辦成了一件事,衛珍表麵不顯,心裏卻是十分高興的。

這樣的好心情,讓她難得跟盧氏多說了幾句話。

“阿娘既然病愈,日後就安安生生地幫襯三嬸一同管家,其他事兒無需操心,也無需多管。”

“至於大母這邊,沒有什麽大事也就不要過來打擾她老人家清淨。”

衛珍掀了掀眼皮子,問道:“阿娘聽明白了嗎?”

盧氏顫顫巍巍,小聲道:“二娘,你怎麽能這麽跟我說話?我是你……”

“你是我母親,我知道。”衛珍淡淡道,“說實話,你要跟我沒有半點關係,我比誰都高興。”

“你……”盧氏瞠目結舌。

似乎沒想到這樣的話是從自己的女兒嘴裏說出來的。

衛珍什麽時候變得這樣尖酸刻薄了?

衛珍看著盧氏,幽幽歎氣:“阿娘,我時常想,我怎麽會投胎成了你和阿耶的女兒。你們一無是處,又不思進取,隻覺得守著自己那一畝三分田遍足夠。”

“如此倒也罷了。偏愛攀比,倒不見阿耶同三叔對學問,也不見阿娘同三嬸比管家,隻把我與其他女郎對比。”

衛珍真心實意問道:“阿娘,我說這些,你和阿耶也不會羞愧的吧?”

她也知道說了沒用,反而浪費口水。

隻是這些話,憋在衛珍心裏足足十幾年。

她白天想,夜裏想,隻覺這世上怎能有如此厚顏無恥之人?偏偏這兩個人還是她的親生父母。

著實可笑。

盧氏啞口無言,隻憋出一句話:“二娘,我們、我們也是為了你好啊。”

衛珍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看的盧氏心生怯意。

衛珍倏忽一笑,低聲喃喃道:“我也是為了阿耶阿娘好,我想阿耶成為權臣宰相,我想阿娘成為這平京的第一夫人。不知阿耶阿娘可否滿足我,讓我做那人人豔羨的女郎?”

這可把盧氏嚇了一跳,甚至說話都哆嗦起來。

“你,你怎麽能胡說八道呢?”

你看,毫無野心,毫無膽識,目光短淺至極,卻要求她出類拔萃,向最優秀的高門貴女看齊。

衛珍心中冷笑一聲,此後一直到下車,都未理會盧氏半句。

回到衛平侯府時,正好趕上用午食。

衛瑾還在外頭,衛珍便來到停月齋,既是陪阮箏一同用食,也是向她匯報事情進展。

衛珍一本正經道:“我知道大母不想聽跟沈瑩有關的事兒,但阿蘊走之前叮囑我,說大母平日裏孤單寂寞,要我一定好好陪大母。”

阮箏夾菜的動作一抖,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我哪裏孤單寂寞了?”

雲因歎氣,“想來,是二娘和三娘覺得奴不中用了。”

衛珍結巴了一下,“我不是這意思……”

阮箏拱火,“她們兩個就是這意思。”

衛珍欲辯無言,趕忙舀了一碗排骨湯放到阮箏麵前,“大母快嚐嚐。”

經這麽一打岔,一直到用完午食,飯菜都撤下去,衛珍才想起自己還沒說今早的事情。

“大母,我有些不明白,範陽盧氏為何會答應阿姐?”

盧氏的父親雖說隻是一個不起眼的庶出子弟,可好歹也是範陽盧氏的人。不管是生前,還是死後,做出的事情都關乎範陽盧氏的顏麵。

若盧母隻是尋常認個孫女,倒也罷了。可沈瑩一旦跟四皇子扯上關係,那不就代表範陽盧氏想要扶持四皇子?

——在外人看來或許是這樣的。

範陽盧氏舍不得把嫡出的女郎押注在皇子身上,便選了個父母雙亡的義女。

算起來,沈瑩雖是小官之女,可也家世清白。配毫無根基的四皇子,也算是綽綽有餘了。

阮箏不答反問道:“你覺得是什麽原因?”

衛珍麵露苦笑,她若是猜得到,又何必求問祖母。

不過,阮箏既然這麽說了,她也隻好費腦思考,猜測一二。

“是因為盧家阿姊的緣故嗎?”

“九娘?占一半吧。”阮箏搖了搖頭道,“再猜。”

衛珍對朝堂上的事情不感興趣,阮箏也就沒有把她往這上麵培養。故而,和衛瑾相比,她的政治嗅覺可以算得上十分遲鈍。

衛珍絞盡腦汁,試探性地問道:“範陽盧氏的家主,有事相求咱們?”

要不然,他為什麽答應?

阮箏無奈一笑。

雲因看不下去,“娘子就別欺負二娘了。二娘哪裏懂這個?”

衛珍內疚道:“是我愚笨。”

阮箏輕輕撫了撫她的肩膀,“過幾日就是範陽盧氏老夫人的五十大壽,你跟大母一起過去吧。”

衛珍睜圓了眼睛,“那阿姐呢?”

“你阿姐那日有事,事情辦完了自然會過來。”

畢竟衛瑾和盧九娘的關係很好。這麽重要的日子,想也知道不會缺席。

衛珍鬆了口氣,又有些糾結。

她實在不想出門,甚至可以用畏懼兩個字來形容。

沒回平京之前,盧氏曾帶著她去參加當地一位夫人孩子的滿月禮,她其實已經忘記宴會上都發生了什麽,隻記得回家以後,盧氏又氣又失望,說讓她背《女則》,為什麽沒有全部背下來?

然後罰衛珍不許吃飯,一直餓到第二日。

那天晚上,盧氏一邊聽著衛珍肚子裏的咕嚕聲,一邊嚴厲督促她把《女則》連抄兩遍。

衛珍醒到了天亮,聽著外頭的雞鳴聲,好不容易被允許放下筆,卻是雙目無神、雙腿酸疼,整個人如同行屍走肉。

那個時候的她在想:我好沒用,為什麽沒有背下來呢?背下來的話,是不是就不會給阿耶阿娘丟臉了?

現在想起來,衛珍隻覺啼笑皆非。

阮箏問她:“如果實在不想去,大母一個人去也是一樣的。”

衛珍心道,其實也沒什麽。大母永遠不會像阿娘那樣,將她同其他人去做比較。

大母隻會誇她。

“我們珠珠,向來是最乖巧的那一個,是我的心肝肉。”

衛珍每每想起,心裏便跟吃了蜜一般。她抬起頭,露出一個羞澀的笑容,語氣雖輕,卻十分堅定。

“我陪大母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