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第二天許懷安去了簡家,跟簡驢子說了傅家同意跟桃花和離,族長也過來罵了簡驢子一頓,簡驢子的氣勢立馬蔫了些,又有舉人老爺出麵幫著平息此事,他也覺得麵上有光,同意了和離。
貞娘見事情處理的差不多了,就提筆寫了封信給元敏,把桃花的事情如實的跟元敏講了,請她幫忙讓桃花進府當個管事娘子。
元敏接到信十分喜悅,興衝衝的去跟老夫人說了,老夫人此時正跟蘇嬤嬤嘮嗑,聽了元敏的話,低頭想了想,笑道:“也是個可憐見的孩子,隻是小地方來的,不是家生子,不懂規矩,先放我這裏讓蘇嬤嬤教教規矩禮數,再給你吧!”
元敏聽了覺得有道理,趕忙答應了,就回去給貞娘回信。
老夫人眯著眼睛看著孫女的背影,挑了眉,喃喃的說:“是想安個人進來嗎?來了看看吧,蘇嬤嬤,你的眼睛毒,等來了,你給好好看看吧!”
蘇嬤嬤笑道:“我的眼睛哪有老夫人您的厲害呢,來了您一見心裏就有數了!要我說許是您想多了,畢竟隻是個八歲的孩子呢,哪就有那麽多的心機城府呢?”
老夫人靠在大紅色八仙過海的粟玉枕上直了直腰,淡淡的彎了彎唇角:“說的也是,許是我想多了,不過說到厲害?哼,我看這現在的孩子更厲害,你瞧瞧咱們府裏這幾個人,都快演成戲文了,吳姨娘和陳姨娘還有那個通房丫頭紅芍,自從生了個女兒,就一日比一日輕狂了起來,日日鬥來鬥去,演的不嫌煩,我這看的都煩了!虧得淨芸還有心思,彈壓的住,唉,明月啊,你說說,我都這麽大歲數了,怎麽就沒個省心的時候呢?”
明月是蘇嬤嬤的本名。蘇嬤嬤熟知老太太的心思,忙寬慰道:“您這是有後福的,您看看咱們這大小姐和世子爺,都是孝順聽話的好孩子,日日給您請安,前兒大小姐還親自給您做了桂花糖蒸栗粉糕,奴婢有幸得了一塊,覺著大小姐這手藝真是越發的巧了,如今也大了越發懂事了,有時候還給國公爺做幾個下酒的小菜,拉著世子陪著國公爺閑談些經濟學問,說是讓世子多學學,她也長長見識呢,國公爺如今越發看重起來,叮囑了夫人,留意一些根底匹配,年紀差不多的公子,可知啊,咱們大小姐是個有福的人呢!”
這話到是很對老夫人的心思,微笑著點點頭道:“這次從順義回來後,這孩子倒是懂事了不少,知道用點心思了,可知我平時怎麽教都不行,那手帕交一說這孩子倒聽進去了,唉,貞娘這孩子啊,也罷,咱們畢竟欠著這孩子的人情呢,那個什麽桃花來了,若真是個命苦的孩子,你就看著多看顧些,提拔她做個管事娘子也好!”又歎了口氣:“這女人啊,遇到這樣的婆家也實在是讓人寒心啊。”
蘇嬤嬤端了一盞澆了蜂蜜的燕窩遞給老夫人,笑道:“可不是呢,說起來還是咱們少夫人有福,遇到您這樣時時處處幫襯著她的婆婆,不然啊,這少夫人的日子也不好過啊,您嚐嚐今日這燕窩,說是廚房燉了小半天,火候不錯。”
老夫人看著水晶琉璃碗裏晶瑩剔透的燕窩,厭煩的皺皺眉:“日日都是這些,吃到嘴裏也沒什麽滋味,對了,給淨芸送去沒有?她有了身子,應當吃些滋補的東西。”
“已經讓攏翠親自送去了,您什麽都惦記著少夫人,連這麽一碗燕窩也想著,少夫人心裏指不定怎麽感激呢!”
老夫人的神情就有些惆悵,歎息了一聲:“看著她,就能想起淨慧那孩子來,唉,打小是我看著長大的,後來做了我的媳婦,原以為我們能有母女的緣分,誰知道,這孩子命薄啊,早早的就去了,每每見到元安他外婆,我都覺得愧疚的慌,我對不住文蓮啊,好好的女兒交給了我,不過二十幾歲就沒了”
蘇嬤嬤也覺得心酸,忙安慰了半晌,哄得老夫人心情好些才罷了。
又過了十多日,何老怪親自送了桃花進府,先來給老婦人磕頭,老夫人見桃花不過十六七的年紀,鵝蛋臉,柳葉眉,杏眼,麵容清秀,眸子清亮,穿著灰藍色交領窄袖夾衣,白色三梭布襦裙,繡了藍紫色折枝花紋的壓腳,腳上是一雙藍色繡粉色繡球花的繡鞋,看上去幹淨清爽,心裏有幾分喜歡,又問了幾個問題,桃花答的幹脆,並不如小家子女子那般畏畏縮縮,於是點了點頭,讓蘇嬤嬤帶她下去。
桃花自此在輔國公府住了下去,她手藝巧,給老婦人繡了幾件衣裳,很得老夫人喜歡,隻讓她簽了活契,每月按二等丫鬟的月例給五百個大錢。蘇嬤嬤時常指點她,朝夕相處,一來二去,覺得桃花為人穩重,心底善良,模樣性格都好,就動了心思,想給自己的二兒子娶回去,蘇嬤嬤的二兒子叫陶建安,管著老夫人的陪嫁,在江南的幾處莊子和鋪子,三十不到的年紀,兩年前死了妻子,還沒有孩子,人長的精神,性格穩重,精明幹練。
老夫人歲數大了,便喜歡做媒,想給兒孫積陰德,聽了蘇嬤嬤的話,也有心成全,就捎信以年底對賬為由,讓陶建安進京來報賬。
陶建安一進府就見自己母親看著自己笑眯眯的,忙上前見禮,蘇嬤嬤久未見兒子,心中喜歡,母子倆說了會話,便帶著兒子進了內宅,老夫人正和元敏說話,聽見稟報,讓元敏先回去,讓蘇嬤嬤帶著兒子進來,又吩咐:“我都這把年紀了,還做什麽裝神弄鬼的,把那屏風撤了去吧!”
下麵三四個小丫鬟忙抬了屏風下去,陶建安進來給老夫人請了安,拿了一年的賬本奉上,老夫人漫不經心的瞅了一遍,問了問幾年莊子上的收成和鋪子的進項,覺得還滿意,笑道:“桃花,去給陶管事衝碗熱熱的杏仁茶來,今年冬天冷,這孩子打進來就沒住嘴的說,想來也是又冷又渴了!”
桃花一愣,這衝茶倒水的活基本都是大丫鬟攏翠和采蘭的,自己來了不過三個月,按說這樣體麵的活是輪不到自己的。隻是老夫人發了話,隻好硬著頭皮出去小廚房衝了碗杏仁茶,用汝窯鬆壽梅青花瓷茶碗盛了端了上去。
陶建安忙一拱手謝過老夫人,他是家生子,每年都要來報一次帳,老夫人屋裏的幾個丫鬟都是見慣的,冷不丁見一個臉生的丫鬟怯生生的端了茶碗給自己,倒好奇多看了幾眼。見桃花沒有攏翠和采蘭的姿色,卻也生的標致,眉間眼底有兩份清愁,顯得更有韻味,心裏納悶,這老夫人屋裏什麽時候又多了丫鬟。
桃花見陶建安多看了自己幾眼,以為是自己做的不好,心裏有些忐忑,忙低下頭,退到一邊。
報完帳陶建安便回了蘇嬤嬤在府外的家裏,陶家的房子在輔國公府後麵的胡同裏,三進三出的的院子,陶建安的大哥陶建輝和家人住在這裏。晚上蘇嬤嬤回來把自己有心給他求娶桃花的事情一說,陶建輝有些不滿:“娘,弟弟雖然喪妻,可建安人長的精神,家底也殷實,建安在江南自己就有兩個鋪子,還管著老太太的一大片產業,娶個黃花大閨女不成問題,前兒府裏的幾個嬤嬤還跟我打聽要給咱建安做媒呢,就是不要那些小家碧玉,就咱府裏那品貌雙全的丫鬟也不知多少呢,那桃花再如何出挑也是和離了的婦人,成親半年就和離,誰知道是怎麽回事,怎麽配得上建安?”
蘇嬤嬤瞪了他一眼,冷笑道:“你懂個什麽?府裏的丫鬟沒有一千也有幾百,你娘我見天瞅著,什麽不知道?世人都說什麽寧娶大戶婢,不娶小戶女,殊不知,那大戶裏的婢女見天看著主子的衣食住行富貴難言,心裏都存著幾分心思,想爬到主子**去,做個姨娘,一舉就成了人上人,可大多不是被攆了出去,就是做個通房,沒名沒分的,混個幾年,青春過了,拉出去配個窩窩囊囊的男人。也有那有些風骨的,想著放出去配個差不多的人家,做個平頭正臉的娘子,可見慣了富貴了,進了尋常人家,不免長在心裏比較,逼著自家相公謀出身的有之,逼著自家相公置辦頭麵收拾衣裳的有之,總惦記著攀爬借以上位的更有之,最後夫妻離心那是輕的,家破人亡的都不知多少了!”
“那桃花來了幾個月了,雖是小家小戶出來的,卻做過繡娘,一手的好針線,廚活、家務樣樣拿得起,人也賢淑良善,性子溫和沉穩,不像府裏那些有臉麵的丫鬟,成日裏都跟個副小姐似的,十指不沾陽春水,說書畫風月還成,過日子哪個能行?你弟弟一個人在南邊,娶個這樣能幹的娘子,知冷知熱知道疼人,我才能放心。再說她和離的事我也尋人打聽過了,她那婆家是個迂腐狠毒的秀才,就因為她給過路的逃荒的人舀了碗水,就非說她失了婦道,呸,什麽東西!”
被他娘霹靂巴拉說了一大頓,陶建輝便蔫了,巴巴的看看弟弟,陶建安沉吟了片刻,想起白日裏見到的女子一雙盈盈如水,泛著清愁的眼波,一時覺得心裏說不出的滋味,對蘇嬤嬤道:“娘,這隻是你的想法,你還沒問過人家桃花姑娘呢,不知人家願不願意呢?”
蘇嬤嬤聽了一喜,知道兒子這是心裏肯了,笑道:“這個不用你擔心,隻要你樂意,其他的就交給娘了!”
第二日蘇嬤嬤就尋了空跟桃花說了,把桃花嚇了一跳,腦袋搖的撥浪鼓似的:“不成,不成,嬤嬤,你家公子一表人才,我哪裏配得上,嬤嬤你莫取笑我!”
把蘇嬤嬤弄的好氣又好笑,又是說有是勸的,桃花才羞答答的點了頭。
蘇嬤嬤雷厲風行,立刻找人上簡家提親,下聘,簡家做夢也想不到,居然有京城裏來的管事向桃花提親,簡婆子心花怒放,又聽媒人說這陶公子在江南有鋪子,有宅子,還是管著一大片產業的管事,家底殷實,人長的儀表堂堂,隻覺得好像天上掉下來一個大餡餅,欣喜若狂,立刻答應了。
桃花的婚事辦的十分順利,三日回門後,桃花就跟著陶建安去了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