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狀黃覺卻是一聲嗤笑,單手一撐攀上車廂,將那放血的碗抵到安重華唇邊。
在眾人都沒反應過來之時,便伸手掐住安重華臉頰,徑自將一碗血灌了下去。
片刻後,安重華唇畔染上絲絲嫣紅血漬,看起來倒似是氣色好了許多。
黃覺心中一喜,“有用!”
青州的百姓見狀,連忙爭先恐後地舉著手要來放第二碗血。
安慕全然沒反應過來之時,安重華就被黃覺粗魯地灌了三碗人血。眼見那幫百姓還在爭搶著繼續割手腕,安慕忙道:
“快快停手!三碗已是盡夠了,還是快快郡主是否有好轉再繼續吧。”
方同聞言亦是出聲喝止,“一會郡主需要的時候你們再放血,別浪費了!”
眾人這才停下熱火朝天的動作,全都安安靜靜等候在一旁。
那幾個方才放過血的,此刻儼然打了勝仗的士兵一般,高高挺起胸脯。
若莊陽郡主有所好轉,可不正是他們的功勞?
寂靜的荒郊野外之中,一衣衫襤褸神色匆匆之人默然圍在一輛馬車旁邊,滿臉虔誠地盯著馬車上輕閉雙眸的人。
雲娘心中情緒翻湧,淚水再也繃不住。
跟在安重華身邊這麽久,她第一次認識到,郡主往日的一舉一動有多麽偉大。若非真正為了百姓,被百姓真正記掛在心上,又怎會收獲如此民心。
郡主,睜開眼,醒過來吧!
這大莊,有多少人都在盼著您,等著您!
安慕和黃覺亦是心中無比激**。
他們素知安重華有多了不起,可也是直至此刻,才被真正被她的尊貴和氣節所衝擊震撼到。
黃覺再度回想起在桃城郊外初遇安重華的那一日,此刻回想,才知那是他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一刻。若沒有認識安重華,沒有為他所用,他這一生便是一個平平無奇、見不得光的土匪。
土匪和朝廷郡主?
聽起來就格外不搭,可誰能想到,自己和她竟這般合拍,甚至一起幹下不少大事。
而這般被她改變的人,絕不止自己一人。
一片肅穆的狂風之中,安重華好似聽見無數人在哀哭,又好似在火海之中艱難掙紮,更好似落在一片海域,整個口腔都是苦澀的腥味。
這感覺實在太過難受,她擰著眉頭,竭盡全力掙脫著那可怕的束縛感。
直至遠方天際驟然泛出亮光,她不知何處迸發出一陣奇異的力量,猛然掙脫開來!
雙目一睜,對上的先是馬車褐色的車頂,再來便是安慕好看至極的眼睛。
她恍惚想著,這雙眼睛,和那天際的光芒相比,也不差分毫了。
“郡主醒了!”
馬車外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歡呼,安重華蘇醒這一消息仿佛比朝廷賑災的米糧,還要能振奮人心一些!
“有用!我們的血有用!”
“是我的血!郡主喝的第一口便是我的哩!”
被困在另一輛馬車之中的莊錦年心中卻是五味雜陳,不知是喜是悲。
按說安重華蘇醒,他才能安然回臨安。
可如今他沒了耳朵,又被砍了手臂,一個殘廢的皇子注定跟皇位無緣,便是回了臨安又如何,行屍走肉渾渾噩噩地活著又有何意義。
更何況,安重華被眾人無條件地擁護愛戴地那一幕,深深地刺激了他。
他不止一次地渴望著,若擁有這種民心的是自己就好了。
被人敬仰,被關在青龍關那一夜,定會有人像今天救安重華這般前赴後繼地來救他,自己又怎會落得這般下場!
直至此刻,他依然不明白,明明朝廷派來賑災的欽差是他莊錦年,為何所有讚譽和崇拜,全都落到安重華身上。
她一個女人,要這些有何用!
跟著方同一起來救安重華的,除了那些才喝了藥草沒多久、自願充當藥人的百姓,還有當日被安重華勸說,重新尋回生機的婦人孫奶奶。
見安重華蘇醒,她竟激動得潸然淚下。
方才第一個放血的漢子調侃道:“哭什麽,還是你說咱們的血裏麵有藥性,方大人才想著帶咱們過來救郡主,如今你的法子奏效了,你該高興才是。”
孫奶奶激動地擦了擦眼角淚水,“我是高興的,當初郡主說我活著定然比死了更有用,可不是嘛,當日我若就那麽自盡了,哪能照顧救活這麽多人。”
原來當初安重華讓方同將那些得了瘟疫的百姓安置到同一個地方,大家夥本怨聲載道,還是孫奶奶主動站出來,自告奮勇組織症狀較輕的百姓照顧其他不能動彈的病人。
大家互相幫助,才讓青州的瘟疫徹底煙消雲散。
而安重華當初救下孫奶奶,又主動給予她生的希望,如今竟兜兜轉轉救了自己,天道有常,不外如是。
安重華又修整了幾日,才全然康健。莊錦年雖然殘廢,可賑災一事卻不容有失。
好在如今柳州和青州的番薯都到了收成的時候,而安重華在桃城之時,又借著桃城各大商戶的手,將番薯兜售到大莊各地。
加之有許言相幫,糧草快速分發到了每一個受災的城池。
在朝廷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安重華的名字便隨著這救命的糧食,傳遍了大莊的每一個角落。
大莊家家戶戶,幾乎都立了安重華的長生牌,日日為她祈禱。
更有幼童在吃番薯之時,還要對安重華讚美一番,兀自口口相傳著她的美貌和仁善。
待一月後,安重華帶著賑災隊伍踏上歸程時,她的聲名已呈鼎沸之勢,更惹得莊錦年眼紅嫉妒不已。
一趟賑災,本以為能名利雙收,卻沒想到名利雙收的另有其人,而他自己,卻徹底與皇位絕緣!
看著風光無限的安重華,他隻覺嫉妒混合著怒意,險些衝得他整個大腦都要暈厥。
等他回了臨安,定然要回稟父皇,不但要將青龍關眾人全都斬首,更要將保護不力的安慕淩遲處死,還有故意害他入戶口的安重華,也要抄家滅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