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最後的決定

黑暗,彌漫在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卻不容忽視的血腥氣息……

什麽在那裏?

他試探著伸出手去,寒光迭起……

那個一向溫柔的淺褐色眼眸在瞬間變得妖媚而邪佞,一抹執著的恨意如刀一般,刺穿了他的胸膛。

好多血……

冷的讓他無法呼吸,連身體最後的本能也變得模糊起來。

——愚蠢的王

他聽到那個聲音中的蔑視和嘲笑。

他看到那個纖細的身影在流血。

好多好多的血,幾乎要將他吞沒;冷的像冰,刺痛著他的每一根骨頭……

一把劍刺在那個人的身體裏……

——那是莫邪

他怔怔的看著那少年的笑,笑得那麽溫柔,那麽悲傷,那麽決絕……

——而劍,正握在他的手裏。

睜開眼睛,刺眼的陽光讓他下意識的去遮擋,卻落入一個溫暖手中。

“哥……靜蘭……”他低聲喚道。

“沒有關係……這裏沒有別人……”靜蘭溫柔的一笑,“你現在覺得怎麽樣?”

“……渾身都痛……”他嘟囔了一句,因為記憶不太清晰,再加上昏睡了三天,他實在是很疲乏,為了確定一件重要的事情,他小聲道,“孤還沒死吧。”

“嗯。”靜蘭點了點頭,幾日未眠,他亦是疲憊不堪。轉身吩咐仕女準備藥湯,看到劉輝皺的像包子一樣的臉,忍不住笑道,“目前看來是這樣……你已經昏睡幾天了,陶醫師說你一醒來就必須吃藥。”

“孤討厭吃藥。”小孩子一樣的話語讓靜蘭半無奈的笑出聲,回憶起方才的夢,劉輝環顧了四周,沒有看到應該看到的人。假裝滿不在乎的樣子,劉輝隨口道,“隻有……隻有……哥哥一個人嗎?”

“嗯……小姐、絳攸大人、藍將軍都來過了……你中毒受傷的這件事情因為沒有公布,所以,知道的人也比較少……”

“那麽……”

“劉輝。”靜蘭微微一笑,“現在你需要好好休養身體,有些事情,暫時交給我和黃尚書來處理……好嗎?”

劉輝驚訝道,“黃尚書,他什麽時候……”

“悠舜大人把他說服了吧,現在,他在處理大部分尚書令的工作……所以,這件事情你不用擔心了。”

劉輝笑了笑,“本來是琦攸在處理,孤也不用擔心啊。”

靜蘭神色間異常複雜,淡淡的道,“是啊……”

劉輝滿腹狐疑,正想要說些什麽,侍女端著藥走了進來。

“主上的藥好了。”

靜蘭點了點頭,“放在這裏就好了……”

侍女放下藥湯,想起什麽似的道,“藍將軍,嵐姬小姐急著要見主上,已經在外麵等了好久了……我們雖然說過主上今天身體不適,但是,她說琦……”

“讓她回去。”靜蘭飛快地打斷了侍女的話,瞥了一眼劉輝疑惑的表情,“你難道沒有看到主上的情況嗎?”

“可是……”

“你下去吧,主上要休息了。”

侍女猶豫著,微微頷首,轉身走了出去。

“哥哥,嵐姬她……”

“劉輝!”靜蘭溫和的道,“你現在要做的就是盡快地恢複身體,否則什麽也做不了,不是嗎?”

“……唔……”劉輝點了點頭,低頭喝光了靜蘭遞過來的藥汁。

“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會守著的。”靜蘭讓劉輝重新躺下,小心的把被子攏好。

“嗯。”對狀況全不知情的國王閉上了眼睛。

“女官閣下,拜托您了,我今天一定要見到主上!”嵐姬焦急的道。

“……嵐姬小姐,真的不是我不願意幫助您……將軍顯然不希望主上現在知道這件事情。”

“可是……”

“算了。”站在一旁的青瓊有些不忍的拉過嵐姬,向著女官頷首之後,“再等下去也不會有結果,不如先去找絳攸大人商量一下吧。”

“絳攸大人已經告病了好幾天了……”嵐姬對現狀不免有些擔心。

青瓊柔聲道,“琦攸公子是絳攸大人的親生兒子,他不會坐視不管的……而且,就現在的情況,我們也隻有去找他了。”

“……”嵐姬緘默不語,緩緩地點了點頭。

“是嗎?”紅伯邑一貫溫和的表情上不見一絲波瀾,“原來他還是那麽執迷不悟啊……既然王已經醒了,這藥也沒有用處了……本來還想著應該怎麽把這個交到茈靜蘭的手上……現在看來也不需要了。”他把玩著手上的小瓶子,然後優雅的將其投入了荷花池中。

“……攸少爺他……”

“隨他去吧。”伯邑冷冷的道,“會有人收拾他的……居然如此不自量力……”

“可是,攸少爺始終是紅家的一分子。”

“嗯,我知道,”伯邑臉上的神色略見緩和,“我不會做太過分的事情……他畢竟是絳攸大人的兒子……但是,如果他自己找死就另當別論了。”

“那麽……現在,我們是不是要想辦法保護攸少爺?”

“沒有必要。”伯邑輕輕擺手,“現在,恐怕那個愚蠢的國王還不知情吧……茈靜蘭想要瞞著他……哼,隻要放一點風聲出去,那個白癡國王恐怕比誰都著急吧。”

“……是,小人明白了。”

“還有,紅州方麵讓他們盡快,雖然現在局勢在我們的掌握中,但是……”伯邑冷然道,“我總覺得……那個小鬼不是那麽愚蠢的家夥,還有藍楸瑛……他們藍家的事情我不想管,但是,這種偷偷摸摸的舉動讓我非常地不愉快……”

“風絮大人不希望我們和藍家為敵……”

“藍家目前隻是想撿一點便宜而已,不會有什麽大動作,如果他們想投靠王家,早就做了……隻要不去主動地激怒他們,我們不會有什麽麻煩。”

“是的,大人。”

“還有……”伯邑忽的溫和的一笑,道,“在貴陽采買的藥物,給離霜帶一些回去。”

“是。”

現在那個天真的王大概正躺在**養病吧。

伯邑輕笑起來,步步被人算計,既不夠狠毒,也不夠決絕,身上沒有一個部分符合明君的標準——不過是好運氣的得到了一群有能力的臣子罷了。

但是……你的好運氣到頭了呢,主上。

——是紅家的東西,紅家遲早是要奪回來的。

“父親大人究竟去哪裏了,母親大人,求你告訴我吧。”芯苑焦急的道。

“……那個,其實,我也不清楚……”珠翠的視線微微轉向一邊。

“我一定要去見琦攸哥哥,母親大人,求您……”

“啊,”珠翠突然道,“早上好象聽說他要去雪那大人那邊……”

芯苑憂傷的麵容上帶了淡淡的欣慰之色,轉身離開了。

“謝謝您,母親大人!”

看著她遠去的背影,珠翠輕輕的歎了一口氣,回到房中,“好啦,她已經走了,你可以出來了。”

帳子頂上一陣輕響,麵色窘迫的楸瑛輕盈的落在了地上。

“……沒有見過要躲著女兒的父親。”珠翠低聲嘟噥著。

“沒有辦法啊,”楸瑛無奈的道,“她一定會要我把琦攸弄出來,但是現在……”他在椅子上躺下,仰起腦袋,“光是藍家就已經讓我……呼……”

珠翠把手放在他的額頭上,冰涼的觸感讓楸瑛輕笑出聲,“很累了吧?”她溫和的聲音在此刻聽起來格外的悅耳。

“嗯……是啊……”

“等到事情結束之後,到玉龍住一陣子怎麽樣?”

“……嗯,有點懷念玉華嫂子的煎雞蛋呢。”楸瑛深吸一口氣,“但是現在似乎還不行啊……”

珠翠猶豫著,“楸瑛,你……”

他把手指輕輕壓在她的唇上,“不是答應了嗎?不問這件事情。”

珠翠咬著下唇,一言不發。

“……”楸瑛起身,“過幾天,我可能要去一趟藍州,有些事情要處理……可以的話,你幫我稍稍注意一下雪那哥哥這邊的動作吧。”他抱歉的一笑,“對不起了,要你做這種事情。”

“……隻是注意一下行動的話,我是沒有什麽關係,”珠翠抿唇不語,似乎考慮著什麽,半晌,“但是……”

“沒有關係,以雪那哥哥的性子,就算知道了,暫時也不會對我做什麽過分的事情吧。”楸瑛微笑道,然後正色道,“不過,你要跟我保證,無論如何都不要插手紅家的事情。”

珠翠黯然道,“秀麗大人和絳攸大人現在一定很擔心吧。”

“……”楸瑛不說話了,起身,在妻子的額上輕輕一吻,“我還有事情,今天晚上不回來了。”

“……嗯。”

“秀麗大人……”獄卒向外麵看了看,低聲道,“請快一點,這裏……”

“嗯,我知道了。”秀麗感激地一笑,走了進去。

貴陽的監獄每一間秀麗都很熟悉,而這裏卻是例外。

這與其說是一個監獄,不如說是一個洞穴,不僅有些陰暗潮濕,而且還散發著難聞的奇怪氣味——這裏是專門為關押秘密處置的犯人而使用的,不僅是為了讓犯人與世隔絕,也是為了保護犯人。

在最裏麵的一間房間內,她聽到了聲音。

“這種無聊的事情你究竟要進行到什麽時候?”一個冰冰冷冷的聲音響起。

秀麗一怔,這個聲音似曾相識,不知為何故,她悄悄躲在了一邊。

“……為那個愚蠢的國王你究竟流了多少血?多少次幾乎丟掉了自己的性命……”

“夠了,”那個向來漠然的聲音此刻聽起來更是充滿了寒意,“如果你隻是來說這種事情的,差不多可以回去了。”

“……縹家不會再跟你一起做這種愚蠢的事情,如果這種介入會讓這場鬥爭繼續下去,那麽就讓王快點輸掉吧。”

他似乎沉默了。

“成為黑狼也好,殺死那些人也好,根本沒有一樣是你自己真正意義上的選擇……僅僅是命運一直在選擇著你……你說呢?我的公主……”

秀麗緩步走了出去。

一個銀發男子站在那裏,唇邊帶著若有若無的淡淡微笑,甚至沒有回頭,隻是注視著琦攸那驚駭的雙眸,“你傷的太重了,竟然連公主的腳步聲也沒有聽到……差不多該結束這一切了吧。”

男子轉過身,與秀麗擦肩而過,伴隨著一陣淡淡的薔薇花香,消失在空氣中。

他臉上的驚訝慢慢消失,被往日的漠然所替代。清秀的麵龐上,是幾近透明的蒼白,在這寒冷的空氣裏,他隻穿了薄薄的白色綃衣,暗色的繃帶纏在上麵,那點點殷紅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他坐在鋪了裘皮的石**,沒有穿鞋子。

你……冷嗎?

她想這麽問。

可是他的微笑,他的眼睛,都向在告訴她——不要擔心,我很好。

就是因為這樣的眼神,所以,她才一直這樣放開他的手,走在自己選擇的路上吧。

“喲。”他在笑,“你怎麽來了?”

“……”她看著那雙清澈如水的淺褐色眼眸,從來就不曾帶有什麽雜質,“琦攸……”

“嗯?”他調皮的撅起了嘴巴,撒嬌的笑著,“這裏沒有你的包子,夥食也很差啊。”

混蛋!這個混蛋到底在說些什麽!

“……是你嗎?這是真的嗎?你真的是……是……”她的聲音顫抖起來。

“黑狼嗎?啊,是我……”他帶著戲謔的語氣像在和朋友談論天氣,“不過這個現在已經不重要了吧。”

“為什麽?為什麽要做這種事情?!你知道你都做了些什麽嗎?”她用盡全身的力氣扯住了他的衣領。

“啊,是呢,我殺了很多的人,非常多的人……從老人、小孩、成年人……”他伸出手去——他的手很漂亮,手指很纖細,線條很柔和,“用這雙手。”

“……住口!”“啪”一聲輕響,紅色的痕跡出現在他蒼白的麵目上格外顯眼,她的手有些發抖。

他依舊微笑著,輕輕撫著臉,“……很痛誒,媽媽。”

她一怔,仿佛聽到自己內心碎裂的聲音,長期以來的堅持都不複存在——都隻是毀滅在一句話中。

——媽媽

他笑得無邪,笑的天真。

——你真的了解我嗎?還是你真的嚐試過去了解我了?

“……”他起身,握住她僵硬的雙手,冰冷的觸感,“如果是黑狼的事情……我瞞了你,對不起……但是……有些事情必須要有人來做,”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是不是?”

他溫柔的閉上了眼睛,“要保護王,沒有流血是不可能的……隻有最殘忍的王才能成為最優秀的君主……媽媽做了那麽多,給王帶來什麽了?隻有敵人,想要成為女官吏,想要進入朝廷,想要削去貴族的特權……”他的聲音帶著決絕的無奈,“如果說我用雙手弄髒了王的寶座,那麽,我會用自己的血把它洗幹淨。”

秀麗默默地注視著那雙淺褐色的眼眸,有一種深邃的東西在燃燒著——

它燦爛而奪目……

美麗的,

——就像是血液的顏色

紅州。

上位者滿意的一笑,“看來事情進行的意外地順利呢……這次多虧你了,離霜。”

黑發男子沉默著,半晌,“我們中攸的計了,大人。”

“什麽?”上位者皺眉道,“目前我們按照你的計劃,現在王的安全造成了危機,貴陽的那些人很快就會開始考慮讓他們兩個分開……”

“他們分開是遲早的事情,”男子冷冷的道,“不僅是貴陽方麵,恐怕連攸自己都做了第一手的準備……隻是,行刺的事情一旦扣到攸的頭上,紅家就會被牽連……而且,依攸的性格,十有八九連‘黑狼’的髒水也會往紅家的身上潑。”

“……他不要自己的性命了嗎?”

“大人,”男子微笑道,“正是因為他從來都視自己的生命如草芥,所以,他——紅琦攸才能成為了不起的殺手……而這樣一個人,也是統治者可遇而不可求的。”

“那麽,現在,我們應該怎麽做?”

男子輕拂嘴唇,“該是給陸清雅大人送一些小禮物的時候了……朝賀結束就讓伯邑叔叔快點回來吧……貴陽,不久之後會變成很可怕的地方呢。”

貴陽,藍府。

“他躲起來了嗎?楸瑛還真是過分呢。”雪那輕輕咂舌,“居然連自己的女兒也躲。”

“……”芯苑默默起身,“如果有父親大人的消息,還請雪那大人可以轉告。”

“嗯,一定會的。”雪那笑了笑,“不過,最近他連我都躲。”

“麻煩雪那大人了。”芯苑轉身走了出去。

“……楸瑛這次做的真是……”一個臉一模一樣的男子走了進來,搖搖頭,“連最寶貝的女兒都這樣了,他還真是下定決心了。”

“哎呀呀,月你和楸瑛現在應該很有共鳴吧。”雪那玩味的撥弄著劉海。

月不置可否的撇了撇嘴,“相比之下,你倒是很悠閑啊,雪。”

“嗬嗬,確實有一點呢,”想到在藍州辛苦工作的弟弟,雪那輕笑起來,“不過,接下來我們也有事情可以忙了……”

月認真的看著那個跟自己一模一樣的男子,“瓏珊她……”

“你明白的吧?”雪那收起微笑,“如果燕瀟不要做這些小動作……乖乖的留在藍家,乖乖的和瓏珊結婚……嘛,我覺得這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因為那孩子的野心嗎?”

“誒,”雪那眼神有一些遙遠,“月,我並不排斥這種名為野心的東西,隻是……燕瀟的野心是藍家不能給他的……如果把藍家交給他……藍家會被毀滅。”

“這也是你不給他自由的原因嗎?”

“嗯,算是一個吧。”雪那像是不想再繼續這個話題了,“不過你真的沒有關係嗎?對付瓏珊……”

“我盡力……”月歎了一口氣,“雪,你也知道瓏珊的性格……她不會那麽輕易的妥協。”

“至少有一千種方法可以讓她聽話吧……身為藍家的一員,她應該早有覺悟。”

“……”月適時地保持了緘默,他突然有一點了解到,為什麽妹妹總是把雪稱作“豬狗不如的男人”了。

“對象是秀麗的兒子……從瓏珊的性格來看,她也不會過於排斥……現在那孩子被關著……嗯,怎麽想都讓人覺得擔心呢……”

“……芯苑似乎很喜歡那孩子。”

“如果楸瑛可以聽話的話,我也可以考慮一下這種搭配。”

“……那麽,我們現在要不要給朝廷施加一點壓力?”

雪那“哎呀呀”的笑了起來,“現在就等不及了嗎?月,放心吧,有紅家在,那孩子不會有事的……隻是王就很難說了——依他的天真程度,完全會不計後果的把那孩子的計劃全部打亂呢。”

“從某種意義上說,還真是反差非常大的一對君臣。”

“是啊,如果遇到更果斷一點的王,那孩子的能力恐怕可以得到更好的使用吧。”雪那輕輕敲打著窗框。

“月?”

“嗯。”

“對不起了……”

“……不,沒什麽。”

“劉輝,你不上**去躺著,又在做什麽了?”靜蘭無奈的看著弟弟。

“啊,沒、沒什麽。”劉輝飛快地把攥在手中的東西收了起來,“孤覺得自己在**躺的時間太久了,想起來活動活動。”

“……好吧,不過隻有一會哦。”靜蘭歎了口氣,開始準備泡茶。

“哥哥。”

“嗯?”

“琦攸為什麽沒有來看過孤呢?”

靜蘭手上的動作微微一滯,“也許他有什麽事情了吧。”

“孤聽說孤是中毒了呢……找到解藥讓大家費心了。”

“……不,沒什麽。”

靜蘭奇怪的反應讓劉輝驚訝的睜大了他琥珀色的眼眸,正想問些什麽的時候——

“……請一定要讓我進去!”門外傳來聲響。

“不行!藍小姐,您不能進去!”像是女官在阻止她。

“……我出去一下,你在這裏休息。”靜蘭緩緩起身。

“……放我進去!主上!”芯苑大喊出聲,“琦攸哥哥,琦攸哥哥他……”

“你說的太多了,藍芯苑。”靜蘭出現在她的麵前,冷然的神色讓芯苑不由自主地退後了一步,“你認為有藍楸瑛護著,你就可以三番四次的……”

“靜蘭大人,”她鼓起勇氣,“你的話應該知道,琦攸哥哥現在的狀況很糟糕……他……”

“他怎麽樣,現在不是你要去關心的,”靜蘭飛快的打斷了她,“來人!”卻看到芯苑一語不發的直立著,然後靜靜頷首施禮,“主上……”

他驚訝的回過頭,不知何時,劉輝已經站在了那裏。

“……”

“就是這裏了。”靜蘭沉默的看著胞弟,想過瞞不了他多久,可是沒有想到事情發生的會那麽快。

劉輝的手裏緊緊地攥著什麽,靜蘭為他披上了一件裘皮袍子,傷病未愈的他看起來很憔悴。

“……”靜蘭走進去,坐在門口的獄卒驚訝地看著他,過了好久才擠出一句,“茈將軍……”

“他怎麽樣?”

“他很好、很好……”獄卒連連點頭,心虛的向後看了一眼。

這一點小動作怎麽可能瞞過心思細膩的靜蘭,昔日的太子輕輕挑眉,淡淡的道,“有什麽人在嗎?”

“沒、沒有……”獄卒支吾著,竟不自覺地擦了擦汗。

靜蘭將他推開在一邊走了幾步,一個熟悉的身影飛快的迎麵奔了過來。

劉輝“啊”了一聲,不由自主地躲在了一邊,靜蘭詫異的攔住了秀麗。

“小姐……”

秀麗低著頭,一語不發,過了很久,才緩緩地抬起頭,溫和的一笑,“對不起啊,靜蘭,我還是忍不住想……想來看看……”

靜蘭默然的扶住了秀麗小小的肩膀,注視著她眼角下的那一抹淡淡的淚痕。

“小姐……我……”

“不,”她猛地掙開他的雙手,用力的咬著下唇,像是花了很大的力氣才開口,道,“我知道了……靜蘭……你沒有錯……他是……是罪有應得……”她看著他笑了,笑得溫柔,笑得悲傷,“……我……我其實什麽也不知道……”

她強顏歡笑的表情讓他心疼,“小姐……我……”

“我……還有事情……”

她轉過身去,靜蘭注視到那幾近顫抖的嬌小身軀,“我送小姐回去吧。”

“可是……”

“沒有關係,”靜蘭輕輕的回了回頭,看到站在那裏的劉輝輕輕頷首,“……小姐……現在很讓人擔心……”

“……”秀麗“嗯”了一聲,淺褐色的眼睛裏帶著一種名為憂傷的情愫。

劉輝在那裏站了很久,他看著秀麗和靜蘭的身影逐漸變小,直到消失在他的視線裏。

他抓著靜蘭的衣襟——那是他第一次對自己最喜歡的哥哥發火,要他說出事情的始末;不知過了多久,他在意識的飄忽中,似乎隱隱聽到靜蘭的話語。

恍如隔世,那個人究竟為自己付出了多少?他為自己流了多少血?那猩紅色的**染紅了那纖細柔弱的雙手,斬斷了他與塵世間的微弱羈絆——為了自己,他甘願化生為修羅:不要親人,不要朋友……而唯一的,那如同星火般珍貴的溫柔——他將其交給了自己。

微笑的看著自己,為自己削桃子,為自己拉二胡。

——隻要是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拿到。

他的縱容讓自己看不到那糾纏在他身上的荊棘,一個溫柔的笑容也可以讓自己安心的任性……直到因為自己的無能和愚蠢讓他不得不離去。

這一次……沒有人強迫自己,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抉擇。

如果自己不是王,如果自己不曾遇見他,如果自己選擇這樣沉寂下去……那麽一切會不會有所改變呢?

問題沒有答案。

陰暗潮濕的洞穴內充斥著冰冷的空氣,他看到那個一向恬淡若水的少年默然的坐在床邊,長長的冷玉色秀發落在耳邊,劉海輕輕的晃動,遮住了他的表情;纖細潔白的手放在膝蓋上。

劉輝看到隱約纏在他胸口的白色繃帶,一陣窒息般的顫抖,默默上前,想要觸碰他的身體,卻顧忌著什麽一般的僵在了半空。

空氣很安靜,直到,一聲“滴答”打破了這份寧寂。劉輝看到一滴透明的**輕盈的落在了地上,像一顆珍珠般剔透……那短短的一瞬,劉輝很想把這珍貴的**用一個小瓶子永遠的保留起來,藏到一個任何人都找不到的地方去。

他依舊坐在那裏,身體沒有一絲變化;劉輝咬著下唇,一時間,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麽……卻看到他默默地伸出手,輕輕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袖。

“……不要走……”近乎哀求的聲音,劉輝懷疑這個人是否真的是自己認識的那個紅琦攸。

“……”劉輝俯下身子,盡可能輕柔的擁住了他的身體。

——他的身體冰涼涼的,很小,很輕,有一股淡淡的藥草氣息。

劉輝感覺到那個身體因為溫差而產生的瞬間的戰栗,迅速的脫下了披在自己身上的裘皮袍子,小心的裹在了他的身上。

——你,痛嗎?

他很想這麽問,然而這也僅僅是一個想法,當這個想法觸及自己的大腦時,劉輝忍不住訕笑自己的幼稚。

自己不是那個總是在彷徨,總是想要依靠別人的王了……也許應該說,自己不想再做那樣的王了。

緩緩的,那雙淺褐色的眸子在一次注視著自己,蒼白的麵色依舊是那樣的平靜。

“你,還是來了。”

劉輝的內心一陣痛楚。

對不起,這是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的任性,他深吸一口氣,“是,孤來了。”

“……是最後一次了嗎?”他忽的笑了,無奈而酸楚的微笑,帶著甜蜜的苦味。

“是,”劉輝雙手徐徐握作拳形,“孤來這裏,因為孤還有最後一樣東西交給你。”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的縱容,他漠然的眼眸內參雜著傷痛——王的路,在這裏要與自己分道揚鑣了。

“好吧,不過……你必須要保證幾件事情:第一,下麵必須全部按照鄭悠舜的意思做;第二,紅家……”

“琦攸!”不準他繼續說下去,劉輝用力的握住了他的手,發白的指節輕輕顫動,琦攸逃避著他的視線,不再說話了。

“孤知道接下來該怎麽做……有些東西,是孤必須要付出的,對吧?”劉輝忽的笑了笑,小心的從脖子裏解下了一個東西,“但是,這個,你一定要收著。”

——那是一個小小的木雕。

做工很粗糙,不像是什麽珍品,不過,可以看得出,雖然是新手,但在雕刻的地方做了細致的處理……而上麵刻著的,是一朵小小的梅花,五片花瓣默默綻放,卻從來也不為人知。

劉輝的臉微微發紅,囁嚅著,“……孤做了幾個,隻有這個最、最……”

“真是差勁的刀工。”他唇齒間雖帶著幾分嘲笑,眼眸內卻晶瑩閃爍,溫柔的透明,“不過……我收下了……這可是王的手工藝品,將來落魄了,沒準可以換點錢。”

劉輝微微一怔,惱怒的看了他一眼,自己可是費了不少勇氣才拿出來的呢。

王輕輕呼出一口氣,低喃著什麽,他沒有回答,隻是靜靜地看著君王轉身離去。那一瞬間,王的眼中隻有下定決心之後的痛楚,決絕神色難以掩蓋那琥珀色眸子內從不曾逝去的溫柔。

——答應孤,一定要活下去,不管用什麽樣的方法……

一定,一定要活下去……然後,

留在孤的身邊……

劉輝沒有等待他的回答,有些事情是沒有回答的……

也許是因為,這樣的約定隻會束縛彼此的心,所以劉輝在得到答案之前離開了……

也許,僅僅是因為……

有些事情,有些人的去留——早已注定。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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