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平侯府。

安陽郡主懸著的心是徹底死了。

自從聽說韋大娘自縊後,她便一直伏在阮箏的膝上痛哭,嗓子眼都哭啞了,眼睛腫似核桃,看得一旁的盧氏心中又是心酸又有一種說不出的慶幸。

她心想,還好二娘處處不如三娘,要不然,被封縣主、指定要和親的有可能就是二娘了!

盧氏同情不已,小聲勸了一句:“郡主,你別哭了......”說好的大家一起瞞著衛瓊,這哭個沒完沒了,回頭衛瓊知道了可怎麽是好?

安陽郡主卻覺得她在幸災樂禍,跟刺蝟似的渾身帶刺兒,啞聲嗆了一句。

“別哭?你說得倒是輕鬆!造事兒的是我的女兒,你當然不心疼!”她抹了眼淚,冷笑連連道,“也是,你連自個女兒都不心疼,怎麽還會心疼別人孩子?”

一句話,令盧氏臉上血色盡失。

她囁嚅著唇,“你、你”了半天,愣是一句反駁的話都沒說出來。

安陽郡主頗覺沒意思,又想到女兒如今的處境,眼淚簌簌滾落,扭頭仰視著婆母,“阿家——!”她哭到不行,“我們阿蘊可怎麽辦啊!”

雲因實在看不下去,上前攙扶,“郡主,你好歹容老夫人想想接下來該怎麽做,才能讓三娘逃過這一劫。”

好說歹說,才讓安陽郡主止住眼淚。

她恨極了蠻族,又忍不住怨韋大娘,哪怕知道自己此刻十分不講理,也還是放縱了心中的惡意。

如果不是韋大娘自縊,她的女兒本可以不用去的!

阮箏哪裏看不出安陽郡主的內心,她歎了口氣,衛瓊有全家人心疼,但韋大娘無父無母,她給自己尋一條最痛快的出路,也沒有錯。

安陽郡主哀求中又藏著幾分希冀的目光望著阮箏,“阿家……”

她的意思其實已經很明顯了。

她想要阮箏去找阮閑,或不是親自去宮裏求一求聖上。

隻要阮箏開這個口,聖上肯定會給她這個麵子的!

阮箏正要說話,外頭一個仆婢進來,急匆匆道:“老夫人,三娘帶著阿嬋過來了。”

安陽郡主神情一滯,忙不迭擦幹淨眼淚。

很快,衛瓊撒嬌似的聲音傳進來。

“大母!你可要給我做主啊!”她嬌聲道,抱著阿嬋走了一段路,累得直喘氣,就這樣還舍不得放下她,“阿嬋這個壞丫頭,她咬我手指!”

衛瓊進來才看見自家母親,“阿娘,二伯母也在呀。”衛瓊笑眯眯喚道,目光落在安陽郡主的臉上,頓時皺起眉。

“阿娘……你哭了?”

安陽郡主連忙道:“沒、沒有,我就是眼睛不大舒服,今日一起來,見光就流眼淚。”

衛瓊一聽急了,“你怎麽也不告訴我?請了郎中沒有?這見光流淚也太嚇人了!”

阿嬋吃手手,跟著點頭:“嗯嗯!”

嚇人!

安陽郡主道:“不用!我一會兒就好了!不用請郎中!”

衛瓊狐疑地看著她,忽然道:“家裏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安陽郡主就跟被踩著尾巴的貓似的,脫口而出道:“沒有!”

她否認得太快,反而讓人越發懷疑。

衛瓊看向祖母,祖母笑容不變,嗔怪道:“怎麽了?家裏好好的,能出什麽事?”

衛瓊又看向盧氏,盧氏不是有城府的人,下意識低下了頭。

“二伯母,咱們家是不是出事兒了?”她把阿嬋交給奶媽,走過去問道。

盧氏連忙道:“沒、沒呢。”然而她卻不敢與衛瓊對視。

阮箏道:“阿蘊,你知道你二伯母膽子小,你嚇唬她做什麽?還不快過來,給大母看看,阿嬋咬的你厲不厲害。”

衛瓊心生疑慮,但一時半會問不出什麽,便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笑著走到祖母身邊,伸出食指撒嬌道:“大母,你可得好好教訓阿嬋,你看,這還有一點兒小牙印呢。阿嬋真是太壞了!”

阿嬋不服氣,哇哇大叫。

才沒有!

是阿姑先把手指頭放她嘴邊的!

阿姑偷吃餅餅!手上香香的!

阮箏摸了摸衛瓊的手,忍俊不禁道:“真是的,下次不許逗她,不然被咬了疼得還不是你自個兒?”

衛瓊依偎在祖母身邊,嬌聲道:“我就是逗逗她嘛。”

安陽郡主看著女兒無憂無慮的模樣,不由悲從中來。

阮箏抬頭,冷冷看她一眼,那眼神藏著警告。

安陽郡主便立馬低下頭,生怕自己流露出來,讓衛瓊察覺不對勁。

她不知道,衛瓊已經生疑了。

等出了停月齋,衛瓊便準備去找衛瑾和衛珍。聽仆婢說她們倆在書房,衛瓊眼珠子一轉,阻止了她們傳話。

“我給阿姐她們準備了驚喜,你們退下吧。”她笑眯眯道。

仆婢們遲疑片刻,乖乖退下了。

衛瓊知道衛瑾習武耳力過人,特意把腳步放輕再放輕,她躲在窗牖下,靜靜地聽著裏頭的低語。

最開始,隻能隱約聽見幾個模糊的字眼。

什麽“蠻族”、“越人族”,“和親”之類的,像是國事。

衛瓊對這些不感興趣,正想走進去時,然後聽見衛瑾歎氣道:“韋大娘死了,和親的事情恐怕又要落到我們家頭上。”

衛瓊不由睜大眼睛。

他們家又沒有公主,為什麽要和親?

衛珍哽咽了一下,咬牙道:“我情願、情願是我,也好過——”

好過什麽?

衛瓊腦海中閃過無數念頭,幾乎是強迫自己冷靜思考。

阿姐是衛平侯世女,不可能和親,二娘既然這麽說了,自然也不是她。

那麽隻剩下一個人。

——是她。

衛瓊唇瓣微微顫抖了一下,是了,她還是縣主呢。

也算是半個皇室宗親了。

所以,她要去和親嗎?

裏頭的談話還在繼續。

因為心裏有事,衛瑾並未發現外頭有人。

她看似平靜,實際上心中焦躁不已。

“原本定的好好的,聖上還讓我親自護送韋大娘和親,誰知道……”誰知道她竟然自縊!

衛珍忽然道:“阿姐,蠻夷並未見過阿蘊,不如就讓我代替她的身份去和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