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杜石頭這才想起子孫餑餑和交杯酒的事情,回身在桌子上拿起兩個被剖成兩半的瓢,瓢的中間還用紅色的絲線拴著,杜石頭拿起酒壺,將兩隻瓢裏斟滿酒,捧給貞娘,兩人相視一笑,共同飲下,那酒居然是上好的梨花白,口感綿軟,卻後勁十足。杜石頭見貞娘的臉上有了薄薄的紅暈,仿若桃花初綻,心中不由一動,臉也跟著紅了起來,半晌,才低聲問:“還有子孫餑餑呢,你餓不餓?”

貞娘臉低垂,輕輕的點點頭。

所謂的子孫餑餑就是傳統的餃子,煮熟了也要在有人問“生不生”的時候回答“生”,意思是新娘子以後能生孩子,是人丁興旺的好兆頭。

杜石頭被叮囑了很多遍,估計也在心裏練習了很多遍,從桌子上端起一盤餃子,夾了一個喂到貞娘的嘴裏,笑著問:“生不生?”

貞娘臊的滿臉嬌羞,白了他一眼,還是依著規矩,低聲道:“生!”

窗戶外聽房的人就跟著笑了起來,七嘴八舌的議論:“新娘子說生了”“可不是,新娘子害羞了額,聲音好小的······”

貞娘幾乎要將臉埋到胸前了,杜石頭清朗的聲音響起:“譚嶽山、李宵,你們幾個還沒喝夠是不是?明兒咱們接著喝········”

門外幾個就呼啦啦的笑著嚷:“你可饒了我們吧,你那酒量我們可比不上,哥兒幾個就不耽誤杜大爺你洞房花燭了·······”

然後就是悉悉索索的衣衫摩擦腳步聲響起,門外又寂靜了下來。

貞娘卻好奇了起來:“你酒量很好?”他們自小一起長大,怎麽從來不知道他的酒量很好。

杜石頭將她拉進懷裏,下巴擔在她的肩膀上,女子清新如花的體香讓他心曠神怡:“還成,喝他們三個不是問題,最多的一次我們喝了五壇杏花村,他們醉的三日沒起來床。”貞娘瞪大眼睛:“真的?”杜石頭的聲音就傻眼起來,眼睛中的炙熱越發地濃烈:“真的,其實,我耍了心眼的,我喝的多了,用內力將酒逼出來一些,他們內力差,所以,我占了很大便宜·······”

貞娘的眼睛染了笑意,剛剛的酒意越發地湧了上來,聲音也綿軟的仿佛甜蜜的酥酪:“原來你這樣壞······”

杜石頭的氣息越發地不穩,眼神幽深難辨,跳躍著詭異炙熱的火焰,聲音卻越發地溫柔曖昧:“我還有更壞的,你要不要瞧瞧?”

貞娘的眼神迷離了起來,春水般朦朧**漾,看的杜石頭心頭火起,一把將她抱進了架子床·······

水麵鴛鴦同戲水,心頭伉儷互交心。 雀屏射目奇男幸,繡幕牽絲淑女緣。芳春喜泳鴛鴦鳥,碧樹欣棲鸞鳳儔。 亮麗華堂飛彩鳳,溫馨錦帳舞蛟龍。

月透紗窗,紅燭淚殘,粉帳終於在一片劇烈的震**後歸於平淡嫡女重生寶典。

貞娘動了動身子,低聲道:“你出去,讓我躺躺。”杜石頭不依:“我不要出去,我喜歡在你裏麵,舒服·····”他的語氣像個找到了新奇玩具,不想放手的孩子,貞娘好氣又好笑,柔聲道:“我難受,你讓繡春給我弄點熱水進來,我想擦洗一下。”

杜石頭抬起頭,想起貞娘今日剛剛**,定然是不舒服的,小心翼翼的將她放到枕頭上,擔心的問:“疼不疼?我去找龍姨娘要點藥吧?”貞娘白了他一眼,嘟著嘴道:“大晚上的,多讓人笑話,不要,你去叫繡春給我送點熱水來就行。”

杜石頭草草的穿上衣衫,出去叫繡春兌些熱水來,貞娘放鬆了身子,發覺腿間火辣辣的疼,腰肢酸軟的使不上力,可又擔心繡春端水進來看見自己光溜溜的樣子,勉強撐起身子穿了寢衣在外麵。一會杜石頭端了熱水進來,浸濕了帕子絞幹了親自給貞娘擦拭,貞娘有些羞澀,忙輕聲道:“你放下,我自己來。”杜石頭按著她道:“你累壞了,我來吧,你躺著······”

貞娘隻好任他幫自己擦拭,心裏如雨季的天氣,潮濕酸軟,在富貴人家也好,在普通百姓家也好,沒有哪個丈夫肯這樣為妻子擦拭身體的,尤其是有血汙的地方,很多人認為那是肮髒的,會染了黴運的。即便尊貴如當年的林家大小姐林靜語,在新婚**時也是她們這些丫鬟進去幫她擦洗換衣衫的·······

她安然的垂下睫毛,睫毛中無聲的滲出微微的水意,這個簡單、淳樸的男子喜愛著她,很早,她就知道,可她嫁給他,隻是為了自己的私心,希望自己可以平安簡單安逸的活下去,這人世間的森涼和冷酷,沒有人比她更清楚,沒有人比她更畏懼,她利用著自己前生的所知,利用著今生他對她的喜愛,隻想在今生要一份歲月靜好,隻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自私冷漠,實在不值得他的好。

她張了張嘴,想說什麽,終於還是閉嘴,輕輕的無聲的喟歎。

杜石頭細細的為她擦拭一遍,又要了水自己擦洗一番,才上了床,將貞娘攬進懷裏,吻吻她的發心,輕輕的道:“睡吧,好好睡一覺,明早我跟姨娘要點藥去······”

貞娘聽話的閉上眼睛,嗅著杜石頭身上雄性幹爽的味道,感覺無比的踏實安全,一會就沉沉的睡去了,杜石頭卻癡癡的看了她很久,盡量忽視身體又開始翻湧的悸動,一遍遍的輕柔的撫摸著散落在枕頭上的絲綢般的青絲,看著她嬌軟的像一隻可愛的小貓,柔順的依偎在他的懷中,月光打在她雪白的小臉上,如玉似琉璃般,她睡的很沉,他看的很久,臉上始終掛著滿足的微笑。

你終於在我懷裏了,我已經不知道等了多久······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時對這個小小的姑娘上了心,似乎是燭光下一起繪圖時她精靈古怪的笑容,似乎是她坐在炕沿飛針走線給他縫衣服的靜默,似乎是分別兩年重逢時刹那間的驚豔,又似乎是年深日久點滴纏繞的絲絲烙印,總之,不知什麽時候起,她就在他的心裏了,隨風潛入,潤物無聲的烙在心底,隨著呼吸起伏血液流轉······

這一晚,同樣夜不能寐的,還有千裏之外的輔國公府內的一個人。

萬籟俱靜的書房內,高貴的少年安靜的站在窗前,看著皎潔幽冷的月光,京都的暮春時節正是草長鶯飛花團錦簇的季節,可他仍然覺得說不出的寒冷,這種來自心底的寒意讓人有說不出的疲憊和蒼涼。

今日是那個女子的大婚之日,她嬌媚精致的臉頰在今日定然如豔色傾城的牡丹一樣盛放了吧?他知道,她開放的時候定然是極美極豔麗的,可是卻是在別人的懷裏。

他見過她幼小時候的靈動俏皮的摸樣,見過她長成後秀麗敏慧的模樣。

她於他而言,從最初就是那團朦朧清雅的月光,清輝漫漫,如紗如霧,神秘皎潔,卻永遠不可觸及。

不,他記得祖母的警告:“宗哥兒,你是我國公府的嫡長子,你可以納妾,但你的婚事必然要是高門大戶的嫡出小姐才可以,我也看得出,你去了江南一趟,回來就跟變了個人似的,我知道為了什麽,貞娘那孩子,我也甚是喜愛,可是,那孩子太聰明,骨子裏也很有幾分傲氣,這樣的女子是不會甘心為妾室的,我也不忍心折損於她,如今她已然訂了親,你就死了這份心思吧,祖母會叮囑你父親,為你尋一個門當戶對的賢淑女子的······”

是啊,他不能折損她,寧願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她就是那樣的女子,婉轉玲瓏中有著風姿磊落的傲骨,清明舒朗中有著進退適宜的優雅完美重生路全文閱讀。這樣的女子應該是盛放在自在的天地間,而不是困居在高強碧瓦的深宅之中的。

她的表哥,是自幼一起長大的,一定很了解她,也很喜愛她,他會對她很好吧?他們會琴瑟和鳴,翽翽其羽。而他,將要娶那個陌生的女子,有高貴的出身,有顯赫的門庭,有和許多高門貴族女子一般的禮儀規矩,也有一樣的心機和乏味·······

那個向他打聽她的男子,是怎樣遇到她的呢?

他的唇邊忽然勾出一絲冷笑,終於有人和自己一樣,喜歡卻永遠得不到了,不知為什麽,他覺得心底的苦澀中有了一絲黯沉的僥幸。

那個男子的心意,她並不知道吧?如果知道了,會怎樣呢?

他冷漠的看著月光中逐漸朦朧的屋舍飛簷,有簷鈴清脆的聲音遠遠的傳來。

不知道,也許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不可預知的未來中,遙遠的江南煙雨中,那個女子會幸福吧······

同一時刻,江南林府裏,元敏穿著水藍色右衽窄袖素綢寢衣依著石青色的靠枕懶懶的出神的看著窗外。

奶娘歐氏笑眯眯的端著一碗燕窩走了進來:“燕窩是一直溫在火上的,小姐如今的身子貴重,廚房的人都不敢大意,聽見您要宵夜,殷勤的很,趕著給盛上的,您這會愛餓,那是孩子要嘴呢,可大意不得,快趁熱吃了吧·······”

元敏接過碗吃了幾口,忽然一抬頭道:“今兒貞娘的婚禮還熱鬧嘛?她怪沒怪我?”

奶娘忙笑道:“瞧你,我都說了三遍了,許姑娘的婚禮很是熱鬧,那杜家的老爺真是豪闊的很,那宴席上是正經的十大碗,在嘉定最好的酒樓擺的,接親的儀仗也好,連那花轎據說都是新打的,許姑娘說了,知道你有了身子,很是歡喜,叫你萬萬要好生養著,等明兒她得空來吳縣瞧你······”

元敏鬱悶的放下碗,神情間有些落寞:“好容易她嫁了,離得也近,我卻不能親自送嫁······”

歐氏苦口婆心的勸道:“你千萬別多心,許姑娘是個明白人,你這會不是做姑娘的時候,到了婆家,事事要以丈夫子嗣和婆婆為準,你的難處,許姑娘是必然明白的。”看著元敏的神情不轉,又笑道:“好小姐,你這會最要緊的事情就是養好身子,孩子平安比什麽都重要,你想想,你這個孩子來的多不容易,咱們經曆了多少構陷?以後你還是要事事多些小心,那起子小人咱們還是要防著的······”

元敏歎了口氣:“奶娘,我覺得好累,沒嫁人的時候,在府裏成日要防著,嫁人了,還是要防著,有時候,我真羨慕貞娘,雖然不是什麽高門大戶,可家裏簡單,沒那麽多勾心鬥角的事。”

歐氏也歎口氣,神色有些無奈,元敏雖然出身高貴,可錦衣玉食下也盡是些如履薄冰的無奈。

她拍拍元敏的手道:“好歹姑爺還是顧著你的,你隻要平平安安的生下嫡子,後半輩子就有了依靠。”

元敏歎了口氣,眼睛中有一些無奈何迷惘:“我知道·······”那聲音很是虛弱、猶豫。