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又能如何呢?
隻能自己好好念書,早日考取功名,讓父母臉上有光。
興許那時候,他們便不會如此了吧。
他心事滿懷地去了書院。
錢昭美見他過來,羞怯地躲到門口的石獅子後頭。
安子材對這個妹妹的好友並不陌生,朝她點了點頭,臉上掛著斯文溫和的笑。
“二妹馬上就要放學了,你若等不及,就進去找地方歇歇。”
錢昭美笑得眼睛彎彎,卻仍是不說話。
安子材沒再多說,隻進書院的時候,悄悄給小姑娘留了門。
在他心裏,好好念書給爹娘爭氣,是頂頂重要的事情。
殊不知他的爹娘,正商量著如何借著這件事,再討點好處。
這次他們機靈許多,專門趁著安重華待客之時找上門。
彼時安重華正跟桃城其他鄉紳官員的夫人相談甚歡。
她氣度高華,談吐有禮,舉手投足間更是溫文爾雅,惹得一眾夫人心喜不已。
甚至下意識開始模仿她的一舉一動起來。
知縣夫人忍不住道:“街上還有人說郡主性格潑辣,不敬長輩,依我看他們都是睜眼說瞎話!”
都是一個地方的人,誰不知道誰的底細。
安氏一族說是桃城大族,實則這些年並未出現什麽有出息的後輩,全靠臨安的國公府一家支持。
便是如此,安六郎竟敢私占國公府的宅子,這等丟人的事,說出去都嫌髒了嘴巴。
此刻當著安重華的麵,這幫貴婦再也忍不住吐槽的欲望,七嘴八舌聲討起來。
這個說安氏族長吃相太難看,那個說安氏族長能力太平庸。
說來說去,知縣夫人嘀咕道:“安四老爺以往也不是這麽混不吝的,還是四夫人仗著是知府的女兒,太過肆無忌憚。”
安重華飲茶的動作一頓,抬眼向她看去。
說了老半天,終於說到正題了。
安重華放下茶盞,適時溫和笑道:“夫人這話從何而來?”
知縣夫人何氏跟身旁交好的夫人對視一眼,斟酌著開口:
“郡主遠在臨安,不知桃城之事,知府大人府上嬌養了十數個姑娘。
除了胡府的女兒,還會從旁支挑選姿色不俗的姑娘接到胡府教養,專為桃城的青年才俊準備的……”
她的話說得很是委婉。
說白了,桃城胡知府將當官做成了生意,專門用家中美貌的姑娘投資青年才俊。
這些女兒在閨閣時,學的不是當家理事,也不是四書五經。
隻學了色供侍奉的技巧,做妾合適,做正妻,尤其是一族族長的正妻,就有些不頂事了。
偏偏胡知府靠著無數女兒,拉起了龐大緊密的姻親關係網,在這桃城算得上隻手遮天。
讓無法束縛欲望的人看守寶藏,隻會將寶藏揮霍一空。
而安氏族長借著胡知府的勢,又有目光短淺的妻子,兩人狼狽為奸,隻會更肆無忌憚。
何氏暗戳戳道:“當日我夫君上任時,知府大人便有意許配女兒給夫君。
隻是這個榆木疙瘩實在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又一門心思說這輩子隻我一個,呆頭愣腦地得罪了上峰。”
她說這話時,臉上帶著羞澀的甜。
哪怕夫君曹安自此前途無望,可有這樣一個知心的丈夫,哪個女子會不羨慕呢?
安重華很是捧場,時而義憤填膺,時而神情頻頻點頭。
有這般好的聽眾,何氏幾人越說越來勁。
忽而,安重華長歎一口氣:“我隻知安氏一族雖後輩人才凋敝,卻也算得上安居樂業,竟不知其中內情。國公府實在失職。”
夫人們連忙勸慰她:“山高路遠,國公府不知情也是應該的。”
安重華又道:“昨日一來,我便察覺到不對。安氏族規,謙遜、勤奮、自強不息,厚德載物。
安六郎此人卻貪婪、傲慢、不孝親父、不憐族妹,身上哪能看得出一絲一毫安氏的做派。
我實在心痛難當,這才有心給他們一個教訓。”
這話說到眾人心坎裏去了。
人到中年,自己前途也就如此,能指望的當然是家族中有出息的後輩。
若族中後輩俱是安六郎這等人才,家族便也是日薄西山,前途渺茫!
見眾人臉上俱是動容,她接著道:“須知被豢養久了,百獸之王都會鈍掉尖牙利爪。
安氏族人們被供養如此之久,早已沒了半點打拚基業的雄心,以致後輩平庸。
若能叫安氏一族重新找回雄心壯誌,讓我背上些許不敬長輩的罵名又如何?”
“郡主當真是用心良苦!”
眾人對她的高尚一致表達了高度的讚揚。
安重華微微一笑,“今日也請幾位夫人為我做個見證。”
“昨日之事,我的確有錯,待日後族長自省自身,將安氏一族管理得井井有條。
讓族人老者有所依,幼者有所養,青年繁盛明慧,少女自重有度。
重華定會在安氏祖先麵前,鄭重向族長道歉。”
這番話,說得既識大體,又合情誼。
她對安氏一族的苦心,天地可鑒,就連外人看了都一片動容。
有這樣的後代子孫,安氏一族必能改頭換麵。
幾人熱火朝天地說著,外間突然衝進一個丫鬟,憤憤道:“安三夫人堵在門口,說郡主對叔爺不敬,要郡主賠禮道歉。
門房將她攔住,她硬是將門撞開,如今正往裏闖來呢。”
見屋子裏的婦人們人人擠眉弄眼,她又加了一句:“還有一位自稱是族長夫人的也在!”
知縣夫人何氏霍地站了起來!
見眾人看向她,她尷尬了一瞬,忙找補道:“無法無天!實在狂妄!
敢在郡主門前鬧事,安氏族長竟也不管管她。”
安三夫人來得很快。
也是因為安六郎在這住過一個月,四夫人胡氏對這宅院很熟悉,幾息之間就引著三夫人馬氏闖了進來。
會客廳的大門哐地一聲被踹下半邊,三夫人馬氏黑著臉皮立在門口,“哪個是安重華!”
掃帚眉下,一雙小眼睛滴溜溜地在屋內擺設上打著轉,思忖著該要多少銀兩,才息事寧人。
跟在她身後的四夫人胡氏手捧托盤,目露精光,直直望向堂中間的安重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