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二月初,“身體略有好轉”的溫紹卿一家就收拾行囊,興高采烈的離京了。

這次回跟著溫紹卿去燕京的隻有黎氏和三姑娘茜雪,國公府暫時由大總管程迦主持。溫櫟恒兩口子則帶著孩子直接奔著廬州去了。

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

過了濟南府,氣候明顯溫暖起來,視線所及之處,山水漸漸明亮青綠起來,山川酥潤,煙樹重重,有梅雪清絕,暗香風流,更有那纖腰一束的江南女子,歌喉婉轉,皓腕如雪

溫紹卿半生戎馬,此時放鬆心情,站在船頭笑歎:“早年讀過晏幾道的紅綃學舞腰肢軟,旋織舞衣宮樣染。織成雲外雁行斜,染作江南春水淺。當時隻道不過靡靡之音,今日才知是我膚淺了,這江南風土自有一種別樣風情”

黎氏披著一件孔雀絨織金翠羽鬥篷,雖然不習慣江南之地的濕冷,可仍然心情極好,笑道:“可不是,半輩子窩在京城,都不知道外麵有這樣好的風光,也不知道恒兒炻哥兒他們什麽時候能到,咱們再燕京住一陣子,你的身子好一些,就能去兒子那走走了吧?聽說嘉定的風景也是極好的”

溫紹卿笑道:“都說了幾次了,咱們住一段日子就去嘉定,你啊,就是放心不下孫子,這才分開幾日,你哪一日不念叨個三遍五遍的?”

貞娘兩口子卻沒有這樣好的心情,一路上貞娘都是憂心忡忡的,擔心母親的身體出了什麽問題,到了廬州也顧不上問來接的人,直奔這父親的府邸就去了,到了地方,溫櫟恒直接去見嶽父,貞娘帶著丫鬟婆子抱著兒子急匆匆進了二門,見了杜氏當時就愣住了,隻見杜氏穿著件孔雀藍的素麵杭綢褙子,腹部微微隆起,麵色紅潤,看起來容光煥發,比去年見到還要年輕了許多

“娘,您這是”貞娘簡直不敢置信:“您,有了身子?”

杜氏也不好意思,臉上一紅,有些羞澀的道:“快進來”將貞娘讓到屋裏的羅漢**才不好意思的道:“年前的時候發現身子沉,總是想睡,找了大夫才知道的,我都這把年紀了,居然老蚌懷珠,都羞死我了,可你爹歡喜的不得了,非寫信把你舅舅和龍姨娘叫回來,說是不放心我的身子”

貞娘大喜,拉著母親的手笑道:“娘,這是好事啊,我和炻哥多個弟弟妹妹,咱們家就熱鬧了”其實杜氏歲數也不算大,才三十五歲,可在古代這個歲數一般不容易受孕,算是比較罕見的現象了。

一旁的龍姨娘笑道:“你娘害羞,說生下來比炻哥兒還小,很是不好意思,我怕你擔心,托了人給你送信,可那會兒你們已經啟程來了江南了,兩下裏就岔開了!”一麵說,一麵將炻哥兒接過來,炻哥兒這會已經快周歲了,身子健壯,白白胖胖的,看著跟人家兩歲孩子的個頭似的,長的酷似父親,一雙大大的丹鳳眼,眼珠烏黑瑩潤,嘴角微翹,十分漂亮,小胳膊跟蓮藕似的一節一節的,雖然還不會說話,可十分好動,幾乎沒有一刻閑著的,在奶娘懷裏就掙著要下地,這會被龍姨娘抱起來也不消停,看上了龍姨娘的金累絲燈籠耳墜子,伸手就去抓,龍姨娘反應很快,忙一甩頭,炻哥沒抓到,立刻惱了,“啊啊”的大聲叫著,眉毛都紅了,杜氏忙伸出手要抱,被貞娘拒絕了:“娘,您可別抱,這孩子淘著呢,他奶娘和四個丫鬟看著他,都被他鬧的人仰馬翻的,您有了身子,別再讓他碰著。”

杜氏看著外孫子不能抱,喜歡的抓心撓肝的,看炻哥總是要抓龍姨娘的耳墜子,就讓暗香和唱秋將自己的首飾盒子拿出來,撿了一個累絲墜子一個凍石佛手給炻哥兒拿著玩。

貞娘見母親身子安好,心情也跟著大好,看暗香和唱秋兩個笑道:“你們兩個扶持的好,夫人如今身體好,你們兩個都是有功的,來,這個給你們”拿了四個一兩重的海棠花銀錠子賞給了暗香兩人,兩人忙上前道謝。

杜氏笑道:“這兩個一直跟著我,暗香上個月定了親事,是你爹縣衙裏師爺的小兒子,唱秋去年就嫁了,是咱們府前院管賬房的蒲先生。”

貞娘很高興,賞了兩對鴛鴦寶石扣給她們,兩個人歡歡喜喜的退下了。

娘幾個一直絮叨到了中午,許懷安帶著溫櫟恒和杜大壯從衙門回來了。一家人歡歡喜喜的吃了午飯,杜氏安排他們住在了隔院跨院裏,是一溜五間屋子,整齊闊朗,院子裏種了幾樹紅梅,正開的豔麗濃鬱。

貞娘鬆了口氣,心情大好,看著地道的江南精致很是喜歡,坐在臨窗大炕上,看著窗外景致,吩咐丫鬟折了幾支梅花回來插瓶。

溫櫟恒興衝衝的托著一盤子糕點進來:“瞧瞧我買回來什麽了,先前你在咱們去揚州時你喜歡吃的鬆仁芋蓉糕,可巧剛才出去時對麵有鋪子賣,我讓小全買了來,你嚐嚐,跟原先吃的是不是一個味兒?”

貞娘接過來看看,做成了小巧的梅花形狀,瑩白細嫩,香氣撲鼻,拿了筷子夾了一小塊嚐嚐,口感綿軟,香甜可口,高興的給炻哥夾了嚐嚐,炻哥最愛甜食,高興的大叫手舞足蹈,溫櫟恒抱過兒子逗起來:“小子,你又不是丫頭,怎麽那麽愛吃甜的?別是個丫頭性子”

貞娘白了他一眼,嗔道:“愛吃甜的就是丫頭性子?這什麽論調?你不也愛吃甜的,也沒見你那性子軟和了

!”

溫櫟恒掐了掐兒子粉嫩的小臉,不以為然:“我哪裏愛吃甜的了,咱倆小時候但凡有點甜的,都是給你和純哥的,到我那就剩下一點半點的渣滓了,哎,對了,純哥啥時候回來?我都一年多沒見這小子了,我來了,他怎麽還沒有影呢?”

“純哥兒在書院讀書呢,娘給送了信,下午回來,說起來咱們家純哥兒也十四歲了,是歲數找媳婦了,聽娘說,她看中了運鹽使司同知葉大人的嫡長女了,說那姑娘性子模樣都很好,想著改日讓我也瞧瞧呢”

溫櫟恒笑道:“哎呦,咱們家純哥兒都要找媳婦了?哈哈,還總想著是那些年帶著下水抓魚挖藕的小子呢,一晃眼都是秀才了,好,這找媳婦可是大事,你可好生給看看,你眼睛毒,好歹一看就知道”

貞娘就催他:“什麽叫我眼睛毒?我哪裏毒了?”溫櫟恒擁著她大笑,手自顧自的摸著她的翹臀,附在她耳邊小聲調笑:“你哪裏都毒,不然我怎麽就著了你的魔,日日都想醉死在你身上”貞娘臉紅的石榴一般,渾身滾熱,用力的推他,這個溫櫟恒,自從當了兵回來,便學了一身兵痞的無賴相,床笫之間粗野狂放不說,還花樣百出,船過蘇州時眾人上岸歇了幾日,他就尋回了“並戲果”來,那是寡婦姑子們自個玩樂用的,皮子厚,軟軟涼涼的,不過半個手掌大,細長型的,塞進她身子裏,夜間拉著她四處溜達,弄的她渾身酥軟,春水泛濫,裙子被打的精濕,軟聲嬌喘的求他,叫了不知多少聲“石頭哥哥”,才給了她個痛快,第二日她整整一日都起不來床,氣的不搭理他,他就陪著笑臉放□段哄著他,弄的忍冬等都說大少爺寵少奶奶都寵的沒了邊

兩口子這邊調笑著,忍冬等十分有眼色的放下手上的活計出去了,各自去了自個房子安置行李,繡春的丈夫杜先生跟著溫櫟恒得勝還朝後,被封了兵部武選清吏司主事,從六品,繡春成了正兒八經的官太太,自然不能再來伺候。如今是薔薇和忍冬一間房,素景、鸚哥一間房,畫眉、巧兒一間,柳兒和乳母黃氏一間,是最大的一間,裏麵放了搖床,是給炻哥兒預備的,外間還放了四個小丫鬟照應著。

素景見鸚哥自離開京城就鬱鬱寡歡的,不免勸了幾句:“我知道你不願意離了了你老子娘,可咱們畢竟是做奴婢的,主子去哪自然要跟著,何況咱們少奶奶人也好,也是個念舊情的,你瞧跟著她過來的幾個,都是不錯的,你又何必總惦念著回京,依著我說,隻管好好的盡心伺候幾年,再求了奶奶尋個差不多的人家配了,也是不錯的出路”

鸚哥懶懶的依著桌子坐,蹙眉道:“跟著少奶奶的幾個都是陪嫁的,情分在那,咱們如何比得了?薔薇雖說跟咱們是一起過來的,可得了奶奶的眼緣,這會子除了忍冬就是她了,後麵還有畫眉和巧兒,隻咱們三個,看不出什麽出路來”

素景看她慵懶的春睡海棠的模樣,歎了口氣,跟她做了多年的姐妹,如何不知道她那點小心思,想起臨走時自己幹娘劉嬤嬤的囑咐:“切莫想著做什麽姨娘,大少奶奶看著溫和,其實是個有手段的,你隻瞧小少爺出事那晚,大少奶奶露出的真性子就知道,不是個好相與的,真若戳了她的心窩子,怕是死都沒地方尋棺槨去,踏踏實實的伺候幾年,幹娘求了夫人給你指一門好親,便是不比繡春那等福氣,也是個平頭正臉的娘子,幹娘就你這麽一個幹閨女,必不能害你的”

素景張了張嘴,又將話噎了下去,罷了,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不是誰能勸的住的

晚晌時純哥氣喘籲籲的奔了回來,看著姐姐和姐夫激動的眼圈都紅了,貞娘見弟弟個子比自個還要高,穿著藍色杭綢棉衣,戴著淺灰色逍遙巾,端的是個俊秀白皙,玉樹臨風一般的少年了。回想起多年前自己重生睜開眼看見的可憐兮兮的的男孩,不由落下淚來,一晃十年了,付出多少心血,多少小心,才換得弟弟平安順遂的長大成人,其中的不安、疑慮、掙紮皆不足為外人道。

純哥見姐姐落淚,越發慌了,手足無措的道:“姐,姐,你這是怎麽了?你哭什麽”

貞娘不好意思的擦了淚,笑道:“我們純哥長大了,姐姐見了歡喜的很”

純哥臉一紅,摸摸腦袋,憨憨的笑道:“還以為姐姐是受了什麽委屈呢,嗬嗬,我都十四望十五的人了,哪能不長呢,先生說我書念的不錯,允許我明年下場試試”

貞娘十分驚喜,考上秀才後一般都要苦讀個三年五載的,先生才會允許下場一試,因為學生的成績關乎先生的名聲,一般的先生是不會允許學生隨便下場考試的,純哥兒前年才得了秀才,明年就能下場,說明純哥兒的確是有讀書的天分,許家人丁少,目前就隻有純哥兒一個男丁,自然是寄予厚望的。

貞娘拿了個鯉魚躍龍門的玉佩給純哥兒:“讓丫鬟穿了給你帶上,好兄弟,姐姐等著你躍龍門給咱們許家光宗耀祖呢”

純哥見了外甥,喜歡的不得了,拿了街上買的草編的螞蚱,西洋過來的九連環給炻哥兒玩,甥舅倆嘰嘰咯咯的十分開心。

杜氏倚在引枕上喝了口杏仁茶,笑道:“俗話說姑舅老表骨肉親,打斷骨頭連著筋,可真沒錯,這兩個見了就這麽親”

龍姨娘道:“誰說不是呢,我們炻哥長的喜慶,招人愛著呢”她一輩子沒有子女,炻哥是他們杜家的嗣子,唯一的香火傳承,龍姨娘看的眼珠子似的金貴。

唱秋進來回稟:“前院老爺打發人送了盒子上好的血燕過來,說是鹽商孝敬的,老爺說奶奶要補養,趕著打發人給送來了,讓廚房給燉上”

貞娘看著杜氏笑的眉眼彎彎的:“我爹這是什麽都不忘了給娘送來,這會子有了肚子裏這個,就忘了我這個閨女還在這兒呢”杜氏被貞娘笑的臉通紅,啐道:“你這死丫頭,沒得來笑話你娘了?”

娘幾個又說笑了一會,貞娘忽然想起蕙蘭,問了杜氏,杜氏歎息道:“好好的閨女,生生的被毀了,那孩子被範家接回來瘦的皮包骨頭似的,整個人都沒了模樣了,範家嫂子心疼的哭的眼睛都腫了,養了兩三個月才下的來床,那家人家還不放人呢,虧了你爹找了蘇州府衙的同年,去說了幾句,才寫了放妻書。如今雖然回了娘家,卻說什麽也不再嫁了,在家茹素念經的,竟是一副居士的模樣,範家就這麽一個女兒,範縣丞和範嫂子急的什麽似的,尤其是嫂子,日日自責,說是自個給蕙蘭挑差了夫婿,害了蕙蘭,病了一場,險險送了性命”杜氏與範家太太王氏交好,也跟著哭了幾場。

貞娘也歎息:“蕙蘭姐姐合該有這個劫難,也是命中注定的事情,可就這麽做了居士,卻大可不必,也不過十七八的年紀,這麽著實在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