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華卻還沒說完:“隻是再怎麽家貧,也得知道君子愛財取之有道的道理。”

“不說這宅子屬於國公府,由不得你們一聲不吭便占為己有。

就說平伯是安家老奴,也算得上德高望重,哪有惡人欺上門,反將他掃地出門的說法!

實在是小人行徑,無法無天!”

族長早已氣得火冒三丈!

“你一個晚輩,動輒怒斥長輩,可算得上恭敬知禮?”

不等安重華開口,他連珠炮彈一般又快又急道:“一筆寫不出兩個安字。

你們的祖宅在桃城,本就依靠族人看顧打理,如今半分感激也沒有,反倒滿口責問!

你可知恩情這兩個字怎麽寫!”

旁邊傳來高高低低的嗤笑聲,顯然覺得他這個說法很是可笑。

族長越發暴怒,臉上青筋爆疊。

“安爍中自己忘恩負義,生出了你這麽個不識好歹的小王八羔子!

小時候安爍中沒奶吃,還不是靠著族人東一口西一口才安然長大。

早知養了你們這種白眼狼,當初族人就不該施舍,隻管將他按在尿桶裏溺死!”

雲娘張口結舌,這些人,實在太過無理取鬧。

難道幼時得了他們的恩情,便是他們予取予求的借口嗎?

“原來族長是這般看待國公府的。”

安重華亦是如此,麵容驀地森冷,半帶譏嘲地盯著父子兩人。

“這些年族中學子到臨安科考,父親不但安排衣食住行,更延請名師在家授課。

年節也總是背上厚厚的節禮送回桃城,更不用說桃城購置的祭田充作族產,族中要錢要人,更是無有不應!

這般行事,還要擔族長一聲白眼狼,非得將祖宅拱手相讓才算得上明事理。”

她眼角露出鄙薄的冷意,越發襯得麵容冷若冰霜。

“若真是如此,我索性修書一封,告訴父親這些來往大可免了。

反正最差,也不過一個忘恩負義的名頭一蓋,同如今也沒什麽兩樣!”

族長父子氣得滿臉通紅,羞憤難當。

又見周圍街坊都嬉笑談論,拿譏嘲的眼神看自己父子,瞬間隻覺臉上被當眾扇了一耳光般的羞臊。

“你!你不敬族長!我要將你逐出宗族!”

時下宗族勢力可比肩君權,若被宗族放逐,便人人可欺。

是以即便安國公眼高於頂,也不得不在宗族勢力麵前低頭。

族長揚言要將安重華逐出宗族,便是拿捏住了她已經被皇家不喜,更不敢得罪族人這一點!

誰料安重華滿不在乎地一笑:“逐出宗族正好,方才族長口口聲聲說占了這祖宅,是因為族長有權分配。

若將我逐出宗族,那這祖宅跟你們一家便是半分幹係也無,安六郎這般舉動算得上私闖民宅。

淩升,你去叫官府來,本郡主要告官!”

她看似無波地含笑,族長父子心中卻不寒而栗。

此刻他們才深切地認識到,這個女子不好惹,她是來真的!

那麽,安重華不怕被除族,安六郎怕被告官嗎?

事實是,他很怕!

“父親,我可不能被告啊。今年我還要下場考試,若是沾上官司,可怎麽得了!”

眾目睽睽,安六郎低聲哀求起來。

他自小被慣著長大,在外行事張狂無法無天。

在內更是習慣了無論捅了多大的簍子,都有人為他收拾殘局。

誰叫他有這樣一個呼風喚雨,在桃城一手遮天的好父親呢!

誰料這次,便是他爹,也頗有些下不來台了。

自己兒子是個混賬,看上了安國公府修葺得氣派的宅子。

悍妻在家下了命令,他隻得冒著得罪安爍中的風險占了這宅子,誰知會這麽巧被碰個正著。

可恨安重華咄咄逼人,寸步不讓,半點都不給他這個族長麵子。

半晌,他惡狠狠道:“不過一個宅子,這般要死要活的,簡直丟盡了安氏一族的臉!

真以為我會貪了你的?不過是擔心宅子長久沒人住,少了人氣,日後招致災邪而已!”

安重華簡直想為他的大言不慚拍手叫好。

“你既看不上我的好意,日後兩家也不必來往!

似你這等好壞不分、尖酸刻薄之人,要在這桃城住多久,都是你自己的事。

吃了虧惹了麻煩,別求到安氏一族頭上來!”

這便是明晃晃的威脅了。

安六郎滿是惡意地笑了起來。

安氏在桃城盤踞多年,要給區區一個女子使絆子,隻需吩咐一聲便有無數人為他做事。

郡主又如何?

來了安氏的地盤,是龍也得盤著,是虎也得臥著!

他笑的得意,安四老爺沒好氣地拍了一下他的腦袋,“去將你的東西都收拾出來,免得被人憑空汙了清白!”

好一張利嘴,好一番顛倒黑白的說辭。

憑空汙了清白?

自己的東西被占,竟連出聲討回都是錯的。

雲娘氣得雙目赤紅,恨不得撲上去在那老匹夫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他們實在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嗎?

要看對誰了。

若安重華還是當初風光無限的鳳星,大莊鐵板定釘的皇後,他們又豈敢對自己無禮。

不過是知道自己要來桃城避禍,想給自己一個下馬威,日後好對他們俯首帖耳而已。

這等做派,安重華前世見多了,今生又豈會再被嚇住。

“不必將他們放在心上。”

安重華冷聲喚住凶相畢露的雲娘,“日後自有他們跪地求饒的時候。”

平伯也勸道:“好賴這宅子他們還回來了,都是安氏族人,咱們若太過計較反而名聲有礙。”

雲娘這才勉強忍下氣來,拉著雨娘自去收拾東西。

然而,沒想到不過片刻,安六郎那邊又出了狀況。

隻見他收拾出了近五十個箱籠,聲勢浩**地往外搬。

平伯眼尖得很,一眼就看到好幾口箱子都是老宅裏原本的東西,連忙跺著腳上去阻攔。

卻叫安六郎身邊的小廝一把推開。

平伯鋪天搶地哀嚎:“放手!放下!這些都是老夫人壓箱底的嫁妝,日後是要給郡主做陪嫁的,你們怎能這般強盜地全都搬走!”

屋子內,幾個小廝滿臉通紅地抬著一張金絲楠木雕花大床往外走。

安重華徹底冷下臉來,忍無可忍怒罵:“混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