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貞娘聽舅舅這口氣,知道倆人關係一定很親密,看來人穿著,也不像是家境不好的,忙清脆的應道:“十個錢一小碗,二十個錢一大碗,可這碗你得還回來的。”

那人看貞娘玉雪可愛,十分喜歡,問道:“大壯,這小丫頭就是你外甥女?”

“是啊,咋了?”

那人打量了一下杜大壯,故意感歎:“這女娃娃虧了不像你啊,小姑娘,這是一吊錢,去給伯伯舀兩碗辣醬來,剩下的算伯伯賞你的!”

貞娘立馬接過錢,笑吟吟的道:“謝謝伯伯,我現在就去給您舀辣醬去!”

杜大壯狠狠地咬了口饅頭,一臉得意道:“我這外甥女漂亮吧?你那三小子給你生的倆孫女沒一個比我外甥女好看吧?我這外甥女不止漂亮,還聰明,這辣醬就是她做的,哈哈,孟老鬼,你跟我比不了吧?”

孟老鬼聽了,十分驚奇:“這娃娃多大啊?就會做菜了?”

“六歲多了,轉過年就七歲了,窮人家的閨女早當家唄,這丫頭特別懂事,唉,說起來也是我這做舅舅的無能,我要是有錢,這丫頭還用遭這個罪?”杜大壯神情有些沮喪,這孟老鬼名叫孟強,是他好友,原本也是個鏢師,後來家人托了門路給他在府衙裏尋了差事,現在是府衙裏的司獄。

孟強見杜大壯心疼外甥女,心裏也不好受,忙轉移話題:“說起來,我今兒來找你還有個好事介紹給你,咱們鎮上白老爺家嫁閨女,你也知道,白老爺最是闊綽好顯擺,要給閨女定製全套的黃花梨家具,我跟他打了招呼,讓他找你的鋪子定,你好好砸他一家夥,大賺一筆,回頭請我喝惠春樓的好酒啊!”

孟強又跟杜大壯聊了一會,端著辣醬回去了。

快晌午時,買饅頭的人多了起來,都是些幹苦力的窮人,買了兩個饅頭,見有熱湯,才兩個錢一碗,大部分都掏錢買上一碗,蹲在背風的牆根,三五個聚在一起,喝口熱騰騰的湯,咬兩口饅頭,身上立時就暖和了不少。

還碗的時候就有人問:“許娘子,這湯裏又辛又香,還紅紅的,是啥玩意啊?”

“是番椒,我閨女發現的,吃了說辛辣鮮香,好吃的很,對了我這還用那番椒做的辣醬,十個錢一碗,你們要不要買回去嚐嚐,很下飯,還省了菜。”

有幾個賺的多些的人就動了心,掏錢買了兩碗,回家跟自家娘子說了,放點在菜裏,果然別有滋味,第二天跟那些一起幹活的人說了,來買辣醬的人就多了起來。

不過半個多月,這許娘子辣醬就傳遍了順義鎮。

晚上,純哥兒和許懷安回了家,見他娘和姐姐正往桌上端飯,許懷安咳嗽了兩聲才說話:“今兒買賣還好?”杜氏在圍裙上擦了擦手道:“好的很呢,咱的饅頭,湯,還有辣醬不到天黑就全都賣完了,還有些人沒買到,跟我抱怨說明天要早點來買呢,相公,我給你熱好了梨水,你先喝兩口去去寒氣再吃飯,貞兒,給你爹和弟弟倒點熱水來洗手。”

貞娘清脆的應了一聲,端了一盆冒著熱氣的水過來,純哥兒看著桌上的飯菜眼饞,扭著身子正往炕上爬,被貞娘一把抓了下來,照著髒兮兮的小手打了一下:“這麽髒就想吃飯,也不怕肚子裏長出蟲子來?快來洗手。”

純哥兒委屈的眨巴這大眼睛看看姐姐,衡量了一下美味的飯菜和凶惡的姐姐,最後還是屈從了,皺巴著小臉下了炕,在盆子裏洗了手,洗了臉,貞娘給弟弟擦幹淨臉,用筷子夾了一塊肉到碗裏,笑道:“看你今兒還算聽話,獎你的。”純哥小臉立刻笑成了花,抓過肉就塞到嘴裏,含糊的說:“姐姐真好。”

許懷安淨了手,用熱騰騰的毛巾擦了臉,換了家常穿的便服夾襖,轉頭問杜氏:“今兒石頭怎麽沒留下吃飯?”

杜氏端過一碗溫熱的川貝梨水給許懷安:“先喝了,鋪子接了大活,忙的很,石頭送了我們回來就趕回去了,說起來這孩子真是懂事能幹,才十二就當了鋪子半個家呢,那些木匠活他一看就會,做出來的功夫啊,連師父都說好,是個心靈手巧的孩子,人也沉穩,我哥哥這輩子就幹了這麽一件靠譜的事,收了這孩子當兒子。”

許懷安笑道:“你這麽喜歡石頭,等孩子大些就給咱貞兒吧?”

本是開玩笑的,杜氏卻十分認真,悄聲說:“別說,我還真有這心思!”

許懷安看了看正在擺碗筷的女兒,搖搖頭,笑道:“孩子還小呢,等過了十二再說不遲。”

飯後,杜氏收拾了碗筷,讓貞娘歇會:“你上炕躺會去,你身子骨還沒長開呢,累壞了是一輩子的事呢,聽娘的話,上炕躺會去。”

貞娘知道杜氏心疼自己,乖乖的上炕歇了會,喝了杯水,又拿出荷包來,點了今天賺的錢,上許懷安那裏拿了紙和筆,算起賬來。

杜氏見女兒算的認真,忙問:“怎麽樣了?咱們賺了多少?”貞娘笑眯眯的指著紙上的賬目道:“娘,我算了一下,咱們這半個月饅頭賺了二百四十文,辣醬賺了四百一十七文,湯賺了三百二十文,扣除咱們的本錢,麵、柴火、骨頭、白菜、土豆這些,一共淨賺四百五十六文。”

杜氏大喜,抱著閨女親了一口,貞娘楞了一下,不好意思的紅了臉,自她記事起還沒跟杜氏這麽親熱過,有點不適應。

“好閨女,我們賺了這麽多錢呢,半個月就賺了四百五十六文,我想想啊,一個月就能賺上一兩銀子吧?咱們一年下來就可賺到十二兩,哎呀,那是多大一筆錢啊”杜氏坐在炕上看著桌子上的錢滿眼憧憬,一張臉因為興奮泛起紅暈,看上去比平時多了幾份顏色。

按大金朝官價兌換,六百二十文錢可以兌換一兩銀子,四百五十多文錢,還合不上一兩銀子,卻讓杜氏高興的不行,貞娘心裏說不出是喜悅還是酸楚,許懷安在鎮上學堂裏教書,因為不是秀才,隻有個童生的功名,隻能教教那些窮人家的孩子,一年的束脩不過四兩銀子,趕上災年,這四兩也湊不上,那些孩子就隻好送些糙米、麵粉或是野雞等來湊數。貞娘在王府主持中饋時,哪日進出手不是上百上千的銀子,便是打上丫鬟小廝也是八兩或六兩重的銀錁子,可這一刻,貞娘卻覺得這四百多文錢比以往掙得上千兩銀子更讓她覺得踏實,有成就感。

十月初九,大雪。

杜氏用抹布撲拉撲拉身上的雪,看了看外麵陰雲密布的天空,把賣的空空的笸籮抬進了屋,旁邊的霍嬸子幫她搭把手把長條案子抬了進去,一邊笑道:“今年雪大,明年八成能是個好年景啊,你看看這才大雪,都已經下了四五場雪了,過了冬至還不定下成啥樣呢,你現在這買賣好做了,日子也好過多了吧?你這許娘子辣醬現在都成了咱順義的名吃了,就是那大戶人家也派了人來買呢!”

杜氏就跟著寒暄:“是啊,我這辣醬現在是不愁賣了,可這辣醬也沒多少了,再過些日子怕就沒的賣了,再賣就得等春天了。”

霍嬸子忙說:“哎呀,那咋不多預備些呢?別人我不管,可得給我留上兩碗,我們家那口子就愛吃這辣醬,菜裏不放這個都不愛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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