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熱的鮮血和生命力一起源源不斷從身體裏流失，他的瞳孔開始渙散，嘴唇微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怎麽會這樣？
懷王不明白。
明明、明明他很快就要成為太子了不是嗎？
怎麽眨眼的功夫，就變成了這樣？
視線模糊起來，眼皮逐漸變得沉重。
在靜默之中，懷王帶著濃濃的不甘合上了眼。
有大臣掩麵而泣。
不是對懷王感情有多深，而是為高琛後繼無人傷心！
安王、懷王，被接連帶下去。
殿內隻剩下宛若驚弓之鳥的順王。
尚書令道：“臣請聖上，為江山穩固，複立順王殿下為太子。”
高琛就這一個兒子了。
他不選順王，還能選誰？
高琛閉了閉眼，淚流不止，他的心裏恐怕也是和懷王一樣的不甘。
怎麽會淪落到今日的境地呢？
明明一切都好好的，不是嗎？
沙啞的聲音，高琛那句“可”，才說出來，順王就跟火燒屁股一樣，驚叫道：“不！我不做太子！”
他死也不會做太子的！
盧中書肅容道：“順王殿下，請您以大局為重，莫要任性。”
其他大臣也紛紛點頭。
“順王，大局要緊，你不做太子，誰來做太子呢？”
順王道：“誰做都行！讓安王來！安王不是想要當太子，繼承皇位嗎？就讓給他吧！”
那大家一聽，都不樂意了。
尚書令道：“安王殘暴，弑殺兄弟，脅迫親父，所作所為天理難容！如此之人，豈能為我大魏儲君？”
就是！
真讓安王做了太子，當了皇帝，恐怕他們都要日日懸心什麽時候沒了身家性命！
高琛沒想到都到這個時候，順王還如此冥頑不靈。
他氣得渾身發抖，涎水止不住地流。
神光公主似乎忘記了把簾子拉下，隻不停用帕子給父親擦拭口水。
她掃了順王一眼。
他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忽然一把將麵前的大臣推倒在地，語氣激動、神情癲狂。
“為什麽都要逼我？我說了，我不做太子！我不當皇帝！你們都沒有耳朵的嗎？”
順王懦弱了十多年，終於鼓起勇氣，為自己爭取了一次。
他凶狠的目光一一掃過眾人，淚水卻跟著話語一同落下。
“你們是不是在心裏罵我不識好歹？”
“對，我就是不識好歹！我說了我不想做太子，我不稀罕！告訴你們吧，我早就喝下了斷子絕孫的湯藥！讓我做太子，你們是想皇室絕嗣不成？”
斷子絕孫……
絕嗣……
宛如炮竹在耳邊炸開。
劈裏啪啦。
高琛的腦子嗡嗡作響，大臣們也是滿臉呆滯。
順王像是終於做了一件暢快的事情，看著所有人，邊哭邊笑道：“哈哈，哈哈哈。你們要是不信的話，大可以讓太醫令給我檢查，看看，我到底還能不能繁衍子嗣。”
聽到這話，高琛眼前一黑，整個人徹底昏了過去。
神光公主驚聲道：“阿耶！阿耶！”
忙碌的太醫令又片刻不停拎起藥箱，走上去為高琛診治。
這種情況下，魏王不得不站出來主持大局。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魏王身上。
如果順王真的斷子絕孫，那麽高琛也隻能把皇位傳給自己的皇叔了吧？
魏王淡淡道：“皇子之中無人可用，還有皇女。”
有人下意識道：“皇女怎能繼承大統？”
魏王冷冷看了說話的人一眼，“皇女怎麽不行？神光公主乃是帝後嫡出，自幼天資聰慧，德才兼備！無一人不誇讚，無一人不信服！”
“由她做皇太女，繼承皇位，難道不比安王這種人合適？”
眾人啞口無言。
雖然說，是這個道理，但，但……神光公主再優秀，也隻是個女郎啊！
讓女郎做皇帝，這天下豈不是還要亂了套？
尚書令是神光公主的外祖父，為撇清幹係，也道：“自古以來男主外女主內，若順王當真身子有損，日後從宗室過繼也是可以的。”
不等其他人意動，順王便幽幽道：“諸位大人想將我逼死大可直說，不必拐彎抹角。”
其他人：“……”
好氣！
沒見過這麽窩囊的皇子。
到手的皇位都能說不要就不要！
宮人低著頭擦試著地上的血跡。
安王被暫且關押了起來，懷王的屍體抬了下去，還不知道到時候要不要以太子的身份規格下葬，這些都是高琛需要做主的事情。
順王沒有再管他們，他扶著門框，腳步虛浮地往外走。
雨還在下。
順王仿佛沒看見宮人遞來的油紙傘，徑直走入雨簾之中。
雨水澆濕全身，宮人著急地追上來，“殿下！順王殿下！”
順王置若罔聞。
他伸出手去接雨滴，滿臉的水，淚水混跡其中，一同沒入衣襟。
他還在皇宮之中。
但已經走出牢籠。
順王大笑出聲，張開雙手，踉蹌著往前跑去。
他很快就要自由了！
他再也不用、再也不用過那樣任人擺布、操控命運的日子！
宮人愣愣地看著順王的背影，不明白他為什麽這樣高興。
人人都想做皇帝，難道順王不想嗎？
皇帝啊，至高無上的地位，萬民臣服的尊貴。
順王……他竟然一點兒也不想擁有這一切。
荒謬可笑的逼宮就此結束。
剩下的殘局，則以尚書令為首的大臣們處理。
還有人不死心，暗示魏王大可以趁機機會登基。比起狼心狗肺的安王，和扶不上牆的順王，他們更希望擁有魏王這樣的君主。
魏王是沒有兒女，但又不代表不能生。
魏王淡淡道：“一切還是交由聖上定奪。”
接下來，就看高琛會怎麽選了。
他是選順王繼承皇位，到時候過繼旁係的宗室子為繼承人，還是把皇位讓給自己的叔叔？
亦或者……選擇神光公主。
高琛醒來以後，就看見女兒伏在桌案小憩。
阮皇守在床邊，看見高琛醒來也沒有太多驚喜，而是歎了口氣，臉上是濃濃的疲憊。
她道：“聖上醒了就好，既如此，就快做決定吧。”
“到底是複立順王為太子，還是請魏王主持大局。”她隻字不提自己的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