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貞娘一驚,從枕上坐起,沉聲道:“讓她進來。”一個十一二歲剛留頭的小丫頭就跌跌撞撞的衝了進來,臉上是一片驚慌失措。

貞娘蹙眉:“瞅著麵生,是那兒的丫頭?”

薔薇是府裏的老人,母親也是府裏的管事嬤嬤,基本上都認識,忙上前回話:“是花園子裏馮娘子家的小圓子。”

“你說國公爺,國公爺怎麽了?出了什麽事?”

小圓子哭喪著臉,總算說話還算清楚:“是我娘讓我來回夫人的話,剛剛送親的親家小姐,也不知是叫什麽名字的在咱們園子裏的扶柳橋上看景致,不知怎麽就掉下去了,身邊的小丫鬟大喊救人,偏巧國公爺跟幾個人在那邊時候什麽事,見狀就下水救人,如今那小姐倒沒事,可我娘說這是大麻煩,非讓我來回夫人”

薔薇眼睛微微眯起,心裏冷笑,這馮娘子倒是會做人,大概是想捧了自個的丫頭上夫人房裏伺候,給女兒混個好前程,出了這樣的事情趕著來報信,這是表現自個的忠誠呢。

貞娘心裏一沉,親家小姐?來送親的女眷中有幾個是新娘子姐妹,隻是不知道是哪個?溫瑞恒救了人雖然是好事,可人家可是個大姑娘,身子讓男人碰了,那是有損閨譽的,一個弄不好,這麻煩就粘道身上了。

她忙下榻穿了鞋,帶人去了前麵。

被救起的姑娘被送到了客房,管事嬤嬤還尋了一套幹淨的衣衫給換上了,新娘子左氏也不顧規矩趕過來了,隻是臉色十分不好,咬牙切齒的看著坐在炕上的女子。

見貞娘到了,管事嬤嬤忙上前回話:“夫人,是左家庶出的五姑娘,這會兒正哭呢,奴婢已經尋了一套幹淨的衣衫給姑娘換上了,左家的夫人已經遣人去通知了,一會就到。”

貞娘點點頭,表示滿意。

客房裏左家來送親的女眷們都到齊了,一個婦人模樣的在身邊勸著,其他的都在邊上看著,眼神中透著幾分不屑,麵露鄙夷,看來這位五姑娘人緣不怎麽樣。

細看炕上的女子,十七八歲的模樣,皮膚白皙,鴨蛋臉,兩道柳眉,一雙水霧蒙蒙的杏眼,紅唇微抿,怯怯的抬眼看了一眼貞娘,嬌柔纖弱,一頭青絲濕著散落在腦後,有幾分楚楚可憐的味道,穿著一件藏青色寬大的夾衣,下麵係了一條白色馬麵裙,這管事嬤嬤八成是心存促狹的,不知打哪尋來這麽一身中年婦人的衣衫,五姑娘本來十分的顏色也被削成了三分。

貞娘微微一笑,溫和的道:“剛聽說這事,把我嚇了一跳,五姑娘沒事吧?”

五姑娘身邊的夫人忙站起來施禮:“夫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們家五小姐不小心失足落水,倒讓夫人跟著擔驚受怕的,實在是不好意思!”

“咱們是正兒八經的姻親,實在親戚,五姑娘是我們家弟妹的妹子,就是我的妹子,哪裏需要那麽客氣,可煮了薑湯?雖說是八月裏,可這水還是涼的,別受了風寒。那叫我怎麽過意的去,也讓弟妹心裏不舒服不是?”

話雖是笑盈盈的說,可這中間的意思誰都聽得出,倆家是姻親,左氏還剛剛過門,出了這樣的事情是意外還好,若是存了心思,那就著實打了左氏的臉,她這新進門的新婦可太沒臉了。

新娘子左氏站在一旁,濃妝豔抹,鳳冠霞帔,看著有幾分嬌豔,可指甲卻深深的陷在手裏,心裏將五姑娘罵的狗血淋頭,恨不能上去揍她幾個耳光才好。

今兒是她大喜的日子,送親的妹子居然攀扯上了國公爺,剛進門就得罪長嫂,還是有了爵位當家的主母,自己以後的日子還能過嗎?

她幹幹的笑了幾聲,道:“嫂子,我妹子是不小心,讓嫂子跟著受驚了,她往日在家裏就是個毛躁性子,我母親說過多少次了,可天生的性子,隨了她姨娘,我父親偏還慣著,就惹出許多事情了,倒讓嫂子見笑了!”

這話也點出了五姑娘的庶出身份,和她親生姨娘受寵,不受嫡母管教的意思,就算她惹出什麽事情,也是她自個的姨娘管教不嚴造成的,跟她這個嫡出姐姐可沒什麽關係。

貞娘笑著拉著左氏的手,親熱的道:“今兒是弟妹大喜的日子,該是好生的在新房裏等著的,卻要出頭露麵的幫襯我,我這心裏實在是過意不去,好在咱們來日方長,嫂子總記著弟妹這份情誼就是了,一會你們家夫人來的時候,還要弟妹幫著我才是,不然好好的來送嫁的妹子,卻在咱們家裏落水了,我可真是沒法子跟左家夫人交代了,我婆婆臉麵上也過意不去不是?”

左氏明白貞娘這是給自己扣了個大帽子,讓自己跟娘家交待,可人家點出了來日方長,自己是庶出兒媳婦,將來還要指著兄嫂過日子,這位嫂子,自己是得罪不起的,何況眼見這位嫂子說話八麵玲瓏,滴水不漏,在京城貴婦圈子裏也是名聲鵲起的人物,以村姑之身糟糠之妻居然在國公府裏站得住腳,和輔國公家的安家大姑娘是閨中密友,這樣一個傳奇女子,哪裏是自己開罪的起的?瞄了一眼依然坐在榻上楚楚可憐的掉眼淚的五姑娘,心裏不由得冷笑,一個庶出女孩,偏又不服輸,心氣高,存了什麽齷齪心思,若真的落到這樣的主母跟前,怕一個回合也過不去!

想到此,忙甜甜的衝貞娘一笑:“嫂子說的是,咱們是一家人,我母親最是寬和的人,這麽點子小事,哪裏就鬧到婆婆那去了,我自會跟母親交待的!”

話音剛落,左夫人就衝了進來,四十多歲的貴婦,容長臉,高顴骨,大眼睛,穿著深紫色西番蓮花紋的緙絲褙子,頭上戴著點翠嵌珠石海棠仙鶴紋抹額,看著就是個威嚴冷肅的貴婦。

左氏是左夫人唯一的嫡女,自幼千嬌百寵的,新婚之時自己庶出的妹子就給自己添惡心,心裏自然委屈,見了親娘眼眶就紅了,一句“母親”之後,就什麽都說不出了。

左夫人中午送了女兒出門子,心裏本就不自在,回到房裏跟左大人落了幾滴眼淚,兩口子正感歎流光易逝,轉眼兩個人都老了,左大人對嫡妻一貫敬重,見老妻傷懷,便推了應酬,陪著妻子在家裏小酌了幾杯,哪知道家人來送信,說家裏的五姑娘在鎮國公府的花園裏落水了,被鎮國公救起。左夫人聽到消息差點沒慪出血來,五姑娘的親生姨娘闞氏是左大人原先的通房丫頭,跟左大人很多年,比左夫人年頭還早,本來左夫人進府後想開銷了她的,可這闞氏楞是打通了老夫人的關節,左大人三個通房丫頭,隻有她留了下來,左大人是很念舊的人,待這闞氏很不錯,闞氏也是慣會奉承小心的,在左夫人跟前伺候還算精心,左家庶出的七個姑娘,有三個都是闞氏所出,可左夫人到底不放心,闞氏沒有生下庶子。

這五姑娘是闞氏最小的女兒,長的標致,又有幾分心計,很得左大人喜歡,便是嫡出的左二小姐都不如她在父親跟前得臉,左夫人很看你不上她,想著早些將她嫁出去,可挑了很多人家,左大人總是不滿意,一來二去就耽擱到了十七歲,成了老姑娘,左大人為此責怪了左夫人幾次,左夫人心裏憋了氣,尋了二十□歲死了老婆的中書舍人,左大人雖然不滿意,可女兒到底都十七歲了,還有個庶出的身份,再耽擱下去,怕是這樣的都不行了,隻好答應了,可五姑娘卻死活不幹,生生的在父親書房跪了一夜,左大人的心就軟了,隻好擱置了這門親事,趕巧又是嫡女出嫁,就先放下了趕著辦婚事,誰知到底還是被雁啄了眼,這死丫頭居然想出這麽一出,在妹子婚禮上攀扯上了國公爺,未婚的姑娘被男子在水裏麵救起,要麽就回家去家廟出家,要麽就得給國公爺做妾。

給國公爺做妾,她親生的女兒在嫂子麵前如何抬得起頭來?將來這日子還有個過嗎?左夫人又急又氣,將闞氏叫來,劈頭就給了幾個耳光,讓人將闞氏拘到房裏,換了衣衫就趕到溫家來。

黎氏自然也趕過來了,看著左氏心裏就起火,本來這溫非凡的親娘蘇姨娘差點要了孫子的命,她一直心裏膈應著,給她的兒子娶了媳婦,新婚之時還能出這樣的事情,真是毛毛蟲落在手上不咬人膈應人啊!

左夫人的交待很是簡單,自己的女兒不小心落水了,讓溫家人擔心了,好在沒出什麽大事,自己也十分不好意思,就帶女兒們回去了,改日叫人登門道謝。

左家人不追究,溫家人當然裝糊塗,貞娘和黎氏客氣了幾句,話裏話外點出了會好好對待左氏,就送了左家人回去了。

晚上貞娘對溫櫟恒就冷了臉,溫櫟恒莫名其妙,還忍冬點出了那左家姑娘的事情,這位大爺才記起自己救了個姑娘,他還是不明白:“救個人而已,總不能讓人在咱們家花園子出事吧?你為什麽找惱?”

對待這樣心思粗疏沒心沒肺的人,貞娘真是想氣都氣不起來:“人家是個清清白白的大姑娘,你救起了人家,就碰了人家的身子,這事人家左家要追究,你就得娶了人家”

溫櫟恒立馬就變了臉:“什麽玩意?我救了她我還對不起她了?娘的,老子今晚就去左家將那丫頭扔水裏去,愛淹死就淹死,老子還不管了呢”

貞娘哭笑不得:“你這是什麽話?真是個拎不清的腦袋,左大人的姑娘,那是正兒巴經的大家小姐,左家世家貴族,人家的嫡出女兒嫁到咱們家來,咱們是正經的姻親,左家人要追究,不管是看著同朝為臣還是看著弟妹的麵子,咱麽都得給人家一個交代”

溫櫟恒一拳頭砸在桌子上,發出“碰”的一聲,桌子立馬搖搖欲墜了,嚇得忍冬幾個連忙將桌子上的茶碗茶壺都收走,。溫櫟恒滿臉惱恨,梗著脖子道:“哪那麽多的事情,老子就是不娶,他還能逼著我不成?”又忽然想起什麽似的道:“哎?不對啊,那橋上的欄杆挺結實的,那姑娘怎麽落水的?別是故意的吧?”

貞娘看著他抿嘴一笑,不錯,終於多了點腦子了,促狹的笑道:“八成人家小姐看上你了,想方設法攀上你也說不定呢”

溫櫟恒見妻子笑了,明白自己八成猜對了,有些悻悻的:“去,老子就是個小木匠的時候咋沒人這麽看上我呢,她哪是看上我了,她是看上我這國公的頭銜了!”

貞娘笑的更甜蜜了,兩腿交叉坐在繡墩上,托著腮明眸如水嬌嗔道:“哎呦,國公爺可別這麽自輕自賤的,您如今可不同往日,咱們京城好多人家的小女子都巴望著您呢,英明神武,位極人臣,最要緊您還年輕著呢,這麽年輕的國公爺可不多見了,您若想普降甘露,那咱們府裏八成就住不下了”

溫櫟恒心知妻子是打趣自個,心裏十分不自在,見妻子笑的嬌媚,越發勾起了火來,磨著牙一把將妻子拎到懷裏,咬牙笑道:“我正想著要普降甘霖呢,來來,我先可著你這塊好地來”一把扯了外衫,露出大紅芙蓉花主腰,酥胸綿軟,紅纓顫顫,眼神越發蒸騰了火焰出來,埋首啃了下去

忍冬幾個早紅著臉低著頭出去了。

一番**後,兩人都汗水淋淋的,貞娘窩在溫櫟恒的懷裏,懶洋洋的瞅著從窗紙裏偷出來的月光,悠悠的歎了口氣。

“怎麽了?我表現的不好?”

貞娘啐了他一口,有些怔怔的道:“我想起咱們小的時候,那會兒真窮啊,我連個炕都沒有,幾塊板子搭個鋪,一睡就是好些年,你也是睡在門板上,一天到晚滿腦袋都是刨木花,也沒啥吃的,夏天能撿幾個甜瓜,冬天就是凍柿子凍梨,做夢也想不到有今天這樣的日子,住在國公府的大**,出門被人叫夫人,連洗臉水都是別人給預備下的”

溫櫟恒笑笑,越發將妻子摟得緊些,也有些感慨:“可不是,咱們這日子越過越好,越過越是人上人,可我總覺得像做夢似的,不那麽真實,好在有你,每天,隻有摟著你的時候,我才覺得這日子是真的。”

“做了國公爺,還覺得不踏實?”貞娘仰著臉,看著丈夫棱角分明的臉,心裏有說不出的滋味,原來他也是惶恐的,驟然從平民登上高位,那種不真實不踏實的感覺很難受吧?

“怎麽可能踏實,父親將國公之位交給我,就是將溫家一族交給了我,我在皇上麵前要表現出武勇過人卻性情火爆沒什麽大腦,你以為這戲是那麽容易演的?”溫櫟恒苦笑:“父親說,新帝做了多年太子,是程皇後一手教導出來的,性子比先帝溫和,腦子卻十分精明,他容得下咱們溫家勢大,可咱們待他的恩情在那擺著呢,咱們家已經是國公了,是超一品的爵位,再高還能高到哪去?難不成還封個異性王?真要到那個份上,皇帝心胸再寬和,也要有些疑心的,不若他及時退下去,我做這個國公,我資曆淺,出身也不高,不過是木匠出身,有一身好武藝,性子卻火爆,皇帝能拿捏的住,對咱們也就少些疑慮”

貞娘歎了口氣,溫紹卿的良苦用心,她早就明白,好在溫櫟恒和她都沒什麽野心,也沒有什麽雄心壯誌,能把日子過平順,沒什麽災禍就算好的,其實她巴不得回江南去過富貴閑人的日子才好,隻是溫紹卿隻有兩個嫡出兒子,溫非池又廢了雙腿,遷去別院休養了,隻有溫櫟恒頂上了。

“父親用心良苦,你也要當心,咱們夫妻一體,有什麽為難的事情不要瞞著我,還有,若再有什麽戰事,你上了戰場,可別隻顧著殺紅了眼睛,忘記了家裏就好”

“你放心,我記著呢,上次的事過後想想我也後怕呢,我在前麵打仗,你在後麵還要跟那些個娘們鬥,差點把咱炻哥兒的小命搭上,所以說,這姨娘什麽的最是煩人,一個兩個的都個烏眼雞似的,就說李宵他們家吧,他爹娶了七房姨娘,每日勾心鬥角的,他自個娶了娘子,偏他娘子怪的很,哭著喊著給他納妾,說怕別人說自己不賢良,我真納悶了,納了妾她就賢良了?咱們順義鎮上,有幾家納妾的?不都是好生過日子,娘子都能幹的很,過的和和美美的,非弄幾個塗脂抹粉的小娘們在身邊就美了?”

李宵是他在嘉定學堂裏的同學,兩人關係很好,李家是滄州世家,一連七代都是武將,他爹是個把總,他不過是庶子,並不受寵,反倒是這幾年因為溫櫟恒的提攜,做了千戶,在家中的地位也跟著水漲船高了,他的嫡母為了自個的兒子也要高看他一眼。

貞娘撲哧笑了出來:“咱們順義鎮上貧苦人家當然納不起妾,有錢的大戶有幾個沒有妾室的?男人都覺得身邊軟玉溫香才好,隻你是個特別的,是個重情重義的大男人,咱們又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你心裏有我,才覺得別人不好,”她將頭埋在溫櫟恒的懷裏,聲音柔的如水似醴:“好哥哥,你這份情誼,我總是記著的”

男人也是要哄的,尤其越是性情耿介的男子,就更要女人軟語溫言的哄。

果然,溫櫟恒心裏甜的不行,瞬間又欲】火炙熱起來,伸手將貞娘抱起來,掀起炕頭的隔板,從裏麵拿出一個小巧瑩潤的果子,笑嘻嘻的道:“好娘子,你果真記得我的好,就依著我一次,我就愛你那香味”一伸手將那果子塞了進去

屋內就響起了貞娘柔若無骨的呻】吟聲“你討厭,哎呦,人家不來了,哪裏學來的怪招,偏,就,就折騰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