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夏以後,草木越發鬱鬱蔥蔥,尤其是院子裏的柿子樹,枝葉繁茂,瞧不出半點冬日的孤苦伶仃。
阮閑見了,不由駐足回憶,眼底浮現一抹淡淡的微笑,對一旁的女兒道:“我小的時候,性子遠比現在嬌蠻任性,半點不安分。秋日碩果累累之時,還要爬到上頭去摘柿子,結果不小心摔了下來......”
神光做出好奇的模樣,問道:“後來呢?阿娘受傷了嗎?”
衛敞偷偷看了一眼衛韶,兄弟倆一聲不吭。
阮閑淡淡一笑,道:“後來多虧衛侍郎相救,要不然,本宮怕是還要毀容一生。”
衛韶連忙道:“舉手之勞罷了,娘娘不必記在心上。”
衛平侯這個沒有眼力見的,抱怨道:“我記得老三因為托了太後娘娘一把,把手都弄脫臼了,阿耶對他不好下手,反倒是我和老二,被狠狠抽了一頓。”
衛韶幹笑一聲。
想起往事,阮閑忍不住笑了起來,眉眼間竟多了一絲少女般的嬌俏飛揚。
神光見母親心情好,也來了興致,問道:“阿娘當時在衛平侯府,是不是比衛平侯兄弟三人還要受寵?”
衛平侯作為受害者表示有話說:“何止能用受寵二字形容,那簡直就是無法無天——”
衛韶重重地悶咳,手肘毫不留情地捅向他的腰,“大兄說什麽呢?太後娘娘沒出閣前,可是出了名的蘭質蕙心,高貴典雅。”
衛平侯被撞的露出痛苦麵具,正要改口之時,便聽見阮閑哼笑一聲。
幼年時期被表妹所支配的恐懼頓時浮上心頭,衛平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低下頭訕訕道:“老三說的對,老三說的對。”
阮閑斜了他們一眼,“得了吧你們,淨好說這些好聽話糊弄我,我自己是個什麽德行,難道我還不知道嗎?”
此言一出,衛平侯兄弟三個隻得閉上嘴陪笑。
神光望著母親鮮活的側臉,忽然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如果阿娘沒有進宮的話——
不,沒有如果。
前頭長廊有人走來,臉上笑容片刻不停,“五娘回來了怎麽也不提前說一聲,奴好準備準備。”
“阿媼!”阮閑笑著上前挽住了雲因的手臂,嗔怪道,“我知道這會兒阿姑還沒醒,才不許他們大張旗鼓的。再說了,我回自己家,有什麽好準備的?”
雲因道:“那也得準備一些五娘愛吃的東西才是。娘子已經醒了,聽說聖上和五娘過來,還生氣呢,五娘下次可不許這樣了。”
阮閑心虛一秒,又理直氣壯道:“我這不是想給阿姑還有阿媼一個驚喜嗎?”又笑著問,“阿媼,你看見我高不高興?”
雲因連連道:“高興,再高興不過了。”
正說著,一行人便行至停月齋。
仆婢挽開垂簾,阮閑也不等女兒,徑直便走了進去,“阿姑!”跟小女兒家撒嬌一般,她臉上露出燦爛的笑容。
神光下意識停步,雲因見狀,忙道:“聖上?”
“神光呢?”裏頭也傳來了阮箏的聲音。
神光於是走進去,笑著喚道:“姑婆。”
對於這位長輩,神光是打從心底尊敬,她不僅給了母親獨一無二的母愛,又愛屋及烏,一力扶持她坐上皇位。
神光知道,如果沒有阮箏的支持,阿翁還有魏王那,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輕易答應的。
因為比起她,阿翁更希望阿娘能夠生下一個皇子。
這樣一來,阮家有了保障的同時,還不用承擔那麽多的風險。
阮箏毫不客氣地拍開了阮閑扒在自己身上的爪子,“多大個人了,還撒嬌!今日出宮的餿主意是你想出來的吧?還讓他們都瞞著我,你真是越發出息了!”
阮閑捂著挨打的手背,又生氣又委屈。
雲因心疼不已,邊捧著阮閑的手背輕輕吹氣,邊責備阮箏,“娘子這是做什麽?五娘讓人瞞著你,還不是想給你一個驚喜。”
阮閑嘟囔道:“就是,阿姑一點兒也不講理。”
“你還有理了不成?”阮箏瞪她一眼。
神光連忙道,“姑婆,是我不想興師動眾,所以才有了今日的微服私訪,您別怪阿娘。”
阮閑點頭道:“就是、就是。”
阮箏沒好氣兒地看了她一眼,而後笑著對神光招手,溫聲關懷道:“聖上如今參政,感覺如何?會不會很辛苦?”
神光笑道:“姑婆方才還喚我名字,怎麽一會兒又喊起聖上來了?我今日正好有空,才陪著阿娘回來看看,不欲大張旗鼓,興師動眾,也不想您和我們生分。”
至於朝政。
神光望了一眼外頭,裏頭都是女眷,衛平侯兄弟幾個便守在了外頭等候,原本應該讓安陽郡主和盧氏陪伴在側,但阮皇後不想看見她們,也就沒喊。
神光遲疑片刻,實話實說道:“處理朝政比以前做功課要難上十倍、百倍,我現在......做得還不夠好,但有阿翁時不時提點,許多東西,我學起來也快。”
阮箏欣慰點頭,“是了。做功課自然不能和處理政事相提並論,前者,你錯了還能改,不過是個作業罷了,但若是後者,你下達的指令有絲毫錯誤,影響的可是千千萬萬的黎民百姓,到那時候就算想要彌補,損失也大了。”
神光公主道:“姑婆,我省得,但凡大事兒,我都會和阿翁他們商量。”
阮箏讚同道:“身為皇帝,是要多聽聽別人的建議,當然,更要保持自己的思考,不能被人牽扯鼻子走。這個度,你得自己把握好了。”
頓了頓,她又笑道,“你還年輕,缺少的不過是曆練閱曆,等日後看得多了、做得多了,就知道了。”
神光望著麵前的長輩,忽然明白了為什麽祖父和魏王會對姑婆念念不忘,也明白了阿娘為什麽對姑婆如此依戀。
她認真地點了點頭,問起衛瑾,“姑婆,阿希呢?”
阮箏無奈道:“別提了,昨兒她帶阿嬋去了盧家玩,想來是玩開心了,今日就又鬧著要去,阿希一貫縱著她,哪有不答應的。得虧是嫡親的外祖家,要不然,早就嫌她煩了。”
神光笑了笑,“原來如此。”
阮閑不甘被忽視,“阿姑,我這好不容易出宮一趟,你讓人把阿嬋抱回來,我還沒見過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