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他……”
阮箏不知道該怎麽和閨中好友描述小兒子的性格。
衛韶確實儀表堂堂、俊雅不凡,從小也是天資過人,七歲便能出口成章,被先帝大讚“吾家麒麟兒”,不知道的還以為老衛平侯頭頂冒綠光……
年少得誌,注定衛韶的一生坎坷多難。
阮箏輕歎道:“看似謙謙君子,實則心高氣傲,無人能入他眼。阿姊覺得,他如何能成為一個合格的衛氏族長?”
宋樾淡漠道:“總比迂腐守舊、不知變通要好。”
阮箏暗暗苦笑,她知道宋樾的心結所在,幸而兩人都沒有在這個要命的話題上過多停留,而是默契翻頁。
“你家三子和安陽郡主所生的兩個孩子,倒是沒一個像他的。”宋樾道。
阮箏笑道:“聽阿姊的語氣,倒是對阿蘊頗為喜愛?”
雲因取了一壺溫好的酒,給兩人斟滿。
宋樾抿了一口,不置可否道:“看她哭哭啼啼,也怪好玩的。”
吵鬧但不煩人,也是一種可愛。
阮箏眼中笑意漸深,溫聲道:“阿姊此次回京,便不要走了吧。你我一別數十年,若再分開,山高路遠,恐怕此生再無機會相見。”
當下交通困難,稍微有錢的人家出行還能坐坐牛車,但大多數人還是兩條腿全靠走。
畢竟……牛也不便宜啊!
尤其是耕種人家,牛就是家中寶貴財產,比人還值錢!
清河郡離平京有多遠?即便是有部曲護送,宋樾也坐了將近一個多月的牛車才到。
宋樾拒絕的話到嘴邊,又想起自己花白的頭發,確實,他們都不年輕了。
人生短暫,又有幾個十年?
“渡口一別,再相見,你的孫子孫女都這麽大了。”宋樾感歎了一句,倒是沒有再拒絕阮箏的好意。
阮箏親自替她斟酒,兩人分隔好久再聚,即便有生疏,也在碰杯中消散了幹淨。
次日,阮箏扶額坐起來,宿醉後的腦子裏閃過幾個零碎片段。
像是“高少弦雖說位高權重,但到底人老珠黃,顏色不再”這種話,當真是出自一向克己複禮的宋樾之口?
感覺像是做夢一般。
阮箏低語道:“我竟還讚同,真是昏了頭不成。”
“娘子,大娘她們過來給您請安了。”
雲因挽簾而入,攙扶阮箏下床洗漱更衣,笑著道:“宋娘子已經起了,您不知道,三娘看見宋娘子就跟看見鬼一般,就連說話都不敢大聲,那模樣真是讓人心疼。”
阮箏光是想象那個畫麵也覺得好笑。
衛瓊的性子就是太跳脫了,也沒什麽誌氣。
既然如此,阮箏也不要求她有出息,日後為她尋一個門當戶對的好人家,繼續享福就是了。
當然,享福歸享福,貴女該會的技能也一樣不能拉下。
阮箏走出去,還未坐下,衛瓊就跟個小炮彈似的衝了上來,哭唧唧道:“大母!”
“怎麽了?怪可憐的。”阮箏忍俊不禁,其實已經猜到衛瓊要說什麽。
衛瓊趁著宋樾還沒出來,趕忙道:“大母!可不可以讓宋夫子走啊?我的意思是,換別人教我們……”
阮箏故作傷心:“宋夫子可是千裏迢迢,從清河過來教導你們的。”
衛瓊哭喪著臉,“可是、可是……”
阮箏道:“難道是阿蘊吃不了苦?”
衛瓊支支吾吾,想說自己是一點兒苦都不想吃。大母也不看看她現在過得是什麽日子!從前睡到日上三竿也沒人說,現在天剛亮,就被人喊起來。
明明大母都說可以不用過來請安!
宋夫子還如此嚴苛……
衛瓊被乳母連哄帶勸從被窩撈出來的時候,困得眼皮子都睜不開!
不敢相信,以後宋樾長住衛平侯府,她過得是什麽日子!
光是想想,衛瓊就要開始嚎了。
“三娘子這是在做什麽?”
聽到這個聲音,衛瓊立馬條件反射站直身體,也不哭唧唧了,一臉乖順道:“阿蘊拜見夫子。”
阮箏和衛瑾等人臉上不約而同閃過笑意。
宋樾不跟阮箏客氣,直接道:“你去用朝食吧。至於幾位娘子,想必已經用過了,就隨我過來上課吧。”
衛瓊隻覺人生一片灰暗。
但是她這脾氣大半隨了安陽郡主,又嬌氣又慫,對阮箏還能撒撒嬌蒙混過去,對著宋樾……
她看見她板著的那張臉都害怕!
哪裏還能說出其他話來。
衛瓊慫慫地跟在衛珍屁股後頭往外走,也不敢做宋夫子離開的美夢了,隻奢求她不要聽見自己說的那番話。
見狀,雲因跟阮箏道:“咱們三娘嬌氣歸嬌氣,可還是能吃苦的。”
阮箏笑了笑,那是因為衛瓊不傻。
小姑娘那點心思淺而易見,她知道就算自己喊苦,祖母也不可能讓她輕而易舉蒙混過去。
否則,阮箏又何必大費周章將宋樾請來呢?
宋樾今日教幾個孩子撫琴。
阮箏聽著隔壁院子傳來的魔音,不用想也知道是衛瓊的手筆。她裝作沒聽見,吩咐廚房多做一些好吃的給孩子。
嚴格歸嚴格,適當的鼓勵也是要的。
午憩之後,衛瑾將自己的功課帶來給阮箏檢查,順便說起袁氏懷孕的事情。
“興許是阿耶找袁氏說了什麽,她便過來尋宋夫子診脈了。原本還想給大母您請安,聽說您在午憩,就又回去了。”
衛瑾隻差沒有明著說,袁氏是故意挑的大中午這個時間過來。
她是準備用肚子裏那塊肉陷害阮箏,但不是現在。
袁氏心知肚明,自己這個婆母有多厲害,若是被她發現端倪,恐怕自己就沒命了。
所以她現在對阮箏是能避則避。
更何況,就算這胎沒有任何問題,袁氏也不想每日晨昏定省,過來給阮箏請安。
順風順水十多年,袁氏早就習慣了這舒坦日子,哪裏能受得了點頭哈腰、伺候別人的苦?
還好她現在懷孕。
有了肚子裏這塊肉,衛平侯隻差沒把她供起來,就算昨日因為宋樾那幾句話而頗為沒臉,也不過是發發牢騷。
袁氏捂著肚子喊疼,衛平侯便緊張得不行,轉眼又將自己說的話拋之腦後。
如今天大地大,都沒有袁氏肚子裏這塊肉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