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白蓮花開

跟隨著名喚“真”的男子來到了白本家府邸,秀麗不禁對這個府邸的簡陋有些驚訝,隻是在最低的限度上種植了一些植物,假山和亭台也是非常之少。

因為去過茶本家的府邸,了解貴族府邸奢華的秀麗詫異的睜大眼眸。

似乎是感覺到了少女的想法,真笑了笑,“不管怎麽說,白家也是一個武道世家,倡導艱苦的修行,所以,府邸並不是像其他幾家那樣……”

“啊,我不是……”意識到自己說了失禮的話,秀麗臉上泛起一陣紅暈。

“沒有關係,”真淡淡的視線仿佛落在了很遙遠的地方,朦朧中帶了些許不容置疑的情愫,微笑注視著少女,“既然已經來了,還請先到客房休息片刻,稍後,我會稟明宗主大人。”

“拜托您了。”

在客房內休息了小半盞茶的時間,很輕的敲門聲傳來。

“……有事嗎?”

“秀麗小姐嗎?我是白真……宗主大人想要見你。”男子淡淡一笑,以最紳士的方式衝著秀麗伸出了手。

那是一雙覆了薄繭的手,卻被保養的很好,修長的手指,指甲剪的很短。

她遲疑片刻,還是握住了真的手。

男子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這邊請,秀麗大人。”

那是陳舊而破爛的房屋,腐爛的氣息參雜著陣陣清香,變得妖冶而詭異。

以優雅姿態走入屋內的男子——新月,露出了冷酷的微笑。

“大、大人……求求你……給我……”倒在地上的囚徒顫抖著,祈求著,身體上各式各樣的傷口因為腐爛而爬滿了蛆蟲,隱隱可見額頭上的圖樣。

新月哎呀呀的笑了,“這可不能怪我呢……誰叫你不乖乖的聽話……”

“那、那麽……請大人殺了我吧……”他的眼神突然亮了,死死的拽著新月的褲腳。

“殺了你?”如同對待情人一般的細喃低語,新月微笑著看著倒在地上的男子,“怎麽會呢?你可是大人的愛將呢。”

“沒有殺死藍十三姬是那個司馬迅的錯……與……與我無關啊……”

“是嗎?那麽就等你想出自己犯了什麽錯誤再說好了。”新月冷冷的一腳踢開了他,轉身走了出去,隻剩下屋子內男人淒慘的嚎叫。

但是,在那扇鐵門觀賞之後,卻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真是冷酷呢……概說不愧是昔日王座下與黑狼不相上下的殺手,新月……還是……”

話未落音,一把雪亮的白刃已經落在了對方的脖子上。

新月立刻就不悅的皺起了眉,收刃回鞘。

“說了很多次,不要這麽無聲無息的接近我……你想被我殺了嗎?”

“說得真是過分呢,對於好心收留你的我來說……話說起來,那個藍龍蓮究竟怎麽樣了?”

“隻是在街上莫名其妙的晃**而已……正所謂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吧,誰又能想到你會把人藏在這裏呢?”

“確實呢,”對方笑了笑,慘碧色的眼眸中流露出淡淡的神采,“不過啊,光是想到可以跟銘夜一決高下,就讓我興奮得睡不著覺啊……自從老爺子死後,就再也沒有遇到什麽滿意的對手了……”

“哼,你還是老樣子啊……整天想著跟別人戰鬥……真不知道你們怎麽會是兄妹。”

“確實呢,我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傳來低低的歎息,“你或者是那個傳說中的黑狼,都隻是殺戮者而已……能入得我眼的,畢竟隻是真正的武者而已啊。”

“說得好聽,你自己也已經不是什麽好人了。”

悶悶的笑聲傳來,他舉起手,有些欣賞的看著自己的手,“雖然沾滿了血腥……但是為了追求武者之道的意誌卻從未改變過……在這個世界上,我真正承認的武者,在管風疾死後,就沒有第二個了……但是,管風疾確實是被茗夜殺掉的啊……”

“……”新月沉默半晌,轉過身去,“小姐……已經來了嗎?”

“哎……我送他去見‘代理宗主大人’了。”

新月微微轉過頭,“你還真是一個讓人想一刀砍了的家夥……”

“嗬嗬,謝謝你的評價了。”淺褐色的長發輕輕舞動,“不過……礙事的家夥還是盡快除掉的好,那個藍龍蓮讓我覺得很不舒服呢。”

新月沉下眼,“算了吧,不管怎麽說那也是代表藍家的人物……如果想要殺掉的話,也隻會是與藍家為敵而已。”

“說得也是。”他輕輕一笑,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

新月沉默著走了出去。

“小心點哦,怎麽說……大小姐也是認識你的……如果被發現的話,你也會有麻煩吧……雖然當年認識你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不要忘了,紅邵可還在呢……還有你那個可愛的妹妹……”

寒光一閃,魔術一般的刀刃已經再度架在了男子的脖子上。

“哎呀哎呀……開個玩笑而已……不用這麽認真吧。”

“我應該警告過你,最好不要用那個來威脅我……”

“說得是呢,”對方閉上眼睛,然後緩緩睜開,“以前國王和紅邵可都失敗的事情,我也不一定能行呢……華麗無雙的刺客,新月,怎麽會被人威脅呢,我有說錯嗎?沁朔。”

“不要用那個名字稱呼我……如果不想死得很慘,雖然不一定能在武技上贏過年,要讓你死得不明不白還是相當的容易呢……白玄武。”

“嗬嗬,”輕輕的笑聲傳來,“我知道了,你還真是什麽事情都非常的當真啊。”

“哼……”

金屬碰撞的聲音,新月已經轉身走出了庭院。

很淡的稻草香味傳來,秀麗不禁挺直了腰板,站在自己麵前的是一個四十出頭的中年男人,炯炯有神的目光,一看就是武將出身。

“您就是紅禦史嗎?”豪爽的聲音傳來,“在下白玄武。”

“啊……”第一次被人如此鄭重地禮遇,秀麗有點緊張,“正是……”

“我聽聞了您要調查的事件,對此,白家可以向您公開一切的信息,所有的白家檔案全部都儲藏在書庫之內。”

事情如此順利,秀麗反而有點不敢相信了。

“啊,那個……”

“不管怎麽說,白家也是彩七家之一……如果想要查這樣的一點事情的話,還是能夠辦到的,畢竟,現在我說這件事情跟我們沒有關係,你也不會相信,這樣的話,就由您自己去調查吧……您得同伴的下落,我也會代為幫忙調查……不用擔心。”

“那麽……我們必須留在府邸之內嗎?”

“您如果要出去的話,蓮奧城內固然是沒有問題,隻是出城的話……”他歉意的一笑,“你也知道蓮奧的交通狀況吧。”

“……啊,這個我知道。”

“那麽,就請安心住下吧,任何我們可以做到的事情,白家都可以提供幫助。”

“那麽,有勞玄武大人了。”

貴陽。

“什麽!這是什麽時候的事情?!為什麽時候……”

曜世垂下眼眸,淡淡地瞥了一眼吃驚不已的雷炎,“我認識她隻有三年而已……她的性子你應該更加了解吧。”

高大的身軀微微一顫,似乎連話也說不出了。

“雖然覺得你趕去也不會有太大的作用……”曜世緩緩轉過身,“但是……這裏離白州,騎快馬的話,也要十天才能趕到……你的話,五天應該可以吧。”

雷炎猛地抬起頭,看了一眼舊友。

“……請替我向陵王大人道歉。”

“不必了,”曜世冷冷的道,“他因該早就想到會有這一天了,畢竟……她在你心中的位置,從來就沒有什麽東西能夠替代。”

月夜。

冷冷的霜落了一地,他輕輕邁著步子,連灰塵也沒有激起半片,淡淡的視線掃過庭院,微微皺起了眉。

——太冷清了……有些什麽不自然的地方……

他的眼神一亮,輕輕躍起,進入內院。

亭台中,一個麵露笑容的男子已經坐在那裏了,貓兒一般慵懶的笑容,淺淺一笑。

“藍,龍蓮嗎?”

“你是什麽人?”龍蓮皺起眉,總算明白了這不自然的狀態是怎麽回事……這個男人給人一種很不好的感覺。

“我嗎?”男子嘴角浮現一抹若有若無的揶揄笑容,“誰知道呢……不過,對你來說,我大概算是一個妨礙者吧。”

“……這麽說,心之摯友就在這裏咯?”

男子揉了揉太陽穴,“哎呀,真是不得不小心呢……不愧是藍龍蓮,跟你說話還是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可是,不管怎麽看,他都是一副毫不在意的表情。

龍蓮敏銳的視線環視周遭,心神微微一動,男子卻沉下了臉。

“算了吧……就算你把她帶出來也沒有什麽用處……她現在是白府的貴客,如果因此而被扣上什麽別的罪名就不好了。”

龍蓮淡淡的道,“我本來就沒有這個打算,確定她無恙就可以了……那麽,現在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題?”男子微微皺眉,隨即露出了笑容,“原來如此……是對茗夜的不信任吧……不過也不能怪你,那個小丫頭本來就是……”

男子立刻收住了語聲,龍蓮挑了挑眉,“你不是白家之人……對吧?”

“這又有什麽關係呢?”他輕輕一笑,“你想知道的事情我可以回答你……所以,盡管問吧,隻要是我知道的。”

“……”龍蓮遲疑片刻,忽然道,“白茗夜……她究竟是什麽人?”

男子微微一怔,露出笑容道,“她沒有告訴你嗎?她當然是白家的宗主,同時也是管家的當家……”

“隻是這樣而已嗎?”龍蓮淡淡的口氣讓男子哈哈大笑起來。

“……看來這次白家真是栽到你的手裏了呢,藍龍蓮……這件事情我也隻是偶爾聽說而已……”

龍蓮眼神中飛快地劃過一絲黯然,但是,轉瞬即逝,“這麽說,是真的咯?她……”

“不用懷疑……她確實是白鷺兮的女兒……強的程度也不是你我能夠想象的……作為先王留下的最後一張王牌,她可以說是幹的相當不錯呢,籠絡了整個彩雲國的武者,和孫陵王旗鼓相當……就是因為這樣,先王才能放心吧。”

男子露出懷念表情的瞬間,龍蓮開口道,“你又是怎麽會知道這麽多事情的……這些……”

“嘛……這個根本無關緊要吧,所以你玩全可以放心,茗夜不會對你在意的小姐做出什麽事情來,而且……”男子淡淡一笑,“算了……結果的話,你早晚也會知道,隻要你在的話……多半玄武什麽好處也撈不到。”

“白,玄武……嗎?”龍蓮冷冷的視線掃過男子,“也就是說,事情是由他策劃的。為什麽?”

男子並沒有回答這個問題,靜靜的凝望著天際的一輪明月,“……武者的道,不是那麽容易可以解釋的……藍龍蓮,很多在你我看來荒謬之極的東西,在他們的眼中卻是不能違背的信條……所以,凡事都不要輕易下結論……我說的對嗎?茗夜。”

龍蓮微微一愣,轉過身,皎潔的月光下,映照著少女一如既往的笑顏,琥珀色的眼眸熠熠生輝,仿佛帶了幾分狂熱和興奮。

“不愧是你呢,來了多久了……如果不是因為我把事情說出去,你心神有些不穩,我還真的難以捕捉到你的氣息呢。”男子調侃一笑,如同麵對多年的好友。

“誰知道呢……你可是把我的秘密全部抖摟出去了……小朔,有沒有獻上頭顱的決心?”

新月垂下頭,輕輕一笑,“看不出啊,才幾年不見……你居然變得溫柔了……該說……‘果然戀愛是治愈暴力女的良藥’……嗎?”

茗夜一愣之下,飛快地看了一眼龍蓮,頓時飛起紅暈。

“啊!你是笨蛋嗎!小朔總是喜歡說一些莫名其妙的話……相比三番四次拒絕美麗少女表白的你,我可是很傷心呢……你就這樣要把握擯棄在門外……”

雖然說話的內容亂七八糟,龍蓮還是聽了,想起之前的事情,他有些尷尬的把臉轉向一邊。

“喂喂,我還什麽都沒有說呢,你們兩個臉紅的也未免太快了吧。”

“……”茗夜歎了一口氣,肩膀很不自然的耷拉下來,深吸一口氣,重新抬起頭,道,“那麽……小朔的答案是……”

新月笑容如舊。

“……是嗎?我明白了。”從背後拔出“玄意”金屬擦擊,發出清脆的聲響,玄青色的長劍,泛起了碧綠色的詭異光芒。

握劍在手,她連頭都沒有回一下。

“回去吧,剩下的事情交給我就好……小朔不是你能對付的類型。”她忽然開口道。

新月依舊懶洋洋的坐在那裏,笑意盈盈的看著。

龍蓮沉默著立在原地,半晌,緩緩開口,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還是閉上了嘴巴,轉過身,向外麵走去。

“哎呀呀,真是個絕情的人呢,我都為了茗夜你感到難過了……”

“也沒什麽不好吧,這樣……”少女微微一笑,但在他看來,她仿佛要哭出來一樣的笑容,讓人憐惜。

“確實呢,他知道應該怎麽做……”新月淺笑,從腰間拔出白刃,“那麽,現在就讓我來領教一下……白門第一武者的技巧好了……”

話未落音,他的人影已經消失,光一般的出現在她的麵前,白刃飛起,擊落玄意……她抬手反擊,卻被他風一般的避開了。

——不愧是與黑廊齊名的新月……無論是速度……還是攻擊的角度都選的恰如其分,這樣,即使是對決比自己更強的對手,也不一定會輸……

她加快了速度,也加大了攻伐的力度。

風馳電掣一般的遊走,一擊即退的迅捷……新月神色一點一點地嚴肅起來,因為在過去曾經指導過茗夜,所以,對她的實力可以說是比較清楚的……但是……

他微微一驚,不知何時,少女已然欺身而上,長劍泛著青森森的寒意,他猛地推開一步,她一劍落偏,青石轉被生生砸開,石屑紛飛,參雜著瑟瑟的冷風,吹得他臉上生疼。

——難道……這個小丫頭的實力……竟然在白玄武之上嗎?

電光閃爍,新月開始越來越肯定這種想法。

——沒有想到她會隱藏自己的實力。

新月陡然想到,一時的分神,少女輕輕躍起,輕盈的姿態如天女降臨一般,三尺長劍生生斬下。

“可惡……”他低咒一聲,抬手去擋,茗夜居高,長劍砸出點點火花。

一聲巨響,亭台中的石桌,被切成了兩半。

新月退開一旁,低低喘息,不遠處傳來的人聲讓他露出了笑容。

“看來沒有什麽時間繼續了呢……該說,我撿回了一條命真是一件不錯的事情嗎?你的怪力還是一如既往的誇張啊……”

“……”少女微微抿唇,一臉不悅,“啊啦,你就這麽確信我會輸給玄武哥哥嗎?”

“本來是,現在……隻能說有些不確定了……”他聳了聳肩,“不過……我從未懷疑過,白玄武會死在你的手上。”

她垂下腦袋,忽而一笑,“這樣不好嗎?如果有一天被人取走首級……我希望那個人是玄武哥哥。”

她收劍回鞘,輕輕躍過高牆,消失在黑暗中。

新月眯起眼睛,看著她消失的方向,一抹微妙的笑意浮現嘴角。

她走出府邸,黑暗的小路上,就好像那天一樣的轉過頭。

“……我發現你真的是個跟蹤狂呢……”她嘟囔一句,轉過身,他站在月光下,淡淡的視線掃過她美麗的麵容。

“……”

“我沒有騙你啊,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確是白家宗主……隻是,還有些別的工作罷了。”她小心的窺測著他的表情,“而且,我也沒有把秀麗置身危險的打算,隻是……與其躲躲閃閃,還不如索性送到白家手上……這樣對秀麗也是有益無害的。”

“你……”龍蓮開口道,“準備殺掉白玄武嗎?”

少女一怔之下轉過頭,幽幽的道,“啊……是呢,怎麽?很介意嗎?”

“你準備毀掉一切跟幽靈有關的資料……然後……”

他微微睜大眼眸,像那天一樣,影子般輕輕晃動,溫熱的手掌輕輕覆在了自己的唇上。

少女幽怨的視線讓他有些後悔,直到鬆開手,冷冰冰的空氣再次襲來,他不禁有一絲失落,參雜著絲絲的苦澀,緩緩湧起。

“請不要再說下去了……”她靜靜的轉過身,纖細的肩膀看起來那樣瘦弱……明明吃的很多,為什麽會這樣呢?他迷迷糊糊的想著。

“記得嗎?藍龍蓮……我跟你說過……我們是不一樣的……你知道為什麽嗎?”

她突如其來的問題讓龍蓮有些遲疑,“為什麽要說這個……”

“因為責任啊……你是藍龍蓮……但不是藍家的宗主……可是我不一樣呢……我背負著全族的榮譽與性命……”

因為無法看見她臉上的表情,龍蓮猶豫著伸出手,輕輕落在她的肩上,卻如同被燙到一般,惹來她輕輕一顫。

——如此一個相信著傳說與美麗故事的少女,此刻的麵容之上,究竟是怎樣的表情呢?

“……就算如此的話,偶爾站在你身邊也是沒有關係的吧?抱怨也好,撒嬌也好……我都會認真聽的。”從後麵摟住少女,他輕輕的聲音傳來,隻是換來一句抱怨似的嘟囔。

“……隨便說這種不負責任的話最差勁了……明明要守護秀麗吧?最後也隻能丟下我而已……畢竟,這是你來的原因啊。”

“……”他一時語塞。

“……而且,”她輕笑的聲音傳來,“我可是個不祥之人呢……隻要跟我扯上關係的人……都會遭遇不幸……即使是藍龍蓮……也是一樣哦。”

“不幸……嗎?所以……你要不顧一切的離開身邊的人嗎?管飛翔,管龍天……白雷炎……是嗎?”

“嘛……可以這麽說吧……”有些癡迷的靠在他的懷中,靜靜地呼吸著他身上好聞的清新氣息,一抹倦怠之色緩緩襲來。

“……”他微微吐出一口氣,忽然一笑,“我現在知道為什麽……所有人都要去找尋茗草了……它確實是讓人著迷的東西……你的母親一定也知道那個傳說吧……所以才給你取了這個名字。”

“母親?”她一怔之下露出了迷茫的神色,“我不知道呢……在我四歲的時候她就死了……也沒有什麽相關的記憶……”

她咬了咬下唇,從十歲那年受命於先王,到現在,母親這個名字對她來說實在是過於的陌生。

“……就算是任性一次,我也一定要保住白家……如果不能違背曾經立下的約定,那麽,作為武者,我還有什麽選擇呢……”

他沉默了。

兩個人如此靜靜相擁,暗淡而平靜的街道上,連一絲風也不曾湧起。

“……那麽,請為我實現一個願望吧……”他忽然緩緩道。

她閉上眼睛,“……我一直到現在相信的傳說……真的可能實現嗎?”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連你這樣的人都不相信的話……那麽,那些生活在現實中的人就實在是太可憐了……”

她猛地一動,雙手緊握成拳,低垂的前發遮住了她所有的表情。

“……為什麽……究竟為什麽……你們一個兩個都是這樣……明明什麽都給不了……明明知道隻是謊言而已……”

“……”

為什麽,那個俊雅清秀的身影開始和昔日談笑自若的男人合二為一,明明說著同樣的話,卻不約而同地先後看透了自己的內心。

“……”似乎對自己的激動有些後悔,她讓開一步,掙開了他的懷抱,波瀾不驚的眼眸迎上他的視線。

——如果隻是一個的話……我會好好聽的。

明明腦袋裏想的是這個,到了嘴邊卻變成了最為簡單的一句話。

“……不行。”

龍蓮遲緩的鬆手,少女的眼神中一片清明,卻難掩那其間一片淡淡的憂傷。

……如果想那時一樣轉身,放下所有的一切……隻會讓過往重演罷了……

“知道嗎?藍龍蓮……”她轉過身,靜靜凝注遙遠星空,“這裏是蓮奧……白家之魂……所有的白家之人……就算死了,他們的靈魂也會回到這裏……小的時候,聽長老們說起……每一個白家武者的死去……在蓮奧的山中……就會有一朵白色的雪蓮盛開……”

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提起這個,他有些差異的看著少女。

“……白蓮……正是凝匯了一切的潔淨之物……這便是白家的道。”她的眼神陡然嚴厲起來,“這是唯一不能被打破的東西……白家家規,三百七十四條……第一條,便是不能用武者的力量而擯棄自己的信念而為上位者服務……所以,無論國王賢明也好,昏庸也好……白家都不能向王提供沒有任何界限的幫助——旺季和孫陵王也是一樣。”

淡淡的掃過少女,他的心沉了下去,雖然早就知道了這一點,但是,親耳從她的口中聽聞,還是有些猶豫。

“……所以,我絕對不能讓玄武哥哥繼續這樣下去。”

“果然是……那個白玄武……嗎?”他低吟,猛地抬起頭,“你在貴陽的時候就知道了吧?”

“其實……我是得到了這個消息才趕去貴陽的,”她淡淡地道,“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身為白家和管家兩家最高位者的我……根本無法置身事外,如果放任的話……也隻會給王找到口實而已。”

“所以,你找上了秀麗……我說錯了嗎?”

“哎……一方麵也想看看王到底能不能看出自己身邊潛在的優秀官吏……”

她輕輕一笑,一如往日那個嬌俏可愛的少女,彈指間盡是笑意。

“……茗夜……”

她一愣,第一次聽到他叫自己的名字,那個清秀少年一反往日的淡漠,忽然緊緊將她擁入懷中。

“為什麽……明明很痛,卻也要裝做無所謂的樣子……你到底想要什麽?白家?什麽武者之道?”

第一次如此激動,也是第一次真正看透自己心意的他,仿佛要把自己揉進身體一般的力量……因為看起來很瘦弱,所以完全不能想到。

“為什麽呢……我不知道……守護白家,守護武者的尊嚴……我從一生下來就是為此而活的……曾經我也妄想著去追求……追求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但是……結局隻是失去了一切而已。”

他緊緊擁住她,一言不發。

“藍龍蓮……”她掙脫開了他的懷抱,靜靜地凝注著那對青紫色的眼眸,“我如果自私的轉身離開……那麽,小雷,龍天……還有飛翔和秀麗……也許都會陷入危險……玄武哥哥不會放過他們……唯一的做法就是由我來帶走玄武哥哥的魂魄,然後帶白家上下一死……隻是這樣而已。”

“真是頑固的家夥。”

因為知道說什麽都沒有用,也不會有別的辦法,龍蓮沒有繼續的爭論下去,默默地鬆開了她的手,那淡淡的香氣似乎還在其間彌漫著,勾起人一縷惆悵。

“如果結局是已經定下來的,我再去反抗又有什麽作用呢……暫時就等待秀麗來慢慢揭開真相吧。”

她唇邊勾起一縷輕笑,淡然如天邊浮雲。

淡淡的櫻花芬芳,傳來陣陣讓人迷亂的香氣。

他不由得愣了愣……從什麽時候開始,她的身上,總是有那樣的香味呢?

絕世的女子坐在那裏,托腮沉思……沒有一絲煙火氣息,淡若浮雲安靜,籠上一層薄紗般的祥和。

桌上有杯,杯中有酒。

酒,尚溫。

他靜靜地看著,那琥珀色的瞳仁緩緩掃過,纖弱消瘦的身影看起來是那樣的搖搖欲墜。

——朔。

她朱唇輕啟。

——你能在這裏真好呢……但是,就如你我都有拚上性命也要守護的東西……所以,對不起了。

飄搖的身體緩緩離去,他就那樣呆呆的望著,女子唇邊忽起冷笑。

千般刀剪從天而降,化作千萬淩厲,將他的身體射穿……血,彌漫在眼前,濃得散不開的腥甜。

新月猛地睜開眼睛,已然是一身冷汗。

“……你也會作噩夢,真少見呢。”半帶調笑的聲音響起,他條件反射性的去摸武器,但枕邊卻是空空如也。

“……你怎麽會在這裏?”那張一如既往目中無人的臉出現在麵前,新月微微皺起眉。

“你夢見什麽了?”他笑了笑。

“……”新月沉默不語,掀開被子,穿著白色的衣衫起了身。

“是茗萊夫人吧?”

新月呼吸一窒。

“果然……”他輕歎,“不過也沒有什麽奇怪的……那個女人……確實是很可怕……茗夜長得很像她,所以……”

“你說茗夜像她……” 新月淡淡冷笑,“……哪裏像?”

他一愣。

“你也覺得不像吧?”

他微微苦笑,“的確,除了臉之外,兩個人的性格還真是……”

新月若有所思。

“茗夜的話,還是更像鷺兮大人吧……”新月淡淡地道。

同樣是那雙琥珀色的眼眸,茗萊夫人的眼神總是淡淡的,而茗夜總是有一股懾人的神采。

“那個把天下武者玩弄於股掌間的女子……”他轉身望著窗外,“雖然失去了生命,卻依舊是最大的贏家……”

他轉過頭,忽而一笑,“你說茗夜會不會變成第二個茗萊夫人呢?”

新月沉默不語。

執掌著白家的男子——白鷺兮,把一切都交給了茗萊夫人,也是這個女人,硬生生的從玄武的手中奪去了白家宗主的位子。

他並沒有追問下去,隻是微笑道,“那個藍龍蓮……最近有什麽動作嗎?”

“沒有。”

“你回答的真肯定呢。”

“這是當然的。”

他沉默半晌,開口道,“茗夜……很喜歡那個藍龍蓮嗎?”

“……”

“看來是真的了……”他歎了口氣,“真是的,太讓我傷心了,明明期待了那麽久……”

“茗夜是不會喜歡你的,而且這種禁斷的味道是怎麽回事?還是你根本就是一個戀兄的變態?”

“這話被你說一點理由也沒有啊……”

他笑了,溫和的神情如秋日裏的湖水,淡然的慘碧色雙眸若天邊的浮雲。

龍天一早醒來,就看到了茗夜,她坐在小亭內,似乎一夜未眠。

“茗……”他澀然開口,女孩子瘦弱的身體讓他有些不知從何說起,隻有尷尬的立在原地。

“龍天……”很輕的聲音,被露水凝結的前發可笑的晃**著,那雙琥珀色的眼眸一如往日清透。

“小姐……”龍天單膝跪下,滿眼痛苦,“請您放手吧……這件事情根本與你無關……當年也是……你已經承擔了太多……”

“管龍天!你在質疑我的決定嗎?”茗夜嚴厲的怒斥道,“我說過了,這件事情我會決定……”

“是啊,小姐從來都不會猶豫自己的決定,”他緩緩地道,“但是這一次……小姐猶豫了。”

茗夜身體頓時僵硬。

——真的沒有想到……第一個看穿自己的,竟然是龍天。

“……就算您殺死父親的時候,您也沒有猶豫……但是為什麽這次會……”龍天一字字道,“是因為那個藍龍蓮嗎?”

“這跟他沒有關係,”茗夜的聲音冷了下來,淡淡的道,“不管他怎麽做,我都會親手取走玄武哥哥的首級……隻是這樣而已。”

龍天緊緊地盯著茗夜,“……那麽你……為什麽留下陸清雅的性命?”

她一怔之下,支吾起來,“龍天……”

“陸清雅和紅秀麗被選擇派到這裏來的時候……就已經充分說明,他們是上層的棄子,留下來對朝廷也沒有太多的好處,就算紅秀麗有紅家的庇護……為了您的使命……您應該除掉陸清雅才對……”

“我……”

“茗夜……”龍天閉上了眼睛,“我認識你八年了……難道你認為我還不足夠了解你嗎?為什麽要讓自己這麽痛苦……放開白家,放下紫戩華和紫茗萊留給你的可笑使命真的這麽難嗎?”

“我不能。”她斬釘截鐵的道,琥珀色的眼眸靜靜凝注,“因為……這是管風疾的願望……”

龍天一震,再也難以開口,緊握的雙拳,牙根已然隱隱滲出紅色。

“……如果隻是那些的話,我可以選擇放手……但是一旦如此,管家也會被陷入危機……玄武哥哥不會放過你和飛翔的。”

她不僅守護了她的武者之道,她也守護了龍天……和管家的每一分子。

——哪怕,代價是屬於自己的幸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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