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陰著,沒有一絲陽光能穿透厚重的雲層。風也止了,院子裏巨大的銀杏樹的葉子一動不動。夜孤雲抱刀倚靠在銀杏樹最粗的橫伸枝椏上,兩腿悠閑地垂下來,不曉得是在閉目養神,還是在感悟刀意。

“錯了!移步時,身子再往右傾斜,臂再向上抬半寸。”

銀杏樹對著的高大而氣派的彩繪門廊下,舒舒服服坐在高背椅裏的楊烽,一手端著一杯熱氣氤氳的茶,另一隻手掂著一枚如同貓眼石異香撲鼻的物體,眼睛眯成狐狸的樣子懶洋洋的提示。

銀杏樹下,寒婧獨自在練劍。反反複複,都是幾個簡單的動作。聽到楊烽的話後,動作如他所指示的變了,她的嘴兒卻撅了起來超級不爽的嚷道:“喂,你明明都沒有看,又憑什麽說我動作不標準?”

夜孤雲依舊不動,神情淡然的撩起眼皮瞟了楊烽一眼,看到那塊貓眼石般的物體微訝。盡管夜家敗落了,但他也見過一些好東西。像楊烽手裏拿的物體,他一眼就認出是嵌了罕見的引魂香。

引魂香,在修士肉身死但魂魄沒有消散時,香味能牽引魂離開肉身進入引魂香裏,可以維持一定時限不致魂散。

估計楊烽感應到雷劫將至就帶了一塊引魂香在身上,原來他對渡雷劫並不是所表現出來的那麽有把握啊!夜孤雲暗忖。

低啞地輕笑一聲,楊烽不甚認真的斥道:“有沒有常識啊?修煉之人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為師沒看卻能聽著。要是聽風辯位的能力都沒有,為師好意思收弟子麽?丫頭,說要我教你槍法的是你,這麽快就不聽為師的話了?”

被說得啞口無言,寒婧皺著鼻子冷哼一聲,想了想質問道:“那你講清楚為什麽就是普通的一招撥草尋蛇,幹嘛要這麽標準,有意義嗎?”

輕笑一聲,楊烽深幽的瞳色泛起異彩:就知道這丫頭不是那麽柔順聽教的,不過這也是教她的樂趣所在。

飛身躍到寒婧身側,楊烽把紫電九曲槍也拿出來,正兒八經的說道:“那你就看好了。”

閃身掠去在楊烽剛才坐的椅子上坐下來,寒婧氣派十足的擺擺手說:“嗯,你練吧。”不知道的人還會以為她才是師父呢。

跟這丫頭沒法計較,楊烽神情一凜,身形微晃,槍影已斜斜散開,引得銀杏樹的葉子突然無風而自抖動起來,沙沙作響。

夜孤雲也睜開眼睛望來。明明是與寒婧之前的動作相仿,差別隻是角度與擺動的幅度略有偏移,這簡單的招式在楊烽施展出來偏就多了幾分飄忽與詭秘的韻味。

紫色的槍身,泛著閃爍不定的紫色光華,瞬間映花了夜孤雲的的眼,令他心悸。即便是再討厭楊烽,他也不得不承認這一招在楊烽使來威勢比之寒婧完全不同。

楊烽演示完了之後,又給寒婧詳細講解了動作要領以及原理,讓夜孤雲也獲益不淺。

“修煉講機緣,講悟性,最重要的還是要動腦子。一味的苦修是事倍功半,機緣有了,悟性不差,不動腦子也一樣不行。”楊烽最後作了總結。

難得寒婧虛心受教,並難得虛心的說:“我參照那篇道德經又編了後續的功法,你幫我看看好不好?”

“哦?好啊。”楊烽大感興趣。

冰屬修士自創功法讓雷屬修士看,能看出什麽名堂,並且自創功法的寒婧才多大一點啊,她自創的功法能修煉麽?夜孤雲沒掩飾自己的吃驚表情,焦灼的說:“阿婧不要胡來。”

“沒事啦,我之前就是自己編的功法修煉了也沒事啊。”寒婧沒把夜孤雲的話聽進去,趕緊把功法寫出來呈給楊烽,眼巴巴的等著他看完趕緊問:“還行吧?”

夜孤雲差點從樹上跌下來。他很想說:修煉功法又不是買鞋子,不合適了再換一雙,功法出了問題會死人的啊!但是,就他的經驗說也白說,所以他狠狠的盯著楊烽等著聽回答。

讓兩人都感覺差不多等了足足一個世紀那麽久,楊烽才慢吞吞的說:“唔,這篇功法倒是沒有什麽大問題,就是玄力運行的路線過於繁複,比起當前追求速度隻修主脈擯棄支脈的速成功法,好處是基礎牢固,壞處是即便有充足的物資輔助修煉,即便天賦好修煉速度也不可能快得起來。”

聞說自創的功法沒大問題,寒婧又得瑟起來:“是你這種廢材修煉速度才會慢,像我這樣專門打擊天才的存在,就算是玄力運行的路線再複雜一倍,修煉速度也一樣比你要快。”

哪怕認為寒婧的話是事實,楊烽也忍不住挖苦道:“這牛皮吹得有點玄噢。”

損楊烽貌似也有癮了,寒婧大笑道:“嫉妒吧,沒關係,我可以理解像你,一貫被吹捧得自我感覺超好,以為自己是傳奇永遠不會被超越的自大狂,肯定沒法接受還有比你更優秀的存在。”

實在是鬱悶了,楊烽抬頭問:“她一直都這麽自大麽?”

也是被刺激得不輕了,夜孤雲居然苦笑著接了話茬:“她從未謙虛過,就我認識她之後。”

“喂,過分謙虛就是驕傲啊,我隻是陳述了一個事實好不好!”寒婧揮著拳頭嚷道。這種辯論對她而言不新鮮了,如果她妹控哥哥們在,還可以追溯到她牙牙學語蹣跚學步時期就極為自滿,最先學會的不是叫“娘親”或者“爹”,更不是“哥哥”,而是那句“婧最厲害”。

陽光下,笑鬧聲肆無忌憚。那明媚的笑容讓楊烽在欣賞之餘又迷醉不已。他忘了師徒的名份,也忘了走進他生命中的所有女人。

被梅雪儀嫉妒的袁青琳也在痛苦著。她在一座花園裏,像一尊雕像那樣聽侍女講述楊烽一怒為弟子要鏟平楓林藥穀的事情。

“究竟是怎麽回事,玉兒,你從頭說,他為什麽要鏟平楓林藥穀,他很清楚那是我們藥師殿的地盤。”袁青琳聲音平淡,麵色很平靜,隻是眼中偶爾閃過恨意讓人看得出她心頭並不平靜。

侍女對來龍去脈居然清楚得像親身經曆過的,隻怕就是寒婧自己來講,都未見得能講得這麽詳細。

“他難道不清楚梅雪儀那賤人也在楓林藥穀麽?”聲調不疾不徐的,神情溫婉依舊,隻是袁青琳眼裏有了兔死孤悲的濃濃悲色。

“楓林藥穀的情況一直都在玄騎神殿南漠分殿的監控之中,即便楊殿主沒有注意到梅雪儀去了楓林藥穀,喬森也一定知道。但是喬森當時根本都沒有提醒,這絕對不是疏忽。”侍女到最後加了一點自己的判斷,又警覺失言似的趕緊閉嘴。

“嗯,為什麽不接著說了?”

“婢子錯了,不該妄自揣測楊烽大人的意思。”

“說。”袁青琳吼了出來。這種失態的狀況於她這位大家閨秀典範而言很不尋常的,這也看得出她已經快要讓妒火燒毀了理智。

“是。”侍女瑟縮一下,弱弱的說:“應該是在楊烽大人心目中,他弟子的重要性高過梅雪儀。”

“是啊,你看得沒錯。”說是沒錯,袁青琳卻狠狠抽了侍女一記耳光,還覺得不解氣,又一腳踹了出去。

挨了打了侍女“撲通”跪倒,既不然求饒也不敢哭,隻是身體不停的發抖,顯然心裏對袁青琳畏懼至極。

“真是可笑啊!隻怕梅雪儀那個妖精都沒有想到,她在楊烽的心目中也不過是行過花叢時沾衣的一片葉一瓣花。她一直以為輸給我的隻是家世,她一直以為跟我一樣出身名門,楊烽就一定是她的。”

突然發出一陣歇斯底裏的笑聲,直到笑得嗆了氣,猛咳一陣之後,袁青琳又自言自語道:“原來,他好男風。梅雪儀啊,你隻怕到死都不知道,在他心目中,你跟我是一樣的。對他而言,我們與路邊野花無異,興趣來時隨手采了,賞玩之後可以隨手丟棄。是嗎?玉兒,你也是這麽認為的吧?”

侍女哪敢答言,隻不停的磕頭求饒。

實際上,袁青琳已忘了侍女的存在,淚水終於從臉上淌落:“好歹我們也是有婚約的,即便你有正當不能馬上迎娶我過門的理由,為了兩個家族之間的合作,你也不該這麽不留情麵,公然叫囂要鏟平我藥師殿的楓林藥穀,你置我,置我們袁氏家族於何地?”

侍女更不敢答言。她還在擔心聽到了袁青琳內心的想法,會不會被這位貌如春花心似蛇蠍的主子給滅了口,因為跟她一起侍候了這位主子十年的霞兒服毒自殺,就是因為知道了主子的秘密被勒令自盡。

發泄了一通之後,袁青琳恢複了一貫的冷靜,她的眼中閃著詭異而陰毒的寒光,嘴裏卻溫柔無比的說道:“玉兒,沐胤文是什麽時候到的楓林藥穀?”

盡管不明白主子問這幹嘛,玉兒還是老老實實的回答:“出事前的第三天,是專門去找梅雪儀的。也就是比梅雪儀遲一天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