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白了,商人手中有糧又如何,真到糧荒那日,她安重華難道還能逼迫這些商人施粥贈糧?

便是她真能做得出來,那些商人也不是傻子,自有別的方法來跟她對抗。

錢運極分明從她的口氣中意識到了有什麽不對,卻還是肯和盤托出。隻這一點,就足夠安重華信任錢家。

“想必你也猜出些什麽,江南發生水患,消息還未送到臨安,卻也快了。

發生水患之後,定會有糧食短缺之事,方才我問你,便是想看這糧荒可否有辦法解決。”

錢運極眸光一肅,同樣也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郡主如此坦誠,錢家也不敢托大,這些存糧但憑郡主調用。”

安重華點點頭,“錢家已是富貴至極的皇商,在商業一道上已是賞無可賞。

不過,我可以答應你,錢家日後,定然可以比今日更上一層樓。”

錢運極聞言渾身一震,一時忘記禮數,直視安重華雙眸。

那眸光中滿是自信、篤定,和不可一世的傲氣嶙峋,直震得錢運極渾身戰栗起來。

隱隱約約,他似乎明白了安重華的意思,可這意思,卻又是他無論如何也不敢深思的。

安重華又道:“三萬擔糧許是不夠,你既和臨安商戶聯合,便再去聯絡其他糧食商家一番,還有,藥草也要備上一些。”

錢運極強忍心悸,順從應是,又聽她補充了一句:“我四妹妹那也還囤有糧草,此事我會讓她同你一同督辦。”

隻一句話,便將錢運極的躊躇猶豫盡數打消。

他霍然起身行深深做了個揖,“小人定然為郡主辦好此事,若有疏漏,便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安重華:“……”

她一頭霧水勉勵了幾句,才將錢運極送走。

是夜,臨安城郊,朱魏馳特意穿了一身花哨至極的錦袍,在月光下襯得他皮膚越發黝黑。

看著前方駛來的馬車,他激動地擦了把臉,挺著胸脯迎了上去。

馬車內伸出一支瑩白的手,片刻後,緩緩露出安重華雲鬢蓬鬆、嫵媚絕美的臉。

她打量了一眼馬車前的人,愣了一瞬才認出這個刮了胡子的黑臉男子是誰,冷淡地見禮後。

“大公子來信,說有些事情不甚明白,非得當麵說,不知是何事?”

幸好有夜色掩飾,讓朱魏馳即便臉燒得厲害,也能鎮定自若地扯謊。

“鐵礦一事事關重大,若不當麵說清,日後有什麽錯漏誰來擔待。”

安重華微不可見地皺著眉頭。

朱魏馳一直借著月色仔細打量著她的神情,見狀一顆心立時提了起來,忙不迭找補道:

“你可千萬不能掉以輕心,若這消息傳遞時有人從中動了手腳,那可禍及兩家,說不定朱家暗中的布置都會被抽絲剝繭地找出來。”

安重華無可無不可地點了點頭。

朱魏馳這才將心略略放下,掃了一眼直愣愣戳在一旁的安慕,沒好氣道:

“我跟郡主有事相談,你還不快些帶著人避一避。”

別在這礙眼。

安慕麵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揮退其他人,自己卻紋絲不動站在原地,好似腳下生根一般。

朱魏馳雙目圓瞪,正要發怒。

就見安重華似笑非笑道:“安慕曾在朱家軍中為大公子賣命掩護,難道大公子連他都要懷疑?”

被她維護,安慕立即揚起下巴,仿佛打了勝仗一般得瞥向朱魏馳。

激得他胸口一堵,恨不能立刻敞開膀子跟他廝殺一番。

“大公子怎的這般齜牙咧嘴?”

安重華略略挑起眉毛,補了一句:“叫我過來,莫不是特意來看你演戲的?”

朱魏馳憋屈了半刻,見實在沒理由將安慕趕走,這才不情不願開口:

“我和父親商討過,看守鐵礦並不難,若被當地官員發現,便謊稱奉命提前駐守以防流民動亂。

如此說法,郡主意下如何?”

安重華可有可無地點了點頭,目光不經意在朱魏馳臉上掃過,讓他心虛不已。

其實此等小事,全然沒有必要特意和她當麵商量。

隻是自邊關一別,他跟安重華已有數月未見。

往日父親中讓他低調行事,別將朱家動向暴露人前,他連臨安城中都去得少,更不用說去安府晃悠了。

看如今安慕那副驕傲得意的模樣,直將他恨得咬牙。

不就是占了去桃城的便宜嗎?

呸。

他心裏狠狠唾罵了一番,實在找不到和安重華能說的話題,也隻能眼睜睜看著安重華打道回府。

回程的路上,安慕意有所指道:“朱魏馳此人不但相貌平平,腹內更是空無一物。些許小事,還要勞動郡主親自前來。”

安重華頗點點頭,不甚在意地接話道:“雖是莽夫,倒也魯直可愛。”

安慕:“……”

有些氣悶地轉過頭去。

一路無言到了安國公府,安重華才後知後覺發現自己說錯話了。

看著連背影都透露著落寞的安慕,向來伶牙俐齒的安重華難得有些張口結舌。

她……她究竟說錯什麽話了?

不過,局勢很快讓她無心糾結這些細枝末節。

錢運極帶著賬本上門,錢氏和臨安其他商戶聯合,堪堪湊齊了糧草四萬擔,加上十車藥草。

見安重華仍是麵色凝重,他不禁好奇道:“若隻是江南水患的災情,四萬擔糧草已是綽綽有餘,郡主何故仍是愁眉不展?”

的確,賑濟江南的災民,連四萬擔糧食都不需要,可若加上北地旱災,四萬擔遠遠不夠。

偏偏此事如今還沒發生,她也不能對此和盤托出,隻得打著哈哈敷衍了過去。

錢運極又道:“若四萬擔都不夠,想來整個大莊也湊不出更多了。

不過郡主若一定需要,小人倒可以往北戎那邊收上一收,隻是這價格嘛。”

安重華也歎了口氣,緩緩搖頭。

北戎狼子野心,隻是高價賣米也就罷,就怕他們知道大莊內有災旱民不聊生,趁此機會列兵偷襲。

所以,收糧一事,還是不要大動幹戈為好。

“罷了,你先去安置這批糧草吧,其他缺少的,我來想辦法便是。”

說是想辦法,可也隻是嘴上安慰一二罷了。

糧草自古就是執政者最頭疼的事,遇上災難荒年,短缺是實實在在的,難不成還能從地裏憑空變出來不成?

若真能輕易解決,那解決之人可算得上神佛在世了。

她一籌莫展之際,雲娘進來稟報:“嚴太醫派人來問話,說郡主之前承諾給他的救命神藥,何時送過去。”

事實上嚴太醫原話直接多了,直言老夫人喪事都辦完了,安氏族人說不定都快到桃城。

安重華說好的報酬卻遲遲不見送上門,莫不是打量著他沒有利用價值了,便執意不認賬?

安重華這才想起當日隨口**嚴太醫時,許下的承諾。

七返丹?

安清和係統裏頭起死回生的神藥。

這倒有些難辦。

當日誆騙安清和掏出這玩意,是借著安威雲傷重的契機。如今難道要依樣畫葫蘆再來一遭?

可如今在她的布置之下,安清和對安威雲的依賴早已不複往日那般深重。

即便安威雲再度傷重,她也不一定會找係統兌換七返丹。

更不用說,安清和如今落魄至此,一門心思定然隻想著如何重新風光起來,哪還會浪費積分在安威雲身上。

見她眉宇間隱有愁容,雲娘不忿道:“嚴太醫也太過囂張,竟敢大喇喇地找郡主要報酬,不如讓奴婢將他趕走!”

安重華頭痛地輕撫額頭,“讓雨娘好言將他打發走,容我想想。”

這一想,倒真讓她想到一個人來。

莊錦年!

猶記得在桃城時,她曾寫信給莊錦年,讓他暗中和安清和保持來往。

以他舌燦蓮花的本領,哄住一個安清和,想必手到擒來。如今若請他幫忙,從安清和手中要顆丹藥……

思及此,她腦中靈光一閃,陡然興奮了起來。

是了,係統中既然有起死回生的神藥,誰又知道有沒有大量的糧食呢!

她倏地心中一片火熱。

定然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