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圖上標注的路線通往郊外的一片林子,冷秋月越走越覺得四周荒涼,她忍不住站上一塊石頭仔細看去,隻見入目處蒼蒼鬱鬱,一片翠色叢林。
小心翼翼將匕首放在袖子裏,又將裙擺撕短,她這才利索地朝林子裏走去。
一個時辰以後,她重新掏出地圖來看,臉上不禁露出一絲笑容,還剩下一半的路程,照這樣看來,再走一個時辰就能到達了。
眼看自己的肚子開始咕咕叫起來,她尋思著先找點野果子填一下肚子,忽然聽到奇怪的呻吟聲。
冷秋月全身的毛孔緊縮了起來,不會是鬧鬼吧?
陰森森的林子裏,不見陽光,四處彌漫著可怖的氣息,她小心翼翼朝那聲音的所在地挪去,四周靜悄悄的隻聽到自己的腳步聲。
腳下忽然被什麽東西一把抓住,她咬牙抽出匕首正要狠狠紮下,那東西忽然“哎喲”一聲叫了起來。
是人!她的匕首僵在半空,低頭看去,隻見一個身材矮小的人正蜷縮成一團,可憐兮兮地喊著救命。
“你先抬起頭來。”冷秋月穩了穩心神,命令道。
小矮人抬起頭來,冷秋月心中一顫,忍不住閉上眼睛,早知道還不如叫他別抬頭呢,這人的臉上不知道長了什麽東西,各處皮膚早已潰爛,散發出一股奇臭,別說是看清他的容貌,就算找出一塊完好無損的皮膚都難。
那人死死抓住她的腿,一句接著一句地哀求,她深深吸了口氣,自己走的話大概一個時辰後就能到達指定地點,帶著他走的話三個時辰也到不了。
可是這個人這麽可憐,她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呆在這裏死掉。
她彎下腰,輕輕拽住他的手,微一用力,那小矮人已經佝僂著身子站了起來,還不到她的肩膀高。
“這樣吧,我知道前麵有人,我帶著你去,到時候再找大夫醫治。”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眼下也隻能如此了。
小矮人顫抖著嘴唇道:“我叫秦羽,你可以喊我阿羽。”
隻是短短的一句話,仿佛就耗盡了秦羽全部的力氣,她將秦羽扶起來,費力朝外挪去。
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這秦羽看起來個子挺小,隻是體重不亞於一個正常身高的男人,冷秋月攙扶著他走了不過幾步,頓時就氣喘籲籲。
“算了,姑娘你還是先走吧,就讓我死在這裏嗚嗚嗚……”
秦羽大約是想到自己的病情了,頓時哭了起來。
冷秋月平生最討厭看到別人流淚,於是掏出手絹塞住她的嘴,她咬牙怒道:“你給我閉嘴!我說了帶你走出這裏就一定會走出去!”
她索性將裙擺撩上來係緊,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背,示意秦羽爬上去。
秦羽猶疑了半天,冷秋月催促道:“快呀!”
他扭扭捏捏上了她的背,冷秋月深吸了一口氣,使出吃奶的勁兒將他背了起來,朝前方走去。
秦羽安靜地伏在她的脊背上,倒是沒有再哭泣出來了。
冷秋月從懷中掏出地圖,一想到還有一個時辰的路,頓時欲哭無淚。
秦羽的聲音幽幽響起,“你一個姑娘家為什麽敢獨自跑到這林子裏?就不怕被壞人欺負嗎?”
他安靜的時候倒是沒有親眼看上去那麽可怖了,冷秋月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頓時忍不住抿嘴微笑,“我才不怕。隻要走過了這片林子,我就能去帝都見到想見的人了。”
秦羽的瞳孔忽然變得幽深起來,靜默了片刻,他輕聲問道:“是心上人?”
她沒有回答,然而從他的角度看去,她如月牙一般彎起的眼睛便是肯定的回答了。
走了半個時辰以後,冷秋月累得癱倒在地上,秦羽從她背上爬下來,竟然好心地撿了片寬大的葉子替她扇風。
背後窸窸窣窣的聲音忽然傳來,冷秋月頓時警惕地朝後看去,頓時歡喜地跳了起來。
“白蘇!你怎麽也在這裏?”
白蘇並沒有因為見到冷秋月而變得高興起來,神色冷清的女子一襲白衣站在林子中間,紛紛飄落的葉子帶著肅殺之氣在她周圍環繞。
冷秋月臉上的笑容漸漸凝固了,如果她沒看錯的話,白蘇分明露出了一抹冷笑。
“你可知道去帝都的名額隻有一個?”白蘇微微揚起下顎,高傲地看向冷秋月。
冷秋月經曆過這麽多事情,怎會不知道這表情意味著什麽?
她握住袖中的匕首,莞爾一笑,“所以呢?你要阻擋我的去路?”似乎聯想到了其他的什麽事情,冷秋月臉色一變,“你把花別枝怎麽樣了?”
白蘇不屑地露出冷笑,“隻是讓她喝了一杯茶,安靜地在房間裏睡著了而已。”她本以為花別枝才是自己此行最大的對手,沒有想到這個不知從哪裏殺出的冷秋月才是真正的對手。
“帝都我非去不可,隻能對不住你了。”
她冷冷朝冷秋月走來,不,準確地說是朝著冷秋月飛過來,身形快若閃電,絲毫不遜於任何一個會武功的男子。
冷秋月冷靜地站在那兒不動,秦羽急了,“還不閃開?”
為什麽要閃開?冷秋月冷冷一笑,袖中的匕首劃出一道寒光,朝白蘇飛擲過去。
白蘇略一偏頭,轉身躲過,冷秋月早料到她會躲開,袖中忽然灑出一堆白色粉末,這是上次在陽川城著道以後她新學的,想不到現在反而成為自己的防身招數了。
白蘇屏住呼吸直往後退,冷秋月見狀拉起秦羽狂奔離去。
不知道跑了多久,眼看著白蘇就要追上來了,冷秋月與秦羽也已經到了退無可退的境地,前方是白蘇的步步緊逼,後麵是深不見底的懸崖,兩人站在邊緣,腳下的石頭簌簌直往下掉。
“你現在走還來得及,她隻是想針對我一個人。”冷秋月歎息了一聲,本想救秦羽,沒想到會讓他陪自己涉險。
沒想到秦羽比她想象中的還要沉著冷靜,他搖搖頭,不肯走。
冷秋月沒有閑工夫勸說秦羽了,因為就在這短短的一瞬間,白蘇已經趕到了她麵前。
“是你自己跳下去還是我動手?”白蘇玉麵寒霜。
冷秋月莞爾一笑,“要我跳下去也可以,可惜不能我一個人跳。”話音未落,冷秋月忽然縱身撲向白蘇,白蘇一時愣住,沒有回過神來,頓時被冷秋月抓住了衣袖。
“一起下地獄吧。”冷秋月的笑仍舊是那麽無邪天真,然而白蘇卻覺得遍體生寒,她在冷秋月的眼睛裏看到了一閃而過的戾氣。
有那麽一瞬間,她忽然後悔起來不該去招惹冷秋月這個女人。
然而一切都為時已晚。她被冷秋月拉著朝懸崖下墜落,耳畔風聲呼呼刮過,兩人在空中交相翻飛。
半空中下墜的冷秋月的身子忽然停滯住,似乎有什麽東西勾住了她的腰帶,白蘇眼神一厲,向上看去,似乎看到了什麽驚訝的東西,頓時眼中露出了一絲不敢置信的神色。
隻是一瞬間的事情,她與冷秋月之間的距離已經迅速拉開,白蘇淒然道:“冷秋月,你隻是運氣比我好而已!”
最後一句話的尾音消失在懸崖深處,冷秋月呆呆看著消失的白蘇,不明白為何她掉下去了而自己還活著。
腰帶似乎被人抓住了,她被人拉了上來,懸崖邊風聲獵獵,而她還處在剛剛的恍惚當中。
她剛剛差點 ……又死了一次。
好半天才想起要看看是誰救了自己,她回頭看到默默拽著一根繩子的秦羽,猛地警惕起來,“你究竟是誰?”
病怏怏的秦羽忽然笑了,臉上的傷口猛然裂開,露出了光滑的肌膚,在冷秋月放大的瞳孔中,秦羽伸手揭下了臉上的麵具。
她呆住了,“你……”眼前的秦羽哪裏還是剛剛那個病弱的男人?不但他的臉換了一張,甚至連身高也漸漸恢複了正常。
冷秋月以前聽越長風提起過,江湖上有一種功夫能夠縮骨,現在想來竟然是真的。
她瞪著麵前這張英氣的臉,忽然覺得怒火上湧,將手裏的東西狠狠砸過去以後,冷秋月轉身就走。
秦羽跟了上來,絮絮叨叨道:“喂,我還沒恭喜你通過了最終測試呢。”
最終測試根本就是一個陷阱,秦羽和白蘇的出現也都是早已預定的事情,她隻不過是一顆棋子,再次被人給耍了。
冷秋月坐在了石頭上冷冷道:“既然我通過了測試,總要給我一匹馬讓我回去吧,我可是走不動了。”
秦羽也不生氣,隻是笑眯眯道:“別說給你馬了,就是給你一頂轎子都沒問題。”
他果然說到做到,竟然真的找了一台轎子將冷秋月送回了春花坊。
走進去的第一眼,冷秋月就見到了秋夕,她似乎並不意外最終到達的人是自己,衝冷秋月嫣然笑道:“恭喜冷姑娘,從此以後你就是我們春花坊的人了。”
冷秋月一點也不關心其餘的,她想了想,鄭重問道:“我想知道我什麽時候才能去帝都?”
秋夕揚眉微笑,“很快。”
很快有多快?快到連冷秋月都沒想到竟然是一夕之間的事情,那日晚上她便被塞進了一輛馬車裏,搖搖晃晃的車子裏被褥溫暖,她舒服地睡了一覺,早上掀開車簾一看,頓時就發現自己到了帝都。
看來春花坊的人做事效率還是很高的,冷秋月微微笑著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男裝換上,她想她要做一件對不起春花坊的事情了。
趕車的人一直將馬車停在了西城的一棟別院裏,這才招呼裏麵的姑娘,“冷姑娘,該下車了。”
不一會兒的功夫,別院裏出來了一群老媽子和小丫鬟,以及幾個精煉的侍衛。
小丫鬟疑惑道:“莫不是還在睡覺?”
趕車的揚手掀開簾子,頓時愣住,空空如也的車廂裏,哪裏還有冷秋月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