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那白小姐冷冷的“哼”了一聲,跟丫鬟低聲說了幾句,一個十分秀麗的丫鬟走了出來,遞給他一張銀票。
“這是一百兩的銀票,你快點做,做好了,我還有賞。”
杜石頭忙道了賞,收了圖告辭出來。
回到鋪子裏一說,眾人大驚,須知,這妝盒乃是出家女子必備的嫁妝,因此鋪子裏打的多了,貧家女子的妝盒最多也就五分銀子,家境好一些的也不過二兩銀子,大富人家用上好的紫檀木來打最多不過二十兩銀子,現在白家小姐出手就是一百兩,打一個妝盒,打的好便罷了,若打不好?
眾人打了個寒戰,將目光投向杜石頭。
杜石頭卻在看貞娘,貞娘笑盈盈的站在那裏,拿著圖紙看,一張小臉瑩白如玉,綁著雙丫髻,穿著青蓮色的粗布通袖小襖,那麽小的個子,眉眼間卻全是鎮定自若和強大的自信,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中,讓杜石頭的心莫名的安定下來。
貞娘笑道:“石頭哥哥,恭喜你啊,這妝盒若成了,咱杜記就在順天府出了名了,聽聞那白家小姐嫁的可是赫赫有名的都察院右檢都禦使啊,這白老爺攀上這樣的親家怎麽也要大肆鋪張一番,到時候咱們杜記打的嫁妝可就進了順天府了,這可是咱們揚名立萬的好時機啊!”
眾人恍然,都察院右檢都禦使那可是正四品啊,娶個商家女,這是白家小姐高攀了的,雖說白家富甲一方,可畢竟隻是個商人,跟官家是沒法比的,不知道白老爺使了什麽手段才攀上了這門親事,可對杜記來說卻是個機遇,若杜記打的家具隨著白小姐進了順天府,杜記從此便可以成名了。
一想到這,大家又都興奮起來,貞娘拉著杜石頭到一旁,指著圖紙跟他嘀咕起來,聲音小,加上眾人都忙著去拍杜大壯的馬屁,沒人留意兩個小孩子的話。
此後一個月,杜記鋪子裏的三個師傅都跟著杜石頭忙乎這個妝盒,貞娘跟著杜氏賣辣醬之餘,也常常去看,提一些意見。
臘八前一日,妝盒終於完成,杜大壯帶著杜石頭、樂掌櫃在當晚親自將妝盒送進了白府。
這一次不僅白小姐到了屏風後麵,白老爺也親自接待了諸人。
這白老爺六尺開外的個子,皮膚白皙,圓臉,看上去很富態,穿著一件寶藍團花刻絲直裰,深藍色雲頭履,頭戴方巾,大拇指上戴著一隻碧綠清透的翡翠扳指,看上去倒很樸素,見了幾個人笑道:“我閨女等這個妝盒等的望眼欲穿啊,快取出來我們瞧瞧。”旁邊的管事是個鷹鉤鼻的瘦高個,跟著湊趣道:“可不是,就是小的們也惦記著呢,聽聞這杜記設計的圖讓我們大小姐都看在眼裏了,咱們家大小姐的眼界可是一般人都比不上的,前頭多少家出的圖樣我們大小姐都不喜歡,連那保定府的鳳祥樓出的都不行呢,我們都說這杜記八成請了能人了,咱們這些泥腿子也跟著開開眼。”
白老爺就笑了起來,杜石頭和樂掌櫃小心的打開布包,裏麵是一個一尺半寬,一尺高的巨大貝殼,雖是用鵝掌木雕出的,工藝卻細膩,遠看上去竟就如同一個逼真的巨大的貝殼,雪白瑩潤,泛著柔和的光澤,白老爺一愣:“這,是妝盒?”
杜石頭微微一笑,在貝殼的側麵有一個十分精巧的白色小鎖,打開後,貝殼緩緩張開了嘴,裏麵赫然出現了很多大小不一的白色珍珠,俱是白色泛著瑩瑩光澤的,大的如同成年男子的拳頭般大小,小的如同嬰兒的拳頭,大大小小不下二十幾個,杜石頭拿出一個大的,隻見上麵鏤空雕刻著大朵的牡丹,輕輕一用勁,這珍珠便打開了,裏麵竟然是空的,但內壁打磨的光滑之極,讓人完全看不出是木頭雕刻,還以為是珍珠雕成的,杜石頭道:“這是給大小姐裝珠花耳墜子用的,”又拿出一個小如嬰兒拳頭的,上麵依然是鏤空雕刻著一副嬰戲圖,:“這是給大小姐裝胭脂的。”這些珍珠放到桌上,居然不到處滾動,白老爺十分驚奇,讓人拿過一個來看,才發現這珍珠下麵鏤空雕花的圖案有一處葉子竟是突出來的,正正好做了珍珠的底座,白老爺感歎:“真是心思巧妙,獨具匠心啊!”,再看那些大大小小的珍珠,每一個上麵都有不同的鏤空圖案,有百鳥朝鳳,有嫦娥奔月,有麻姑獻壽,有花開富貴等等,每一個都玲瓏小巧,別致有趣,他命人拿去給屏風後的大小姐看。
樂掌櫃卻道:“等一下,這妝盒還有一宗妙處,請白老爺命人熄滅庭中所有的燭火。”
白老爺一揮手,七八個家人上前熄滅了所有燭火,客廳中忽然傳來了幾聲驚呼。
但見那妝盒在一片漆黑中居然泛著柔和如寶珠般的光芒,看上去猶如夜明珠一般,充滿華彩瑰麗,令人歎為觀止。
白老爺見多識廣,笑道:“這上麵是用了熒粉了吧?”
樂掌櫃躬身道:“不錯,還是白老爺見多識廣,我們在清漆中嫁了熒粉,並且還銷了些金箔進去,讓這妝盒和珍珠在黑暗中也有瑩潤光彩,便如大小姐,才名遠播,驚采絕豔,便處在咱這順義小地,也有那都禦使千裏來求娶,讓咱們順義城都跟著添了光彩!”
這樂掌櫃當了三十幾年的掌櫃,最是會說話奉承的,幾句話恰恰好說進了白老爺心裏去了,何況這妝盒實在心思巧妙,獨具匠心,這等工藝即便是送入宮中,也是夠格的,他此番和都禦使家攀了親,原也是想著好好出一番鳳頭的,杜記的這個妝盒估計整個大金朝都是獨一份,放在閨女的嫁妝上,定會讓所有人側目的,他心花怒放,立刻揮揮手讓人將妝盒送到白小姐手上,丫鬟不一會就出來稟報,說小姐極為滿意,讓老爺多打賞些。
白老爺大手一揮:“來,賞杜掌櫃的一百兩銀子。”
杜大壯當然不會跟錢過不去,咧著嘴笑了,還畢恭畢敬的恭維了白老爺幾句,揣著銀票回了家。
第二日,杜記木器行為白家小姐打造得價值二百兩的妝盒之事便傳遍了順義,鋪子裏客人驟然多了五成。
杜大壯樂得合不攏嘴,要知道,他這鋪子每年多說也掙不上一百兩銀子,趕上年景不好,也就能掙上八十多兩銀子,扣除了給掌櫃的和師傅們的薪酬,一年下來也不過到手二三十兩銀子而已,杜大壯交朋好友,大手大腳慣的,開了幾年鋪子手頭上卻楞是沒剩下幾個大子,惹的杜氏沒少嘮叨他,這次一下子就是二百兩,杜大壯覺著走路都是飄著的。
這日晚上,他和杜石頭來了許家,自己拿了韓記老鋪的醬肘子和劉麻婆的酥餅,還提了一瓶上好的汾酒,跟許懷安喝了兩盅酒,便從懷裏掏出三十兩銀子來:“懷安啊,這個給你,你先別急著推辭,聽我說完話的,這錢給你不是為了別的,是大哥一直覺著你這麽有學問的人就這麽耽擱著太可惜了,這些年若不是家境不好,按說你早該進縣學的,憑你的學問,考個秀才應該沒啥問題的,大哥這錢給你,就是為了讓你安心進縣學,踏踏實實的考個秀才回來,你看看,這貞娘和純哥兒也一年大似一年了,倆孩子將來不得娶媳婦找婆家嗎?有個有功名的爹,這說人家的時候也好聽啊,再說了,你娘辛勞一輩子,熬的眼睛都瞎了,不就是想這你能給她爭口氣,出人頭地,給你那嫡母瞧瞧嗎?”
許懷安本來一直在推辭的手頓了一下,慢慢的垂了下來,一旁的杜氏聽了,眼眶一紅,想著婆婆走的時候不過三十多歲,為了幫補家用沒日沒夜的繡活,最後眼睛都瞎了,臨死還拉著自己的手,說將來家境好些一定讓懷安繼續學業,想到此,杜氏擦了把眼淚,伸手把錢接了,正色說:“哥,謝謝你,將來相公若真能考取功名,我們一定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