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重護衛之後,安重華雙目幽深,直直盯著黃覺。
這句話,仿佛是有人直接拿鑿子在他腦海中鑿出來的一般,清晰地叫他腦仁生疼!
他猛地回神,抬起頭雙目圓瞪,目露精光於人群之中精確地鎖定了安重華!
“都給我住手!”
聽到他的命令,眾人遲疑地停下了打鬥的動作。
黃覺捂著傷口,踉蹌著上前一步:“你究竟是誰!”
他更想問,逆天改命?你憑什麽說這種大話!
安重華冷漠地看著他,高華的姿態越發深不可測。
“我是誰,你早就清楚不是嗎?”
她分明什麽都沒說,卻又分明什麽都說了。
是啊,從那個收買他的人口中,安重華明明是被打成妖星狼狽逃出臨安。
可偏偏這樣一個女人,卻有人願意花重金來買她的性命。
有人對她虎視眈眈這件事本身,恰巧說明了她的不凡!
“逆天改命!”黃覺再度往前邁了一步。
幾乎是胸膛貼著淩升,隔著淩升的肩頭直愣愣地盯著安重華。
“你竟敢口出如此狂言,不怕我殺了你嗎!”
安重華略一挑眉,殷紅的嘴唇說出誅心的宣判之語。
“你可知你為何會如此倒黴,攤上這等命格嗎?”
“因你前世也是打家劫舍的山匪,一次意外劫殺有十世功德的金光善人。
所謂今生作惡來世償還,你罪孽纏身,靈魂都已經裹滿了腐朽的屍臭味。”
“更不用說與你交好者也是黴運產生,所圖謀者絕無善終之果。”
她淺笑低吟,寂靜的山嶺之中,回聲****。
山穀之中,風聲呼呼,樹枝簌簌,仿佛在應和安重華的話,讓人心頭生出詭異的冰寒。
原本護在黃覺身側的山匪不自覺地流露出恐懼的神色,腳步逐漸往外移動,不動聲色地遠離黃覺。
聽著她如詛咒般的話語,往日被掩藏的舊事再次清晰地被挖出來。
那些為黃覺而死的兄弟們,仿佛神魂歸來,圍繞在此處,訴說著自己的冤情和怨氣!
原來,他們的死,都是因為黃覺的命格。
一時間,山匪們人心惶惶,紛紛軟了手腳,竟連刀都提不起來。
雲娘雙目亮晶晶,欽佩地看著安重華。
自家郡主竟不費一兵一卒,隻靠一張嘴就殺得這些山賊屁滾尿流!
“你還要殺我?”
安重華掃視了一眼其他人,冰冷的目光猶如一柄閘刀,凡被她看多的,都覺脖子似乎涼颼颼的。
“好叫你們知道,妖星一詞不過是憑空捏造的汙名,我安重華,是大莊絕無僅有的鳳星!”
“我出生時,鳳凰清啼,舉國可聞。大莊的國土因我而擴疆占土,大莊的臣民因我而富足無憂。
你隻不過殺了一個金光善人,都要承受十世的天煞孤星之命,若今日動我一根汗毛。”
她勾唇一笑,話語中滿是潛藏不住的惡意:“你們所有人,都會跟黃覺一樣,十世百世、顛沛流離、煞氣纏身、不得好死!”
十世百世、顛沛流離、煞氣纏身、不得好死!
這句詛咒,如一顆顆沉重的釘子,釘在眾人的手腕和膝上!
以致在場的山匪竟兩股戰戰,控製不住滅頂的威壓紛紛跪在她麵前。
安重華自淩升背後繞出來,直直站在黃覺麵前。
方才還耀武揚威、揚言要謀財害命的山匪,此刻竟麵露恐懼,宛如喪家之犬一般身體打顫。
安重華往他湊近一步,他便瑟縮著後退一步,絲毫不見前世黃袍加身,殺入臨安的囂張匪氣!
“你要殺我?如今我站在你麵前,你敢動我一根汗毛嗎?”
黃覺神情崩潰。
他不敢!
此刻的他,甚至連對安重華些許不恭敬都不敢!
孤苦無依,如今生這般的命運,若要承受十世百世,該是多麽絕望!
“求郡主救我!”
他雙膝一軟,啪地跪在安重華麵前。
前一刻他有多囂張,此刻他就有多狼狽。
可他竟在內心奢望自己狼狽的姿態可以再難看一點,祈求著安重華能寬赦他、原諒他。
安重華麵無表情地看著他低垂的頭顱。
折辱這個男人,給她帶來的快感,遠沒有想象中的那般暢快。
前世黃覺揭竿而起時,她早就查過此人。
父母身死、未婚妻喪,良田被占,背井離鄉隻能落草為寇。
大莊分崩離析之時,他為了寨子裏的兄弟有一口飯吃,掀翻了當地府衙,開倉放糧。
他是惡人嗎?
或許,隻不過是被吃人的世道,逼得隻想謀生的人而已。
今生,安重華竟在一切還未開始的時候遇見他。
她該在此刻,將這個很有可能動搖大莊基業的男人扼殺在此嗎?
黃覺頭頂的儒生方巾微微顫抖,昭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在某一刻,他感受到了安重華身上傳來的深沉的殺意。
又在某一刻,他卻感受到了安重華身上散發出來無邊的包容和憐憫。
他忍不住抬起頭,褐色的眼眸中,流露出自己都未察覺的哀求。
安重華收回神思,漫不經心地宣判:“你攔路截殺我,如今還要我幫你?
在你們眼裏,我安重華是傻子還是蠢貨,專幹這等以德報怨的蠢事?”
黃覺被她斥得神情一僵,黝黑的臉上透出難堪之色。
一旁身形瘦弱的年輕山賊忙不迭地討好道:“別看我們是山賊,若不是吃不上飯,誰也不願幹這生小孩沒屁眼的營生。
說白了,兄弟們也就是窩在深山裏種地的。郡主是大莊的守護神,我們也是大莊的老百姓……”
一群人紛紛點頭。
老百姓?
有殺入都城的老百姓嗎?
安重華並未回話,眼眸一眯。
原本漫不經心的眼神瞬間變樣,取而代之的是讓在場人不敢忽視的冰冷和尊貴。
明明不過一息,黃覺卻硬生生被她盯出了一身冷汗。
“我可以幫你。”
安重華淡淡道。
黃覺渾身一鬆,其他山匪更是喜形於色。
“不過,並非全無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