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鳳凰展翅瑤池曲

“殺了全家……是說……全部殺光?!”琅環的聲音有點發顫。

“不然你以為我說的是什麽。”龍澈轉過了頭去。

“我爹爹才不是這種人呢!”七弦倏地跳了起來,怒目圓睜。

“你爹爹幹的壞事,數也數不過來,”龍澈聲音淡淡的,“草菅人命,殺人放火,有些你連想都不敢想的事,他也幹過。”

七弦一把拽起了龍澈的衣襟,怒道,“你在胡說八道,我就殺了你!”

“我說你爹爹幹了不少壞事,也沒說他是個惡人吧。”

龍澈的眼睛裏帶了些溫潤的柔和之意,她訕訕的坐下,低頭不語。

琅環小心翼翼的看了她一眼,最後還是決定吃菜。

“你爹爹小的時候很辛苦,或者說,小孩子的生活他一點都沒有過過,老成的不像個孩子。”藍龍澈似乎在歎息。

少年少女們說起昔日的那些故事,總是會充滿了向往,而其中的悲哀,卻也隻有本人才能明了。

少年時的紅琦攸過的是怎樣的生活,七弦不知道,她唯一知道的是,自己的爹爹,是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你媽死皮賴臉的追了他這麽多年,”藍龍澈笑眯眯的表情看上去有點可怕,“和其他喜歡你老爹的人相比,你媽也真是太普通了一點。”

“那自然,爹爹可是個美人啊。”

“唉,就是跟我比他還是差了點。”藍龍澈特自戀的笑起來。

“……”琅環和七弦都無語了,這男人也已經是三十多歲的人,看上去雖然年輕得很,不過人家說男人是越來越有韻味,相比追在屁股後麵的女人也更多了。

“你媽和你爹爹從小就認識,但是你爹爹覺得你媽不適合他,而且他喜歡的也隻有一個人。”

難道是藍雪?瞥了一眼琅環,七弦沉默不語。

“他喜歡的那個人,現在就在藍家府邸內。”藍龍澈拍了拍她的肩膀,微笑道,“丫頭,你爹爹可是厲害的人物,你要好好學著些。”

“龍澈大人莫非喜歡我爹爹?”七弦的眉毛有些抽搐。

“喜歡,我自然喜歡,”藍龍澈淡笑,“我也很喜歡琅環啊。”

看著少年陡然變紅的臉,藍龍澈笑的更甚了,“我沒什麽最喜歡的人,你爹爹長的這麽好看,我自然喜歡。”

兩個人的表情很古怪,藍龍澈則是哈哈大笑了幾聲,放下一塊銀子,轉身走出了酒樓。

藍龍澈沒有什麽最喜歡的人。

原本,這世界上就不是每個人都能找到那個唯一的。

金色的長發在風中輕輕的揚起,他眯起眼睛,蔚藍色的天空讓他想起父親雙眼的顏色,溫柔而清澈,就好像是這個世界上最美麗的東西。

他記得父親去世時候的情景,一天不如一天的身體,無比的病痛折磨的那個男子憔悴的不成人形,然而,即使是在那一天,他的父親依舊微笑著。

父親說,龍澈,要好好的照顧家裏的女孩子。

那天,父親說特別想吃玉龍的丸子,龍澈去了那家父親第一次和玲瓏姬出去約會的那家丸子點,急急忙忙的跑回來,父親已經去世了。

玲瓏姬守在丈夫的身邊,兩個人隻是甜蜜的說些小時候事情。

他知道,母親沒有流下眼淚,直到那個人的呼吸停止,玲瓏都是微笑著。

能記得的是,父親臨終的笑容,還有他說的話。

是,他要保護瓏珊,保護蟬珠,保護玲瓏姬。

是的,他想要保護玲瓏,可是,在花去世不久之後,玲瓏姬就離開了藍家。

龍澈會好好地照顧自己,她也不想再留下,藍家對她來說,已經沒有更多值得留戀的東西了。

龍澈哭了,這是他在記憶中唯一的一次哭泣,玲瓏姬沒有去葬禮,她說,死去了的人就是死去了,活著的人總要繼續活下去,她不想要追憶,但是卻也無法再麵對。

這樣相愛的兩個人,為什麽不能永遠在一起呢?

龍澈不明白。

就好像他不明白為什麽燕瀟不能和藍瓏珊在一起一樣,明明是一份如此得來不易的感情,卻還是將其丟棄。

他沒有紅琦攸的決絕,也沒有燕瀟的隱忍。

他隻是不明白。

()

藍家府邸內,被強行的塞入了一套華服內之後,琅軒似乎還處在驚魂未定的狀態。

房間的門忽然被推開,琅軒回過頭去,一名二十七八的宮裝美女站在那裏,麵無表情的看著他。

“就是你嗎?”她的聲音冷漠,似乎眼睛裏還帶著點厭惡。

“大概是吧。”

“你們都為了她的美貌來這裏,隻是,別後悔才好。”女子淡淡的道,“我叫朱砂,是這裏的總管。”

竟然藍家的管家是個女人,琅軒心中有點詫異,想想連宗主都是個女人,這似乎也沒什麽奇怪的。

“朱砂姊姊。”琅軒甜甜的一笑,趕緊頷首道,“我叫鳳溪。”

“鳳溪?隻有鳳溪?”那女子皺眉。

“隻有鳳溪。”

“居然有人姓鳳……”朱砂並不相信,但也沒有深究,“衣服換好了的話,就跟我來吧。”

藍家的府邸確實豪華,從小在紅家長大的琅軒也覺得很驚訝。

好厲害……那是真的白玉吧。

摸著門口的石雕鳳凰,琅軒的眼睛都圓了。

“你的工作,就是照顧大小姐,薪水是三兩金子一天。”

琅軒的耳朵豎了起來,以為自己聽錯了,“三兩金子……一天!?”

“你耳朵不好?”

“不是,我隻是覺得……好多啊。”

“哼,”朱砂冷冷的道,“我還覺得不值得呢,府邸內所有的侍女家仆都會聽你的調遣,有什麽需要就直接說。”

“那個……你們大小姐究竟是……”

庭院的深處忽然傳來驚呼。

“不好啦!書房失火啦!”

仆人們拿著水盆開始慌亂,朱砂怒斥道,“亂什麽,還不快去找水龍隊!?”

“不是,大小姐她還在書房裏……”

話未落音,琅軒一把搶過了那人的水盆,澆在了頭頂,然後衝了出去。

已經不是第一次衝入火場了,好在入口還沒有被火苗吞噬,一個紫衣少女倒在地上,他伸手將她抱起,衝出了燒著了房子。

朱砂也急急忙忙的跑來,見大小姐已經被救出來,總算是舒了一口氣。

“把大小姐帶回房吧。”朱砂對他道,“你的房間就在大小姐的隔壁,記住,要一刻不停的盯著大小姐。”

一刻不停?

琅軒尷尬的笑了笑,“那個……男女有別,還是……”

“走吧。”朱砂淡淡的道。

將藍玉凰放在**,她似乎依舊沉沉的睡著,琅軒禁不住覺得有些奇怪,臉上的半張麵紗輕輕飄起,絕色的容顏幾乎讓人窒息。

妖冶的容貌,黑色的長發猶若綢緞,美的讓人無法置信。

一隻血色的鳳凰在她的手背上,仿佛將要騰飛而起,魅惑的誘人。

真是妖孽啊……

琅軒有些感慨,既然是家仆,他還是仔細的把她的黑發理順,瞥了一眼房間內書桌上的詩集,忍不住走過去拿起了一本。

——還都是很珍貴的海內孤本,不愧是藍家的大小姐。

拿起書冊頗有興味的翻著。

忽然聽到動靜,琅軒驚訝的睜大了眼睛,發現**的藍玉凰已經不見了。

噗通!

什麽人落水的聲音從外麵傳來,琅軒急忙衝出去。

門外有三個種蓮花的大水缸,他驚訝的四處張望,卻看到有一個紫色的身影在水中慢慢的沉了下去。

不、不會吧!

急忙衝過去,從水缸中撈起渾身上下濕淋淋的少女,趕緊抱入了房間。

荷葉耷拉在她的腦袋上,少女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嘟噥道,“雲一……”

誒?

雲一……是在叫我嗎?

抱著她,正在疑惑,忽然感覺到什麽東西輕輕蹭著自己的小腿,琅軒低下頭去,看到一隻通體黑色的小貓正在輕輕的摩挲著自己。

藍玉凰微微睜大眼睛,掙開了琅軒,低頭抱住那隻黑色的小貓,濕漉漉的衣服讓小動物感覺很不舒服。

拿去了少女腦袋上耷拉著的荷葉,琅軒覺得應該燒點熱水什麽的。

出門去找人幫忙,卻見到兩個侍女拿著一張單子走進來。

“這是大小姐今天的日程表,還請鳳溪大人就按照上麵說的做。”

琅軒接過了單子,粗粗的掃了一眼,“啊,對了,二位姐姐可以準備些熱水嗎?”

那兩名侍女匆匆的去了。

單子上無非是一些大小姐做的事情,比如說,練字,彈琴什麽的,琅軒轉身走回去,讓他感到異樣的是,藍玉凰又不見了。

“大小姐!大小姐!”在宅子裏到處揍了一圈,跑進主宅的書房,渾身濕淋淋的藍玉凰正坐在一大堆的書卷中。

站在原地愣了幾秒鍾,琅軒衝了上去,臉色極其的難看。

“這是書啊……不能吃的!”

藍玉凰絕色美貌的容顏瞬間似乎沒有那麽容光煥發了,琅軒趕緊抱住她,柔聲道,“乖,乖……紙是不能吃的哦。”

“……我餓了。”她嘟嘟噥噥的道。

“好,好,我去給你做吃的,你想吃什麽?”

“魚。”

“好,你先跟我回去好不好。”

“……要吃魚。”

“……”

總算讓大小姐老實的呆在房間裏,琅軒從廚房裏吩咐廚子做了白魚,端進來的時候,藍玉凰正在練字。

姑且說她在練字吧……

“……”

“嗚哇,大小姐,墨汁是不能喝的!!”

“唔……我渴了。”

“好,我馬上給你泡茶。”

“……要酸梅汁。”

“好、好,酸梅汁。”

“……”低頭吃著魚,吃著吃著忽然不說話了。

“怎麽了?”

“……卡到了……”

“……”

“有刺。”

“我……我幫你挑出來,來,先把這口飯咽下去。”

搖頭。

“不要。”

“乖……”

“……要喝酸梅汁。”

“咽下去我就給你去做酸梅汁,乖……”

“……”總算咽下去了。

“我來幫你把頭發擦幹,不然會生病的。”

“酸梅汁……”

“唔……知道了,馬上就去做。”

“……”

生活不能自理——這是琅軒對藍家大小姐藍玉凰的第一印象。

被折磨到太陽落山,總算藍玉凰老實的安穩了下來,乖乖的躺在**睡覺,名喚朱砂的管家過來高速琅軒,他可以暫時回去了。

就是說,晚上隨便去哪裏都沒有關係啊。

雖然對藍家疑竇重重,可琅軒還是很尊敬藍龍澈的,因此也沒有詢問。

這麽匆匆忙忙的被擄來,也不知道琅環他跑去哪裏了。

嘛,算了,那家夥也不是小孩子了。

拋了拋手裏的三兩金子,琅軒得意的一笑。

玉龍有幾家很大的賭場,銀月賭坊就是其中的一家,琅軒小的時候就跟著龍澈學過玩牌的各種方法,藍龍澈賭性挺重,賭品又不好,贏了隻管走人,也不問莊家怎麽辦,又偏偏是玲瓏公主的兒子,硬是沒有人敢得罪。

在賭坊的樓下小試了兩把身手,在玉龍的住宿費基本上就賺下來了。

賭錢這種事情,三分靠運氣,七分靠膽量。

藍龍澈說,賭博要豪賭,但不能濫賭。

琅軒也就呆了小半會,便轉身出了花街。

玉龍晚上的燈火是不熄滅的,一夜歌舞,便是這玉龍城夜晚的生命。

忽然聽到遠處的小屋內傳來哭聲,琅軒呆了一下——這樣充滿歡樂的玉龍城內,果然還是有這樣的事情傳來。

穿過明亮的大街,黑暗的小巷內,女人的哭聲越來越響,他快步走過去,街角的黑暗小屋內,隱約傳來一個好聽的聲音,正是藍玉凰。

那女人哭泣哀求著,“藍姑娘,求求你了……我真的不知道夫人在哪裏,那個時候藍老爺把夫人接走後,我就再也沒有見到她……”

門內的女子還帶著一絲嬌媚的慵懶,“真的嗎?我可沒這麽覺得,你若是不老實說話,你弟弟的這隻手可就要廢了。”

聽到這裏,琅軒一驚之下,幾乎是衝入了屋內,藍玉凰的臉上依舊帶著麵紗,淡淡的眼波在他的臉上一掃而過,露出一個顛倒眾生的笑容來。

這個微笑,饒是琅軒,也一瞬間說不出話來,破破爛爛的屋子內彌漫著腐敗的氣味,一個衣衫襤褸的女人,跪在地上不住的哭泣,躺在屋子裏麵的少年,一臉癡迷的看著藍玉凰,就好像在望著自己的神祗。

“啊,是你啊。”她走過去,輕輕勾住琅軒的手臂,微微一笑,“這個女人好討厭,你幫我教訓她好不好?”

琅軒冷冷的甩開了胳膊,彎下腰去扶起那名女子。

“姑娘,你沒事吧……”

那女人看了一眼藍玉凰似乎有些不悅的神色,立刻臉色大變的跪下去,不住磕頭,哭道,“大小姐,繞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我真的不知道藍老爺把夫人接到哪裏去了啊。”

藍玉凰看了看琅軒,又轉頭看了看那一臉癡迷的笑容,忽然沒了笑容。

“你姐姐好討厭,我要罰你。”

那少年依舊微笑著,消瘦的身體就好像隻有骨架在那裏搖晃著,可是,看到藍玉凰的時候,似乎靈魂都被點亮了。

“怎麽罰你呢?”她輕輕一笑,“這樣好了,你把你的右手剁下來,送給你姐姐做菜吧。”

那女子一聽,頓時撕心裂肺的嚎哭起來,琅軒隻好抱住她,而那少年,竟然毫不猶豫的拔出了一把短刀,狠狠的向著自己的手腕剁了下去。

血飆了出來,那少年痛得渾身發抖,卻還是目不轉睛的看著藍玉凰。

琅軒吃驚的說不出話來,懷中的女子一下子昏了過去,滿地的血讓藍玉凰微微皺眉,似乎嫌髒似的退後了一步。

“你……”琅軒憤怒的睜大了眼睛,而藍玉凰卻隻是不冷不忍的歎了口氣。

“真是沒用,這麽就暈了。”

那少年在地上趴著,抱住她的腳,不住的親吻,藍玉凰卻好似心煩的一腳踢開,少年麵色蒼白,雖然昏了過去,但似乎臉上還帶著滿足的笑容。

——這到底是怎麽了!?

琅軒幾乎想要嘔吐,他扯下身上的衣服為少年包紮了傷口,這血雖然止住,但是年紀輕輕的也成了廢人,還真是讓人難以想象。

“你還幫他包紮,”藍玉凰坐在邊上笑眯眯的看著,金色的眼眸風流婉轉,“你真好。”

聲音柔軟,讓人怦然心動,琅軒卻撇開了視線。

這女人還真是蛇蠍心腸,就是這麽一副容貌,居然讓男子願意為她去死。

但是更讓琅軒感到詫異的是,這個大小姐居然和白天的時候完全不一樣,那種全無防範小動物的姿態一時間被眼前毒蛇一般女人所替代。

“大小姐還是快點回去吧,晚上壞人很多……”他沉著嗓子道,卻惹來對方的一聲輕笑。

“怎麽這樣呢?你白天對我不是很溫柔嗎?怎麽到了晚上就這樣了?”

“……大小姐,似乎白天和晚上不太一樣呢。”

“白天我隻是在睡覺而已。”她輕輕的一笑。

“睡覺?”

“啊啦,朱砂沒有跟你說嗎?”她輕佻一笑,伸手摟住了琅軒。

“誒……”一瞬間,好像被什麽東西禁錮住了一般的無法動彈,琅軒震驚的睜大了眼睛,藍玉凰仿佛唇齒之間都留有著淡淡的甜香,溫柔的像一場夢。

嘴唇仿佛就要碰上,少年慢慢的閉上眼睛,然而,等來的不是一時的溫存,而是一把利刃飛過,琅軒睜開眼睛,見藍玉凰的麵紗已經被打落,她人也紙鳶一般的飛了出去,一張讓人難以想象的絕世容顏,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越發妖冶。

可不知為什麽,她的眼睛裏卻帶著一絲害怕的情緒。

胸口的紅色玉佩隱隱的發著光芒,琅軒下意識的摸了一下,抬起眼眸,藍玉凰眼中的畏懼和憤怒似乎更重了。

“……”

月光下,門口的人影一色的光華,紅色的眼眸在遠處火光的映射下,顯得說不出的魅惑。

竟然是紅琦攸。

一把飛刀紮在稻草堆裏,想必是這個家夥的傑作了。

琅軒詫異的看著琦攸,卻發現他向來沒什麽表情的臉上,出現了一絲嚴肅之色。

“你……”藍玉凰站在原地看了一小會,低下頭去,劉海緩緩落下遮住了臉上的表情,肩膀也微微的顫抖起來。

難道說……要發作了嗎?

琅軒不知道為什麽緊張起來,然而就在那一瞬間,藍玉凰忽然撲了過去。

“美人哥哥!”

“……”

怎麽看都是一臉高興的大小姐收斂了方才讓人膽寒的表情,勾著琦攸的脖子猛的親了一口。

誒?

琅軒呆住了。

“你給我下去……”琦攸一臉的抽搐,藍玉凰卻笑意盈盈的纏著他。

“不要嘛……”

“我說了你給我下去!!”

“美人哥哥好久沒有來看我啊……”

“……混蛋!你這個白癡狐狸小鬼!”

“……”

“喂……”琅軒的嘴角抽搐著,“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兩個是不是要解釋一下?”

緋墨入朝為官但該也就是在五六年前的事情,而那之前的紅琦攸,除了呆在貴陽陪女兒之外,還有一個經常去的地方,便是玉龍的藍家府邸。

藍玉凰很小的時候,就和藍龍澈一樣,身體很弱,經常傷風感冒,而且有的時候一昏睡就是一個月。

即使是上官鵲瀾也說不上是什麽原因,有一年,紅琦攸來到這裏的時候,看到了這個女孩子,也許是出於同情,也許是因為什麽別的原因,竟然答應給她醫治,日子久了,兩人居然也半師半友,藍玉凰從七八歲開始,就有各種各樣的男人瘋子似的跟在身後,她自己也說不上什麽原因,加上和紅琦攸的日子久了,腦子裏學來的,全是那個家夥的一套,做起事來陰險狠毒,而且也一點都不客氣,藍龍澈本來也沒興趣管孩子,藍玉凰小的時候也算是一個內向柔順的女孩子,硬是被紅琦攸扭轉了性格和價值觀。

小的時候,長的瘦瘦小小的藍玉凰對紅琦攸說,我將來遇到心中唯一的那個人,一定會好好地對他,兩個人或者是行醫濟世,或者是經商遊走四方。

紅琦攸一臉的不屑,拍了拍小丫頭的肩膀,語重心長的道,這年頭,兩個人在一起終老的根本少之又少,碰到喜歡的人就拽到身邊就行了,反正最後也不能在一起,不如為自己好好打算打算,如果誰欺負你,你就宰了他,看誰不順眼,你就讓他痛苦一輩子。

藍玉凰大驚失色,怎麽能這樣呢?到頭來,一定自己也會很痛苦的吧。

紅琦攸說,痛不痛苦都一樣,重要的是,活的隨心所欲。

從此之後,一代善良的好女孩,變成了紅琦攸第二。

想來也沒什麽奇怪的,大概紅琦攸天生不適合養小孩,想想七弦的性格,琅軒的頭皮一陣發麻。

“藍家有的至陰至寒之物,那究竟是什麽?”

琅軒盯著琦攸,他血紅色的眼睛裏有什麽東西一閃而過。

“我不知道,紅秀告訴你的,你問他去。”

“至陰至寒之物?”藍玉凰笑了笑,金色的眼睛眨了眨,“你怎麽會相信有這種東西的?”

“我就說這小子有點傻氣。”

“嗬嗬,果然還是美人哥哥最好了。”

“說了多少次了,我的年紀比你爹媽都要大,你至少也該叫一聲叔叔,或者用敬語什麽的吧?”

“討厭……美人哥哥口是心非呢。”

盯著藍玉凰的臉看了半晌,琅軒忽然道,“喂,我說這丫頭該不會是你的私生女吧?”

“怎麽可能?”琦攸淡淡的道,瞥了一眼藍玉凰,眼睛裏有什麽東西淡淡流轉。

總覺得,紅琦攸在看藍玉凰的時候,好像在看自己的戀人。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琅軒不太覺得紅琦攸會愛上一個十四歲的小丫頭,這樣說來的話,藍玉凰的臉和藍龍澈有□□分的相似,隻是妖媚更甚,不似藍龍澈的那般清華無鑄。

“美人哥哥最喜歡凰兒了。”藍玉凰嬌笑著,大眼睛盯著琅軒,**似的舔了舔嘴唇。

琅軒麵色微微發紅,然而就在他以為今天已經倒黴到不能再倒黴的地步時,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從外麵傳來。

“紅琅軒!你這不要臉的臭男人,姑奶奶我今天就廢了你!”

七弦兩眼赤紅,大有要殺人的趨勢,站在門口,母夜叉似的瞪著琅軒。

後麵還跟著完全嚇呆了的琅環。

“鬧什麽,”看著一臉火氣的七弦,琦攸伸手一捉,將女兒拽進了懷裏,微微皺眉,“怎麽不好好的呆著,跑來這裏做什麽?”

“爹爹!”七弦的聲音帶著一絲哭腔,眼睛紅紅的瞪著琅軒。

女人,真是要命。

琅軒一眼無語的看著琦攸,他精致的臉上沒有多少的表情,淡淡然的,隻是拉著七弦,要說這個家夥對誰好一點,除了他的女兒之外,其他人的都是爛命一條,雖說在貴陽救過自己的命,到頭來,也對這樣那樣的人絲毫不做理睬,七弦化名菡萏的事情,琅軒自然不知道,隻是,女兒來了玉龍,紅琦攸,到底還是跟著來了。

“這小丫頭是誰啊?”藍玉凰眯起眼睛,笑意盈盈的勾著琦攸的手臂,七弦的一張小臉頓時又難看了幾分。

“我女兒。”琦攸麵不改色。

“女兒?你看上去哪像有個這麽大女兒的人啊。”藍玉凰打了一個哈欠。

琅軒心中越來越覺得藍玉凰是紅琦攸的私生女。

“琅環,你怎麽和她在一起?”注意到尚且處在震驚狀態的琅環,琅軒支支吾吾的問。

“這個……說來話長了……”琅環擦了擦汗,“這是……緋大人啊……”

“呀,這位公子長的也很俊俏啊。”藍玉凰笑眯眯的走過去,調戲良家婦女似的輕輕的扣住了琅環的下巴。

頓時麵紅耳赤的琅環長大了嘴巴,在愣神了三秒鍾之後,咚的一聲,向後倒了過去。

“琅環!!”

琅軒大驚失色,衝過去扶起琅軒,眼睛呈蚊香狀的少年完全處於無意識狀態。

“你做了什麽啊?”

“什麽也沒做,他也太沒用了。”藍玉凰打了個哈欠,注意到天邊隱約的光線,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時間快到了啊。”

夜,好像總是不夠長。

紅琦攸靜靜地望著她,忽然道,“琅軒,送她回去吧。”

“誒?”居然稱呼自己的名字啊,“嗯……但是……”

懷中的琅環還處於昏迷狀態。

“我送他回客棧。”紅琦攸好像瞬間良心發現了。

“……”真的假的啊,琅軒還是有點不放心,何況好像不知為什麽,他們似乎得罪了藍州的州牧。

藍玉凰凝視著紅琦攸的眼睛,“你何必……”

紅琦攸望著她,似乎眼底有流光輾轉。

話未開口,她低頭輕輕一笑,“嘛……算了。”

大力的揮了揮衣袖,她冷淡轉頭,“我回去咯。”

()

回到藍家府邸,仆人們似乎已經習慣了大小姐的晝伏夜出,藍玉凰回到自己的房間,看著放在桌上的茶杯發呆。

“喂……”琅軒喚了一聲,有些茫茫然的藍玉凰抬起頭來,忽然衝他微微一笑。

被這個笑容瞬間蠱惑了心神,琅軒身體一僵硬,仿佛要刻意轉換話題似的道,“要不要我去做點夜宵什麽的?”

“不用了,反正……馬上就會什麽都感覺不到了。”藍玉凰喃喃著。

“感覺不到是什麽意思?”

她抬起頭,金眸微微眯起,顛倒眾生的笑容一如既往,“我的靈魂,是不完整的。”

琅軒陡然一驚,剛想要問下去,藍玉凰確如老僧入定一般不說話了。

陽光剛剛在天際劃出第一道光線,藍玉凰就已然沉沉的睡了過去。

昨夜的她,好像一個完全陌生的女子。

還有靈魂不完整是什麽意思?

琅軒有些莫名其妙,不過,好在無論藍玉凰指的是什麽,有一個人都一定知道前因後果。

藍家府邸內,藍龍澈的書房,永遠都是那間最大的屋子。

說了聲“打擾了”推門進去的時候,藍龍澈正抱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坐在懷裏。

頓時感覺到自己來的不是時候,琅軒剛要奪門而逃,卻被一個慵懶的聲音叫住了。

“琅軒,進來吧。”

藍龍澈可以說是沒有大人形象的標兵之意,那個少年麵紅耳赤的跑了,隻留下一臉尷尬的琅軒,和恬不知恥的藍龍澈。

“要茶嗎?”藍龍澈笑眯眯的道。

一時間,琅環忽然發現自己要問什麽也忘了。

虧這一大家子居然還能這麽健康的存在著,對那個素未謀麵的藍瓏珊,琅軒頓時心生敬意。

茶,還是很香的。

紅秀不會泡茶,琅軒從小精於茶道,對於藍龍澈沏茶的水平,不禁也有些讚歎。

“是舒渭逾越了吧,要不要我去教訓教訓他?”琅軒說起被抓來做隨從的是,藍龍澈微微皺眉。

“不必了。”他搖頭,想起的隻有那少年像極了藍龍澈的笑容。

“玉凰那丫頭性格不太好,你還是稍微忍讓忍讓吧。”藍龍澈一臉同情的看著琅軒。

原來你也知道她性格不怎麽好啊。

琅軒心道,然而,對於藍玉凰說的話,他也不知道應該送和問起。

“我隻是聽說,大小姐從小的身體不太好,後來……後來被治好了是吧?”

“說起來也挺奇怪的,”藍龍澈摸了摸下巴,“凰兒小的時候,燕惟不怎麽喜歡她,接著便是一連好幾年生病,後來送去了外麵的府邸,過了一年,身體竟然好了,也挺奇怪的。”

燕惟……是藍玉凰的母親。

琅軒沉吟片刻,那恐怕便是紅琦攸的事情了。

少年心念一動,又問,“身體不好……是體弱多病嗎?”

“不,也隻是整日的發燒,昏睡,別的就再也沒有了。”

發燒、昏睡。

這是靈魂不完整的症狀嗎?但是,如果三魂七魄有所缺失,藍玉凰也不可能活到現在。

聽紅秀說起過,妖魔往往是沒有魂魄的,所以,人類與妖魔所結合的孩子,往往靈魂會有所缺失,尤其是女子,時常天生沒有魂魄,隻能依靠本能來移動身體,那藍玉凰現在白日昏睡,夜裏恢複精神,是因為缺失了魂魄的原因?或者說,擁有了殘缺魂魄的藍玉凰,紅琦攸又是用什麽補全了她剩下的那部分靈魂?

還有紅琦攸看藍玉凰的眼神,總是讓人覺得溫柔的有些過分了。

短暫的沉默了幾秒,琅軒問道,“龍澈叔叔,紅琦攸的妻子藍芯苑,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藍龍澈的笑容,瞬間僵硬的留在了嘴角。

藍芯苑是藍龍澈的堂姐,藍楸瑛的獨生女,可以說是滿身光華的大小姐。

玲瓏姬和藍楸瑛聽說是勢不兩立的死對頭,所以,藍龍澈和藍芯苑的關係也算不上好。

而藍龍澈對於藍芯苑的評價隻有一句:簡單到不能再簡單的大小姐。

一個大小姐而已。

喜歡刺繡,喜歡柔柔弱弱的笑,藍芯苑實在是沒有什麽特點。

七弦無論是臉,還是性格,都和父親相似到了極致,所以,藍芯苑到底是什麽樣的人,琅軒也無法真正知曉。

聽紅秀說起過,藍龍澈和藍芯苑長得很像。

可是藍龍澈告訴琅軒,真正和藍芯苑長的相似的,並不是自己,而是玉凰。

“或許眉目隻是有些細微的相似吧,但是她站在那裏,就讓人覺得那是藍芯苑。”藍龍澈不冷不熱的一笑,看的琅軒渾身發毛。

和藍芯苑長的很像的藍玉凰。

琅軒抬首一笑,“龍澈叔叔,你知道,藍芯苑葬在哪裏嗎?”

城南的鳳凰竹林。

翠綠欲滴,搖曳的葉片輕輕晃動,在風中遙遠的地方,送來帶著點悠揚的笛聲。

藍玉凰靠在自己的背上昏昏欲睡,一方窄窄的墳墓前,放著一束潔白的幽蘭。

也不知是誰送的。

花香醉人,佳人卻已不再。

碧色的天空下,琅軒無端的有些傷感。

“琅軒?”身後驚呼忽然傳來,他回過頭去,一名中年男子正驚訝的站在那裏。

少年下意識的重複了一句,“鳳溪……叔叔?”

藍鳳溪已經幾年沒有看到過琅軒了。

少年的長高了的模樣讓藍鳳溪感到很高興,作為和紅秀,藍龍澈一樣疼愛自己的長輩,藍鳳溪更像是一個忠誠的家仆,早些年,他便是這樣跟隨在藍芯苑的身邊。

而藍鳳溪看到藍玉凰的時候,眼神似乎微微一暗,帶著幾分不悅。

“你怎麽和她在一起?”

琅軒沒有說話,隻是回頭望著藍芯苑墳墓前的鮮花。

“這是鳳溪叔叔送的?”

藍鳳溪的眼睛裏充滿了傷感,“除了我之外,現在還會有誰來這裏呢?”

他告訴琅軒,藍芯苑是沒有墳墓的,這裏也不過是一個衣冠塚而已。

藍芯苑孩子出生的那天,她的身體和靈魂便全部變成了碎片,仿佛這個孩子已經耗盡了她的一切力量,而紅琦攸的忽然出現,更是讓藍鳳溪從此再也沒有見到過那個孩子。

紅琦攸做事幹脆,從不拖泥帶水。

“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把衣角從餓了的藍玉凰嘴裏拽出來,又往她嘴裏塞了一顆糖,琅軒忍不住問道。

“我不知道。”藍鳳溪輕歎,“這些年,我查了很多的東西,想要知道小姐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可是……”

答案最終還是不得而知。

死去的藍芯苑成了紅琦攸無法挽回的東西,可是盡管如此,他又為什麽不好好善待自己唯一的女兒 ,卻要阻止他們來藍州尋找唯一可以救下七弦的寶物呢。

“對了,”藍鳳溪慢吞吞的站起來,“有些東西,我還是想著交給你。”

鳳凰竹林深處,是藍鳳溪臨時住下的小屋,藍芯苑的最後歲月,便是在這裏度過。

打開櫃子,裏麵有一個小小的布包,小心翼翼的打開,讓琅軒無比驚訝的是,裏麵竟然是半截黑色的斷劍。

那是藍舒渭交給自己斷劍的另一半。

“這是小姐的遺物,她說,有朝一日,她的孩子會需要這個,但是……我已經不知道那個孩子去了哪裏了。”

琅軒握住半截斷劍,冰冰涼涼的溫度仿佛沁入骨髓,冷的讓人發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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