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因為馮素心毒藥煉製極為不易,配料也十分複雜,因此在她之後很少有人使用,如今更是極為罕見。
劉氏聽到龍姨娘一號脈就說出兒子所中之毒,頓時心中有了希望,急切問:“姐姐可能解此毒?”
龍姨娘搖搖腦袋:“解這毒得用以毒攻毒方法,這孩子身子太虛,此刻解毒他根本就撐不過去。”劉氏身子晃了一晃,身邊婢女立刻扶住她,她顫抖這嗓子道:“那,那怎麽辦?”龍姨娘不以為然撇撇嘴道:“當然是先固本培元,讓他身子緩一緩,再解毒啊!”劉氏猶如得了大赦一般,一個頭磕在地上,哭道:“能救下兒子命,就是救了,以後就是恩人”
龍姨娘忙扶起她,道:“別謝,是們家相公看見這麽誠心為兒子,有心給們家大少爺積福,才讓過來看看,要謝啊,謝他吧!”劉氏一看杜大壯,身形高大,國字臉,看著濃眉大眼,氣勢粗豪,倒跟丈夫幫會裏那些草莽漢子差不多,她原也是江湖中人,不講那麽多規矩,上前給杜大壯見禮,請他跟自己回漕幫總舵。
就這樣,杜大壯和龍姨娘到了漕幫總舵,結識了廖成峰,龍姨娘這些日都在認真為廖爵診治,這龍姨娘雖然是苗女出身,對用毒一道卻是天賦奇才,她先在廖爵身上下了一種蠱毒,用蠱蟲將廖爵身上毒一點點吸出,聚集在一個地方,再用藥物浸浴,讓廖爵身體一點點強壯,采用以毒攻毒方式將蝕心一點點逼出來,每日廖家倒出去洗澡水都是黑色。
不得不說,這廖爵年紀雖小,卻極有韌性和耐力,無論多麽痛苦都咬牙忍受一聲不吭,讓龍姨娘很是憐惜。
貞娘聽了事情經過,很是鬆了一口氣,笑道:“周大哥剛給們傳信時候,們嚇了一跳,想著爹怎麽才出門就惹上了麻煩,誰知竟是這樣好事,姨娘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是好事啊!”劉氏笑道:“這是菩薩給緣分,是兒劫難滿了,合該碰上了龍姐姐,救了兒逃出生天”
三個人正說這,婢女進來稟報:“大姑娘和二姑娘過來了!”劉氏忙讓進來,一邊跟貞娘解釋道:“是兩個侄女,知道今兒來了,就過來見見。”
門簾子一挑,進來兩個十六七歲姑娘,一個鵝蛋臉,眉目清秀,穿著淺粉色妝花緞夾襖,白色馬麵裙,一個圓臉,杏眼,看著十分甜美,眉宇間英氣勃勃,身段豐腴,穿著淺藍色素綢小襖,真紫色繡纏枝牡丹花壓腳挑線裙。
貞娘挑挑眉,這兩個姑娘都不是很會打扮穿戴。
劉氏給她介紹道:“這兩個是侄女,這個叫念慈,十七歲,這個小叫念恩,十五歲了。”又跟念慈和念恩說:“這是前兒跟們說,杜老爺兒媳婦,貞娘,們叫嫂子。”
念慈和念恩忙過來見禮,貞娘還禮,客氣了幾句。
念慈和念恩知道杜大壯兩口子是表弟救命恩人,這貞娘既是杜家外甥女,又是兒媳婦,還是官家嫡出大小姐,身份跟她們這樣平頭百姓可不一樣,神色談吐見就不免拘束了很多,好在貞娘性子沉靜柔和,談吐寬和,加之有些疲乏,劉氏瞧了,忙安排了丫鬟帶貞娘一行去小憩一會
。
龍姨娘親自帶著貞娘去了客房,兩人說了一會體己話,龍姨娘見貞娘容色疲憊,就讓下人預備了洗澡水,讓貞娘去去風塵,好好休息一會,自己去見了杜大壯和杜石頭。
這邊,貞娘等一走,劉念恩就放鬆下來,大眼睛咕嚕嚕轉了轉,跟姐姐小聲道:“姐,瞧見了嗎?她穿衣衫是月華緞啊!她頭上戴那隻點翠嵌珊瑚鬆石葫蘆頭花好漂亮,上麵珊瑚是赤紅色,成色真好!”那月華緞是上好綢緞,織布時夾了銀線,布料在夜晚也能看見光華流動,華麗高貴,價錢也十分昂貴,每匹布要三十多兩銀子,這樣布料隻有富貴人家才穿得起,普通百姓隻能看看罷了。
念慈白了她一眼,道:“眼皮子越發淺了,她是官家小姐,自然穿戴都是好,咱們不過是小門戶,跟人家比什麽?”
這劉氏家是山東文登縣人,劉氏父親是武林中人,年輕時在江湖上頗有名望,可家境平常。劉家就兄妹二人,劉氏自小也跟著父親學過拳腳,後來跟了廖成峰,成了漕幫幫主夫人,家境才好了許多,劉氏兄長名叫劉誌,因為妹妹緣故借著漕幫船做些小生意,可他天生不是個做生意料,賠多賺少,家境一般,好在劉氏時常接濟,日子才算過得下去,劉誌生意做不好,可在女人上卻有些脂粉緣,家中有一妻二妾,二子四女,劉念慈和念恩都是嫡出,劉誌覺著女兒在文登這麽個小地方找不到什麽好婆家,就跟妹妹死活磨著讓妹子給兩個女兒尋個好人家,劉氏就這麽一個哥哥,自己兒子身體不好,對侄女侄兒自然看重些,就答應了哥哥,將兩個侄女接了過來。
揚州城百年繁華,來往生意人居多,也不乏大富大貴人家,劉氏托了媒人細細尋,正在給兩個侄女找婆家。可劉家姐妹畢竟出身尋常,就算有漕幫夫人侄女頭銜也不過是江湖草莽之流,普通人家娶媳婦要是賢惠能幹本分,漕幫畢竟是江湖人,人家不敢招惹,富貴人家挑媳婦要身份、家世,更輪不上她們,就是挑妾室,也是要那容貌美麗,知書達理,會些琴棋書畫,劉家姐妹一樣都沾不上,劉氏找了一年也沒有找到合適人家,因此十分發愁。
劉氏看看兩個侄女,再想想剛剛看見貞娘,心裏暗暗歎息,年紀相仿,可容貌出身,行動舉止差何止一星半點?看來還是要給兩個侄女尋個好教養嬤嬤,好生教導一番才是。
貞娘沐浴後靠在榻上小憩了片刻,忍冬拿了幹毛巾給她絞頭發,一邊道:“少奶奶可要吃些點心?瞧著您早上就沒吃多少東西,可是胃口不好?”貞娘懶懶擺弄著手上冰玉鐲子,點點頭道:“不說還不覺得,一說還真覺得有些餓了,咱們是在人家做客,尋個丫鬟問問有沒有,沒有就讓小廝出去買點回來!想吃點酸酸東西。”忍冬笑著答應出去了。
不一會,端著一盤子點心進來了:“這裏劉太太倒是十分細心人,剛一開口,那丫鬟就笑著說早就預備了,隻是不知道少奶奶這麽快就沐浴完了,等著端上來給您嚐嚐呢,說是她們揚州最出名點心,還說她們奶奶正在預備晚上宴席,還請了戲班子來唱戲呢!”貞娘笑著點頭,拿了一塊蜂蜜酸棗糕吃了,果然胃口大開,又吃了兩塊才罷手。
晚上,廖成峰設宴招待杜大壯和杜石頭,並請了幫中兩個副幫主作陪,內宅中,劉氏也設了席麵招待龍姨娘和貞娘,讓念慈和念恩作陪,台上唱是餘杭調名曲段《追魚》
。
劉氏出身武林,丈夫也是江湖中人,一些禮儀規矩都是這幾年應酬些富商太太們才學會,好在龍姨娘和貞娘也不甚講究這些,一邊說笑一邊看戲,倒也吃盡興。念恩羨慕貞娘美麗,穿戴華麗,著意巴結:“嫂子,手鐲子怎麽是白色?瞧著人家帶都是碧色才好啊?”貞娘微微一笑:“這是冰玉,越是顏色淺才越好!”身後伺候忍冬唇角勾了勾,眼波中就帶了一絲輕蔑。
台上扮演張珍小生唱到:“碧波潭碧波**漾,桂花黃疏影橫窗,空對此一輪明月,怎奈百轉愁腸。”
貞娘很認真看戲,念慈見她聽得認真,就問:“嫂子很喜歡看戲?”
“哦,是北方人,有些聽不懂,少不得仔細聽聽。”
“聽說北方喜歡弋陽腔?”
“是,們北邊一般都聽弋陽腔,有時也聽元曲,不過普通百姓一般聽不懂元曲,都是鬼人們好聽!”貞娘解釋道:“也是跟著一個朋友聽過一次,聽不大懂。”
元曲是宮廷中樂曲,要用很多樂器伴奏,由歌伎演唱,唱得都是現今流行詩人所做詩詞,一般百姓很少能聽懂,她也是在京城時湊巧跟著元敏聽過一次,當然前世這種元曲她聽多了,可畢竟她沒有接受過高深琴棋書畫教育,對元曲也隻限於聽聽而已。
她反而比較喜歡餘杭調,婉轉清麗,曼妙動人。
第二日,廖成峰就請了杜大壯一家去看酒樓,因為真味樓是貞娘陪嫁,自然要請貞娘做主,廖成峰看中地方在瘦西湖邊上,楊柳繞堤,風景宜人,這酒樓是座三層小樓,飛簷朱瓦,十分精巧,廖成峰介紹道:“這裏原本是座青樓,老板得罪了本地官紳,不得已將這樓賣了,杜老哥正巧看上了,就先買下來了,老哥哥對恩重如山,也沒什麽可以報答,這酒樓就當小弟送哥哥禮物,聽聞侄兒媳婦經營了兩座酒樓,想來對這個很擅長,是個粗人,不懂這些玩意,侄兒媳婦看看怎麽樣?”
貞娘四下瞧了瞧,見周圍有集市,有很多店鋪,知道這地點是個極好地方,這酒樓怕是不便宜,忙笑道:“這地點極好,開酒樓就是要地方好,客流多,隻是讓幫主破費了們過意不去”
廖成峰一揮手:“家姨娘救了兒子性命,就是恩人,何況這些日子與老哥哥極為投緣,這點東西算什麽?”
杜大壯人雖豪爽,腦子卻不傻,拍了拍廖成峰肩膀笑道:“老弟,知道家大業大,可也不能讓買個酒樓給,救兒子那是機緣巧合,他便步是兒子們該救也得救,來這些日子,也看了帶著這群兄弟討生活不容易,這銀子來出,酒樓算一半”
廖成峰自然不肯,兩人來讓推讓了半晌,最後議定兩家一家出一半銀子,算兩家合夥買賣,菜色和師傅由杜家提供,在本地一些雜事由廖家應酬,賺了銀子一分為二。
晚上,劉氏拿著契書小心收好,回頭笑道:“讓料定了?果然是咱們倆家一家一半,可高興了?”
廖成峰躺在**,揉了揉額角,笑道:“倒也不是小氣,隻是咱們雖然有個幫會名兒,可一年下來掙銀子不過幾百兩,幫會中上千張嘴都要吃飯呢,官麵上應酬也多,還得孝敬那些衙門裏人,撈到咱們手上銀子能有多少?何況這些年為了給爵兒治病,咱們賺得那些銀子都買了藥材請了大夫了,咱們手底下也沒剩幾個錢
。這幾年一直盤算著,給咱們家留條後路,將來辭了這幫主位置,咱們一家子不能喝西北風去吧?漕幫不過是指著這條運河賺點辛苦錢而已,沒什麽賺頭,可做生意,咱們也不擅長,可巧,老天爺給送來這麽個大哥,那真味樓差人打聽過,味道好,客人多,在嘉定和蘇州都十分紅火,一年少說能賺上千兩銀子,那杜家也十分豪闊,在京城有鋪子,在山東有莊子,是底子厚實人家,聽說在嘉定光置辦園子就花了七萬兩銀子,這些日子,跟杜老哥交往,品著這人也是個十分實誠人,他那兒子功夫相當好,人也厚道,跟這樣人家合作,咱們家才能放心,賺點銀子,將來也給兒子留下點家當才是!”
劉氏笑著偎到丈夫懷裏,感覺前所未有輕鬆,兒子病大有起色,也有了自己家買賣,她眉頭舒展了好多,臉上笑容也輕鬆起來:“是啊,多虧聰明,也多虧菩薩保佑咱們遇到這麽一家人啊”
不得不說,廖成峰是個十分有成算人,在此後兩年內,廖家和杜家合作,在高郵、泰州、江都分別開了三家真味樓,生意都十分紅火。
當然這是後話。
此刻劉念恩倚在大迎枕上,一臉神往跟姐姐劉念慈說:“姐,今兒瞧見那杜家少爺了嗎?”
今日杜家合家出門,劉氏和劉家姐妹一直送到二門,正好遇到來接貞娘杜石頭,念恩見杜石頭長身玉立,身材偉岸,一張麵孔俊美不凡,頓時心如鹿撞,一直看著杜石頭扶著貞娘上車,還直勾勾盯著他背影。
念慈也見到了杜石頭,說不動心是假,隻是她畢竟比妹妹年紀大些,穩重些,見妹妹麵如桃花,顏如秋水,含羞帶怯模樣,皺眉道:“可仔細了,那杜家少爺可不是咱們這樣人能攀上!”念恩不服氣道:“咱們怎麽了?咱們好歹是漕幫幫主夫人侄女,咱們劉家也是武林中有些名頭人家,不過是做個妾室,咱們身價清白,有什麽攀不上?”念慈瞪了妹妹一眼,道:“一個閨中大姑娘,怎麽什麽話都敢說?可是瘋魔了不成?”念恩見姐姐動怒,忙涎著臉,撒嬌道:“姐,這不是隻有咱們倆嗎?看杜家十分富貴,姑姑給咱們相看那些人家沒有比得上,何況,看杜家少爺儀表堂堂,不像那些江南公子哥們個個瘦弱跟小雞似,不若咱們求求姑姑,讓姑姑跟龍姨娘說說,咱們姐妹一起嫁過去,不行嗎?”
念慈氣臉通紅,一巴掌拍在妹妹腦袋上,怒道:“胡說什麽呢?成日異想天開!那杜家少奶奶才過門不過三個月,哪裏容許夫君納妾,更何況,少奶奶是官家小姐下嫁,又是少爺表妹,自幼情分,聽聞杜家老爺對這個外甥女十分愛重,定親時就買了個七萬兩銀子宅院做添箱,這樣地位,哪裏是旁人能□去?就是少奶奶進門三年不孕,杜家怕也隻能讓少奶奶自己尋人給少爺收房,那會兒都多大了?就更不用提了。這會兒趕緊滅了這心思,安安生生等著姑姑給尋個小康之家,做個平頭正臉娘子是正經。”
念恩聽了姐姐話,想了半天,覺得十分有理,可心裏還是惦記著那俊美不凡男人,心裏暗恨自個出身不好,又怨姑姑找了這麽長時間也沒有找到一個合心婆家,輾轉反側,一夜未眠。
手機閱讀:
發表書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