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殿外隱隱約約響起士兵的喧鬧聲。

“王兆是往這邊跑了嗎?快,快將人找出來!郡主有命,相關人等一個也不許逃脫!”

莊明盛臉上的喜意越發明顯,“聽到了嗎?安重華派人來抓你了,她是來替我出氣的。

我就知道,她從來沒有真正忘記過我,也不會不管我!”

此刻的他已經被即將擺脫王兆這個好消息衝得昏了頭腦,全然沒注意到王兆臉上慌張之色盡去,隻留下定決心的安心和篤定。

“你說得對,”

王兆溫和一笑,往日凶狠的眼神中,滿是不合時宜的柔和。

“你這般好,我走了,定然會有人替我來好好照顧你,可是,可是我不甘心……”

莊明盛沒聽清他的呢喃,看到搜尋王兆的官兵入內,忙越過王兆迎了上去。

噗嗤一聲,利刃穿過皮肉的聲音響起,莊明盛後知後覺地察覺到一陣刺痛。

脖間似乎有涼意傳來,他征楞地抬手摸去,卻摸到一手濕漉漉的血跡……

怎麽了?是誰?

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往後倒去,倒在他最熟悉的,溫和而堅定的懷抱之中,眼角的餘光瞥見王兆舉起手中染血的匕首,往胸口處刺去。

怎麽會……

這個男人,怎麽會傷害自己?

即便被王兆囚禁,他也依然錦衣玉食,華服美婢。王兆除了在床榻之上喜愛擺弄他,平時對他總是無有不依。

為此,即便莊明盛對他恨之入骨,卻又天然存有一份根植於心口的信任。

信任這個男人絕不會傷害自己,信任這個男人永遠會將他擁有的一切雙手奉上。

便是這樣一份信任,讓他在最喜悅的時候,憾然喪命!

直至意識消散的前一刻,他都沒想明白,為什麽,為什麽王兆會舍得殺自己……

這個問題,或許他永遠也弄不清楚了。

得知兩人死訊時,安重華正坐在龍榻之側。她靜默了一瞬,心頭自祖母去世後便縈繞在懷的愧疚和切齒的恨意瞬間攀升至頂峰!

自重生後,她便知道莊明盛不是良善之人,更提前得知了他和王兆的私情。

即便如此,她還念著年少時的情誼,不肯對莊明盛下手,最終竟害死自己的祖母!

婦人之仁終歸隻是害人害己,自己決不能一錯再錯。

冷厲的決絕自她心底升起,始作俑者既然已經喪命,那心甘情願被利用,親手弑親的冷血無情之徒,也該為他的狼心狗肺而償命!

仿佛知道自己兒子的命運,皇帝在極度的昏沉之中,潸然轉醒。

“是誰在這?”

清冷的月光透過厚重的帷幔,粗粗勾勒出安重華的輪廓,可皇帝卻仍是一眼認出了她,激動地抬起手。

“莊陽,是你嗎?你回臨安了?”

這幾日他因為藥物的作用,大多時間都暈暈乎乎的,偶爾清醒的時候,便是莊玉星在一旁質問,傳位詔書究竟在哪。

如今身邊的人換了安重華,而莊玉星卻不見蹤影,掌權數十年的皇帝瞬間就明白了如今的局勢。

“莊玉星在哪?”

安重華轉過頭,看著這個老態畢現的男人。

脫去光環之後,他也不過是一個普通人,也會為兒子的背叛而心痛。

安重華垂下眼簾,淡聲道:

“二殿下幽禁陛下,殘忍殺害了福公公和陛下身邊親近的內侍,更誅殺朝廷十數位兩朝元老,方才宮變之時,負隅頑抗,被安慕將軍當場割喉而亡。”

皇帝手心重重一顫。

“你,你怎能殺他!”

他劇烈地喘了口氣才有餘力接著問責:“他是朕的兒子,是大莊的皇子!”

安重華胸口燃起極度的諷刺!

大莊的皇子?莊玉星所作所為,哪裏配得上皇子兩個字!

死了這麽多人,皇帝竟還隻為自己兒子的身死而痛心,那其他人呢!其他老臣,他們就沒有親人嗎?

是了,安重華險些忘了,大莊皇室的涼薄和自私,本就來源於眼前的皇帝。他會如此態度,再正常不過。

這一認知讓安重華本就冷漠的臉色更覆上一層寒冰,她微眯雙眸,鳳眸倨傲地向上勾起。

“大莊的皇子?大皇子沉溺美色,庸碌自負,二皇子氣量狹小,為一時泄憤就殘殺老臣,九皇子為了一口飽飯,甘願委身侍衛首領行那禁臠之事,大莊的皇子,可真是百花齊放啊。”

因著這番話,皇帝蒼老的麵容霎時因極致的憤怒而散發出強烈的羞恥和恨意!

他的兒子們不成器,他心裏清楚,可他們都還小,隻要給他們時間,好好教導撫養,終會成才!

更何況,“錦年呢!錦年如何了!”

他的手虛虛浮在空中,似是渴望著被誰握住。

可唯一在場的安重華,卻對他的渴望視而不見,唇畔微勾:“莊錦年?他在江南得罪了地方官員,被人報複砍了手臂。”

說到此處,她唇畔的笑意越發玩味。

若叫莊玉星知道,他視為心腹大患的莊錦年,其實早就沒了爭奪皇位的資格。

他還會如此狗急跳牆,行那謀朝篡位之事,名不正言不順地喪命嗎?

皇帝攤在**的身子猛烈地一彈,好似想竭力起身,卻又被什麽禁錮在**一般!

“重華!重華!”

他嗓音中發出破風箱一般沙啞的呼喝,“朕知道,你心懷大義,又胸有乾坤。

朕這幾個兒子雖然不成器,可隻要你盡心盡力輔佐,他們也會成為一代明君!”

他手掌用力地蜷起,幾乎是哀求地看著安重華,“如今朕膝下,隻有雲兒一個兒子,朕願意下旨,讓你做他的正妃!

隻要你扶持他登基,你就是大莊的皇後!”

大莊的皇後?

這的確是一個值得所有女人爭破頭顱的**。

隻可惜,前世安重華就領教過了這個位置的殘忍和虛無。

今生,她已然擁有掌握朝堂的能力,為何還要屈居人下,做一個扶持別人登記的皇後?

月光下,安重華緩緩直起身子,終究沒去看皇帝顫抖在半空中的那隻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