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重華到時,園子裏已有不少人,皆是盛裝而來。

說話間笑不露齒,行動間溫文淑麗,絲毫不見往日的驕矜自傲。

被眾人圍在中央的,便是滿臉掛著討喜笑意的胡瑤仙,和一身清冷的金雲桐。

見到安重華,胡瑤仙圓亮如貓瞳的眼中喜意更甚。

“方才樹枝上喜鵲忽地喳喳叫起來,還以為是什麽大好事將至,原是為了叫我們迎一迎莊陽郡主!”

不論何時見到胡瑤仙,她一張甜嘴總是讓人喜笑顏開。

有她打頭陣,其他貴女才敢上前與安重華見禮。

實在是她本就美豔無雙,在戶部曆練許久,更添一身威嚴氣勢,竟讓人不敢逼視。

安重華笑著與眾人寒暄了幾句,又帶著幾分關切看向金雲桐,“金小姐氣色不好,是不是此間風太大?”

金雲桐強扯出一個笑,“多謝郡主關懷,昨日吹了些風。雲桐還未謝過郡主送的手串。”

隻是金文恒如今對她這個姐姐分外仇視,她將手串送去,卻被嫌惡地丟了出來,實在令她傷心。

她府中的事,眾人也有所耳聞,不過皆以為隻是尋常風流豔事罷了,此刻也隨意安慰了一兩句。

絲毫不知日後,安清和這個名字會成為家中有兒子的勳貴人家的噩夢。

正說著,金雲桐忽地目光一凝,眸光如冷芒一般射向一處。

隻見安清和一身青碧襦裙,膚如凝脂,弱柳扶風而來。

說來她一介庶女,本是沒資格參加皇子妃的相看。

但她最近結識了許多世家公子,想要帖子,自然有人雙手奉上。

見到金雲桐,雙眉一挑,露出一個極為囂張的笑。

金雲桐本就心力交瘁,此刻見到安清和,更覺怒氣滔天。

好歹記得大庭廣眾不便翻臉,一忍再忍,才未口出惡言,隻不動聲色地離安重華也遠了一點。

她實在不想與安家人再接觸。

安清和卻偏不如她的意,幾步走上前來,嬌聲道:“姐姐出門好早,妹妹本想坐姐姐的馬車一道出門,卻怎麽追都追不上。”

安重華隻覺身上汗毛都立起來了,當著眾人,不便與她交惡。

隻淡聲道:“許是風太大,聽不見你的聲音。”

現場頓時一片尷尬。

八麵玲瓏的胡瑤仙立即出來打圓場:“郡主說起,我也覺得此處確實風大,臨著湖水,更易風寒,諸位不如一同移步去花廳。”

花廳四麵設了簾子遮擋,果然舒服許多。

安清和似有似無被冷落在一旁,氣得她暗暗咬牙。發誓今日定要大出風頭,將這些貴女都踩在腳下。

正說著,皇後帶著三位皇子來了牡丹園。

皇後今日裝扮得格外富麗堂皇,大幅鳳冠綴在烏青的發絲間,顯得莊重威嚴。

臉頰處掛著似有若無的笑意,又露出幾分慈愛和氣。

隻看打扮,全然不似四十歲的婦人,反而像三十出頭的中年美婦。

二皇子莊玉星和四皇子莊錦年分走在她兩側,臉上滿是恭敬。

唯九皇子莊明盛綴在後頭,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神色。

皇後入席,眾人忙迎上去行禮。

皇後看向站在首位的安重華,眸中閃過一絲厲色。

就是這個女子,在戶部攪弄風雲。

累得宣平侯府丟了一大片田地莊子不說,還花了一大筆錢打點大理寺。

此番說得上元氣大傷。

兄長的話又浮現在她腦海:“安重華自恃陛下寵幸便目空一切,連未來的丈夫都不放在眼裏。

若不將她管製妥帖,讓她繼續囂張下去,日後坐大隻會更加目中無人。”

思及此,她揚聲道:“莊陽,今日你便跟在我身邊伺候吧!”

今日是為皇子們設立的賞花宴,不但三位皇子出席,臨安眾多勳貴之子也在席中。

都是未婚男女,安重華這個大皇子的未婚妻混在其中確實不合適。

皇後此舉,也算師出有名。

安重華乖順地走到她身邊站定,皇後身邊的管事姑姑李青立即退至一旁。

麵上十分恭敬,說出的話卻十分耐人尋味。

“有勞郡主費心,我等也仰仗郡主,今日躲個懶。”

這話儼然是將安重華比成伺候人的宮女嬤嬤。

生怕安重華出言頂撞,李青還加了一句:“大皇子的用度習性跟娘娘十分相似,郡主若能伺候好娘娘,日後定然能討殿下歡心。”

安重華美目在她臉上掃了一圈,忽而躬身行禮,“莊陽鬥膽,請娘娘寬恕李姑姑口舌無狀。”

李青麵色一僵,“奴婢不知犯了何錯。”

大庭廣眾之下,任誰都知道不該鬧出太大風波,偶有不虞也該忍下。

偏偏安重華反其道而行之,瞥了一眼李青,厲聲道:“李姑姑還不知所犯何錯?

李姑姑雖是皇後娘娘身邊倚重的老人,卻也不該忘記自己奴才的身份,怎能當眾指點皇子的房中事!

若私下說說也就罷,李姑姑卻如此不分輕重當眾說出這等輕狂之語,將皇後娘娘的顏麵置於何地。

若皇後娘娘礙於往日情分不願嚴懲你,豈非讓人非議娘娘有意縱奴折辱未來兒媳?

你讓娘娘置於如此不慈不賢的名聲,還不知自己有錯?”

李青霎時臉色煞白,立即跪下請罪。

她隻是仗著皇後的勢踩一腳安重華。

未料她心思如此縝密,言辭如此犀利,抓住她的漏洞如此斥責她。

眼下哪怕皇後有心維護,這不慈不賢的帽子扣下來,便是有心也無力了!

皇後的臉色也難看無比。

安重華當眾教訓李青,跟直接打她的臉有什麽分別。

“你倒是很懂禮數。”皇後聲音沉沉,死死盯著安重華。

“既這般懂禮數,怎會不知李青是本宮的奴婢,何時有你來教訓的份?”

皇後之威,猶如巨石遮頂。仿佛隨時都會化為實質,將人壓得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