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世安院出來,莫止湛的神情一直很難看。

當然,沈扶搖的臉色,也沒好看到哪兒去。

二人隻並肩走著,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但彼此心裏,對於今日青黛院那頭的所作所為,卻早已看得透透徹徹。

“公子,少夫人。”

宋祁不知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他突然出現在莫止湛與沈扶搖身邊兒,眼神似有話要說。

“何事。”

莫止湛問。

“回公子話。”

宋祁在回話之前,下意識看了沈扶搖一眼:“李掌櫃和鄧府的那個小廝,沒了。”

沈扶搖身子一震,忙抬頭朝宋祁望去:“你說什麽!”

“少夫人,這是下頭人剛剛傳回來的消息。”

宋祁垂下頭,躲開了沈扶搖的目光:“李掌櫃的屍首,在城東郊外的一條臭水溝裏。鄧府小廝與那芳兒姑娘,雙雙死在了鄧府廂房的床榻上。”

說罷,又添了句:“三人的死看起來,似是醉酒與殉情。”

“哼!”

沈扶搖聽言,冷哼了聲兒:“好一個醉酒與殉情!這世上,哪裏就有這麽湊巧的事兒!

我前腳才將那兩人抓了起來,後腳他們便上趕著去見閻王?嗬……醉酒!李掌櫃來酒樓那麽久,我從未見過他飲酒!整個酒樓的人都知道,他是一個滴酒不沾的人!

至於那鄧府的小廝!他做夢都想活著,與他的芳兒雙宿雙飛!如若不然,昨日何苦將實情都告知於我?”

說罷,沈扶搖心越發冰寒:“這才過了多久?她們便這般按耐不住了!

她們心虛,害怕事情敗露,將李掌櫃和鄧府小廝殺人滅口也便罷了!可祖母是她們的親人啊!她們竟也能下得了手!”

“狗急了都會跳牆,更何況她們?”

莫止湛冷笑了聲兒,顯然是與沈扶搖想到了一塊兒:“以往,倒是我小瞧了這對母女。如今看來,她們膽子越發大了!竟敢對祖母下手!”

“那頭兒一心認為,少夫人是一個好拿捏的主兒。所以處處壓著少夫人,把少夫人當成軟柿子捏。”

宋祁垂著眼,在一旁分析道:“可如今,這個軟柿子突然變成了鐵球。她們不僅捏不動,反而還砸了自己的腳。為了能護自己周全,殺人滅口算什麽?”

說罷,又道:“不過……讓屬下萬萬沒想到的是,那頭兒如此狠心!為了能不讓咱們繼續深究此事兒,竟對太夫人下手!以此來告訴咱們,太夫人的身子,經不起刺激。”

“是!”

沈扶搖咬了咬唇,對宋祁的話十分認同:“祖母的身子,看似健朗,可到底是上了年紀的人。今日,不過就是一份百花香,就能讓祖母受這般折磨。

倘若祖母知曉了,她素來看重疼愛的孫女,竟是一個如此心狠手辣的人。還不知,會惹出多大的麻煩來。”

言畢,沈扶搖深吸了口氣兒,道:“所以辣鍋子酒樓這一件事兒,我隻有打碎了牙,往自己的肚子裏咽!”

事實上……

就算莊眉寧和莫慎兒沒有殺人滅口,沒有對太夫人動手。沈扶搖,也早便決定不再深究此事兒。

不僅僅是為了息事寧人,更是為了當初自己與莫慎兒的那一份姐妹情。

然而,樹欲靜而風不止!

沈扶搖的不計較,並沒有讓莊眉寧母女就此停手。反而,她們的心虛,使得她們越發變本加厲。

最後,竟發展到了如斯地步!

李掌櫃貪財,背叛主子!他之所以能有今日,皆是他自己自作自受。

鄧府小廝和芳兒,一樣不是好東西。他們的身上,本來就背負了人命。如今他們死了,倒也是自食惡果。

但太夫人……

太夫人何其無辜?

莊眉寧和莫慎兒,竟能將主意打到太夫人身上。

這一點,沈扶搖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

且不說沈扶搖。

就是莫止湛,也絕對不允許任何人,傷害他的祖母。

“忍無可忍,無需再忍。”

莫止湛轉頭看向沈扶搖,道:“真正要打碎牙往自己肚子裏咽的人,終有一日是她們自己。”

“此話何意?”

沈扶搖微微蹙眉,問。

“自作孽,不可活。”

莫止湛沒有正麵回答沈扶搖的問題,隻淡淡說了六個字兒。

沈扶搖很是識趣兒,沒有追問。

但莫止湛的眼神卻告訴她,該反擊了。

莫止湛已經接連好幾夜,都沒在沈扶搖屋子裏歇著了。

隻說自己染了風寒,怕過了病氣兒給沈扶搖,獨自搬去了書房宿。

一開始,沈扶搖倒也沒在意。隻吩咐初凝按時給莫止湛熬些薑湯,驅寒。

可後來日子久了,莫止湛卻依舊未見好轉。反而,病情越漸加重。

有一日,沈扶搖尚未與莫止湛打招呼,便私自去了書房。

而這一去,正巧撞到莫止湛在飲藥。

那藥有一股怪味兒。

似血腥,又似土腥。

總而言之,與一般的風寒湯藥,極其不同。

莫止湛瞧見沈扶搖過來,麵上雖不動聲色。但喝藥的速度,卻不再斯條慢理。

他將湯藥一飲而盡後,便順手拿了一旁的蓋子,將藥碗蓋了起來。就連拿手帕擦拭嘴角的動作,也行雲流水。

沈扶搖看不見藥碗裏的東西,也瞧不見殘留在莫止湛嘴角的藥色。

但眼尖的她卻發現,那塊原本雪白色的手帕,在擦拭過莫止湛的嘴角後,竟染上了幾絲鮮紅。

是鮮血的紅,紅得刺眼。

沈扶搖心下一個‘咯噔’,總有種不祥的預感。

“你這風寒,都已經好幾日了,怎麽一點兒也不見好。”

沈扶搖聞了聞心神,便在莫止湛身邊兒坐下:“都說醫清醫術高明,怎的竟連小小風寒都治不好。”

“你倒是冤枉她了。”

莫止湛勾唇而笑,沒有半點心虛之色:“是我自己沒聽從醫囑,耽誤了自個兒的身子。”

“衣裳沒見你少穿,湯藥也沒見你少喝,哪裏又是沒聽從醫囑?”

沈扶搖一雙眼若有若無飄向藥碗。

那股濃烈的腥臭味兒,撲鼻而來。

“她讓我多歇息。”

莫止湛的神色,依舊雲淡風輕:“可我公務這般多,哪裏又能歇息得了?”

言畢,隻見他揚聲兒喊道:“來人,將東西收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