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華走後,許母也從屋內走出。
有些怨怪地橫了許言一眼:“人家上門來幫忙,你沒兩句好話不說,還盡說些難聽話。
幸好這位貴人心善不計較,還肯幫咱們的忙。”
許言斥她們婦道人家不知深淺險惡,不知有人表麵和善,內裏隻為利而來。
聽得這話,許二娘也不服氣道:“什麽利不利的,人家都說了你一個小官,有什麽利給人家!
她這麽有風度又這麽漂亮,哪有你說的那麽壞。”
“誒,對了!”她愛不釋手將那蝴蝶簪拿在手中把玩,“那什麽女子入世稅收,是什麽東西?
難不成咱們女人也要交稅?”
許言嘟囔了一聲,沒反駁她,順著解釋了幾句。
許二娘臉上愈發驚喜:“那這麽說,我和娘也能分到村裏的地?”
許家原本有幾畝地,在許父死後,村長火急火燎地將地收回了村裏,一點活路都沒給兩人留。
按理說許言還在,村長不該如此心急才是……
聽妹妹說完,他越發篤定背後之人跟他有莫大的利益關係。難道真如莊陽郡主所說,是薑凡所為?
安重華回到安府,下馬車時,忽覺有些不習慣。
凝神一看才發現,往日就在眼邊的小奴隸,今日竟不見人影。
愣神片刻才反應過來,應是去侍衛所上任了,不知他習不習慣。
被她掛念的安慕,此刻正被人按頭壓在水池之中。
時任侍衛者,皆是世家子弟。唯他一人是洗馬奴出生,還是由女子舉薦入宮,上值第一天眾人便有心一致不搭理他。
安慕又豈會將這等刁難放在心上,旁人冷落,他絲毫不知,還樂得自在。
有人譏諷他是洗馬奴,吃得多,他也聽不出好賴,滿以為這人跟安重華一樣在誇他,實在讓人束手無策。
今夜下值後,眾人在水池中沐浴。
安慕一來,便有人大聲嚷著聞到馬糞味。安慕無知無覺,隻顧著將自己的衣衫疊好放在一旁。
那嘲諷他的人臉色一沉,透出幾絲戾氣。
猛地從水中鑽出去,抓起安慕的衣衫就往地上丟:“蠢奴隸,誰讓你將衣衫挨著我的!”
安慕懵懂地看著他,有些無措道:“大家都放在一處……”
“那是因為大家夥都沒有馬糞臭味!”
他極為惡劣地將安慕的衣衫踩在腳下,果然看到安慕臉色大變,衝上前來重重將他推開。
安慕天生神力,這一推將他撞到牆上,眼冒金星幾息才回過神來。
醒過神來,他也不再隻是嘴上嘲諷,立即上前,將安慕一腳踢入水中。
安慕驚慌失措之餘,仍高高將手舉起,托起方才撿起的平安符避免沾水。
見他將平安符護得如此緊,離得近的也反應過來,幾人上前按住他將他壓入水池。
另幾人一把奪過平安符,拿在手中擺弄。
安慕雖有一身蠻力,到底比不過別人訓練有素,又不敢得罪人,幾下便被嗆得淚流不止。
隻是護身符在別人手上,他心急如焚掙紮幾下,顧不得許多。
屏住一口氣,一手抓住一人往水池裏壓去。又將另幾個纏在他身上的人踹開,躥上地麵去搶奪護身符。
侍衛所皆是年輕氣盛的男子,又對安慕早有不滿。
一刻鍾的混亂過後,安慕鼻青臉腫地捏著沾水損毀的護身符,雙目幾欲噴出火花。
其他人也沒好到哪去,被安慕直接打到的地方,仿佛連骨頭都在嚎叫著劇痛。
此刻侍衛統領王兆才姍姍來遲入內,連事情的來龍去脈都不曾多問,隻將參與鬥毆的眾人不輕不重罰了一通。
至此,安慕便是再遲鈍,也清楚眾人對他的惡意。
夜深,雲娘來報安慕回了院子,已卸去釵環的安重華支起半個身子,“他一切可還好?”
雲娘搖了搖頭:“不知道,奴婢問他,也不肯說呢。”
安重華臉上難得現出幾絲躊躇,半餉,她輕聲吩咐:“許是餓了,出門在外,總有不方便。
你吩咐廚房一聲,送幾碗雞湯麵過去。”
諸多俗事縈繞心頭,她隻能將這絲躊躇壓下。
好在第二日,許言就來了戶部。
他本就頗有才幹,又因安重華為他解決家中大劫,他嘴上不說,心裏也存了報答的心思。
薑凡手中的文書,皆由他整理統計初本且留有底稿。
遞交上去後,有一些保持原樣未做改動。
而大部分都被薑凡在數字上動了手腳,將土地劃分給相熟的世家大族,以此牽起了巨大的利益網。
安重華要動土地,猶如在世家的後院挖土,薑凡怎會輕易將文書交出。是以安重華索性繞過他,直接找上許言。
許言此人胸有乾坤,凡是變動過的文書,他都做下了隱秘的記號。
又因安重華前日耍了一通威風,如今並無人敢來觸她黴頭。
二人在戶部隻花了一天便將田地和人口理了清楚。
薑凡冷眼看幾人關門議事,還在想辦法如何找麻煩,絲毫不知大禍將至。
待翻閱臨安周邊土地記錄時,安重華眉心一跳:“我恍惚記得,這裏是宣平侯府的莊子,可文書上記載的,是分給了京郊周邊的村民?”
許言連看都不曾看,便點頭應是。
田地均分乃近幾年來新下的政策,臨安世家人人逐利,將人口和土地視為囊中之物,欺上瞞下屢見不鮮。
他也是為了自保,才在文書上做記號,以免日後被人推出當替罪羊。
思來想去,安重華決定親自去一趟京郊。
“來了戶部,不說幫我們算賬理事,隻知籠絡人心遊手好閑,簡直敗壞戶部風氣。”
有人湊到薑凡麵前,指著她的背影鄙薄不已。
“不懂事也就罷了,薑大人好心提點她,她還不知好歹反咬一口。果真黃蜂尾後針,最毒婦人心。”
有人非議,亦有人殷勤走到安重華身邊噓寒問暖。
蓋因她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輕而易舉入了戶部,又輕而易舉將小廝捧為主事。
她手中握著權柄,便不愁無人對她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