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整個順義鎮都轟動了,要知道順義鎮已經五十多年沒有出過舉人了,乍聞消息,許懷安整個人都傻住了,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中了舉人?來賀喜的鄰居絡繹不絕,許家驟然間門庭若市。
許懷安中舉的第四日,杜氏的父親和繼母米氏居然也登門了,杜老蔫穿著件破舊的粗布短褐,一臉瑟縮的跟在米氏身後,米氏穿著藏青色的右衽夾衣,灰藍色的襦裙,盤了個圓髻,插了根梅花銀簪,圓圓的臉上滿臉諂媚的笑,一進門就衝著杜氏笑道:“哎呀呀,姑奶奶也真是,這麽大的喜事怎麽不遣人告訴我們一聲呢?姑爺成了舉人老爺了,這是天大的喜事啊,虧你爹老是惦記你們呢”
杜氏冷冷的看著她,牙咬的緊緊的,隻想狠狠的啐在她臉上
。米氏進門的時候她還不過三歲,看來了個胖乎乎的婦人,以為是她娘呢,欣喜的想撲過去,卻被一巴掌掃到了一旁,杜石頭憤怒的抱過妹妹,看著米氏,米氏冷冷的看著他們,厭惡的道:“髒兮兮的,滾遠點。”
米氏進門的第三天,杜大壯就被趕去山上打柴,十冬臘月,凍的兩手青紫,回來還被米氏說偷懶打的柴少,不給飯吃,杜大丫偷偷藏了半個餅子,給了哥哥,哥倆個抱在一起,小聲的哭,想起死去的母親,隻覺得前途渺茫,滿心絕望。
她爹杜老蔫是個膽小怕事,三梆子打不出一句話的人,知道倆孩子受罪,卻不敢跟媳婦頂嘴。
杜大壯十二歲終於忍無可忍離家出走了,米氏把一腔怒火都發泄在了杜大丫身上,不讓吃飽穿暖都是小意思,屋裏屋外的活都是杜大丫一個人的,上山打柴、挖野菜、打掃豬圈、洗衣煮飯,稍不順義,便是一頓好打,拇指粗的棍子打折了不知多少根,以至於新婚之夜時,許懷安被妻子渾身的新舊傷痕嚇了一跳,心裏多了許多憐惜。
杜氏自嫁了人就不曾跟父親聯絡,米氏知道許家比自己家還窮,生怕杜氏上門,三日回門時間杜氏隻拿回了一塊可憐兮兮的肉,連塊花布都沒有,直截了當的告訴杜氏以後不用回來了,杜家養了她就算不錯了,不用想沾娘家什麽便宜,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去吧。
從此以後杜氏就再也沒有回過娘家。
米氏一臉的諂媚,還以繼母長輩自居,一個勁的嘰裏呱啦的說自己和杜老蔫是多麽惦記著他們雲雲,仿佛從前虐待杜氏的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似的,臉皮之厚,讓貞娘實在佩服。
杜氏實在很想把這個惡毒無恥的女人趕出去,可身邊全是左右鄰居,一時倒破不開臉麵去,隻好咬牙切齒鐵青著臉看著米氏自說自話。
“姑奶奶,當初咱們村上那個算卦的劉鐵嘴就說你是個有福的,我就跟你兩個弟弟說,以後啊多跟你們姐姐親香親香,將來準錯不了,你看看,果真如我說的吧,說起來要不是我給你找的這麽好一個姑爺,如今你也成不了舉人娘子呢”言下之意還要杜氏謝謝她才對,又說:“昨兒知道這個消息,我和你爹啊半宿沒睡啊,我就跟你爹說,這下好了,咱們熬出來了,姑爺成了舉人,咱們也跟著享福了,左鄰右舍啊誰不得高看咱們一眼啊,你那兩個弟弟雖說是泥腿子,可咱家柱子大小就聰明懂事,將來這做姐夫的做了官少不得要用個人手啥的,姑奶奶,你可想著,那是你弟弟呢,可比便宜了外人強不是?”
杜氏氣的胸口發悶,兩隻眼睛幾乎能冒出火來,旁邊的鄰居雖說不知道是怎麽回事,但也知道杜氏從來不提娘家,多少年也沒跟娘家來往過,如今姑爺做了舉人,這娘家人就從地下冒出來了,看杜氏臉色發青,就知道這娘家媽媽定是跟杜氏關係不睦,也有幾個抱著看笑話的心,隻都在一旁看著。
這邊貞娘早就差了弟弟去叫了舅舅來,杜大壯一聽,怒火衝天,隻穿著貼身的苧麻褂子就衝了來,一進門見到米氏正口若懸河的誇自個怎麽有眼光,幫杜氏找了個好夫婿,立刻豹眼圓睜,大吼一聲:“臭婆娘,你還敢來?”
米氏一見杜大壯立時就傻了,她不知道杜大壯回來了,雖說多年未見,可杜大壯鐵搭般的身子往那一戳,她立時就認出來了,心裏暗暗叫苦,怎麽這個混小子在這?
杜老蔫跟兒子還有幾分情感,驚喜道:“大壯?你還活著?”
杜大壯看著他爹唯唯諾諾的猥瑣樣子就來氣,冷冷的道:“讓你失望了,我還活著呢
!”
米氏知道杜大壯性如烈火,忙拉著杜老蔫可憐兮兮的道:“你看,你總惦著兒子,這兒子不是回來了嗎?”
杜大壯冷笑:“臭婆娘,給我閉上你那張鳥嘴,這會來這裝什麽慈母?你虐待我們兄妹那會那副嘴臉呢?怎麽不拿出來大夥開開眼?”
“你逼著我們兄妹寒冬臘月的上山拾柴,逼著我們一日隻能吃一個窩頭,你生的孩子睡**,我們哥倆隻能睡柴房,我妹妹被你打的遍體鱗傷,我被你逼著整夜推磨,那時候我不過十歲,我妹妹也不過四歲,這會看我們日子過的好了,你倒來打秋風了,你這臉皮還真是夠厚的啊?”任是米氏臉皮再厚,這會也臊的臉皮紫脹,喃喃不能成言。
旁邊看熱鬧的鄰居聽了也覺得震驚,做繼母的虐待先房的孩子原也常見,可這麽過分的就不多見了,因為大金國的法律對嫡出的孩子有很多的保護,若繼母對先房孩子諸多留難,保長或族人會告上衙門,衙門會處置這樣失德惡毒的婦人,輕則十丈,重則二十。
劉嬸子為人最是快人快語,跟許家多年比鄰,關係也最好,她是早就知道杜氏是被繼母賣來的,倒是不知道杜氏還遭過這樣的罪,一時義憤,站了起來:“杜家嬸子,按說這話我們這些旁人不該說,可你老也太過了些,先前對人家兄妹不好,這會倒還舔著臉說什麽惦記著,我跟許家可是做了多少年鄰居了,那許家三餐不繼的時候怎麽不見你來看看?許家的倆孩子生了病,大丫妹子抱著孩子四處求借,哭著跪在街上的時候怎麽不見你來?這會你倒來說什麽父女母子情深來了,倒是我們這些旁觀的替您老臊的慌呢!”旁邊的幾個婦人也紛紛唱和,你一言他一語的,說的杜老蔫都覺得無地自容,拉著米氏要走。
米氏原是個潑婦,這會見左右也討不到什麽便宜去了,索性撕破了臉,一下子坐在地上嚎啕大哭:“哎呀,這有了相公就不要娘家了,也不管我們死活啊,哎呀,我可是把你養大的,你這是不孝啊”
諸人都驚呆了,真是沒見過這麽無恥無賴潑辣的婦人,杜大壯抱著肩膀,冷冷一笑,米氏這副樣子他可是最熟悉不過的,過去但凡有人對她虐待兩個孩子表示勸誡,她就這樣滿地打滾撒潑,嚇得族人也不敢管他們家的事了。
杜氏也呆住了,她首先想的是這怎麽辦,相公剛剛中了舉人,這樣會不會對他的名聲有什麽影響?
“你們幾個過來,去把杜二柱和杜三林抓過來打一頓,最好打折兩條腿,有事我擔著”杜大壯吩咐兩個跟著來的小夥計,話音還沒落呢,米氏一下子從地上蹦了起來,滿臉鼻涕探雷,蓬頭垢麵,麵目猙獰:“你幹什麽,幹麽要打我兒子?”
杜大壯一呲牙,不懷好意的笑道:“打他們,是因為他們有個無恥又惡毒的媽,你不是愛打滾嗎?你接著在這滾,等會滾夠了正好回去給你兒子治腿。”米氏雖然對別人的孩子不好,對自己的兩個兒子卻疼道骨頭裏,看杜大壯一副潑皮有恃無恐的架勢,心知自己今日是討不到好去了,不如趕緊回去,萬一這小子犯起混來真給兒子打了,自己就真的得不償失了。
狠狠的啐了一口,拉著杜老蔫一陣風似的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