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雪覆城,天地蒼茫一片。

午後短暫地停了片刻的雪,雲因推開窗牖,原是想透透氣,從早到晚地烤著爐子也悶得慌。

沒成想就一會兒功夫,一個沒注意,破老天又飄起小雪,許多雪花順著窗牖悠哉悠哉拐進屋。

“哎!”

阮箏小憩在榻上,睡得正迷糊時,聽見一聲低呼。

雲因著急忙慌走過來,邊拉窗子邊道:“娘子困了,怎麽不回**睡,躺在這,也沒個東西蓋,這要是著涼了可怎麽好。”

外頭響起女孩兒們銀鈴般的笑聲。

是衛瓊的聲音。

她撒嬌道:“阿宜姐,是不是阿姐不在家,你就不過來找我們玩兒啦?你不知道,我一個人在家有多無趣,二娘都不愛搭理我!”

“盧家小九來了?”阮箏撐著手臂坐起來,眼皮子沉沉的,困意濃重。

雲因笑道:“大娘不在家中,二娘不愛出門,三娘又不敢去外頭。盧九娘子想請她們去做客都沒機會,隻好自己上門了。”

茶爐上的水沸開,雲因給阮箏重新裝了個暖手爐,又沏了壺茶醒神,這才接著道:

“盧九娘子原本還想過來給您請安,奴知道您這會兒怕是困著,便讓她們小孩子家自己去玩兒了。”

阮箏撫著額頭,喃喃道:“都已經正月十二了。”

雲因柔聲道:“是啊,正月十二了。大娘前幾日不是還來信嗎?想必清水縣那邊一切都有在好轉的。”

阮箏想到還在自己院子裏抄寫佛經的盧氏。

說她迂腐吧,她又能很好地接受自家婆母,還有衛瑾在外頭“拋頭露麵”;說她木訥吧,管家算賬,該學的也都十分努力學了,且做得毫無疏漏。

孝順也是真孝順,對待阮箏這個婆母,比自己親爹娘還要盡心盡力。

阮箏要她給自己抄寫佛經,除卻除夕前後那兩日,盧氏幫著安陽郡主一起操持內宅,其他時間都本本分分、老老實實地待在屋裏頭抄寫佛經。

沒有絲毫怨言,甚至覺得理所應當,這是身為兒媳的本分。

從兒媳的身份來說,阮箏對盧氏實在挑不出什麽錯處。

盧氏哪哪都好,偏偏對自己的女兒不好。

當然,她並不覺得自己對衛珍有哪裏不好的地方,她若是對女兒不好,就不會管她。

俗話說,愛之深責之切。盧氏打她罵她逼她,都是為她好,盼她成才,望她優秀,日後能有個好歸宿。

雲因看出阮箏在想什麽,不由開口道:“奴昨日還聽郡主說,女君抄寫佛經極為用心,手都抄腫了。”

阮箏歎了口氣道:“那就放她出來吧。”

雲因笑道:“娘子心地善良,有您這樣的婆母,是女君她們的福氣。”

阮箏道:“這福氣還是給你吧。”

說完,主仆二人都掌不住笑起來。

盧氏被放出來後,第一件事便是帶著那十幾卷佛經過來給阮箏請安。

“阿家……”盧氏看上去憔悴許多,但依舊恭順,關懷地看著阮箏,“您身子近日可有好些?”

相比起前幾年,阮箏的精神頭確實不大好了。

她翻著盧氏親自抄寫的佛經,竹簡冰涼,可這份心意卻是令人熨貼。

“你有心了。”她道。

盧氏連忙道:“這都是兒媳應該做的,阿家不嫌棄兒媳蠢笨就好。”

阮箏歎道:“嫌棄還能如何?總不能給你換個腦子,亦或者換個兒媳。”

一句話嚇得盧氏不敢說話。

阮箏:“……”

這要是換做安陽郡主在這,別說怕了,怕是還要笑嘻嘻反問阮箏。

“阿家想要什麽樣的兒媳?我馬上改,改成阿家喜歡的。”

阮箏興致缺缺,擺了擺手道:“行了,下去吧。”

盧氏唯唯諾諾,道:“是。”

阮箏又想起什麽,叫住她:“盧九娘子過來找珠珠她們兩姐妹玩兒,你沒事別過去,不然孩子們還要拘謹。”

盧氏連忙道:“兒媳記下了。”

“去吧。”

“是。”

阮箏看著她的背影,又想歎氣了。

雲因忙道:“娘子快別歎氣,歎氣老的快。”

“……”阮箏沒忍住道,“我現在已經老了。”

“頭發還沒白呢,哪裏老了?”雲因道,用木梳輕柔地打理著阮箏的長發。

都是快要年近半百的人,可這頭發烏黑發亮,隻有鬢角生了些許白絲。

雲因柔聲道:“皇後娘娘在世時,就常說娘子是天底下最有福氣的,奴從未懷疑過這句話。”

阮箏握著她的手,回望她。

“是啊,阿姑阿耶他們都走了,但你還陪著我。”

“阿因,你會陪著我一輩子吧?”

雲因點頭,認真道:“奴當然要陪著娘子一輩子,娘子去哪兒我就去哪兒。”

阮箏笑了笑,微微低頭,遮掩住浮現眼底的淚光。

相比起這邊的溫情,不遠處的屋子裏要熱鬧許多。

衛瓊確實是無聊極了,看見盧九娘過來,高興不得了,纏著她問她外頭有沒有發生什麽有趣的事兒。

盧九娘忍俊不禁,刮了刮她的鼻尖,“近來哪有什麽有趣的事兒?”

雪災的事情,搞得大家都不痛快。

聖上嚴令禁止大擺筵席,不許有任何鋪張浪費的行為,便除夕這樣的日子,他們也隻是一家子聚一起簡單吃了個飯。

往年還有什麽燈會,今年什麽都沒有了。

衛瓊抱怨道:“我都不能出去,大母說外頭現在亂著呢,要是出去指不定就被人給擄了。阿宜姐,你不知道我在家裏待的,都快發黴了。”

盧九娘憐愛地摸了摸她的腦袋,哄道:“等阿希回來,她應該也快了。”

說到衛瑾,衛家姐妹的臉上都浮現一抹笑容。

“阿姐前幾天來的信裏還說,她斬殺了一個趁亂侮辱村婦的畜生。”衛瓊道,“殺得好!就該這麽做!”

她一副引以為榮的表情。

盧九娘也跟著她的話開始心神激**,想到家中的兄長,試探道:“阿蘊,我先前不知道聽誰說,阿希有中意的郎君,這是真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