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來,今夜他們若是見不到皇帝,定然是不肯死心的,說不定還要大張旗鼓地給自己定什麽居心叵測的謀逆罪名。

可若要讓他們真的見了皇帝,自己所做的一切就再也掩飾不住,大白於天下之後,他也依舊是一個死字。

尤其是,如今莊錦年回了臨安,如今不知道躲在哪個角落裏,看著自己的笑話。

說不定,說不定這些老臣就是聽了他的唆使,才會驟然要求麵聖。若不然,前幾日還好好的,怎麽偏偏莊錦年一出現在城門口,他們就開始鬧事呢!

無比的憤怒和即將失去一切的驚慌緩緩攀上莊玉星心頭。

為了這個皇位,他實在付出了太多。不但背叛了自己的父親,還把自己的兄弟送到王兆**。

如今眼看要大告成功,他怎麽忍心將一切拱手相讓,尤其是,讓給那個什麽都沒付出過的莊錦年。

濃黑的夜色遮住了他眼中的戾氣。

片刻後,莊玉星陰沉沉地一笑。

“要麵見父皇有何難,不過是想著父皇病重,如今又是深夜,不便露麵,反倒惹得大家諸多揣測,實在是讓本殿心傷。

罷了,諸位收拾一番,隨本殿入內吧。”

他轉過身去,示意宮人打開殿門,複又朝著一旁的王兆使了個眼色,這才領著眾臣踏入殿門。

宮殿之中一片昏暗,見有人入內,這才有宮女上前迅速將殿內的燭火燃起。

幾步之間,龍榻近在眼前,莊玉星親自上前,握著皇帝的手,溫聲道:

“父皇,您還好嗎?傅閣老帶著幾位老臣來看您?雖知您此刻精神不濟,可也好歹睜開眼,免得眾臣憂心。”

幾位閣老驚疑不定地對視一眼,看二殿下如此自然毫不心虛的模樣,難道陛下真的隻是重病?二殿下並無任何違逆之舉?

不,不對!

為首的傅閣老很快警惕起來。

福公公竟然不在!

他下意識察覺出什麽危險,硬生生止住腳步,剛要後退,便見得守在龍榻兩側的大內侍衛抽刀躍身朝他撲來!

正是他遲疑著後退一步,方才跟這冰冷的劍光擦肩而過。

可站在他身邊的馬閣老卻沒這麽好運,利刃當胸而過,劃破代表著權力和地位的官服,直入皮肉,濺起大片飛濺的血花。

馬閣老隻來得及發出一聲急促的驚呼,就被侍衛割了腦袋。

打理齊整的官帽伴隨著離體的頭顱哐當在地上滾動,在殿內厚重的地毯上帶出深深淺淺的血痕。

直至滾到幾位老臣的鞋尖,眾人才反應過來,此時已是冷刃逼麵,殺機四伏!

唯有傅閣老率先後退了半步,慌忙趁亂躲到帷帳之後,死死捂著嘴唇不敢發出一絲聲響,方才躲過莊玉星這第一波發難。

他委身藏在暗處,眼睜睜看著莊玉星站在侍衛身後,臉上掛著殘忍的笑意,冷眼看著這些老臣在這出其不意的夜晚,憾然喪命。

他們可都是曆經兩朝的老人啊,不但代表著一個國家支撐的基石,更代表著大莊的文化和曆史!

這也是他們敢光明正大入宮求見皇帝,對莊玉星施壓的依仗。

縱使知道這一遭會惹來莊玉星的猜忌,可能會導致新皇對他們心生不喜,他們仍舊一往無前!

可誰能想到莊玉星竟然膽大至此,當眾便敢殘殺老臣。

殿內,莊玉星滿臉大仇得報的快意站在龍榻前。

“這幫老不死,仗著自己資曆深,往日對父皇就多有不敬,如今還敢欺到我頭上來。真以為整個大莊皇室都是泥捏的!”

這話更叫傅閣老心涼。

原來往日的勸誡,在二皇子眼中都是不敬和仗勢欺人。

看來即便沒有今天這一遭,日後莊玉星順理成章登基,朝堂之中也會是一片血雨腥風,如今不過是提前片刻到來而已。

是他疏忽,往日竟沒看出莊玉星的狼子野心,竟然還奢望著能夠輔佐於他,還寄希望於能像如今的皇帝一般,上演一番君臣和樂之誼。

若非如此,又怎會害得各位閣老盡數喪命於此。

那頭,侍衛清點了屍體,上前複命道:“幾位大臣已盡數誅滅,不過,清點下來似乎少了一人。”

“少了一人?”

莊玉星倏地睜目望來,霍然起身走至屍體前麵,果然沒有傅閣老的屍身!

他這才猛然想起最開始動手之時,傅閣老好似避了一步。之後刀光劍影,太過混亂,他倒沒注意後續。

如今想來,定然是當時趁亂逃脫了。

不過,莊玉星掃視一圈,但看殿內大門緊閉,逃又能逃到哪去。

當即也打消了心中陡生的緊張和慌亂,反而生出一種掌控旁人命運的快意和刺激。

隻見他靜悄悄地接過侍衛手中尚且滴血的長劍,腳步緩慢地踏向殿內可以藏身的帷帳處,臉上掛著溫潤的淺笑。

“傅閣老,您在哪?躲著做什麽?方才本殿做下這等大逆不道之事,傅閣老不該擺著老臣的架子好生訓斥本殿嗎?”

說起這個,他好似更興奮了一般,臉上笑意也越發加劇,“本殿還記得,三年前本殿替母妃尋一塊南國翡翠雕刻成觀音像,獻給她賀壽。

卻被閣老訓斥為不顧綱常不尊嫡母,膽大妄為讓妾室受人朝拜。”

他微仰頭顱,駐足片刻,雙眸之中露出刺骨的恨意。

“多可笑,一塊翡翠竟害得本殿禁足三月,更害得母妃被降了位份,從此隻能跟淑妃這種賤人平起平坐。”

傅閣老藏在帷幔之後的身子越發瑟瑟發抖起來,萬萬沒想到,三年前一樁事,竟讓莊玉星恨他如此!

早知今日,不,即便早知今日,他也不會放任一國皇子將生母妾室高高抬起,反將一國皇後的尊嚴踩到地上!

為官多年,自己早就做好赴死的準備,又豈會為了苟且偷生而閉目塞耳,萬事不敢開口呢?

傅閣老目光逐漸變得堅毅慷慨,死死盯著莊玉星伸到帷幔之上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