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不是好端端用著朝食嗎?

怎麽一盞茶的功夫,就變成現在這副場景了?

衛瓊看著被扶起、又順勢倒入祖母懷中的衛珍,忽然覺得熱乎乎的野菜餅不香了。

她忍不住磨牙。

大母明明是在問她,二娘莫名其妙地跑出來做什麽?!

真是好重的心機!

怎麽辦?

她到哪裏都是萬眾矚目的存在,得想一個辦法,絕不能被二娘壓過風頭!

“大母!”

在場所有人都朝衛瓊望去。

隻見她包子臉氣鼓鼓,像是做了什麽重大決定一般,宣布道:

“我以後絕對不惹事生非,不闖禍、不害人!就算是紈絝子弟,我也會是全平京最讓人省心的那一個!”

衛瓊從來沒思考過自己的未來。

未來?什麽未來?

用阿娘的話來說,她生來就是享福的,錦衣玉食、仆婢環繞,她隻要負責吃喝玩樂,無憂無慮就夠了!

等到了及笄之年,阿耶阿娘肯定會為她尋一門富貴可靠的親事。就算是嫁了人,她也照樣可以過衣食無缺的生活。

所以衛瓊對自己的定位很明確。

她一點兒也不想努力,她隻要乖乖的、不做壞事不闖禍就好了!

前廳靜了片刻,或許是阮箏都沒想到,小孫女的願望會是如此之樸素。

衛啟忍無可忍地拽了一下衛瓊的袖子,“你看紈絝子弟有哪個是女郎?”

更何況——

為什麽會有人做紈絝子弟都能這麽理直氣壯?!

他壓低聲音道:“這話你有本事在阿耶麵前去說,看他罰不罰你。”

衛瓊縮了縮腦袋,但轉念一想,阮箏肯定會護著她的,又立馬囂張起來:“我才不怕!我又沒有闖禍!”

衛瑾和衛珍望著她的眼神隱隱有些羨慕。

她們注定成為不了這樣的人了。

“阿蘊的想法很好。”衛瑾怕他們兄妹又打架,笑著道:“沒關係,做你想要的就好。大郎也一樣。”

衛珍輕輕點頭。

她和衛瑾的意思是一樣的,因為所處的成長環境不同,她們要比衛瓊早熟許多。

在衛珍看來,衛瓊這樣無憂無慮的也很好。

她不需要努力,反正凡事都有長輩、兄姐頂在前頭。

她隻要負責快樂就夠了。

衛珍握緊了祖母的手,祖母的手掌寬厚而溫暖,時常給人一種莫大的勇氣。

這讓衛珍的心不由一定,看向這個最小的妹妹的目光也難得溫柔起來,輕聲道:“大母說過,我們不需要去成為誰,隻要做自己就好。人生在世,但求一個問心無愧。”

這是阮箏能給孩子們的,最大的底氣。

衛瑾也道:“正所謂,君子論跡不論心,論心世上無完人。阿蘊以後不闖禍,不做壞事,就是對我們最大的幫助。這不叫紈絝子弟,這叫......富貴閑人。”

不停歇的誇讚令衛瓊眉開眼笑。

她一臉驕傲道:“我以後絕不會讓大母、阿姊你們操心的!”

衛啟:“......”

不管怎麽看,都感覺蠢乎乎的。

哎,算了算了。

大不了日後他努力一些,就算衛珍嫁不出去了,他也能養得起她。

朝食過後,孩子們都想去騎馬。

阮箏讓人跟著他們,自己就不去了。

雲因看著孩子們熱鬧又和諧的背影,臉上的笑意怎麽都遮掩不住。

“難怪都說兒孫滿堂便是最大的幸事,奴看著大娘他們,再過幾年都能孝敬娘子了。”

阮箏不緊不慢地吹了吹手中的茶,道:“這會兒倒是羨慕我兒孫滿堂,當時讓你嫁人,你又不肯。”

雲因搬來了莊子上的賬本,她是個閑不住的性子,難得清閑也要給自己找些事情做,邊翻邊道:“奴不嫁人,賴在娘子身邊一輩子才好。”

“倒是娘子——”她的聲音變得遲疑起來,抬頭望向阮箏,這些年的酸甜苦辣曆曆在目,若是高隱不回來,雲因也不會有其他想法。

阮箏好笑道:“我怎麽了?這種眼神,好像我受了多大委屈似的。”

雲因心中驀地一酸,怎麽不算是委屈?臨老臨老,都是含飴弄孫、享福享樂的年紀,卻還要為衛平侯府的這一堆破事情操心。

大的不爭氣,小的也要為他們籌謀將來。

自打知道衛祥不是衛平侯府的親生血脈之後,雲因便一直在想一個問題:

如果阮箏當年沒有嫁給衛章,現在的際遇是不是會大不相同?

這種念頭一旦冒出便無法抑製,尤其是在高隱頻頻翻牆之後,達至頂峰。

雲因放下手中的賬本,走到阮箏身後跪坐下來,為她揉摁肩膀。

衛瓊的睡相不好,晚上喜歡翻來覆去,還愛將腿壓在別人身上,阮箏好久沒有睡的這麽辛苦了。

一大早上揉肩膀不下三次。

“娘子。”雲因低著頭,輕聲道:“若您對高七郎君還有一絲情意,不如就隨性一回吧。”

雲因看重衛平侯,心疼衛瑾姊妹幾人,都是因為愛屋及烏。

可再是疼愛,他們也沒有自己從小跟隨服侍的娘子重要。

阮箏原先被她揉肩揉得閉上眼睛,聽到這句話,倏忽睜眼,哼笑道:“阿因,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收了高少弦多少好處,竟然也開始說這種話。”

雲因道:“奴是看高七郎君這些年對娘子一片真心。左右他沒有娶妻,身邊也無侍妾,甚至連個孩子都沒有......娘子對他,也不是毫無情意的。”

她說得認真,反倒讓阮箏頭疼。

“你今日怎麽說起這個了?”

“奴就是覺得,娘子太苦了。”雲因道。

阮箏覺得有些不對勁,扭頭一看,就見雲因眼眶濕潤,似乎沒想到自己的舉動,她連忙抬手擦了擦眼角濕潤。

阮箏哭笑不得,“你說說你,也一把年紀了,怎麽還越活越回去,跟阿蘊似的還哭上了。”

雲因忍不住,聲線顫抖道:“奴是替娘子不值!”

阮箏替她擦淚的動作一頓,淡淡道:“沒什麽值不值的。”

都是個人的選擇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