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頂著個兩個黑眼圈急匆匆的衝到貞娘住的院子裏,見丫鬟迎夏笑吟吟的迎了上來,道:“表少爺怎麽起的這麽早?我們小姐還沒起來呢!”迎夏穿著件湖藍色掐白牙子的比甲,白色繡蓮花紋的中腰,一條玉色百褶裙,瓜子臉,丹鳳眼,櫻桃小口,蜂腰柳肩,一頭烏溜溜的黑發挽了個簡單的髻,插了幾朵新鮮的紅色木槿花,看上去嬌媚鮮妍,韻致風流。
杜石頭皺皺眉:“貞兒每日都起的早,今兒是怎麽了?”
“小姐這幾日常覺得倦怠,精神也不健旺,我正想著稟報太太尋個大夫來瞧瞧呢,許是天氣轉涼了,小姐夜裏做針線著了涼了”迎夏微微蹙了眉,看著如芙蓉帶露,西子捧心,平添了許多楚楚風姿。
“你去稟報太太,我去請大夫。”杜石頭眉心緊鎖,轉身就走。
迎夏看著他的急匆匆背影,懊惱的沉下臉,自己做張做致,費了許多心思打扮,可表少爺仍然看都不看她一眼。
迎夏、繡春、忍冬、唱秋是一起被買進來的四個丫鬟,繡春和忍冬是當地的農家女兒,迎夏和唱秋是自小在一戶大戶人家中做丫鬟的,因那家出了些事情,才被發賣了出來,迎夏是四個丫鬟中長得最漂亮的,當初被賣也是因為那家的主母瞧著她長得狐媚,怕落在人眼睛裏給自己惹麻煩,才將她賣了,迎夏自小爭強好勝,心氣兒頗高,進了碧溪園,見到了儀表堂堂的杜石頭不免存了些心思重生在白蛇的世界裏。
她想著小姐身邊就這四個丫頭,必然會要帶了做陪嫁的,憑自己的姿色,做個姨娘是夠的。表少爺少年富貴,人品俊美英武,每見一次就多了幾分傾慕,她自小就跟著那戶人家的嫡出小姐長大,也跟著學了些琴棋書畫,那些畫本子上的野史故事也見過,戲文上的故事也多有才子佳人的故事,豆蔻芳華,春心萌動,不免就有了些見不得人的心思。
常常打扮的標致出挑跟著貞娘,見到杜石頭就常以眉目傳情,誰知,那杜石頭是個十分不解風情的人,認準了貞娘就一門心思在貞娘的身上,根本就沒留意過她。
迎夏不免時常懊惱,唱秋跟她要好,瞧出了她的心思,也勸了幾回:“你還是別費那力氣吧,我瞧著那表少爺一門心思都是小姐,身邊全是小廝,一個丫鬟都不用,何況就算你僥幸得了他的眼,又怎樣呢?咱們小姐是正房奶奶,咱們太太是表少爺的親姑姑,將來就在園子裏住著,表少爺還能為了你冷了小姐?你看看咱們家老爺,做了官身邊也沒一個姨娘,那想上門做姨娘的齊家小姐落得什麽下場了,你沒聽過?我勸你啊,省省吧,不如學著前邊的暖語和俏月,風風光光的嫁出去,還是正經人家的奶奶,也一般吃香喝辣的,前些日子還過來瞧小姐,我看著日子過得都挺好”
“我不甘心,憑我的樣貌,就隻能做個小戶人家的平頭太太,有什麽趣味?貧賤夫妻百事哀,左不過是給男人,為什麽不能給個自己喜歡的,富貴有權的,我知道他心裏隻有小姐,可自古以來哪個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小姐再好,日子長了也有膩的時候,我隻瞧著等著就是了”
一回身卻見繡春站在不遠處冷冷的看著她,迎夏心裏一緊,低了頭,扭身往回走。
卻聽見繡春冷冷的說:“梅香拜把子一般都是奴才,雖則如此,我也勸妹妹一句,咱們做奴才是做奴才,可心思放正些才好,簽了賣身契,身家性命就全在人家手上,心思歪了,丟了前程是小,丟了性命就真劃不來了”
繡春見迎夏隻是咬著嘴唇,不做聲,也懶得理她,轉身去稟報了杜氏,杜氏聽聞女兒身體違和,急忙帶著人來了貞娘的閨房。
女兒窩在被子裏,巴掌大的小臉紅彤彤的,上手一摸,滾燙滾燙的,杜氏立時就急了,柳眉倒立,嗬斥幾個丫頭:“你們是怎麽服侍小姐的,都燒成這樣了,才來稟報我?”
貞娘迷迷糊糊的聽見杜氏的聲音,忙撐著睜開眼睛,小聲道:“娘,你怎麽來了?”
杜氏心疼的看著女兒:“你這孩子,身子不舒坦怎麽不跟娘說?我這些日子太忙,也沒顧得上你,你燒的這麽厲害”。
貞娘覺得渾身酸痛,頭也疼的厲害,知道自己八成病了,看母親著急,忙撐著坐起來,杜氏按著不讓她動:“你起來做什麽?快躺著,躺著,你石頭哥哥去尋大夫了,一會讓大夫給你瞧瞧”
沒一會功夫,大夫就被杜石頭給請了過來,給貞娘把了脈,其實也不是什麽大病,隻是著涼了,開了個方子,讓人煎了,發一身汗,也就沒事了。
可杜氏和杜石頭都不放心,非要看著貞娘吃了藥,睡下了,又摸了摸,燒退了,才囑咐了幾個丫鬟一番,才各自回去了。
繡春和忍冬給貞娘掖好了被腳,撂下了帳子,輕手輕腳的走到外麵,跟迎夏說:“跟劉嫂子說一聲,熬些小米粥給小姐備著,小姐病了,待會起來喝點粥才能再吃藥呢!”迎夏點了點頭,去了廚房。
忍冬沒好氣的看了她的背影一眼,撇了撇嘴,小聲道:“就看不得她那副狐媚樣子,一天到晚瞅著機會在表少爺跟前晃悠,還老拿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做出一副嬌媚樣兒來,可人家表少爺連看都不看她,滿心裏都是咱們家小姐,她就是不死心,昨兒我還瞧著她半夜對著月亮掉眼淚,還念什麽詩,就她原先跟著那家的小姐讀過幾天的書,會些詩文,就拿自個兒當個主子了?哼,什麽東西”
繡春也冷笑道:“老話說天作孽尤可為,自作孽不可活,等著瞧吧,早晚做出些事故來就有的看了風流醫聖全文閱讀!”
原本不過是著了涼,誰知貞娘這病竟凶猛沉重起來,後半夜又熱了起來,燒的整個人說起胡話來,繡春嚇壞了,急忙通知了杜氏,於是半夜裏碧溪園燈火通明,又請了大夫,許懷安、杜大壯、杜石頭也都趕過來了,杜氏守在貞娘的旁邊,看女兒渾身滾燙,不停的搖著腦袋時而低語時而高喊:“娘,娘,你別走,你別走”“純哥,還疼不疼?姐給你揉揉,你別哭,別哭啊”
純哥年紀還小,進了姐姐的閨房,站在床旁嚇得拉著杜氏的手問:“娘,我姐這是怎麽了?怎麽一個勁喊我的名字?她,她不是要死了”。杜氏啐了一口,一巴掌拍在純哥兒腦袋上:“別胡說,你姐姐這是燒糊塗了,惦記著你呢,唉,這孩子啊,真是的,燒成這樣還記掛著我,惦記著你”一邊說,一邊掉下眼淚來。
外間裏,杜石頭聽見貞娘一聲聲的囈語,加上杜氏的哭聲,急的團團轉,有心衝進屋看看,可這樣會損了貞娘的名節,一時間進退兩難,滿麵焦灼。許懷安一個勁的催小廝,怎麽大夫還不來?杜大壯脾氣不好,挽著袖子瞪著眼珠子,呼哧呼哧直喘粗氣,非說晌午來的大夫八成用錯了藥,害他外甥女病的更重了,待會要打上門去,揍他一頓。
龍姨娘見他說話不靠譜,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轉回身跟許懷安道:“我去瞧瞧姑娘可行?”
許懷安一愣。
“我雖是跑江湖的,可也通些醫理藥性,我們苗疆治病的方法跟你們這裏不大一樣,可效果快些,要不讓我試試吧!”
杜大壯恍然想起來似的,忙道:“對啊,我怎麽把你通醫術這茬給忘了,你去吧,快去給我們貞兒瞧瞧,懷安,我這娘子的醫術相當不錯,相當不錯”
許懷安立馬站起來,深施一禮:“如此有勞姨娘了。”
龍姨娘進了閨房,見貞娘渾身燒的滾燙,一張俏臉燒的通紅,伸出手摸了摸貞娘的身上,又翻開眼皮看了看,拿著貞娘的手診脈。
龍姨娘是江湖上有名的毒娘子,擅長用毒,當然也擅長解毒,這醫治雖然不擅長,可比之尋常的大夫卻也高明了不少。
良久,龍姨娘放下貞娘的手,跟杜氏道:“讓丫鬟用土白酒和麵,將麵團糊在姑娘腦袋上,可以快速退熱,我再用些藥,做成膏藥,糊在姑娘的前心後背,輔以銀針打通姑娘的筋脈,約莫兩個時辰就差不多了”
杜氏一疊聲的吩咐丫鬟去準備,龍姨娘回住處拿了一些藥粉,用黃酒勾兌了,抹在幹淨的白布上,讓丫鬟給貞娘褪去了衣衫,出手迅捷如風,眨眼的功夫幾根銀針就從貞娘的頭頂一直延伸到身上了,貞娘迷迷糊糊的呻吟了一聲,檀口微張,吐出一口濁氣,龍姨娘又迅速的收回了銀針,然後將兩貼膏藥用燭火轟熱了,粘在貞娘的前心後背上。紅繡將用白酒活好的麵團貼在貞娘的額頭,一盞茶的功夫吧,熱度就退了下來,貞娘睡的安穩了很多。
杜氏拉著龍姨娘的手一個勁的道謝,杜大壯十分驕傲,笑嗬嗬的道:“還是我有眼光吧?挑媳婦挑的好著呢!”
杜氏白了他一眼:“是,你最能了,龍姐姐累了一個晚上了,快帶她回去歇會吧”
貞娘的熱度退下來,杜氏和許懷安才放心,拉著迷迷糊糊的純哥兒回去了,杜石頭不放心,又不好多留,就讓大膽和小權在旁邊的門房留宿,有什麽消息及時報給他。
貞娘這一病就病了數日,好在畢竟年歲小,身子骨經得住打熬,不過半個月就漸漸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