常常想,如果七弦姬早點放下仇恨,她的生活也許會幸福的多。

可以找一個愛她的如意郎君,然後生一群可愛的孩子。

琦攸是一個很英俊的男人,如果沒有遇到很多事情,他會和芯苑或者小雪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一直到老。

忽然聽到他驚呼了一聲,秀才意識到自己一直在胡思亂想,忍不住有點臉紅。

撫弄琴弦,卻不知怎麽的被很細的琴弦弄破手指,看著紅色的血液慢慢冒出來,琦攸呆呆的看著手指。

“哥哥?”秀試探著呼喚了一聲。

琦攸留給他的,依舊是一個背影,仿佛他根本什麽都沒有聽到。

秀費力的挪動了一下身體,把雙腿放下床,又喚了一聲。

他緩慢的轉過身來,直直的看著秀。

紅色的**依舊從手指慢慢的冒出來,秀有點著急。

“秀……”

琦攸輕輕的道,長長的劉海遮住了他的眼睛。

“怎麽了?”以為他覺得哪裏不舒服,秀大驚失色的要起來,“你覺得哪裏不好嗎?”

他的聲音忽然停住,清秀的少年麵色蒼白,呆滯的看著那前發下露出的血紅色眼眸。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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