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一個月前,貞娘告訴許懷安,去世的姑奶奶托夢要她找一個人,並且給出了這個人的具體地址和名字,許懷安將信將疑,派了馬豹子去尋找,貞娘日夜惦念,常常讓暖語去問問有沒有消息。
暖語也因此跟著惦記上了,一心想看看這個人到底是什麽人?終於見到了,暖語覺得很失望。
隻有貞娘滿心歡喜,讓人守在她身邊,等著她醒過來。
董月覺得渾身酸痛,四肢百骸都像被什麽東西碾過一遍似的,心裏暗罵,倒黴啊,不是一般的倒黴。人家穿越,她也穿越,她卻穿越在一個隻有半條命的女人身上,每年都要不定期的發作幾次,高燒、昏睡、渾身酸痛,胸口有窒息的燒灼感,每次都像是要死一次似的。
穿過來這七年,她一直在忍受這種痛苦的折磨,每次她都咬緊牙齒告訴自己不要放棄,不要放棄,一定會想到辦法的,這些年來,她也看過不少大夫,沒有一個能說明白她到底有什麽病,不止她的身體有病,她的腦袋也有病,她似乎失去了一段在古代的記憶,她怎麽也無法想起自己這個身體從前的記憶
。每隔一段時間,她就要換一次地方,因為似乎有什麽人在跟蹤她,並且想要抓住她,她遇到過很多次危險,也逃脫過許多次,可是隻要她在一個地方超過兩年,肯定就會有人找到她。
她的直覺告訴她,很危險,很恐懼,她不能被抓到,所以她隻能選擇逃走,這種逃跑複逃跑的日子,她過了七年,她覺得很累,非常的疲憊,她想放棄了。現在她察覺到自己被什麽人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她猜測,可能是那些一直追蹤她的人,她睜開眼睛,忍著身體上的痛楚,笑眯眯的打招呼:“嗨,好久不見,這個遊戲終於到頭了?”她震驚的看見一個漂亮的小姑娘也同樣笑眯眯的看著她,笑眯眯的回答:“是啊,好久不見了,師傅。”
這是什麽狀況?
小姑娘歪著腦袋,喜滋滋的看著她,仿佛她臉上的每一顆麻子都能變幻出花朵來似的。
“那個,麻煩問一句,你是哪位?你認識我?”
“算是認識吧,”貞娘笑眯眯的說:“我死去的姑奶奶告訴我,你是我的貴人,讓我拜你為師。”
這個答案實在讓人匪夷所思。
董月覺得自己的下巴快要掉下去了,麵前的小姑娘一直笑眯眯的,看不出真的還是假的,不過,自己都魂穿了,這個見鬼的世界還有什麽事不可能的,她樂意怎麽說,自己怎麽信就是了,反正已經沒有比自己現在更糟糕的狀況了。
自己一無所有,有的隻是一副半死的身體和殘缺不全的記憶,還有誰能比自己更慘?
董月想起星爺和人比慘的樣子,嘴角就忍不住勾出一個微笑來,看來自己也可以去比一比啊!
她目光流轉,打量了一下整個房間,屋子不大,似乎是新刷的粉白牆壁,承塵上雕了蓮花狀的花紋,屋子的中間放了一塊厚實的棕色地毯,地毯上織了大朵的牡丹花,上麵是一張紅木八仙桌,上麵放了成套的白瓷粉彩茶具,看樣子,是一間十分標準的客房。
“好吧,親愛的徒弟,你叫什麽名字?”
“貞娘,許貞娘,我爹是這嘉定縣的知縣。”貞娘的眼波非常的柔和,這個消瘦病弱的女人是她前生唯一溫暖的記憶,
事實上,她並不知道自己找到她能幹什麽,隻是她想找尋她,看看她過的是不是很好,是不是幸福。
“貞娘?”董月閉上眼睛,仔細的回想了一下,腦袋裏除了一片白霧還是一片空白,她放棄了,苦笑道:“好吧,貞娘,我失去了一段記憶,我不知道以前是不是認識你,不過,你拜我為師,是打算跟我學點什麽呢?除了做飯,我還真是什麽都不會。”
“我想要開一家酒樓,想學一些新的菜式,我想你大概能幫我
!”事實上,貞娘還真是有開個酒樓的想法,京城的兩個鋪子雖然生意還不錯,可畢竟離得太遠,每年收賬隻能等到年底,可平時的吃穿用度都是需要銀子的,在嘉定開個酒樓本錢不用多少,自己爹在這裏做知縣,各方勢力多少都會給幾分麵子,嘉定富足,又是魚米之鄉,客源和貨源應該都不愁,就算不能賺大錢,賺點平日的用度和脂粉錢還是不成問題的。
她了解月娘,她的手藝絕佳,菜色與眾不同,有月娘在,她的酒樓生意一定會紅火的。
她歪著頭,看著董月,笑的意味深長。
董月明白了,這個看著漂亮的小姑娘肯定是一肚子鬼心眼,打算讓自己給她當搖錢樹呢!
她伸出手,捏捏貞娘挺翹的鼻尖,不滿的道:“你笑的這麽鬼,肯定沒安好心!”連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她對這個第一次見麵的女孩,有著熟稔的親切。
貞娘笑著吐吐舌頭,眨巴了幾下眼睛,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跟小扇子似的:“我的鼻子會被你捏癟的!”
董月懶懶的打了個哈欠:“回頭姐給你捏個麵的。”
許懷安和杜氏對女兒要開酒樓的想法很支持,許懷安支持,是因為他對女兒一貫有信心,女兒是自己姑姑夢中教導過的,六歲就能識文斷字,能創作出水晶湯包來,自然是與眾不同的,說是神授之女也不為過,女兒想開個酒樓,也是想多賺些銀子,沒什麽不好,自己以前都是靠妻女,如今自己做了官,能為女兒撐腰為什麽不撐呢?立刻發下話去,讓戶房的典吏何九斤幫著去尋地方。
杜氏倒沒想那麽多,隻是覺得女兒都十二歲了,過了及笄就該出嫁了,這麽多年,多虧得女兒幫著家裏,旺著家裏,才能有如今的好日子過,將來女兒出嫁,這個酒樓就給女兒當陪嫁,女兒家還是自己手裏又銀子,腰杆才硬氣。
何九斤是嘉定當地人氏,這縣衙的戶房是主管全縣交糧納稅、賑災放糧事宜的,與縣裏的商戶最為熟悉,得了縣爺的話,何九斤立刻屁顛屁顛的四處找尋,想著務必要尋個好地方,讓縣爺滿意,讓自己給上峰留下個好印象才是。
蕙蘭對貞娘新找到的這個師傅很是好奇,看著她悠閑自在的在陽光下躺椅上曬太陽,低聲的問貞娘:“她好自在啊,我覺得你有時候跟你這個師傅還真有些像啊!”
“像?哪裏像了?”貞娘笑著看看董月,穿著件單薄的苧麻春衫,懶洋洋的躺在那裏,一點也沒有淑女的形狀,哪裏是沒有淑女的形狀,連最普通的農家女也不會用那樣懶散的姿勢青天白日的躺在院子裏,可她就那樣悠閑自在,那樣自然,沒有一點不好意思,仿佛這就是她最舒服的姿勢,暖語和俏月都對這個來曆不明卻一臉理所當然的師傅有些鄙夷,可董月是個嘴上抹著蜜的人,三言五語就將杜氏哄得極為高興,要不是差了輩分,差點要認她做幹女兒。
蕙蘭目光複雜的看著董月,低聲說:“你們倆的氣質上有些像,你沒發覺嗎?我第一次見到你,你就是那麽自然的盤膝坐在竹**,跟我說你的茶葉,你的故鄉,讓我覺得你過的特別舒服,特別自在,我們江南女孩,規矩都特別的多,我們家小門小戶,還算好的,那些大家的女孩子們,等閑不許出門的,有些隻有出嫁才能出門子,還有些女孩自小就要裹足,站著都難受,更別提出門了,規矩多的人家,女孩吃飯、喝茶的姿勢、甚至走路都是要講規矩的,要迎風擺柳,要端莊持重,笑不露齒,行不回頭,語莫掀唇,不瞞你說,我的一個堂姐出身不高,嫁入了蘇州府同知家做了妾,進門就被主母派了嬤嬤教導了一番,規矩多的嚇死人,我那堂姐病了一場,差點死了
。”
貞娘笑了笑,主母刁難小妾,花招多的是,這算什麽,至於規矩之類的東西,自家出身不高,父親的官職也不過是個七品,母親是村姑出身,論到規矩,隻怕自己知道的比她還多呢,前生她一直在那些規矩裏活著,活的那麽辛苦,這輩子,她隻想自在的,舒服的活著。
暖語端了一個白瓷盤子笑嘻嘻的走了過來:“小姐,月娘師傅做的花生芝麻酥好了,宋大娘讓給您和蕙蘭小姐送來嚐嚐。”這個月娘雖然總是一副死皮賴臉的樣子,可手藝著實沒話說,這盤子花生芝麻酥剛剛出爐,從廚房走了一路,香氣也飄了一路,那股子芝麻花生的香味逗弄的人口水泛濫,似乎連心都跟著癢癢的。
貞娘拿起一塊來,入口酥脆焦香,不是很甜,帶著點奶香的花生芝麻味道,非常酥脆可口。笑著讓蕙蘭:“姐姐嚐嚐,我師傅新研究出來的,味道挺好的,對了暖語給太太送去了嗎?”
“俏月已經送去了,還給小少爺備了一份,另外一份著六子給老爺送到二堂了,說是老爺正跟杜師爺說話呢,”
貞娘笑著叫董月:“師傅,你的芝麻酥出爐了,過來嚐嚐吧!”
董月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站起身活動了一下脖子,走了過來,蕙蘭好奇的看著她,明明不是個美人,甚至臉上還有麻子,可就是讓人感覺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她那種氣定神閑的氣質,根本不像一個下人,反而有種身為上位者的從容淡漠,那雙明亮的刺眼的眸子,偶爾流轉帶出一份與眾不同的明媚來,似乎這滿園的春光都比不上她眼睛中綻放出來的神采。
董月斜睨了一眼呆呆看著自己的小美人,色色的笑了:“小姑娘,這麽盯著我看幹嘛?我身上有花啊?”
蕙蘭臉一紅,不好意思的低了頭,貞娘笑道:“師傅,你又欺負人,人家蕙蘭是覺得你與眾不同,多看你倆眼。”
董月大咧咧的抓過一塊芝麻酥來,咬了一口,揚了揚眉毛:“不過倆眼睛一個鼻子,有什麽不同的,嗯,這回這芝麻酥還算有點味道,還是用烤爐做出來好吃,比蒸鍋蒸出來的脆的多,明兒還可以試試做帶你杏仁片,估摸著也能好吃,你那酒樓的房子找的怎麽樣了?有譜兒沒有啊?”
“已經差不多了,何九斤跟我爹說找到的酒樓離著碧漪園不遠,在正街上,原來的老板兒子中了舉人要去京城國子監念書,急著要去京城才準備轉手的,上下兩層樓,要價八百多兩,何九斤非要跟人家砍價,倆人正磨嘰呢!”
董月笑嘻嘻的來回踱步,似乎貞娘開酒樓她比較興奮,:“好,回頭咱們研究些個新式的菜式出來,我再給你幾個建議,保管你這酒樓啊一開就火!”這個她到時胸有成竹,作為一個有著十幾年酒樓管理經驗的私家菜老板,作為一個在廚子界很有威望的傳奇型美女廚師,對於開個小小的酒樓,她還是很有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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