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第三十八掌
杜氏知道桃花這幾日恐怕也沒吃什麽東西,熬了鍋綠豆粥,做了個涼拌豆芽,燒了一大碗茄子,切了一盤子醬牛肉,配上自家醃的鹹菜和白麵饅頭一起端了上去。
看桃花雲鬢蓬鬆,兩眼紅腫的坐在炕上發呆,本來秀美的臉瘦的隻剩下一雙大眼睛了,心裏一酸,勸道:“孩子,別想那些沒用的了,吃飯最大,咱先吃點的東西,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先放著,過後再說!”
桃花看見杜氏,想起自己娘親簡婆子,心中的委屈驟然爆發,一下子撲在杜氏懷裏大哭起來,杜氏也覺得難過,難免陪著掉下眼淚來。
劉嬸子正好聽見翠姐說了貞娘把桃花偷著帶到家裏來藏著的事,她是個急性子,立馬就帶著翠姐和純哥兒風風火火的來了許家,見桃花撲到杜氏懷中大哭,不免也覺得難受,連忙拉著桃花道:“好孩子,快別哭了,收收聲音,被旁人聽見了,起了疑心,再給你許家嬸子招出事來。”桃花這才擦著眼淚直起身子,直接跪在炕上給杜氏磕頭:“嬸子,多謝你好心,救我性命!”
杜氏連忙扶著她,按她坐在炕上,道:“你這孩子,這是幹嘛?嬸子一向喜歡你,哪能就這麽看著你被人糟蹋了名聲要了性命?孩子,聽嬸子的,這世上沒有過不去的坎,過了這一關,咱就啥事業沒有了,貞娘啊,去端盆水來,給你桃花姐姐洗把臉。”又招呼劉嬸子:“姐姐,你坐,咱一起吃飯,”
劉嬸子跟許家一向交好,也不客氣,洗了手坐在炕上,又勸桃花:“你這孩子,千萬別死心眼,你爹那是在氣頭上,等過了這個勁,有他後悔的日子呢,你真要傻乎乎的任他們把你弄死了,不過是全了傅家那個缺德人家了,聽嬸子的,咱就不死,就要好好活著,還得活的比誰都好!”
桃花含著淚點點頭,想起丈夫薄情愚孝,婆婆潑辣狠毒,公爹迂腐自私,心裏暗自咬牙,斷然的道:“嬸子,我聽你們的,我不死,我要好好活著!”
晚飯時,杜石頭過來了,貞娘笑著看著石頭道:“石頭哥哥,你打哪找的那幾個哥哥,真是個頂個都是人物啊,我們在那看著,唱念做打,樣樣精彩,比那些唱戲文的人都出彩啊!”
杜石頭不知怎麽臉一沉,悶悶的道:“他們不是你哥哥!”
“啊?”貞娘莫名其妙,不明白石頭為什麽忽然不高興了。
杜石頭看著她白皙秀氣的小臉,咬了咬嘴唇,歎了口氣道:“算了,你還太小,跟你說你也不懂,不過記住,不許隨便跟男子叫哥哥,知道嗎?”
貞娘心裏這個氣啊,小子,你牛什麽牛?我才八歲,我不叫哥哥叫什麽?等我大一些我當然不能隨便管誰都叫哥哥,這還用你教我?
瞅著杜石頭俊臉緊繃,十分嚴肅的樣子,隻好咳嗽一聲,裝出十分受教的樣子來:“哦,我知道了,石頭哥哥,我爹什麽時候能回來啊?”
“打發人回來報信了,最遲明兒傍晚就回來!”
許懷安和杜大壯是在第二日下午到了家,兩人此次去山東買了地,事情辦的很順利,倆人心情都不錯,還給家裏的人買了不少山東的特產,誰知一進家門,許懷安就見一個年輕俏麗的小媳婦坐在自己家的炕上,嚇了一跳,腳一腳門裏一腳門外的站著,不知該不該進去了。
桃花一見許懷安,忙跳下炕行禮:“許叔叔,侄女是簡家的桃花。”
許懷安有些尷尬,杜大壯跟著進了門,也是一愣,倆人麵麵相覷,貞娘端著幾個剛洗好的桃子進來了,十分驚喜:“爹,舅舅,你們回來了?”
杜氏正在廚房跟劉嬸子嘮嗑,一聽貞娘的話,忙從廚房跑出來,驚喜的道:“相公,哥哥,你們回來了?”
貞娘讓了桃花到自己屋裏,給爹和舅舅舀水擦洗一番,杜氏又端了茶水和飯菜上來。劉嬸子也過來見了禮,自從許懷安考中了舉人,鎮上的人見了都過來喊舉人老爺,一開始許懷安還解釋不用了,時間長了,也隻好隨他們了,在這些人眼裏,舉人就跟縣老爺差不多,都是官身,是了不得的人。
吃飽喝足,許懷安才問起桃花的事,杜大壯也納悶:“那簡家的閨女上你們家來幹嘛啊?”
劉嬸子嘴快,就把桃花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說了,許懷安十分惱怒,一拍桌子道:“胡鬧,迂腐,為這麽點事情就要休妻,簡直是豈有此理!”
杜大壯也憤憤不平:“這傅家是什麽玩意?當自己是誰呢?還上門鬧?依著我揍他們個半死再說!”
杜氏十分為難的道:“相公,你看如今這個事卻怎麽辦好啊?閨女已經把人給偷出來了,簡家肯定不依,可若不管,那孩子就要把命丟了啊”
許懷安坐直身子,麵容嚴肅道:“娘子,貞娘這事做的對,見死不救,豈是我們許家所為?我一會就去簡家,這事必然得管!”自從成了舉人,許懷安骨子裏讀書人那種天下興亡為己任的感覺又冒了出來!
貞娘忙上前道:“爹,簡家大伯人十分倔強,不如先跟簡家的族長說一說這事,那邊說通了,再去傅家理論,兩邊都不追究,才好跟簡大伯說啊!”
劉嬸子也道:“可不是,舉人老爺,那簡驢子是個一根筋,強的幾頭牛都拉不回來,我們也勸過了,你家娘子還拿出銀子來願意替他還上,他都不幹,跟這樣的混人,講不出什麽道理的!”
許懷安是個聽得進去勸的人,人品雖然端方,可並不迂腐,思忖了一下,跟舅兄商量:“大哥,這樣,你帶兩個人咱們一起去,一定要凶惡一些的看上去蠻橫一些的,傅家這樣的人家須得銀子加大棒才好,可如此一來,”他歎了口氣道:“如此一來,隻怕桃花這姑娘就回不去傅家了,兩人最好的結果也就是和離,娘子,你得問問桃花,這和離後的女子恐怕日後”
和離後的女子可以大歸,就是可以帶著嫁妝回娘家,可那是富家女子,陪嫁多,就算日後再不嫁人也無妨,憑著嫁妝可以一輩子吃穿不愁,可貧家女子不行,嫁妝本來就沒多少,回了娘家還要靠父母,多半父母還會張羅再嫁,隻是再嫁之女基本不會有好人家的男子前來求娶,不是鰥夫就是身體又殘疾的人,而且桃花的名聲也就完了,隻怕日後在這順義鎮上難以立足了!
杜氏也有些猶豫,和劉嬸子去了貞娘的屋子,問了桃花的意思,這次桃花的意思卻很堅定:“嬸子,我知道你們的意思,我雖嫁入傅家半載,可其中的滋味,隻有我自己知道,我願意和離,哪怕從此以後我隻能絞了頭發去做姑子,我都認了,我不會再回傅家的。”
劉嬸子眼睛毒,看桃花意誌堅定,不免細細打量了一番,發現桃花的手臂上有幾道傷痕,拉過來一把將袖管擼上去,看見桃花的手臂上有好多傷痕,劉嬸子大驚:“這是誰打的?你爹?”
桃花忙放下袖子,搖了搖頭:“不是,不是我爹打的,我爹雖然脾氣不好,愛麵子,但從來不打我的。”
“是你婆婆還是你相公?”
桃花憋了半天,才含著眼淚道:“是,是我相公,我婆婆一對我不滿意,就告訴我相公,他,他就用柳條子抽我”
劉嬸子和杜氏都氣的渾身亂顫,這都是有女兒的,眼見著這閨女才嫁入傅家半年,就受了這麽多委屈,心裏暗暗下定決心,以後給自己閨女找婆家,絕對要看看是什麽樣的婆婆。
劉嬸子和杜氏出來,將桃花的決定告訴了許懷安,劉嬸子氣急敗壞的說了桃花的被打的事:“舉人老爺,你可得好好說說這傅家,看上去書香門第,私底下做的這叫什麽事啊?那個傅勉看上去斯斯文文的,原來心腸這麽歹毒,對自個媳婦下這樣的手,太不是個東西了!”
許懷安一甩袖子,怒道:“迂腐無知,還虐待妻子,這樣的人還說什麽書香門第,實在辱沒了斯文。”杜大壯更是義憤填膺:“娘的,這是什麽人家?老子這就去揍他們一頓去!”杜氏和貞娘忙攔住他:“你快別添亂了,當下最要緊的是說服簡家的族長,還有傅家,得讓他們拿出放妻書來,不然桃花這輩子就得毀在他們手上,你要揍他們什麽時候不行,非趕這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