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帶著寒風的獨門暗器,不但江青嵐還是第一次碰上,就是中原武林,恐怕也無人知道詳情。江青嵐驚怒之餘,身子在空中一個回翔,飄身落地。左手輕彈,三粒金丸,也已先後飛出,向紅衣少女要穴上打去,口中怒聲喝道:“小生和你無怨無仇,何故驟下毒手?”

紅衣少女身法詭異,避開兩粒金丸,纖手一翻,迎著第三粒金丸接去。那知玉掌還沒碰到,絲絲輕響,三粒金丸,竟然先後回頭,往江青嵐手掌上飛了回去!

這可把紅衣少女怔得不知所雲,自己“北極寒星”,已是師門獨步武林的第一暗器,但對方三粒金丸,卻會自動飛回,這……

她瑤鼻輕掀,冷哼一聲,右手倏地往掛囊中探入,等她伸出手來,忽然迎風抖起,隻見一蓬黑煙,向江青嵐兜頭罩落。這又是什麽歹毒暗器?

不錯!自己曾經聽恩師說遇,江湖上許多邪魔外道,練了毒煙毒霧一類東西,施放出來,有若一蓬輕煙,隻要你聞上一點,立即身中劇毒!她使的分明……江青嵐念頭像電光般掠過腦際,心中不由勃然大怒,她好好一個女子,竟然如此歹毒!

雙掌倏伸,運足十成功力,往上推出,“離合神功”,陡然暴漲,真氣拂拂,對準那蓬黑絲卷去!奇怪那一大蓬如煙如霧的黑絲,經自己掌風一擊,並沒有煙消雲散,隻是被風力震**,斜斜飄起。不!是她玉腕帶動,收了回去!

“哼!我這黑蛟絲,豈是你掌風震得斷的?”

紅衣少女話未說完,一蓬黑絲,又橫掃而來,攔腰卷到!江青嵐這會看清楚了,那一大蓬黑絲,可並不是什麽毒煙,那是一種又細又長的絲索,索頭上還有倒鉤。一招出手,竟然四麵八方,同時打到。

江青嵐側身閃避,要待搶攻對方空隙,那知紅衣少女的黑蛟絲,卻是有攻有守,攻出去的堪堪收回,本來收回來的,又反擊了出去,攻守連環,居然毫無破綻。不過目前的江青嵐,屢經大敵,而且和他動手的,又都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對敵經驗,已是十分老到。

和她對拆了幾招之後,業已看出紅衣少女絲索的妙用。乘對方一招出手,進攻的索子,尚未收轉,守衛的索子,蓄勢待發,在這一絲空隙中,使出離火真人的點穴身法,身形一斜,倏然滑進,欺到紅衣少女背心,駢指如戟,向她脅下點去!

這一招可說快到極點,對方已是萬難避開。但紅衣少女既然自稱是千裏孤行客的師妹,千裏孤行客據少林方丈大覺大師口中說來,此人武功之高,連他師叔宏法大師都難有勝算,普天之下,隻有劍神昆侖老人,才能把他製服。

那麽以此類推,千裏孤行客的師妹,自然也非同小可了。不過這一招點穴,江青嵐學自離火真人,手法神妙,獨擅武林,紅衣少女,武功再強,也斷難幸免。

指風颯然,快若閃電,紅衣少女及時警覺,忽然身子一側,隻見江青嵐的指頭,已經快要碰上衣襟,不由驚得“啊”出聲來。雙方動作,同樣快速,但正因為她身子一側,江青嵐本來取她脅下的手指,如果順勢點下,就非碰上她酥胸不可。

這……他臉上一紅,趕緊把伸出去的手指,縮了回來!紅衣少女,更羞得滿臉飛紅,江青嵐右手一縮,她也是一個倒縱,向後躍出。江青嵐站立原地,不再欺去,隻是冷冷的道:

“你現在總該說出‘易筋真經’的下落了罷?”

紅衣少女臉上嬌紅未退,一雙妙目,卻盯在江青嵐臉上,她心中似乎十分複雜,顯得欲說又止的神情,終於迸出:“我交給了大師兄,不在我身邊。”

江青嵐哼道:“姑娘請罷,小生自會找他算帳。”

紅衣少女眨了眨眼睛,急道:“你……你的武功,不是我大師兄敵手,你千萬不可找他……”

她居然對他關心起來,說到最後一句,一張粉臉,不由脹得通紅,聲音也低了許多。江青嵐可真是聰明一世,懵懂一時,他沒聽清楚對方語氣,豪氣頓生,驀地朗聲笑道:“小生正要會會你師兄,看他可是三頭六臂之人?”

紅衣少女忽然嗤的笑道:“你知道我師兄在哪裏?”

她這一笑,當真像百合初開,嬌麗已極,尤其還帶著幾分稚氣,更是動人。江青嵐不由看得一呆,呐呐的道:“千裏孤行客,既然有姓有名,焉有找不到之理?”

紅衣少女聽得心頭一急,忙道:“他……”

江青嵐沒等她說完,哼道:“小生自會上長恨穀找他。”說畢轉身就走。

紅衣少女見他話才出口,人卻轉身就走,這人顯得太以不通人情。自己這次跟隨師兄,到中原來,遇到的人,無不如癡如呆,留連不去,他難道真的無動於衷?

她本來對自己的美麗,感到無比的驕傲,也抱著極大的自信,即使天下男子,拜倒裙下,也不值她一顧。

但現在,她開始動搖了,覺得這姓江的少年,與眾不同!啊!不好,決不能讓他冒冒失失的闖上長恨穀去,因為那人的武功,實在太高了,萬一……她心中又恨又急,急得一跺腳,跟在江青嵐身後,叫道:“喂!你不能去,你不能上長恨穀去!”

江青嵐的身子,突然加速,去勢如箭,瞬息之間,已在百丈之外……紅衣少女清澈如水的大眼睛中,突然滾出一串淚珠,她不知此時心中是氣還是恨?也想不到自己竟然會為一個陌生少年耽心、憂慮。

因為大師兄說過,千裏孤行客所居的長恨穀,多少年來,不斷有人進去,但進去的人,隻是被他仍出穀外就算。一部份人,固然知難而退,但另一部份人,被扔了出來,仍不死心,為了表現他的百折不回,又繼續進去。

於是千裏孤行客深感不耐,隻是身懷武功之士,一進入穀,就得被他廢去一身武功,再扔出來。所以最近江湖上,千裏孤行客這個被冷落的名字,又響了起來。他,恁地年輕,恁地英俊,又有這一身武功,要真個進入長恨穀去,豈不可惜?何況這也可以說,事情是從自己起因的,她越想越急,好像江青嵐已經被千裏孤行客廢去武功似的。

心中自怨自艾,她埋怨大師兄不該覬覦什麽“易筋真經”!少女的心情,不能引起一絲漣漪,這漣漪會使她改變人生。她自己可能還不知道,這種莫名其妙的關心,就是包含著愛的成份,一縷芳心,就在不知不覺之間,已經暗暗係到他的身上了。

但她隻覺得自己非追去不可,她嬌嫩臉頰之上,掛著珠淚,也浮起一片紅雲。倏地一扭柳腰,向遙遠的江青嵐,如飛追去!

江青嵐不願和紅衣少女糾纏下去,使出絕世輕功,趕返旅館,剛剛縱身落地,陡覺事情不對!

自己方才出來之時,崔文蔚夫婦,分明已入睡鄉,這會卻窗戶洞開,裏麵黑越越的,聽不到一絲聲音,不由心中大驚,難道他們出了事不成?心念轉動,立即閃近窗口,低叫了兩聲:“崔兄!崔兄!”

他用的是內功傳音,外麵的人,聽來聲音極輕,但房中如果有人,一入耳朵,就會晃如大聲叫喊。任你睡得再熟,也足可驚醒,但房中竟然一點聲音也沒有,當真出了變故!江青嵐又驚又急,立即飄身入房。

隻覺這問臥房之中,似乎聞到一股平常人難以發覺的異味。再一打量,**被褥淩亂;那裏還有崔文蔚、紅綃兩人的蹤影?

這一急,真是莫可言喻,忽然他咬牙切齒,憤怒自責!

“我怎麽如此糊塗,竟讓那紅衣丫頭穩住了,一點也沒發覺,這分明是千裏孤行客做的手腳!”

再一細細打量,隻見粉牆上,似乎還畫著一個黑色蠍子。他目能夜視,自然瞧得十分清晰,但他這時被怒火燃燒得失去冷靜,這一發現,竟把它輕易忽略過去!

自己是中了人家調虎離山之計,目前救人要緊,念頭閃電般掠過,立即閃身出房,回到自己房中。取出一錠銀子,放到桌上,作為店賬,連馬匹也不要了,縱身躍起,往店外飛掠而去!

江青嵐和崔文蔚夫婦,到江南去的目的,當然是為了找尋紅線,他們預定的路程,先到湖南,然後折向江西、浙江、安徽、江蘇。但目前崔文蔚夫婦,突然失蹤,原定的路程,隻好改變,他必須及時趕上九華山長恨穀,救人要緊!

由棗陽啟程,連夜急奔,第三天下午,便已趕到九華山下。九華山原是和五穀、峨嵋、普陀,並稱四人名山,為佛教勝地,山上九峰齊立,有如蓮花簇放,才叫九華。

因為是地藏菩薩的化身,貞元十九年在山上肉身成佛,當時正是佛教最盛行的時候,九華山可以說是名聞遐邇,香火鼎盛,但這不過是前山罷了。九華山環山廣及二百多裏,除了聳立的九峰之外,幽壑巉岩,密林深穀,何止千計?有許多驚險難通之處,根本人跡罕至。

江青嵐日夜攢程,匆匆趕來,這一到了山腳,隻見鬆柏參天,雲海彌漫,九華山屹立天際,反而使他無所適從。長恨穀,隻是千裏孤行客自己取的名字,在這群山起伏,連綿不盡的廣大山區,何處去找?

日色漸落,時光已接近黃昏,如果不知情形,要想盲目地走去,恐怕窮年累月,也難以找到。江青嵐心念轉動,忽見山路右側,露出一角酒簾,那是一座倚林而築的兩層竹樓,敢情是山中人賣些村酒粗肴,遊人旅客錯過了大站食宿,也可以寄宿的小店。

心中一喜,就灑開大步,往竹樓奔去。當他跨上樓梯,略一打量,樓上地方,倒還寬敞,一共放著三兩張桌子。這時,連一個食客也沒有,店堂中隻有一個雙須斑白的駝背老頭,手裏拿著旱煙裏,坐在板凳上打盹。

他給江青嵐上樓的步履聲驚醒,揉了揉眼睛,僂腰屈背的站了起來,從滿臉皺紋的臉上,綻出奉承的笑容。但當他和麵前的少年客人,目光一接之下,心頭陡然一震。隻覺這位十八九歲的少年,不但生得劍眉星目,儀表英俊,就是那雙懾人的眸子,吐著異彩,分明還是內家高手。

他不期而然地瞧了他腰間橫著的那柄古劍,七顆晶瑩耀目的珠子一眼。立時取過抹布,在桌上抹了一抹,放好杯筷,一麵笑道:“公子爺是遊山來的,快……快請坐下,小店偏僻山村,隻有村醞粗肴,公子爺多多擔待。”

江青嵐坐下身子,回頭笑道:“老人家不必張羅,有現成的拿來就是。”

老頭答應一聲,逕自下去,不多一會,切來半斤牛肉,十來個鹵蛋,和兩斤白酒。江青嵐連日趕路,此時肚中早已饑餓,當下夾了一大塊牛肉,送進嘴中,又喝了一大口白酒。

心中暗想,這老人家在這荒僻山腳,開設酒店,對山中情形,一定熟悉,不知他是否知道長恨穀所在?這就問道:“老人家,你這酒店,開設得很久了罷?”

老頭抬頭想了一想,歎氣道:“小老兒在這裏,耽了十幾年啦?唉!年老力衰,能糊口,也就算了。”

江青嵐咕嘟又喝了一大口酒,邊吃邊道:“老人家,你這裏生意,可並不好呀!”

老頭湊近身子,露出滿口黃牙,笑了笑道:“公子爺不知道呢,我們這裏,平日除了遊山和進香的客人,臨時憩足,也隻是少數罷了。

小老兒就靠一年一次的地藏王菩薩誕辰,那一月多賺幾兩銀子。啊!公子爺,你老如果再遲上一個月來,就熱鬧了,這一帶到處都是臨時攤位,吃的,用的,玩的都有。”

江青嵐幾杯下肚,覺得身上有點燠熟,不由把大袖擄起,一麵問道:“老人家對山中情形,想必極熟,小生倒想請教一個地方。”

那老頭站立桌邊,這時瞧到江青嵐左腕,套著一隻黑黝黝的鐲子,眼中不由露出一絲疑惑的光芒,但瞬即消逝。

一雙昏花老眼,又斜斜的打量了江青嵐一眼。

但這一舉動,江青嵐並沒覺察,隻聽老頭接著問道:“公子爺問的是什麽地方?”

江青嵐道:“長恨穀。”

“長……恨穀?”老頭聽得渾身一震,但他極力裝出若無其事,目光又再次掠過江青嵐左腕,徐徐搖頭道:“這地名,小老兒從沒聽人說過。”

當然!長恨穀是千裏孤行客自己取的,恐怕除了江湖上曾到過長恨穀的人而外,即使山中樵夫,也不會知道。江青嵐廢然良久,也不再問。

老頭卻似乎感到有些不安,提壺替他斟了杯酒,續道:“山中有許多新地名,以前都沒有的,據說那是一班詩人題的名字。

譬如,以前這山就不叫九華山,山中的人,直到現在,還是叫著九子山,後來有一位大詩人叫李白的,說這山像蓮華,就把它改做了九華。公子爺所說的長恨穀,恐怕也是詩人墨客們一時興起,取的名字罷了,小老兒聽倒好像聽人說過!”

說到這時,忽然笑道:“小老兒真是越老越糊塗了,連公子爺貴姓,還沒請教呢!”

江青嵐道:“小生姓江,老人家你呢?”

老頭感慨的道:“小老兒叫洪福。”

他目光移到江青嵐左腕,故意咳嗆了一陣,才顫聲的道:“公子爺,你手上這隻鐲子,形式古雅,想是府上家傳之物?”

江青嵐劍眉微皺,他隻是掛念著崔文蔚夫婦的安危,長恨穀連在山腳下住了十幾年的老人家,都不知下落,自己又到那裏去找?聞言漫不經心的瞥著自己左腕,答道:“這是人家送的。”

洪福聞言之後,臉上乍露驚喜,急急問道:“公子爺,你……你訂了親?”

江青嵐被他問得臉上一紅,微微搖了搖頭,拱福又道:“那麽公子爺一定和江南大俠的家人十分熟悉?”

江青嵐聽得十分糊塗,依然搖頭道:“小生初來江南,不識江南大俠其人。”

洪福一張臉上,也同樣露出迷茫之色,他細眯著兩眼,十分留神的打量著麵前這位少年客人,似乎要憑他的經驗,瞧出他說的是否真話?但是他失敗了,他發覺麵前的少年客人,神光湛然,滿臉正氣,確確實實並沒欺騙自己。

於是他身軀一陣顫動,皺紋滿布的老臉上,徐徐掛下兩行老淚。江青嵐心頭一楞,詫聲問道:“老人家,你……”

洪福搖著頭,淒然的道:“沒……沒什麽,小老兒隻是觸景生情罷了!”

江青嵐弄不清他問的江南大俠,究係何人?但至少和這位老人,有著密切關係,他既不肯實說,自己也不好多問。兩人沉默了一陣,老頭洪福,忽然顫巍巍的走近幾步,問道:

“公子爺請恕小老兒冒昧,你老到長恨穀去,究竟為了何事,可否實言見告?”

江青嵐聞言一怔,當然,江湖上人,多有“逢人隻說三分話”,這自稱洪福的老頭,自己又不知他身份來曆,怎好實說?但繼而一想,崆峒門人磊落光明,雖然不知對方是善意還是惡意,但自己豈能騙他,略一沉吟,說道:“小生此來,是為了找尋千裏孤行客。”

洪福聽得身子一陣顫動,喃喃說道:“你果然是找他來的!唉!小老兒十幾年來,遁跡九華,也是為了找他,隻是……隻是……

唉!小老兒被他扔出來多少次,就是沒法見到他,也不容你說一句話。其實他和老主人,交誼非輕,就是……就是……唉!最近他老人家實在不勝其煩,隻要身懷武功的人,一入穀中,就得廢去一身功夫,再扔出來,小老兒就是被他老人家廢了武功,連說明來曆都來不及,小老兒真是愧對老主人。

你……你……公子爺,既然帶著‘辟雷鐲’尋來,自然不會有什麽意外,但這還是奇險無比。”江青嵐雖沒聽懂他嘮嘮叨叨的一大堆話,但說什麽自己帶著“辟雷鐲”尋來,心中又是一楞。

“辟雷鐲”!難道石嬤贈送給自己的,當真是“辟雷鐲”?

可是此時他唯一耽心的,是崔氏夫婦的安危,如果自己遲去一步,萬一給千裏孤行客廢去兩人武功,豈不愧對良友?是以洪福所說,雖然使他聯想起許多問題,但最急於要知道的,隻是“長恨穀”的地址,其他都屬次要,這就急急問道:“老人家,你當真知道“長恨穀”

地址?小生實在有急事待辦。”

洪福微微點頭,伸出顫巍巍的手指,向西遙指,口中說道:“公子爺,沿著這條小徑西行,約莫二十裏光景,有一座形勢奇險,陡峭難行的峽穀,就是長恨穀的入口。

但穀口矗立著一座小山,你必須記清往北轉彎,那以前進去的人,隻是被扔出來了就算,現在還得廢去一身武功,但這還不至有性命之憂。可是你千萬不可往南走,因為數十年來,隻要往南走的,可說從無一人生還,小老……”

江青嵐還沒等他說完,早已倏地站起身來,隨手摸出一錠金子,往桌上一放,拱手道:

“多蒙老丈指點,小生實有要事在身,容後再謝。”

說到謝字,人影一閃,早已掠出竹樓,依著洪福所說方向,如飛而去。九華山雖然峻險無比,但三十來裏路程,在江青嵐聽來,還是算不了什麽。他施展極頂輕功,提氣飛行,何消頓飯時光,就差不多快到地頭。

正待打量形勢,忽聽身前不遠的一片樹林中,似乎有人在低聲說話。江青嵐心中一動,立即停住身形。暗想此處離“長恨穀”非遙,這說話之人,難道也是到穀中去的武林中人?

果然如此,自己何不就跟在他們身後,也免得再破費功夫,滿山找尋了。

心念轉動,這就一提真氣,悄無聲息的掩了過去。隻聽一個破竹似的喉嚨,低聲說道:

“這小子一路緊趕,準是早已入穀去了,嘿嘿!早知他往這條路上來送死,咱們可用不著驚動師傅他老人家,幹脆等他廢了武功,扔出來的時候,不就任咱們擺布?”

另一個卻嘿了一聲,道:“老二,你想得太容易了,穀中的老怪物,江湖上雖然說得他神出鬼沒,終究隻是傳聞。這小子,可真不簡單,據說還是昆侖劍神的記名弟子,你想,連王屋散人,析城雙凶,武林六絕中的人物,都栽在他手下,最近崤山之會,還把隻手翻天,三眼比丘等人,全鬧得灰頭黑臉,低首認輸。這次他闖上長恨穀來,是為了少林寺被老怪物取走了一本達摩手著的‘易筋真經’。唔!據說這小子在少林寺祖師殿上,還和老怪物對過一掌,雙方居然半斤八兩,不分勝負,少林寺才算隻過一場劫數。”

江青嵐聽這兩人口音極熟,隻是一時想不起來,但聽他們說的,分明是指自己而言,那麽這兩人竟是跟蹤自己而來,不由心中大感驚異。隻聽先前那個沙啞喉嚨哈哈笑道:“據小弟推測,這小子和少林寺的禿驢,雖有淵源,還不致如此賣命,他敢情認為那兩個點子,也是老怪物順手擄來的,才這般拚命急趕。不過你說的也對,目前江湖上,可把這小子捧上了天,還叫他什麽‘橫天一劍’,這**差陽錯,碰上了老怪物,不論他武功多高,就讓他們聞個兩敗俱傷也好。”

江青嵐聽得心頭一震,暗想聽口氣,這兩人似乎對自己恨之入骨,有著深仇大怨。自己入江湖以來,固然得罪了不少人物,但這兩人,究竟是誰?一時可真還想不起來。

什麽?江湖上叫自己“橫天一劍”?

不錯!“一劍橫天北鬥寒”,確實夠得上劍氣磅礴,凜烈武林,但自己出道江湖,未及半載,這個美號,那有資格承受?

心中想著,身形微閃,縱目望去,隻見一棵大樹根上,坐著兩個右目已眇的黑衣矮胖漢子,右邊一個,還殘了一條右臂。

這兩個麵目可憎的人,正是燕山雙傑鐵算盤薑仁、鐵錢袋薑義,他們居然跟蹤自己,尋仇而來!當下劍眉一剔,嘴角上微微噙起一絲冷笑,緩步踱出,冷峻的道:“薑仁、薑義,你們還認得小生嗎?”

燕山雙傑怎麽也想不到江青嵐會在此時突然現身,兩人瞧到他兩道冷峻懾人的目光,禁不住臉色灰敗,各自打了一個冷噤。宛若驚弓之鳥,雙雙躍起,向後連退!但就在他們躍起,後退的一瞥之間,他們兩張驚惶失措的臉上,忽然陰霾盡消,露出得意之色。

尤其兩隻眼睛,骨碌碌直向江青嵐身後望去。這種神色,江青嵐那會瞧不出來,心頭不禁暗自詫異,眼前兩人,詭計多端,莫非故作鎮定,想引自己別轉頭去,他們好驟下殺手?

但這種情形,除非事前約好,否則那有如此逼真?以兩人初見自己現身時的驚惶之色,和此時的喜容,決難偽裝。

那麽自己身後,又有些什麽東西,值得他們得意呢?他心中暗暗冷笑一聲,立即運起護身真氣,突然回頭,往身後瞧去。那知這一瞧,當真把身懷絕技的江青嵐,驚得目瞪口呆,說不出話來。原來離自己身後不遠,赫然站著一人,那是一個身穿綠袍,臉色泛青的老人。

兩道碧綠的目光,正在打量著自己,冷冷的道:“你就是近日轟動江湖的橫天一劍江少俠嗎?”

江青嵐這一回頭,不由感到十分凜駭,自己從生死玄關通後,十丈之內,別說是人,就是落葉飛花,都清晰可聞。這綠袍老頭,居然站在五丈之內,自己尚未發覺,難道他功力之高,竟到了這種駭人境界?

心中想著,一麵答道:“小生正是江青嵐,不知老丈如何稱呼?突然現身,又有何見教?”

綠袍老人目光詭異,望著江青嵐淡淡一笑,道:“老人西川唐天生。”

說到這裏,用手指了指燕山雙傑,又道:“這薑氏兄弟,就是老夫門下,給少俠毀為殘廢,唐門弟子,行走江湖,就是得罪了各大門派,大家也都瞧在老夫份上,先打個招呼,少俠此舉,不嫌太以過份嗎?”

江青嵐一聽對方自報名號,心頭也不禁一震,原來這綠袍老人,竟然是江湖上毒名久著的碧目蟾蜍唐天生。聽說他一身毒技,天下無二,自己倒要小心。想到這裏,立即把真氣護住全身,一麵抱拳道:“老丈原來是名震江湖的唐老英雄,小生失敬之至,不過老丈責難一節,令高徒所作所為,老丈明察秋毫,個中詳情……”

唐天生嘿然冷笑,截住他話頭,道:“老夫已知梗概,少俠毋須多說。”

江青嵐見他不容自己分說,心中微起怒意,敞聲笑道:“那麽老丈意待如何?”

碧目蟾蜍唐天生,麵露詭笑,冷冷的道:“冰魄夫人,對後生小輩,驟下毒手,老夫自會找她評理,至於少俠……”

他故意拖長尾音,一雙碧目,卻似笑非笑的盯著江青嵐,不往下說。

江青嵐怒道:“小生尚有要事待辦,老丈有話,不妨明說。”

唐天生並沒立即回答,隻見他用手一招,鐵錢袋薑義,立即走了過來,然後指了指薑義,藹然笑道:“老夫聽說少俠係出崆峒,空空老人,和老夫也有數麵之雅,老夫自然不會貿然取少俠性命,致愧對故人。不過老夫為人恩怨分明,隻要少俠自斷右臂,和唐門這場遇節,就算了斷。”

江青嵐心中暗想,自己大師伯為人正直,怎會和這個黑道旁門中人,也有交往,分明是他自抬身價。

及聽到後來,對方居然要自己自斷右臂,了斷過節,不由仰天長笑一聲,道:“燕山雙傑,妄使絕情針,打傷小生妹子,小生問他索取解藥,又乘小生不備,偷襲中毒受傷之人,震斷薑義右臂,還是小生手下留情……”

唐天生搖頭道:“少俠何必多費唇舌,唐門弟子,行走江湖,從不受人欺侮,少俠還是幹脆自行了斷的好!”

江青嵐憤然的道:“要是小生不自行了斷呢?”

碧目蟾蜍唐天生緩緩的道:“老夫言出如山,決不取少俠性命,少俠如果不肯自斷右臂,老夫就要薑義親自動手,不過老夫保證少俠,絕無痛苦。”

江青嵐聽他說得不疾不徐,深具把握,好像自己就是待罪羔羊,任他宰割似的,心中不由十分驚奇。但一想到適才對方現身,在五丈之內,自己依然一無所覺,看來對方武功,當真遠出自己之上,即此一點,對方如要出手製服自己,自然也是易事,那麽自己當真束手就縛不成?

碧目蟾蜍唐天生又緩緩的說道:“少俠可曾考慮好了嗎?”

江青嵐微微一哼,道:“老丈幾曾聽說,江湖上有束手就縛之人?”

唐天生兩道碧綠眼光,略一開闔,詫異的道:“少俠之意,難道還想和老夫動手過招?”

江青嵐敞聲說道:“不敢請耳,小生為了心悅誠服,倒確有此意。”

“嘿嘿!嘿!”唐天生定睛望著他,口中發出嘿嘿冷笑,眼中射出殘酷和得意之色。江青嵐忽然感到不對,自己一顆心,竟然隨著唐天生嘿嘿冷笑,起了一陣顫動,頭腦之間,也似乎感到有些昏眩。

這一驚,當真非同小可!要知他練的乃是崆峒心法,玄門正宗功夫,自從服下“坎離丹”,又經空空老人打通他全身經脈,玄關已通,百病不侵,此時突如其來的一陣昏眩,豈是偶然!

立時默運玄功,檢查全身,那知不運氣倒還罷了,這一運氣,隻覺真氣瘓散,四肢百骸,綿軟無力,耳中聽到唐天生徐徐說道:“少俠也未免太以狂妄,憑老夫的身份,何用親自動手?”

江青嵐頭腦昏眩,眼皮重逾千鈞,再也睜不開來,身形晃動,腳下踉蹌後退了一步,還算他心頭明白,硬行穩住。隻聽碧目蟾蜍唐天生冷嘿了一聲,道:“薑義,你過去砍下他右臂,咱們就走。”

鐵錢袋薑義,答應一聲,立時響起沉重的步履之聲,往自己身邊走來!完了!自己著了人家道兒這會得落個終身殘廢!突然,他不時從那裏逼發出來的一股勇氣,驀地大喝一聲,目中精光陡射,右手疾翻,一掌直劈出去!

鐵錢袋薑義,做夢也想不到一個中毒已深的人,還會突起發難,連“啊”也沒有啊出,砰然一聲,一個身軀,震飛出去三丈開外,拍達摔到地上。

這一下連唐天生這樣老奸巨滑的一代魔頭,也凜然大駭,疾退了四五步。陡的仰天一聲怪笑,手上不知何時,多出一支通體碧綠的青竹竿,一步一步,往江青嵐身前逼去!

江青嵐依然凜然而立,對碧目蟾蜍唐天生的逼近,似乎視若無睹。唐天生麵對這個名動江湖的少年人,倒也不敢魯莽,雖然此時隻要細長的青竹竿,隨手一揮,立可取他性命。

但他卻十分審慎,走到五尺距離,便行止步,兩道綠陰陰的眼睛,碧光暴射。他目光何等銳利,一眨之間,早已看出江青嵐雖然屹立如故,但分明中毒已深,不過仗著一點僅餘的真氣,支持不倒。

不由冷嘿一聲,右手青竹竿一抖,一點碧光,疾若流星,往江青嵐胸前“玄機”穴上點去。江青嵐依然不避不讓,對唐天生竹竿的來勢,漠然無視。青竹竿快要點上了!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突然一聲嬌叱,由鄰近一棵大樹上,灑出一溜銀花,快若閃電,往唐天生當頭罩下!碧目蟾蜍唐天生,在武林中也是響當當的一流高手,但對方這種聲勢,快速淩厲,還是自己生平所僅見,不但無法破解,甚至無法還手!

難道這是穀中那位魔頭及時趕來?他心念疾轉,趕緊把點出的青竹竿,往上一挑,身軀立時暴退!但饒你見機得快,還是劍風砭骨,耳中“叮”的一聲脆響,青竹竿差點被震脫手!

準是這魔頭?他連人影還沒看清,低喝一聲:“薑仁,快退!”

隨手一把抓起薑義,身形如風,往林中竄去,走得無影無蹤。千萬朵銀花,倏然斂去,飄身落地的卻是一個苗條女郎。她很快收劍入鞘,回頭瞧著木然不動的江青嵐,心頭一酸,一雙黑白分明的眼中,忽然滾出晶瑩淚珠,顫聲叫道:“嵐哥哥,你怎麽啦?”

嬌軀驀地往他身上撲去。江青嵐方才發覺不對之際,事實上中毒已深,他仗著玄關已通,內功精純,在頭腦昏眩之中,突然靈光一閃,功聚右掌,往前劈出。

同時強懾心神,勉強支持,不讓自己倒下,但毒氣因真氣驟動,發作更快,神智逐漸模糊。此時耳中聽到一聲金玉交嗚的脆響,心頭不期一驚,又清醒了少許,勉強睜開眼來!

他視線不清,依稀瞧到一個苗條身形,往自己撲來。心中陡然想起,那是盜走少林寺“易筋真經”,又使用調虎離山,故意絆住自己的紅衣少女,千裏孤行客的師妹!

是她,這個賤婢……

他怒火陡熾,自己好像大喝了一聲,雙掌翻起,“呼”的一聲,往撲來女郎身上劈去,他神智模糊,內力還在。

“砰”!女郎驟不及防,一個嬌軀,還是被他震開了七八尺之遠,往地上倒去。

“轟!”江青嵐雙掌推出,眼前金星亂冒,隻覺一陣天旋地動,立時人事不知。

“咦!崔郎,崔郎!這是什麽地方?”

紅綃一覺醒轉,隻覺頭腦昏脹,人好像生了一場大病,四肢綿軟,渾身乏力,眼皮重得睜了幾下才睜開來。她雙目轉動,發覺自己和崔文蔚兩人,竟然躺在一間棄置不用的空房之中,黴氣觸鼻,黝黑得有點陰森!

奇怪,昨晚明明記得在棗陽落了客店,怎會到這裏來的?她恍惚得似在夢境。不是嗎?

昨晚迷迷糊糊的有如騰雲駕霧,被人折騰了一個晚上,難道這不是在夢中?

她慢慢的舉起春蔥般纖手,用銀牙咬了一下。啊!她感到手指上一陣劇痛,這不是夢!

那麽這是怎麽一會事呢?她輕輕地推著躺在身邊的崔郎,低聲嬌呼。

“唔……啊……啊!”崔文蔚翻了個身,含糊的道:“綃妹,你怎不多睡一會,天還沒大亮呢!”

紅綃瞧著情形不對,心中焦急,但又不敢大聲叫喊,把頭湊近崔文蔚耳邊,低聲說道:

“崔郎,這裏不對啊,你快醒醒!”她用力推了他幾下。

“啊……”

崔文蔚似醒非醒,突然驚醒,用手揉著眼睛,睜了開來,大聲咦道:“這……”

紅綃慌忙把手掩住他嘴唇,輕聲說道:“別張聲,崔郎,我們是被人家關起來了,哦!

崔郎,你覺得有什麽不對嗎?我……我武功都沒有了呢!”

崔文蔚心中一沉,試一運氣,果然四肢百骸生像散了似的,一點勁也使不出來。他可不知道這是被人家閉住穴道,不由廢然的道:“不錯!綃妹,我們失去了武功,這可怎麽辦?”

紅綃輕聲道:“我想江公子一定會來救我們的。”

崔文蔚點了點頭,忽然道:“要是他也被人家關起來了,又怎麽辦?”

紅綃想了一想,笑著說道:“江公子這大本領,怎會被人家關起來的?他一定會來。”

崔文蔚歎道:“現在也隻有如此想法。”

兩人慢慢的靠牆坐起,隻覺身上有點寒冷,肚子也感到甚是饑餓。這樣過了好一會工夫,忽聽門聲一響,射進陽光,一個高大漢子,提著一隻籃子進來,往板上一放,那是兩碗熱氣騰騰的麵。崔文蔚搖晃著站起身來,拱手道:“這位大哥,你們把小生夫婦,關在這裏,究竟為了什麽?”

那大漢瞪了崔文蔚一眼,粗暴的道:“別嚕蘇,給你們吃,就吃,別妄想隻走!”

說著轉身待走,崔文蔚因自己武功已失,不敢多嘴。紅綃連忙隨著站起,理直氣壯的道:

“喂!你這位大哥,我們無緣無故被關在這裏,究竟為了什麽?你總該說說清楚再走!”

那大漢敢情被她嬌脆的聲音,吸引住了,果然停下身子,回過頭來!正好從門外射進來的陽光,照到紅綃臉上,當真豔若桃李,嬌若春花,一下把他看直了眼。臉上有了笑意,咽著口水,囁嚅的道:“姑娘,你別介意,你們不是和那姓江的小子一路?”

紅綃問道:“你是說江公子,他人呢?”

那大漢道:“咱們師傅和兩位師兄,追下去了,隻要把那小子捉來,就沒你們的事。”

紅綃眨著眼睛,又道:“啊!你們師傅是誰?他和江公子有仇?”

大漢聳了聳肩,不屑的道:“嘿!咱們師傅,名頭可大呢,姓江的小子,有幾個腦袋,配和他老人家結仇?”

紅綃迷惘的道:“那又為了什麽?”

大漢沉吟了一下,才道:“前些日子,咱們二師兄三師兄栽在姓江的手裏,三師兄還斷了一條臂膀,師傅一怒之下,就要派咱們大師兄打場。後來一打聽,嘿嘿!姓江的小子,居然就是橫天一劍,師傅這才親自趕來,那知那姓江的小子,敢情聽到風聲,獨自跑了,師傅親自追了下去,一麵吩咐大師兄,先把你們一並請來,隻等捉到姓江的,你們就可無事。”

紅綃望了崔文蔚一眼,不由大笑道:“你這位大哥,說了半天,還沒說出你們師傅是誰呢?”

大漢道:“你們在江湖上,總聽到過四川唐門?”

崔文蔚紅綃同時搖頭,大漢驚異的望著兩人,忽然笑道:“你們敢情才出道的,連四川唐門都沒聽人說過?”

崔文蔚道:“小生確實不知道。”

大漢得意的道:“咱們師傅,就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唐家掌門人,人稱碧目蟾蜍唐天生……”

他剛說到這裏,隻聽遠處有人沉聲叫喊。

那大漢突然像耗子聽到了貓叫,臉色微變,低聲道:“這就是咱們大師兄黑蠍子沈康,他在叫我了!”

說著,急急閃出房去,隨手把木門掩好。房內重趨黑暗,但兩人坐久了,便不覺其黑,肚子也確實饑餓,這就老實不客氣把大漢送來的兩碗麵,一起吃了。

他們開始替江青嵐耽擾,因為大漢把他師傅碧目蟾蜍唐天生說成天人,這時親自追去,好像不捉到他,是不肯甘休的,江青嵐武功雖高,也架不住人多。

自己兩人,又一絲氣力都沒有了,不要說隻,就是站一會,都累得身子發顫,先前還想江青嵐一定會來搭救自己,現在這個念頭,既成絕望,那裏自己認識的人中,隻有一個黑衣昆侖了。

但天下的事情,那有如此巧合?即使他打這裏路過,也不會知道自己兩人,被關在裏麵呀!他們不敢再想下去,一切隻聽其自然,幸好房中雖然黑暗,但那大漢自從送麵來了一次,就一直沒有進來,是以沒人驚擾他們。

躺在木板上的崔文蔚、紅綃,在不知不覺之中,又昏昏睡去。不知經過了多少時間,驀聽外麵傳來數聲喝叱,兩人同時驚醒,側耳細聽,卻又一片寂然!

就在他們感到失望之際,突然,兩扇木門,豁然開啟,走進一個人來!崔文蔚夫婦急忙瞧去,那是一個發長過膝,髯長過腹的怪人!他正是在少林寺石室,被江青嵐放出來的一掌開天樓一怪!這時兩道電炬般眼睛,瞧到崔文蔚夫婦,忽然仰天大笑:“哈哈!果然是你們?”

洪鍾般聲音,直震得兩人耳鼓,嗡嗡狂嗚!樓一怪卻不待兩人回答,像老鷹抓小雞似的,一把挾起,大踏步往外麵走去。崔文蔚夫婦,被他橫著身子挾在脅下,偷眼一瞧,原來這是一座殘破的廟宇,殿前草坪上,躺了四五個人,不知是死是活?兩人不敢多看。

隻覺樓一怪出了破廟,徑往一座高山上走去,說他是走,那還不如說他在飛,比較妥切。

因為兩人除了耳邊風聲,呼呼作響之外,不但睜不開眼睛,連呼吸都有點透不過來,身子像騰雲駕霧,在直線上升!

不多一會,似乎停下來了,同時身子也被放到地上,崔文蔚夫婦,經過這一陣折騰,昏眩得委頓在地。忽然覺得有人在他們後心,輕輕拍了一掌,這一掌震得百脈俱開,身上有若解去了一道無形束縛,倏地睜開眼來。

隻見自己兩人,已置身在一處山峰之上。白雲舒卷,清風習習,眼底群山,全都小如土丘。崔文蔚和紅綃兩人心頭不由同時一驚,樓一怪就是會飛,也隻有這麽一會功夫,居然挾著自己兩人,跑上如此峻陡的峰頂,這魔頭當真稱得上飛行絕跡!他從破廟中,把自己擄來,不知又是如何居心?

兩人對望了一眼,還沒開口,隻見樓一怪和藹的說道:“娃兒,你們隻裏在石上憩息一會,老樓還要等一位幾十年沒見麵的老朋友呢!”

崔文蔚紅綃兩人,見他語氣和善,好像並無惡意,不由略覺放心,正待依言坐下,驀聽有人打了一個哈哈,說道:“不用你等,老夫早已來了!”

聲音極低,但好像有人在耳邊說話。崔文蔚夫婦,聞聲瞧去,隻見八九丈外的一棵古鬆之下,不知何時,盤膝坐著一個白發披肩,臉如嬰孩的黃衫老者,笑容可掬,向自己這邊瞧來。樓一怪驀地雙手叉腰,震聲狂笑:“哈哈!老殘廢,原來是你!怪不得昨晚神龍一現,叫我老樓瞎猜了一晚,兀自想不起數十年交情的老朋友,到底是誰?哈哈哈哈!鐵閂自落,石門自開,咱們又見麵了。”

黃衫老者依然端坐如故,細聲笑道:“老樓,你還是這個火爆脾氣,絲毫沒改,昨晚急匆匆的又是為了什麽?不是我老殘約你到天尖頂一會,咱們老弟兄可真當麵錯過。”

樓一怪走近幾步,蹲下身子,搖了搖頭,道:“老殘廢,這檔事,說來話長,唉!還不是為了一個小兄弟,他得罪一個叫做千裏孤行客的人,老樓才暗中跟來。

不料昨晚在他客店門口,居然發現唐老麽的獨門記號,我老樓一急之下,趕進屋去。”

他用手一指崔文蔚兩人,“嗨”了一聲,又道:“三個娃兒,一齊不見。”

黃衫老者兩顆眼珠,有如星星般閃了幾閃,逐漸的轉變強烈,如電如劍,盯著樓一怪,奇異的道:“老毒物還沒有死?你說千裏孤行客?那又是誰?”

樓一怪雙手一攤,道:“老毒物死沒死?我也不詳細,不過客店門口看到的,倒確實是西川唐家掌門人親自尋仇的記號。

啊!你問千裏孤行客?老樓也是第一次聽到,但我卻和他對過一掌。”

黃衫老者似乎聽得極感興趣,孩兒臉上,露出頑皮笑容,問道:“一掌把他開了天沒有?”

樓一怪被他當麵揶揄,心頭微感不快,勉強說道:“那廝身手不弱,居然硬接了老樓一掌。”

黃衣老者鼻孔中“嗤”的笑了一聲,道:“左右不過是一個無名小卒罷了!”

樓一怪臉色一沉,大聲道:“遲老殘,你敢小覷老樓?”

遲老殘也臉色一繃,不悅的道:“樓老怪,咱們四十年不見,你別在老殘麵前逞強。”

樓一怪大笑道:“四十年不見,你就自認為功力精進了?有興致,咱們不妨試試!”

遲老殘被他搶白得孩兒臉通紅,冷笑道:“好極!好極!四十年老弟兄,見麵印證印證武功,倒也不錯!”

崔文蔚紅銷兩人,站在一旁,心中覺得十分好笑,兩個老怪物,四十年不見麵了,方才見麵之初,老友重逢,極為高興。

突然為了一句無關重要之言,就氣得麵紅耳赤,要動起手來。

隻聽樓一怪道:“不錯!自然不錯,哈哈哈哈!”

右手一舉,遙遙往遲老殘身前推去!

崔文蔚紅綃兩人,衣袂欲飛,人也有點站不穩。不禁心頭一震,暗想自己要是站在前麵,這還了得?遲老殘卻依然盤膝而坐,毫不介意的笑道:“老樓,你‘劈天掌’真比從前強得多了。”

右手一揮,迎著推出一掌,一股絲毫聽不到風聲,而又潛力無窮的氣流,隨著他掌勢而出。兩股掌風,在山頂正中相接,立時卷起一陣無比狂飆,急風回旋,往四外溢出!

隻聽樓一怪仰天大笑道:“老殘廢,你的‘兩儀真氣’,也比昔年精純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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